钑龙全文阅读 第87分节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两封信

    汴梁城内人心惶惶,茶楼酒肆议论纷纷,不管有多少理由,河东河北几十万大军丧失,老百姓的矛头肯定指向朝廷。现在士林和军队都看懂了郓王北上的这一步棋,这步棋曾经让很多人诟病赵楷和杨志的品行,但是随着杨志占据河套,金军再次南下,连周敦颐那样的人都看出来这步棋的精妙。

    汴梁下起了大雪,种师道被任命为河东河北宣抚使,但是门可罗雀;宰相唐恪已经下令各路勤王的大军暂时停驻在原地不得妄动,汴梁的守军也不归种师道指挥,自然没有人来巴结。中午时分,还是来了两位客人,惠昆禅师和美髯公朱仝,种彬看看两人笑道:“都坐吧,都到这时候了,有什么话直说。”

    惠昆禅师看了一眼朱仝说道:“种帅,恐怕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知道你们两人的身份。”种师道缓缓地说:“朱仝在明面上算是景王的人,要不是景王和宋公明出手,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就能把你弄死,根本谈不上官复原职,但是你这次没走,我还是很欣赏的。惠昆禅师,孟钺,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汴梁城,恐怕只有我和高俅、刘延庆还认识你,当初那个一心想查明真相的小捕头,后来弃官而逃的开封吏。”

    惠昆禅师和朱仝双双变色,种师道摆手说:“不要惊讶,本身就是我写纸条请你们来的,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是私事,帮我送两封信。”

    两个人两封信,惠昆禅师点头说:“种帅主意已定,小僧没有什么可说的,小僧正打算离开汴梁,种帅尽情吩咐。”

    朱仝问了一句:“我可是官身。”

    种师道笑道:“朱仝,你送的信就在汴梁,你的辖区里,找到一个满脸伤疤的秀才,他叫萧让,让他离开汴梁;孟钺,你去的地方是白马寺,恐怕需要尽快动身,我给你准备了两匹马,已经交给了邓龙,二龙山不要回去了,真没地方,不如去太原。”

    惠昆禅师从种彬手中拿过信,合十说:“小僧这就出发。”

    朱仝知道盛余一一直在查当年飞龙镇的案子,等惠昆禅师走后才问种师道:“大人为什么不告诉盛余一?”

    种师道沉吟片刻说:“我不希望盛余一查下去,这件事牵扯到高太尉,惠昆和萧让回来,其实都是为了报仇。目前战况紧张,虽然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但是可能引起的连锁反应是我不愿意看见的。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找了你们两人。”

    朱仝明白种师道的意思,现在高俅已经卧病在床,没有几天活头,但病死是一回事,被人杀了是另外一回事;高俅要是被杀,汴梁就会有无数的谣言,甚至造成恐慌,对抗击金军不利。惠昆禅师来了几个月了,那个萧让突然跑来,恐怕正是怕高俅病死,没有了报仇的机会。

    朱仝和种师道一样,不担心惠昆禅师搞出什么名堂,既然种师道挑明了他的身份,惠昆禅师就算是为了盛余一,也会放弃行动。让人担心的是萧让,朱仝拱手说:“下官这就去寻找萧让,不过种帅,能不能告诉下官,这些消息是怎么来的。”

    种师道含笑道:“权贵之间的事情不可细问,你从陕西回来,并没有再问那笔银子的事,也没有问自己杀人的冤案是怎么被洗清的,这就是聪明的地方。同样,我没办法告诉你是谁传来的消息,你最好连猜到不要猜。”

    朱仝再次施礼告辞,种师道看朱仝离去,回过头对种彬说:“准备轿子,进宫。”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在巍峨的宫殿前竟然还传出几声乌鸦的戚号;散朝的官员陆陆续续走下大殿的石阶,步入白皑皑的雪地上。看见种师道走来,大部分官员都纷纷让道行礼。尚书右丞孙傅迎面走来,脸上怒气未消,种师道好奇地问:“孙大人,怎么了?”

    孙傅咬着牙把事情讲完,今天唐恪召集朝廷大臣商议,认为应当割给金兵三镇的官员竟然占十分之九,超过一半的人认可划河而治;唐恪便安排刑部尚书王云出使金军议和,为表示决心,枢密使詹度被撤职,另外张叔夜也被迫撤军城外,叶梦得趁机辞职还乡。种师道面色不变地说:“我正要去见皇上,不如一起过去。”

    孙傅点点头,陪着种师道一起去了御书房,宋钦宗赵桓正在发呆,看见两人问道:“有什么事吗?”

    种师道拱手说:“老臣以为,汴梁四攻之地,一旦城池被困,号令难以传达四方,皇上可选择关中或者金陵暂避锋芒,留一人坐镇汴梁即可。”

    宋钦宗冷笑道:“这样朕正好被天下人耻笑,我已决心议和,想来金人要的不过是土地金银,还不敢要我大宋这个国号。种老,你要是身体好了,不如前往孟州,那里是我们在北岸的最后一处,我已经从江陵调集了三万人马前来,另外董植从颍昌府会抽调两万人。”

    孙傅感觉宋钦宗的话有些重,种师道纯粹是从战略上考虑的,这个提议也不算错;河阳现在两路金军的夹击之中,差不多就是没有坚守的价值,就打算是为了谈判做个样子,五万人白白填进去划不来。孙傅正打算劝上两句,没想到种师道面不改色地躬身说道:“臣遵旨。”。

    种师道离开御书房,去枢密院问了调兵的情况,因为唐恪的命令,董植一军现在还在颖昌府不肯出发,种师道决定去许州与董植会合,再一起带军北上过河;种师道次日带着兵符赶到董植军中,下令全军集合北上,从下午出发还走了三十里地,在野外安营扎寨。

    天亮时分,忽然有快马赶来,黄河昨天冰冻,完颜宗辅率领骑兵冒着风雪夜渡黄河,抄了宋军后路,呼延灼刚刚补充起来的两万大军全军覆没,完颜宗辅攻克郑州,直扑汴梁;宋钦宗得知外围不可守,命种师道火速回师汴梁。

第八百八十章 可以做不可以说

    种师道让董植指挥军队随后,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开封,入城的时候,宋军已经发现金军的斥候出现在陈桥驿等开封的近郊;不过一天,开封北面的县镇全部沦陷,完颜阇母大军也过了黄河。洛阳八百里急报,西线十二万宋军不战自溃,完颜杲率领金军没有任何阻碍地杀到南岸,兵发河中府。

    宋钦宗气得想杀人,被孙傅死死劝住,一怒之下撤了还在路上的赵野、颜岐北道都总管职务,赵野提举嵩山崇福宫,颜岐为御史中丞。赵野刚走到淮南,听到消息立刻逃回润州,跑到行宫见宋徽宗;宋徽宗看着赵野也是无奈,对一起饮酒的徐知常说:“杨志、宗泽两人都是宰相之材,可惜了。赵野、颜岐能打仗?他们两人还不如李纲、许翰,赵野,坐吧。”

    徐知常当然明白宋徽宗嘴里可惜了的意思,杨志、宗泽这两人现在要是与李纲搭配,河北恐怕已经平定,宋金的战线肯定是在幽州一代晃悠。杨志开拓河套,宗泽收复太原南边都可以看出两人的城府,一句话就是适可而止,不贪心,能做多少做多少;换做汴梁的那帮人,肯定恨不得战果越大越好,根本不考虑后面是怎么结果。

    赵野急忙谢过坐下,太监给赵野添了碗筷;郑太后把一个剥好的荔枝放入嘴中,问徐知常:“太原那边对战局什么看法?”

