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留信辞别

    忽的,张习亭一把抓住苏念的手腕,将苏念从地上拉起,一路小跑开来。苏念不明张习亭之意,可无论苏念如何挣脱,张习亭都死死的抓住不肯放手。

    两人就这样手拉手的穿过街巷,引得无数路人围观议论,可张习亭却完全不顾众人非议的眼光,依旧只是一声不吭的跑着。

    最后,两人跑到了一农家小院的矮墙之外才终于停了下来。

    “习亭,你这是在干什么呀?”苏念已然是生气了。

    张习亭一脸呆滞,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苏姑娘,那小屋是怎么都不能继续住下去了,通缉令上写得清清楚楚,杀父弑母!屠妻灭子!这根本不是常人所能为,他就是一个恶魔,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习亭,你真的相信肃羽是这种人吗?”两年的耳鬓厮磨,七百个日夜的嘘寒问暖,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还清晰可见、历历在目,可是为什么你却突然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路遥知马力,日久才可见人心,而且,圣人都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真问心无愧,那他为何要逃避?这通缉令今日刚到他就正好消失,这又该作何解释呢?”张习亭知晓肃羽对于苏念有多重要,毕竟,肃羽的确是在苏念灰暗的人生中,带给了苏念整整两年的欢愉时光。可是,肃羽太危险,张习亭是决不会让苏念陷入危险……

    “以后你就住我这里吧!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

    杜心听到屋外似有声响,遂拿着竹篓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瞧见张习亭和一人在矮墙之外,拉拉扯扯的,杜心心中只道不成礼统,急忙放下竹篓,踱出院门,却发现那人居然就是苏念。

    “你们这是?”

    张习亭看着苏念安然一笑,转过身走到杜心面前:“娘,苏姑娘她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想让她先在我们家住下。”

    杜心本就对苏念印象不好,之前张府诸事多多少少也会牵扯到苏念身上,哪里还会答应?

    透过张习亭,瞥看了一眼苏念,杜心顿时变得神色凝重,嘴角触动,扭捏着把张习亭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孩子啊,娘看得出,你喜欢这苏姑娘。但是你要知道,就算她被休了,她也曾是你的五姨娘,你们往后若是日日生活在一起,难免是要遭人闲话的。”

    张习亭眼中掠过一抹失望,接而消失无痕:“娘,我没有,您别乱说,让人家听到多不好啊。我们曾经毕竟也算是一家人,如今她无家可归,我不能……娘……”张习亭的语气近乎哀求,虽然明知不管杜心是否答应,自己都不可能改变心意,可也不愿苏念日后会平白听到些什么杂言碎语。

    杜心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儿子心中所想,但有些事又不好说的太露骨:“你也知道,我们就是因为她才被赶出张府,如今,我们自身都难保,如何照顾的了她?”

    张习亭听到杜心如此说,殷殷眼神转而黯淡无光,抬眸之间,六月飞雪,晴空响雷:“娘,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啊!我们被赶出张府,这和苏姑娘没有关系!”

    杜心看着张习亭难受的样子,自己心里当然也不好受,但有些事并不是凭着一点的怜悯之心就可以解决的了的。

    “而且,她是灾星啊,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怎么还敢往家里带呀?”

    张习亭不耐烦的打断道:“娘,别人胡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别人一样啊?这灾星之说不过就是那些好事者的无稽之谈。”

    “这哪是什么无稽之谈?你也不想想,如果她不是灾星,那为什么她嫁进我们张府不过半月,张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断过,你现在呢,还为了她放火烧宅、我们母子都被赶出了家门。”

    张习亭袖摆之下,双手攥拳越握越紧,指尖泛出惨白:“哎呀,行了,娘!您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您也别什么事情都算人家头上!我不和您多说了,我带她先进去收拾屋子啦。”

    “欸!你这孩子......”

    张习亭拉着苏念走进小院:“这里虽然是破陋了一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委屈你先将就一下吧!”