    徐知常和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时常能听到一些太原的传闻,徐知常有点为难地说:“太原认为,金军一定会打到汴梁的。”

    景王赵杞说:“杨志曾经在一个月前给范致虚写了一封信,提醒范致虚注意,说金军就在等黄河结冰,洛阳是首冲之地,所以金军未必会强攻太原;范致虚和钱伯言说了,都被认为是玩笑之词,现在看来,杨志的眼光可以说可怕。”

    当然怕人,就看太原现在的四周,就能看出杨志那时候就看到了今天的结果,所以赵楷赌赢了;哪怕金人撤走,赵楷要是想用军队说话,恐怕现在也有了机会。宋徽宗叹了口气说:“你要杨志怎么办,大宋明明有能力一战,却被打成这个样子,换了我,也是看着着急,听说刘琦和米友仁也跑掉了。”

    这两个人是杨志的盟弟,肯定是去太原了,赵杞问道:“父亲,太原需要那么多人吗?”

    宋徽宗欣慰地说:“你也看到了,太原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可你三哥既然走出了那一步,就要保住自己和拥护者的命,只有不断地加强自己的实力,但是你三哥实力越强,你大哥就忌讳。说实话,我原来以为你三哥能保住太原就不错了,现在看,杨志给他出主意的时候就看上了河北、河东、河套。”

    赵杞认真地说:“如果兵力过多,太原的财政也架不住。”

    宋徽宗摇头说:“所以他们没有主动出击,在等着你大哥的失误,不管是陕西或者河北只要一败涂地,他们就能插上手。现在你不是看到了吗,河套、河北、河东,他们一点点拿下地盘,折可求要是不同意主动投降,西夏一旦出兵,折家必定遭受重创。”

    徐知常等人早就知道是这个走向,赵楷不愿明着起兵夺位,只能从异族虎口夺食;折家的河外三州现在三面是定北军的地盘,换做谁也不会和折可求敷衍下去。郑皇后和赵杞一愣,他们母子其实私下里商议过,认为赵楷会走这样一条凶险的路,只不过没想到不到一年,变化就这么大,赵楷活得滋润,大宋在北方岌岌可危,连折家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陈国公赵机是赵楷是一母所生,问道:“三哥能不能收复河北?”

    “不可能。”赵野痛心地说:“兵力太少,童贯曾经说过,要是种家将十万精兵带到太原,兴许还有一点指望。金军尽起大军可以达到七十万,定北军撑到位十五万,所以他们只能一步步来。如果是乌合之众,二十万又如何?我们在河东一次次募兵,地方上只要有人头交差就可,在定北军中,这些人都是不允许上战场的。”

    姚古、谢潜在河东战场上损失了三十多万大军,让黄河以北的宋军损失殆尽;眼下黄河南岸又损失了十几万大军,本来对定北军来说是一个机遇,但是定北军和金军一样,都陷入了兵力不足的窘境;唯有大宋兵源是源源不断,可是宋军在战场上是节节败退,没有一点像样的战绩。

    一桌人顿时满嘴苦涩,不怪定北军那些人看不上朝中这些栋梁,这仗打得也太难堪了,动不动就十万大军覆灭,连最起码的韧劲都没有。损失的兵力加上物资,对于大宋来说是越来越难补充,那些糊弄差事的人最后可能发现,糊弄来糊弄去,其实糊弄的还是自己。

    宋徽宗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酒,望向赵机:“杨志给你姐写信,在信上怎么说?别说不知道,杨志每个月都写信过来,这小子以后也是个房玄龄。”

    房玄龄可是有名的妻管严。宋徽宗是在变相说杨志怕老婆,众人难得地笑了起来;赵机与赵缨络同父同母,关系相当好,把赵机接来润州就是赵缨络提出来的。赵机不好意思地说:“杨志说,一切取决于汴梁城会不会被攻下,要是汴梁城破,金军就会提出退兵的条件;要是汴梁城坚持到明年夏天,金军就不得不撤退。”。

    赵野领悟道:“金人还是为了物资,准备抢掠而归。若是汴梁坚持半年,定北军差不多能打下半个河北加一个河东。”

    赵野其实想到了杨志信里不能明说的猜测,汴梁城破,宋钦宗能不能逃出来都难说,宋徽宗在南方就有复出的可能;但赵野是绝不能说出来的,有的事情就是可以做不可以说,所以赵野只能往收复河北上胡诌。徐知常同样是个讲究人,笑着问赵机:“陈国公,公主的买卖准备安排到哪里?”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一个逃犯

    这个不是秘密,也瞒不住,赵机大声说:“目前我姐和曹家的生意都在杭州和秀州。”

    宋徽宗和赵野对视一眼,这说明在杨志他们的心目中,杭州是个安全的地方。不过宋徽宗明白,身边的人大部分不是被宋钦宗杀了,就是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郭仲荀受制于高俅,不会轻易允许他们君臣动身的。

    小太监来报,林灵素到了,宋徽宗笑道:“臭道士又来骗吃骗喝。”

    林灵素自从到了润州就没有怎么离开过,差不多三天两头来找宋徽宗君臣聊天;林灵素进来给众人一一行礼,然后对宋徽宗说:“太上皇,黄河帮传来消息,刘琦和米友仁已经到了金城,不过他们两人带去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逃犯。”

    “一个逃犯?”宋徽宗顿时来了兴趣,高人宋徽宗这辈子见过不少,但不得不承认,林灵素是善于谈话的一个,每次都能说出新鲜的话题;宋徽宗示意小太监倒酒,笑着问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无敌猛将,还是倒霉的官员?”

    林灵素谢恩后坐下说:“一个叫李彦仙的陕州人,完颜宗辅进犯汴京的时候,李彦仙散尽家财,招募兵马勤王,率三千壮士增援京都,被授予承节郎。当时李纲奉旨宣抚两河,李彦仙上书弹劾李纲不知用兵之术,结果遭到刑部追捕,不得不易名逃匿。刘琦恐怕是接了杨志的信,一直在找这个人,最后在陕州找到他,一起北上。到了金城,杨志便任命刘琦和李彦仙接替原来贾琼、杨进的职务,负责屯田。”

    郑太后不以为然地说:“杨志对他们也不重视啊。”

    景王赵杞摇头说:“母后不知道,杨志占据半个太行山,屯田是他主要的在汉人中募兵来源,他们在太行山中种田放牧,训练新军。原来张所、杨进、马秦、公孙胜等人在太行山先后收拢了六七万流民,这次张所、杨进杀进河北,靠的就是这支力量;随着张所在邢州等地站住脚,逃入太行山的人会更多,杨志这么安排,正是对刘琦、李彦仙的信任。

    贾琼现在是火山州的通判,实际上掌管火山州、窟州、隩州、北丰州的物资调配,差不多是半个转运使;杨进率一万军民杀出太行山,目前是邢州的兵马都监,相当于杨志派在河北的一只眼睛。杨志这样安排的好处就是,刘琦、李彦仙可以在流民中编练军队,不会引起老人的反感,日后恐怕也是像贾琼、杨进一样,被派到前线攻城夺地。”

    赵杞娓娓而谈,不仅清楚杨志在云中的安排,更看穿了杨志的用心;赵野、林灵素等人是频频点头,让宋徽宗大是欣慰,举杯道:“杞儿有这番见识,若有机会,也是和你三哥一样的千里驹。”

    不过对于种师闵、宗泽的行为,宋徽宗君臣和所有人一样,认为定北军因为兵力不足,还是怯战了,舍不得把军队消耗掉。一个个不免有些唏嘘,哪怕林灵素说了两个笑话,一餐酒还是草草结束了;宋徽宗和赵野单独去了书房,宋徽宗问赵野:“这么急着回来有什么想法?”

    赵野摇头说:“我原打算去郑州,掌握一部分军队,现在看,倘若汴梁守不住,两淮便是战场,江南便是大宋最后的基业。太上皇,为了江山社稷,我们要早作准备。”

    宋徽宗颔首说:“不急,再等等,目前不要坏皇上的事,你就留在润州,我给皇上去一封信。”

    赵野扑通跪倒,磕头说:“臣遵旨。”

    潞州西南,三垂岗,黎明,雪刚刚停了一天,到处是浓浓的大雾,定北军从四面八方悄悄地接近三垂岗,开道的孙昂、黄友已经撬开了金军的营寨;三朵烟花突然腾空,定北军立即发动了猛攻,无数火箭射入了金营,呐喊声震彻云霄。

    不管是坐镇潞州的完颜拔速离还是在平阳府的完颜活女,都在定北军收缩防线以后,都有些轻视对手。谁知道宗泽摆出的是一个假象,悄悄让种师闵带回来的队伍接替了汾州府的防御,种师闵、孙昂、闻达率领四万军马悄悄进发潞州,进潜三垂岗,静待至凌晨,乘雾偷袭金军大寨。

    金军戒备松懈,睡梦中突遭定北军攻击,看军营已经是一片火海,顿时惊慌溃乱,留在潞州的一万五千人只有四千骑兵,一万多宋军的降军,在定北军突袭后顿时陷入了慌乱。定北军乘势分兵两路,种师闵率兵攻西北角,孙昂率军攻东北角,填沟烧寨,擂鼓呐喊而入,金军大败;金军河东招讨使阿鹘懒未穿铠甲就冲出帐篷,被迎面杀来的定北军乱箭射死。

    完颜拔速离只来得及集中三千骑兵,杀出去的时候,遭遇到闻达指挥的五千定北军的骑兵包围,金军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力,不到一个时辰就杀退了差不多是自己两辈的定北军骑兵;但是完颜拔速离却发现自己成了孤军,赢得了战斗的同时,输掉了整个战役。

    种师闵用铁链锁住大车,让骑兵无法轻易突围,而定北军骑兵撤退的方向,两边都是神臂弓的阵地,完颜拔速败得无话可说,只能选择往西南方向突围,整整损失了一千多人才杀出重围,在定北军的追击下,所剩不过两千骑。这一战金军将士失亡以万计,丢弃粮资器械无数;完颜拔速离离开后,各地差不多只剩下投降金国的原来大宋官吏,种师闵分兵进攻,没费多大事就占据德隆府全境。

    完颜活女得知潞州丢失,徐徽言带着六万军民南下,和张灏联手强攻平阳府,完颜活女只是象征性地抵挡了半天,就率领全军撤退了;这是完颜杲定下的计策,第一道防线守不住,那就无须恋战,免得手下降军反水出现意外。完颜杲是早就猜到这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并不着急,自古要守住河东必须守住潞州,定北军如果不趁机稳固自己在河东的地盘,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八百八十二章 汴梁的挣扎

    完颜杲等待的是西夏军的行动,金军大破宋军,陕西六路的人马必定大举东援,西夏只要出手,便可攻破宋军的横山防线,直入关中,金夏两军只要最后能在关中会师,定北军大可以在战事稳定后慢慢收拾。完颜杲相信,西夏的那位小皇帝和李察哥有着足够的智慧,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定北军同样谨慎,先后收复了隆德府、平阳府全境后,没有南下河中府、泽州等地,在定北军和金军之间留下了一片开阔地带。赵楷以种师闵为河东南路制置使兼隆德知府,以徐徽言为平阳府知府,以刘相为晋宁府知府。

    河北方面,定北军在王彦率军增援后,张所打到了洺州,洺州统制韩一原本杀死了投降金军的知州王麟,愿意加入定北军;赵楷命张所为河北安抚使,王彦为都统制,下辖张横、王大郎、张翼、白安民等部。另外赵楷命梁寻遥领东京大名府留守,杨进、王善为大名府兵马都监,移师大名府西边的临漳县、邺县、武安,摆出进攻大名府的架势。

    汴梁得到这些消息一片哗然,梁寻的任命深深刺激了城内的君臣,毫无疑问,这是定北军要插手河北的前兆;御史们不断上书谴责赵楷,差点忘掉金军已经打到汴梁城下,忘记他们曾经同样割让黄河以北,而仅仅是因为金人没有同意才没有签写文书。

    赵楷的这个举动同时意味着赵楷对汴梁的不屑一顾,赵楷仿佛就是在告诉宋钦宗,我就是有这个想法,我要行动;谁都清楚,倘若梁寻真的收复大名府,不管金军是不是退走,汴梁都无法割让河北,不得不在继续战争还是谈判中选择。

    宋钦宗在御书房里咆哮着要耿南仲去找康王赵构,任命赵构为兵马都元帅,让赵构调集各路大军勤王。耿南仲甚至提出偷袭太原擒杀赵楷的计划,宋钦宗立即下了旨意,由耿南仲写了两封信,秘密派快马送往延州和府州,要鄜延路经略使张深和府麒路安抚使折可求相机行事;耿南仲在写旨意,宋钦宗望着刚刚回到开封城的张叔夜问:“卿家以为如何?”

    张叔夜是不赞成宋钦宗这么做的,定北军在河北打得越凶,对汴梁越有利;不过那是宋钦宗兄弟的事,现在看也关系到皇统之争,张叔夜作为一个臣子自然不会多话,张叔夜谨慎地说:“王相已经决定将河北之地全部交给金军,大名府那些地方的举动我们暂时可以放一放,先解决汴梁的危机。皇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昔日唐明皇避安禄山之乱入巴蜀,就算关中胜负难料,也可以考虑暂去襄阳或者金陵。”

    耿南仲手里的毛笔立刻停住了,张叔夜的主意就是变相的迁都,作为现在汴梁城中军职最高的一个将领提出这样的建议,实际上就是在委婉地表示汴梁难以守住。唐恪看见宋钦宗询问的目光说:“唐朝从天宝年后屡失京城重又复兴,正是天子在外可以号召四方。现在可以留太子居守京城,而皇上您西迁洛阳,占据陕西和关中,征讨金贼,复兴大宋。”

    唐恪原本命令各路勤王大军停止前进,现在金军打过来,唐恪心中比任何人都担忧自己日后的下场;唐恪自己打自己嘴巴是不可能的,可是两个太尉高俅在两天前死了,种师道已经不能理事,满朝文武都是唐恪的盟友,唐恪想找个背锅的人都找不到。

    张叔夜提出避难,唐恪觉得是一个机会,至于关中之说只不过是为了显示与张叔夜的不同,唐恪心里并不在宋钦宗赵桓去哪座城市,只要能带着自己一起逃走就好。宋钦宗知道钱盖大军将至,不免有些心动,刚刚取代聂山的开封尹何栗一旁摇头说:“迁都动摇国本,现在看金军的疯狂劲头,两淮也不安全,况且太上皇还在润州,还是要求各路大军勤王为主。”