    苏念无心张习亭所言,只是看着一旁心事重重的杜心,停下了脚步:“习亭,要不,还是算了吧!”

    张习亭看了一眼苏念,又看了一眼杜心,明白了苏念的担心:“没关系,进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

    日子一天天过着,可肃羽却真的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这几日,苏念日日帮着杜心一起收拾打扫,烧水做饭,偶也会拿起弓箭上山狩猎,可多被张习亭拦下。

    虽然杜心嘴上什么也没有说,但苏念看得出,杜心对自己的结缔还是很深,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

    而张习亭每日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身上还经常出现淤青,想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换得那几钱铜板。

    又一日清晨,苏念刚出房门,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杜心。

    “苏姑娘,我能和你聊聊吗?”杜心脸上虽然隐隐带着微笑着,但一点都看不出半分开心的模样。

    苏念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坐在了小院的石凳上,气氛莫名的沉重。

    苏念首先开口打破了沉寂:“杜心姐姐,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杜心以着一种极度哀伤的眼神看着苏念,目光所过之处,皆泛起阵阵凉意:“苏姑娘,不是姐姐我狠心,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本来我与习亭的生活就已经很是拮据,自从你来了后,习亭每日更是不要命的去工作。每天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上那一块块的瘀伤,我这眼泪就忍不住的想往下流。”

    言于此,杜心的绢帕已经被泪湿了大半,接而又道:“可习亭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再分心来担心我,所以在他面前我就只能强忍着,可你知不知道,我眼中的泪没有流下来,可这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滴着血。”

    杜心稍稍收敛了些情绪,定定的看着苏念:“苏姑娘,我知道,习亭他喜欢你,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下你,习亭他可以不管不顾,可是我这个做娘的不能啊!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

    一字字,一句句,都如一条条的长鞭无情的抽打在苏念的心尖,一下、两下、三下……静而无声,却痛彻心扉!

    “对不起,杜心姐姐,我没有想到,因为我的到来,会给你们带来了如此多的困难和痛苦。”

    杜心紧紧的握住苏念的手,空气如此燥热,可杜心的手心却是冰凉锥心:“姐姐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上天对你也太不公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其实本不该由习亭来承担啊!如果你也还在乎习亭的话,姐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苏离闭目垂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杜心暗暗的舒了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后,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苏念又彻夜未眠。

    ……

    “娘,苏姑娘呢?”张习亭一大早便急匆匆的跑进杜心的房间,连门都顾不上敲了。

    杜心正坐在床头缝补着张习亭的衣服,张习亭衣服本来就不多,这些日子,不知是做的什么工作,好几件衣服都被磨坏了。

    杜心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张习亭,似是想起什么,但却又低下头继续缝补着:“这大清早的,她一个大姑娘家,有手有脚,还能丢了不成,莫不是去山上打猎,又或是去赶那市集了呢!”

    张习亭看着手中的信纸,眼睛变得通红:“娘!她走了……”

    杜心看了一眼张习亭,把手上的衣服放在一旁,起身走到张习亭身边。

    张习亭把手中的信纸递给杜心,只见信上写着:

    习亭、杜心姐姐,

    我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段日子,多谢你们的关怀与照顾,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永安县终归是我的噩梦,我不愿再在这里受到众人的非议。

    我走了,请不要来找我。

    我会走到一个离永安县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苏念辞笔!

    ……

    长夏落紫藤,流年别离殇!

    ……

    杜心闭目,眼角凝下一珠清泪。

    这本是自己促使而成的结果,可为何此刻心里却是这般的难受?不知是愧疚还是不忍,终归是结束了……

    如今的苏念和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相像,想当初,自己还只是张府的一名身份卑贱的侍女,却不料想会怀上张府老爷张元洛的孩子。

    一时之间,母子二人都成为了所有人唾弃排挤的对象,最后为了自保,只得带着张习亭一同住到那不见天日的偏僻厢房。

    就连张习亭也是从小就被人欺负和嘲讽,所以才导致了张习亭的孤僻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