    宋钦宗幡然省悟,自己之所以能登基还不是因为留在汴梁,到襄阳、金陵并没有走多远,金军随时都能追上来;真要是自己去了关中,一旦洛阳被金军占领,两淮江南必定不会听自己的,定北军又在太原,自己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宋钦宗立刻改变主意,拜何栗为门下侍郎,为了不让张叔夜等人再开口,宋钦宗以脚跺地说道:“朕要以死守社稷。”

    皇帝要死守社稷,所有的臣子都闭上了嘴,耿南仲草拟完圣旨,起身说道:“臣愿意前往康王大营,催促康王进军。”

    唐恪、何栗在心中大骂耿南仲无耻,康王赵构要是和张叔夜一样想进军,不用催促也会日夜兼程,倘若赵构存了其他心事,岂是你耿南仲一个人跑去就能有效果;耿南仲不过是看汴梁大事不妙,借着这个由头躲得远远的。宋钦宗反而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就同意了:“卿家辛苦了,你去对康王说,朕就指望他了。”

    耿南仲轻轻巧巧地跑了,唐恪第二天跟从宋钦宗巡城却被老百姓围住殴打了半个多时辰,数以百计的官军都没有挡住气势汹汹的人群;唐恪兴许在那一刻是心寒了,脱身后就呆在家里再也不肯上朝,直接请求辞去官职。御史胡舜陟怒而弹劾唐恪,你好歹是宰相,怎么能耍赖呢?要不然就不要做宰相了。

    唐恪依旧不吭声,宋钦宗于是让何栗出任宰相,以尚书右丞孙傅同知枢密院事,御史中丞曹輔签署枢密院事;何栗半个月中连升数级,一下子跳到宰相的位置,满朝愕然。何栗的做法就是向天下征求勤王军,让宋钦宗让康王赵构在山东、河北、陕西制置使钱盖在陕西六路、西道都总管王襄在河南府、东道都总管胡直孺在应天府调集军队,不管一切往汴梁会合。

    种师道听说如此混乱地指挥,在病中上了一道奏章,认为与其这样与金军野战,不如坚壁清野,同时进攻河北;对西夏也不能不防,需要适当保留陕西的西军人数。这份奏章被宋钦宗和何栗有意忽视了,他们的眼中现在只有汴梁。

第八百八十三章 太原论战

    定北军没有忽视西夏,杨志、种师闵、刘相等人先后给麒州折可求和延安六路的将领去信,要他们谨防西夏的突然进攻,必要时向太原求援。为此,赵楷特地让杨志回了一趟太原,赵楷相信杨志判断,但是必须要说服徐徽言、张孝纯等人,定北军的基础还很薄弱,架不住内部起什么波折。

    杨志晓得赵楷的用心,河套的攻克加强了杨志在云中的优势,从应州到静州形成了一个连线,成为与日后与夏金两国拉锯战的一个预备战场。草原上都是狼群,杨志为了震慑各方显示出自己的实力,但是也引起了太原很多人的顾忌,毕竟从大宋开国以来就强调以文克武,一般的主帅都是文官,张孝纯等人很难改变这个观念;他们宁可让折家独霸一方,也不愿意自己的名声受到一点点损失,所以想的就是去河北,不管胜败都可以留名青史。

    杨志对这些门清,所以一上来就让人挂起了河东和西夏的地图,开始解说战场:“二十万大军调去潼关以后,陕西六路就算和我抱成一团,与西夏兵力和装备对比,我们也处于明显的劣势;面对西夏,我们只握有战略主动权,什么时候开战,在那进行战争,我们可以决定。”

    在场的官员和将领们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这个会议是赵楷施加压力的会议,杨志就是来替赵楷助威的;杨志继续说道:“西夏一旦启动,作战方案应该是全面展开,而主力则应该在进攻鄜延路的西夏军掩护下,从环庆路出击,试图一举夺取永兴军路,如此熙河路、秦凤路、泾原路就失去了后援和纵深,西夏的胜利就有八分把握。”

    “这纯属猜想,陕西六路都是精兵,沿途关寨数百,不要说西夏不一定出兵,就算西夏倾国而来,战争很可能打成焦灼状态。”王禀忍耐不住,虽然知道杨志说的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他依旧反对:“同样,我们要是想拿下鄜延路和麒州,也可能打成焦灼状态。”

    闻达正要反驳,杨志却抢先站出来:“王将军,你错了。”

    “我错了,你能告诉我,错在哪里吗?”王禀嘲讽的看着杨志,他心里一直有些不舒服,名义上他位高权重,但实际上黄迪的大军一直在太原,王禀感觉自己被架空了;而杨志、宗泽、张所的胜利让定北军的地盘扩大了两倍,但是王禀和张孝纯的感觉就是,原来太原的官员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杨志平静地看着地图,举手制止王禀的反击:“大家先考虑一下,鄜延路和麒州是否能挡住西夏的进攻?如果鄜延路和麒州失败,我们失去了那些花了上百年建起来的堡垒,我们是否能单独抵挡西夏军?一旦西夏军进入河东,在我们东、南、北三个方向的金军会不会也来参战?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来太原是唱一首挽歌,还是准备横扫天下?地藏王菩萨曾经要度尽六道一切众生,自己才成就佛果,那几句怎么说的?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我们只有打到最后,让中原恢复太平,才算是修成正果。”

    孙昂和张孝纯互相交换个眼色,孙昂微微皱眉:“杨总管,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不要遮遮掩掩的。”

    “好的,”杨志指着地图说:“王禀将军忽略了我们来太原的战略目的,就是不放弃大宋的领土,我们不管是东进还是西征,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大局。现在陕西六路的主帅分别是环庆帅王似、熙河帅王倚、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鄜延帅张深和永兴军帅范致虚,比起种师道、姚古、刘仲武那一拨人,差得不是一点点。

    我们把目光放远点,宋金是这场大战的主力,汴梁失败,才会调二十万人马出潼关;名义上调集的是环庆路王似、熙河路王倚的人马,但是秦凤路、泾原路的人马早就随着种师中、姚古调出西北了,鄜延路早在北伐燕云的时候就差不多全部出来了,在燕云战场上差不多都折损了。

    我们再换个角度,完颜杲选择绕路袭击河东紧逼潼关,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吗,最大的可能就是金国和西夏达成了同盟,所以西平府乱成目前的状况,西夏只是让任得敬一个人折腾,因为他们不能失去一个机会。

    西夏仿照大宋,擒生军人数约十万,禁军三万,另将全国划分为左右两厢,设立了十二个监军司,军队总数高达五十余万,其中以七万人镇守都城兴庆府,五万人镇守东南的西平府,五万人驻守西北的贺兰山,左厢宥州路五万人和河南盐州路五万人负责防御宋朝,河北安北路七万人负责防御金国,右厢甘州路三万人负责防御吐蕃和回鹘。

    倘若西夏出兵,能调动的大军是宥州路、盐州路、安北路、擒生军、兴庆府,最高能达到三十万以上,大宋鄜延路、环庆路各自留守的军队不过三五万,恐怕还要一半以上的新兵,所以两路都有可能抵挡不住西夏的进攻;钱盖现在一心解救汴梁之围,必定不会留在京兆府掌握全局,一旦两路失守,陕西六路就面临被对方各个击破的可能。

    到时候不管河外三州如何,河东都将处于守势,就再也没有了出击的力量。金军一定会和西夏联手进攻河东,因为汴梁的那帮人,两三万金军就能让他们割地求饶,我们将面临超过四十万的各路大军。我们不抢先出手,坐视中原失败,那是目光短浅,让我们原先的努力全部失去意义。”

    没等其他人作出反应,杨志便加重语气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室内一遍寂静,就连原来准备来刷刷存在感的那些偏将吏员都惊呆了。宗泽长长舒口气,杨志在战略上的敏锐又一次让他惊讶了,宗泽知道,无论是谁现在都很难驳倒杨志。连王禀现在无法不开口了,事实很清楚,到时候关中就是一年前河东的翻版。

第八百八十四章 第二个李纲

    “可是汴梁会怎么看?”张孝纯喃喃的说道,他的眼色有些茫然;杨志心里冷笑,这些人到现在还希望最后被汴梁重新召回去做官,却忘了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官员,太学院、进士、闲职加在一起几万人,都在等着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到了定北军,差不多就是上了汴梁永不录用的黑名单。

    杨志淡淡说道:“汴梁和太原、长安、大名府一样,就是大宋的一座大城市,不需要看得太重。大名府丢失,我们会和金兵打下去;汴梁丢失,我们还会和金兵打下去,但是战争需要的不仅仅是军队,还有百姓、物资、地势,现在的鄜延路和麒州,就是我们河东的燕云十六州,不可让西夏军控制。”

    大宋对辽国两百年屡战屡败,从上到下都认为燕云十六州不在手中是关键,杨志的话立刻引起大部分人的共鸣,赵楷恰到好处地站起来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军必须拿下河外三州和鄜延路,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让徐大人与折家联系,我和杨志、种师闵、张孝纯联名写信给永兴、麒延两路的将领,另外四路我们鞭长莫及,一步步来。”

    这等于是正式和汴梁翻脸,但正合赵楷的心意,这一步能将手下对汴梁的希冀彻底毁掉;赵楷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和大哥赵桓的关系已经是无法挽回了,必须逼得太原的人都没有退路,才会一心一意跟着自己走下去。赵楷随即拿出两封种师闵缴获的信件,是折彦质在与金兵的对峙中,与金兵统帅完颜杲的通信,折彦质表示“愿戒守兵之官,按兵不动,勿相侵扰,以俟盟誓之必成,和好之永结”。

    赵楷脸色严肃地说:“这样的事很可怕,看上去只是一般地通信,谁知道两边有没有口头的承诺,所以我不相信折家。”

    都是官场上作秀的角儿,都明白口头的承诺是什么,也可能是为自己提出什么条件,也可能是出卖友军换取自己的平安。赵楷的冷静和手段堵死了孙昂等人的退路,孙昂这个人看上去强硬,其实内里十分阴柔,立刻表示同意.张孝纯和王禀也不得不赞同,张孝纯问杨志:“你可有什么办法?”

    杨志捏了捏拳头,淡淡答道:“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法。”

    赵楷略显紧张,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杨志这家伙说的“非常之法”,恐怕会是一些不能明说的手段;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奢谈良心,若是按照汴梁的那一套,扬州不可能取得河套,这一战要是输了,可能意味着河东等地上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孙昂不放心地问:“可不可以说说?”

    杨志摇了摇头,淡然道:“我是为了河东百姓,其他的可不关心,诸位不要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为止,我只有最后一个目标。”

    孙昂等人霎时脸色全变了,心惊胆战地看向赵楷,他们已经领会到杨志的意思,那些人要是不归顺河东,下场将一个比一个难看。赵楷面色如常,似乎全不为意,宗泽明白,赵楷也在向手下暗示,他不愿受任何控制,太原就是太原,与汴梁无关。

    当屋内只剩下宗泽、杨志两人的时候,宗泽默默为杨志倒上茶,沉思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这是我们唯一能挽回危局的机会,但即便如此,后面赢得战争的几率还是很小。”

    “宗帅怎么会这样想?”杨志理解了赵楷的担忧,宗泽到了这个年纪,用兵讲究的稳而老辣,对于奇谋不大指望,所以在另一个时空指导岳飞也是要求以正合;杨志端起茶杯笑道:“我们与汴梁不同,没有地盘可割让,所以不投降,就只有选择打下去,对手的地盘是很大,以太原的力量我们还是能一口口蚕食的。”

    杨志神色平静,似乎这些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宗泽嘲弄着说:“我老了,没有你的志向,你已经不考虑如何让战争停下来,就是想和完颜杲一样以战养战,一路赌到底。纵观当今的人,恐怕只有完颜杲能和你相提并论,兴许有一天你们决战的那一刻,就是决定天下命运的时候。”

    杨志轻轻摇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光芒说:“汴梁的君臣会帮助我们的,我们假如不赌,现在太原恐怕都是金人的了。我们的目的就是麒延军、府麒军,拿下这些地方,我们便可以西取绥州、夏州、宥州,逼得西夏不敢全力进攻关中;宗帅,不要对钱盖抱有指望,他最多不过是第二个李纲。”

    “那说说你的看法。”宗泽不是矫情的人,感慨归感慨,该做的事一样都不会少;况且刘相调任晋宁军安抚使,就是赵楷想拿下麒州的一个暗示,刘相是刘琦的亲大哥,属于西军的一员,和折家正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宗泽明白,要不是顾及徐徽言和张孝纯等人的感受,赵楷早就开始动手了,杨志只是赵楷派到前面来站台的那个人。。

    杨志指出了鄜延路和府麒路的差别,府麒路是折家的天下,当初火山军、丰州、保德军撤销的时候,三地百姓迁往府州,原来官府的户籍上都有一万多人,但是府州的户籍上到现在总数不过六千多人;因为很多人变成了奴婢、流民和军籍的家属,所谓各寨各堡,说穿了就是大宋边境的屯兵城,朝廷基本不怎么过问,逃亡的罪犯、各族归顺的蕃人,鱼龙混杂,平时自治,战时自保,谁还管户籍。

    府麒路就是这样一个大杂烩的盘子,千头万绪,欲理还乱;但是鄜延路不一样,一府四州十六县,二十多万在籍百姓,哪怕张深也没办法左右下面官员和将领的决定。鄜延路的关键就是总管张深,张深是名将张守约之后,为了前途自幼弃武习文,属于那种长袖善舞的人,但是靠着张守约留下的人脉,还是能镇住手下。

第八百八十五章 钱庄态度

    尤其是现在的局面,内忧外患之下,张深对下面的掌控力恐怕更低,杨志建议从张深手下的将领开始,一个个去说服,就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志一再声明,唯有拿下鄜延路,才能最后按照范仲淹、种谔当初的设想,鄜延路和河东路联手攻占夏州。

    杨志在宗泽的逼视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河东姚古一连串的惨败,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是有钱人逃不去关中的,都纷纷往太原逃,冲击着太原原来的商家;汾州郭家的惠济钱庄就是最具代表性的,总店跑到了太原,目前与太原元家的九柳钱庄就产生了冲突,让曹千里幸福地烦恼。

    两家钱庄的军械原本专门供应陕西五路和河东,现在军械坊缺少铁料,只要我们卡死了外运,鄜延路的物资就会紧缺,不管张深什么想法,他手下的人肯定不愿意。我们通过钱庄把话传过去,不归附太原就没有物资,我相信鄜延总有明白人,晓得所谓的前程在百姓和活命面前一文不值。

    在折可求正在把家人和物资往关中运输,基本上没有和定北军合作的可能,府麒路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和晋宁军是一体,每一座寨堡,都是大宋法律触及不到的法外之地;既然如此,如果知道折家在转移物资,还有多少人会相信折家是他们的靠山?”

    看杨志嘴里说得凶,实际上还是兵不血刃的做法,宗泽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宗泽的情绪还是不高,想想不甘心,还是又问了一个问题:“河北怎么办?”

    杨志很想提醒宗泽太原不是汴梁,定北军最多就是义军的性质,压根操心不到那上面,可是看着宗泽的白发苍苍,杨志于心不忍,考虑了一会说:“梁寻既然遥领东京留守,不如让他暂时留在邢州,让王善、杨进在河北打游击,扩大影响。”

    宗泽立马就懂了,什么扩大影响,就是要两人象流寇一样,走到哪打到哪,这样就是和金人捉迷藏抢物资,金人要是想打掉两人也没那么容易,要是敌人太强就回邢州避避风头。杨进两人游击得范围越广,定北军的存在感就越强。可是这样太容易被人非议,宗泽有些不甘心,拍了一下桌子说:“想想就窝囊,明明是我们的土地,我们还要这样委曲求全。”

    杨志笑着劝慰说:“宗帅,韩信有胯下之辱,我们这个算什么,听我的,金国这是最后的疯狂,我们只是避其锋芒,熬过这一年,我们就能和金人扳手腕了。”

    “一年,你能说说吗?”宗泽这段时间心中也很压抑,听杨志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许;杨志只能暗自埋怨自己最快,不过心中的想法还是需要宗泽支持,说出来也无所谓,杨志理了理思路说:“潼关之战和汴梁之战将决定大宋的命运,若是金国失败,我们自然可以借助北方之利,强行攻占河北和燕云,甚至歼灭部分金军主力。但是大宋要是失败,只要我们击败西夏,便可趁机占据洛阳。”

    “洛阳。”宗泽再一次被杨志的思路震惊了,洛阳可是大宋西京,要是在定北军手里,汴梁的那一位还不疯了。宗泽脑补了一下地图便明白,完颜杲哪怕击败钱盖,只要西夏失败,就不会单独打进关中,而是将汴梁以西的地盘全部攻占,定北军能够夺取的就只有洛阳周围的城市。

    宗泽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下了决心说:“何不让杨进、王善杀进河洛,那里的百姓定然不会屈服于金人的势力,可以利用民心;必要的时候,再让张所、种师闵派军南下接应,哪怕到时候占领不了洛阳,攻占洛阳附近的几个城池也好。”

    宗泽一旦静下心来,还是很理智的,立即看出杨志计划中的不确定性,把目标降了下来,与杨志原先的设想不谋而合;杨志望着宗泽一笑,低声说:“颖州、汝州那几个城市就不错。”

    颖州、汝州都是河洛一带的大城市,颖州是颖昌府的府治,汝州是陆海军的郡治,在河南影响力是比洛阳小一点,但是适合开战,宗泽仔细琢磨一阵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一起去见郓王。”

    两人跑到后院,后院正在准备酒宴,赵楷听完两人的陈述自然没有意见,他知道宗泽、杨志都是谨慎的人,说出来的战略成果往往是最小的,实际上可能有更大的收获;赵楷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给两人分分工,沉吟着说:“你们各自筹划,西夏之事交给杨志,河南之事由宗泽负责。等会张孝纯他们要来,正好一起吃个饭。”

    赵楷没说为什么吃饭,两人也没有问,不一会,客人就陆续到了,原来赵楷还喊来了曹千里、李孝明、惠济钱庄的老板郭琰和九柳钱庄的大掌柜元春,郭琰和颍川郡王一脉是亲戚,西京作坊使赵承节的远房表弟;郭琰本身还挂着大宋的夏州防御使一职,哪怕是遥领,但是品秩在那里,锦衣夜行,除了对赵楷客客气气,都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

    元家是北魏皇族,到了大宋完全就是一个大商人,家主元锜现在去了环庆路,只能是元春代为出面。两家的生意高度重叠,从钱庄到军械的生意全部都是对手,太多的钱在太原转不起来,赵楷就是想看看杨志有没有什么办法。元春晓得自己的身份,不能象郭琰那样在赵楷面前挺起腰杆,不仅给赵楷、杨志等人每人带来礼物,还特地请来四个歌姬助兴,为首的就是太原最红的麝月姑娘。

    元春明白赵楷、杨志不是缺钱的主,所以礼物只是延州的土特产红枣和贡米,杨志看赵楷没有丝毫不悦,就知道元春的举动是经过赵楷允许的,笑着对元春说:“元掌柜,破费了,可惜现在延州不在我们定北军的地盘,要不然天天可以吃到红枣和小米,也不需要元掌柜如此费心。”

第八百八十六章 卧榻之下

    卧榻之下难容他人酣睡,元春对杨志的暗示毫不为奇,微笑道:“定北军有杨总管这句话一定能心想事成。”

    看元春还是有点矜持,杨志心中冷笑,点头说:“现在我们定北军正打算全力东进河北,需要大量的武器装备,所以我们准备限制武器盔甲这些业务,河东、云中当地的工坊首先要满足我们定北军的需求。元掌柜,有的时候墙头草是容易攀爬的,但有的时候墙头草也是最容易被大风吹走的。”

    元春的笑容僵持在脸上,他清楚现在河东的局面,元家和郭家的工坊全部在定北军的地盘,但是两家的钱庄遍布陕西六路,与当地军方结算也是通过当地钱庄,元春可以想到,军方付了钱没有拿到军械,自家在当地钱庄会是什么下场。那帮丘八可不会说什么道理,有的就是蛮干的思维。

    郭琰不满地说:“杨志,你们要是这样做,就是大宋的罪人。”

    杨志冷笑道:“郭先生忘了,太原在汴梁的眼里已经不是大宋的土地,而是归了金国。割让太原的可不是我们,而是汴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你难道没看明白,若没有我们定北军,河东现在已经趴在女真的铁骑下;郭先生要是真是心系大宋,现在可以倾尽家财招募义兵,前往汴梁勤王。”

    “二十万西军已经汇集长安,战局迟早会逆转,杨志你不要太狂。”郭琰自然不会去勤王,但是不愿意被杨志压低一头,站起来喝道;连张孝纯都吓了一跳,心说郭琰你不要激怒杨志给你一掌,那就神仙难救了。杨志笑了笑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欣赏歌舞,一切等钱盖与完颜杲打出结果来再说。”

    元春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多好的机会,当中赵楷的面,杨志的南北行和曹千里的户部肯定要让出一部分生意,现在倒好,杨志直接做了缩头乌龟;曹千里和宗泽暗中点赞,杨志果然狡诈,三言两语就把郭琰的话封死了,郭琰看着元春投来埋怨的一瞥,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只能望向主座上的赵楷。

    赵楷心里痛快,表面上含糊地朝杨志说:“杨志,现在战乱不断,你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杨志摇头说:“元帅,生意肯定有,但是郭家和元家现在应该在这方面没什么兴趣,还是我们自己先做。”

    “别,杨总管,郭家没兴趣,我有兴趣。”元春急忙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杨志颔首说:“元家在陕西六路想必有大批的朋友,只要他们写信来给元帅,愿意和交朋友就可以,不管是什么旗号,我们都让把物资送过去,现在解州在金人手中,我们还可以提供青盐,和解盐一个价。当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向上面官府备案。”

    赵楷和宗泽连连点头,元春倒吸一口冷气,定北军这一手卡在了陕西六路的脖子上,杨志提出的要求是不高,只要一封信而已,不是要那些大宋的官员投诚,仅仅是表达一个善意,以赵楷是太上皇儿子这个身份,还能保持物资供应,一点也不为过。但是有人拿到物资,有人拿不到物资,各地官员还不互相指责拆台,大宋的这些将领官员什么德性,元春太清楚不过,向上面备案,只会死掉更快。

    郭琰嘲笑道:“你当那些当官的是傻子,任由你摆弄?”

    曹千里盯着郭琰:“郭老板是愿意传话了?”

    “我。”郭琰才发现元春的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血色,意识到自己想简单了,那些官员会纠结写不写这封信,但是自己和元家何尝不纠结于传不传这个话。元春低声问曹千里:“曹大人,你们不攻占解州,就是在等西军大败?”

    元春算是想明白了,定北军为什么止步与平阳和潞州,没有去收复永兴军路在黄河以北的区域,完全是因为解州;大宋采取解盐通商,目前永兴军等地专门配卖解州安邑、解县两池食盐,解盐高达五十五文一斤,不仅提供食用,盐税也是陕西六路一个财政的来源,现在失去解盐,汴梁告急,陕西六路的宋军只能和金军打下去,要不然只能从河东购买青盐。

    解州在金人手中,陕西六路缺盐无人叫喊,若是定北军攻占解州等地,陕西六路就会大造舆论,要定北军无偿供应食盐,否则战事失败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事,都会嫁祸到定北军的头上。元春满眼敬意,定北军棋高一着,硬是忍着没有要那一块地方,反正河东现在有西夏盐州的盐,暂时不担心缺盐。

    曹千里竖起大拇指说:“元掌柜能够做官了,心中自有锦绣,但你说错了,我们不是不想拿下解州,而是鄜延军和府麒军抵在我们腰上,时刻以兵力威胁太原,定北军实在是投鼠忌器,无力南下。”

    哪怕是元春猜到了,曹千里也不会承认,反而拿西边的宋军说事,曹千里不怕元春不低头,当初杨志不赞成攻占黄河北岸全境,特地给赵楷写了一封信,说明解州的食盐对陕西六路的重要性,定北军攻占解州就会被人当作转移视线的靶子,甚至钱盖会以此理由屯兵关中开战,这对大宋和定北军都不利,所以经过讨论,赵楷才放弃收复黄河以北全境的打算。

    而这步棋在西军失败以后就显得异常重要,此刻连郭琰都犹豫起来,很明显,定北军留着进攻解州的可能,而现在不参与,到时候恐怕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元春急忙朝赵楷施礼说:“此事事关重大,小人实在不敢作主,一切等家主回来商议。”。

    郭琰没有这样的托词,瞬间就下了决心,大不了不在河东呆了,想必赵楷也不会做得太绝,把郭家在太原连根拔起。郭琰装作抱歉地笑道:“元帅,我们郭家想迁移长安,有些事不方便。”

    这就是拒绝,赵楷丝毫没有动怒:“悉听尊便,酒宴开始。”

第八百八十七章 麝月的戒指

    赵楷的元帅府原来是童贯住的镇抚司,格调不错,宴会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上百盏纱灯错落有致,烛光从彩布里透出来,把大厅照得亮同白昼。汉白玉的地面,周围用丝绸屏风围着,音乐声中,歌姬们长袖飘舞,让人如痴如醉;尤其是麝月,腰肢柔弱无骨,踩着音乐的节拍,把每一个舞蹈的动作都舒展到了极致。

    一曲舞罢,掌声如雷,喝彩声不断,麝月等人过来给宾客们斟酒;麝月长了一张瓜子脸,皮肤白里透红,明眸传神,一举一动都楚楚动人,让杨志想起远在汴梁的徐婆惜,同样的迷人,同样的不俗。只是徐婆惜卖艺不卖身,走的是清纯路线;麝月姑娘的每个动作似乎都是在展示自己动人的曲线,充满了诱惑,让男人兴致大动。

    麝月先给赵楷斟了酒,对饮一杯便到了宗泽面前,宗泽大笑道:“我已经老了,去找年轻人吧。”

    众人起哄声中,麝月走到杨志面前,举壶斟酒道:“杨总管名震一方,是现在坊间谈论最多的江湖英雄,小妹有一事请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曹千里打趣说:“赵元帅是杨总管的大舅子,麝月小姐要想好了再说。”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就连郭琰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杨志端起酒杯道:“英雄不敢说,麝月姑娘不用客气,有事请讲,讲出来才知道杨某能不能给一个答案。”

    麝月妩媚地横了杨志一眼,“噗哧”笑道:“杨总管猜得没错,麝月此来就是不安好心,杨总管可知道卓厉这个人?”

    狂龙卓厉,曾经横行西北,骚扰西夏和大宋的边军,最后死在了汴梁的监狱里,宗泽、张孝纯等人还好,赵楷、曹千里、郭琰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杨志颔首道:“卓厉被折可复捉住的那天我在场,我还和卓厉交过手,麝月姑娘是卓厉的红颜知己?”

    麝月若无其事的脱下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放在了杨志面前说:“这是卓厉留下的戒指,我去大名府看他的时候,他说让我找一个英雄好汉送了。今天见到杨总管,我认为可以交出去了。”

    杨志摇头叹道:“麝月姑娘确是奇女子,只是这枚戒指杨某收受不起,还是姑娘自己拿回去吧。”

    所有人愕然看着杨志,难道这枚戒指有什么秘密,麝月抿嘴笑道:“大人切勿误会,传说中卓厉有一个上百万银绢的宝库,未必与这枚戒指有关。”

    曹万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站到麝月的身旁,笑着说:“一百万两银绢,姑娘送错人了,杨总管要是高兴,一年能挣上千万,一百万只有我这样的穷人才看得上。”

    曹万褚伸手就去拿那枚戒指,伸出去的手竟然被麝月拦住了,

    麝月娇笑着拦住曹万褚说:“曹公子,奴家可不想送你。”

    说话间,两人单手已经连过几招,让杨志等人差点跌碎眼珠的是,麝月竟然和曹万褚打了一个平手。杨志从麝月的出手一眼认出,麝月的武功与卓厉出自同门,曹万褚因为不能施展天魔刀法,武功只发挥五六成。

    两人互搏到二十招还是不分胜负,杨志只好起身插到两人中间,一掌将两人分开,曹千里和宗泽眼神一亮,杨志这一掌其实是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曹万褚和麝月正在交锋的手就在这个圆圈中被杨志沛然的真气左右分开,各自退了一步。

    曹万褚哑然失笑道:“太极。”

    杨志以太极拳击败车家兄弟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但此后再没有人见过王老志和杨志以这套拳法出手,但是曹万褚多次见过杨志出手,这样的招式变化是第一次看见,自然一猜就中;杨志赔笑道:“曹兄,你一代宗主,和一个女孩子切磋有辱斯文。让我来问问如何?”

    麝月闻言,故意喘着气说:“还是杨总管爱惜奴家,你说。”

    麝月的神态夸张,呼吸间胸脯一起一伏,满满的魅惑,连赵楷都忍不住摇头;杨志点点头说:“麝月姑娘先前想把戒指送给杨某,是希望交换什么,不要说爱慕的托词,也不要说以身相许。”

    众人都笑了起来,杨志够诙谐小心,麝月点点头说:“我想要你帮卓厉报仇。”

    杨志立即拒绝:“卓厉是和童贯没谈成交易,才会被抓捕,从大名府一直转移到汴梁的监狱,不知道多少人审问过卓厉,多少人对他用过刑,难道要我把这些人全杀了?我做不到。麝月姑娘,江湖就是这样,卓厉杀人无数,掌下之魂也不是个个该杀,绝不缺乏冤死的鬼魂。”

    “那你呢?”麝月望向杨志:“每杀一个人都有正当的理由?”

    杨志颔首说:“聪明,麝月姑娘,你说到关键了,每一个人杀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是否符合道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卓厉让手下烧杀抢掠不能成为理由,那些事实在刑部的卷宗里描述详细,卓厉也供认不讳,哪怕我的军队征战千里,也不允许做这样的事情。”

    宗泽等人点点头,杨志的军队在这一点上无话可说,违反军纪者杀无赦,从来就没有姑息过。麝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沉默片刻问杨志:“你知道这戒指代表着什么吗?”

    杨志转向曹万褚问:“曹兄你是认得这戒指,还是喜欢这戒指?”

    曹万褚面色不变地说:“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戒指,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杨志摆手道:“若有机关,麝月姑娘肯定知道,该打开早打开,就算有什么暗记也早毁得干干净净。曹兄,你们是怀疑卓厉那上百万银绢的秘密就在这里,不要做梦了,童贯何等人物,爱钱如命,要是没有把握他怎么会翻脸?”

    麝月沉着脸说:“杨志,你知道卓厉的秘密,难怪卓厉要我把戒指给你,你说,有什么秘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曹家的东西

    曹千里突然发话说:“杨志不会知道,这枚戒指是我们曹家的,打开戒指,里面应该是一个槐字;卓厉让你找杨志,不是想把这枚戒指还给我们曹家,而是指责童贯的证据。当时童贯西军的饷银被卓厉劫走,是找我借钱填补的空缺,这枚戒指就是在长安取钱的凭证,世人都以为童贯追回了军饷,其实还在卓厉手中,童贯最后没放过卓厉,恐怕也是这个原因。现在童贯已死,麝月姑娘,我出一千两银子买回来如何?”

    原来如此,听者无不唏嘘,麝月摇了摇头说:“我不缺银子,还是要杨志帮我报仇,童贯死了,那就剩下折可复一个人了。”

    杨志心中已经明白,卓厉是在告诉自己,会守住银矿的秘密,并不是要杀人,于是笑道:“我没有理由去杀一个人,曹大人也没必要为了一枚作为念想的戒指要我去杀一个人,麝月姑娘,到此为止吧,听我劝,明天离开太原,找个地方躲起来,折家可不是好惹的,你的武功也比不上折可复。”

    麝月咬了咬嘴唇,走到赵楷面前说:“我要加入定北军。”

    赵楷收敛笑容,认真地说:“麝月姑娘,就算你加入定北军,我只能保你平安,曹千里、杨志也不会去杀折可复,甚至你自己都不能擅自去报仇。”

    麝月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但是折家不会归附你们定北军,你们肯定会对付折家。”

    刚才曹千里等人说的话麝月都听到了,所以有这个信心;赵楷好奇地问:“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麝月看了一眼元春说:“折家有把柄在钱盖手中,只是元掌柜嘴太严,奴家打听不出来。”

    麝月这是送上了投名状,赵楷哦了一声,微笑着对元春说:“元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二,钱盖靠什么控制着折家,赵某虽然现在也是平民,但是给元先生一个保证,拿下府麒路,任命你为丰州知府。”

    元春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恨不得立即杀了麝月,可是表面上不敢有任何不满,得罪赵楷,元家不要说在河东的生意了,就是自己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元春急忙走到宴厅当中跪下,分辩说:“元帅,断无此事。”

    “是吗?”麝月笑盈盈地回头说:“建中靖国元年在五台山真容院,钱盖曾经两度见到一个圆光悬于空际,中间有宝座、玉树、芝草之状,其实当时除了钱盖、钱盖的书童钱岫和老僧觉幻,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个人。”

    元春面色如土,家贼难防,尤其是象麝月这样的尤物,不管是从自己,还是从其他人身上都听到了太多的秘密,赵楷死命给赵楷磕头,就是一言不发;赵楷让闲杂人等都下去,缓缓地说:“本帅要府麒路,完全可以凭实力碾压,这种尔虞我诈的秘密有没有无所谓;本帅只是希望都是大宋的一部分,尽量少死一点人。”

    曹千里喝道:“元春,你糊涂,今天这么多人在场,假如麝月的话传出去,那两个人会不会留你的活口?”

    元春一下子瘫在了那里,这话肯定会传出去,赵楷不会为自己保留秘密,郭琰恐怕更希望这件事越搞越大,元春被曹万褚拉起来,垂头丧气地说:“觉幻的两个弟子是折可复和不错和尚。”

    难怪,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折家在江湖上的声誉肯定会大打折扣,不知道多少人要浮想翩翩,像王渊、刘光世那些在朔州惨败的将领更会踏上一脚来洗清自己;并且就是赵楷等人也不相信,不错和尚那样机敏的一个人,会不利用这层关系,这些年和折可复之间一点来往都没有。

    钱盖掌握着这个秘密,自然能要求折家坚守下去,除非折家真的想要投降金国,否则就不敢赌天下人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尤其是定北军占据太原以后,这件事几乎就是定北军讨伐麒州的现成理由。曹万褚阴沉一笑问:“这样的秘密你们怎么知道?”

    元春哭丧着脸说:“觉幻大师就是我们元家的人,他在日记中记录此事,原来也就是当做趣谈,谁知道不错和尚和折可复名动天下,他们是去向觉幻大师学习佛经和吐纳之术,呆了两年便先后离去,觉幻大师死后,家主去安排后事,拿回了笔记。有一次,我在书房看见,那天在麝月的房间里也就是顺口一说,我敢肯定当时没有说名字。”

    这一点是男人都能理解,绝色当前,元春兴许酒还喝多了,恨不得说出所有知道的秘密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麝月已经证明了,元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两个名字,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赵楷相信元春既然开口,就不会有所保留,笑道:“不要感觉人生无趣,你就跟着杨志,等拿下丰州,我让你做知州,到时候你也可以光宗耀祖。”

    “我的家人?”元春感觉好多了,想起来妻儿老小,曹千里立即说:“我马上安排人接,以后就住在军营里。”

    元春谢过后站立一旁,赵楷沉吟片刻,问宗泽:“宗老,要不然收个干女儿?”

    麝月还真不好安排,赵楷、杨志、曹千里等人都不能把麝月留在身边,宗泽明白赵楷的意思,笑道:“就怕麝月姑娘看不上我这个老头。”

    麝月是个聪明人,立即拜宗泽为师,改名叫宗麝月;曹千里拿回了戒指,安排人去青楼处理后面的事情。郭琰无法淡定,一个屋子里全是自己人,赵楷肯定会继续设局,那十有八九就是背锅了;郭琰强笑着对赵楷说:“元帅,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给陕西六路的将士一个选择的机会,回去后我就传递消息。”

    赵楷心情大好,理解地说:“郭老板要注意自身安全,有的事不能强求。”

    郭琰支吾着答应,又喝了两杯就以不胜酒力告辞,这场宴席本身就是为了郭元两家,郭琰一走,宴席随之就散了;赵楷把是否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的权力交给了杨志,杨志便和曹千里等人一起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