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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小油会做官

    第三百一十五章小油会做官

    田守忠看着峡江中巨石一块块地消失,吓得呆若木鸡:“大巫毕竟是自己人,没有对木叶蛮下死手,不然现在老子都成渣渣灰了……”

    乞第爱惜地用一种叫油葫芦的水禽油脂保养着自己的叶锤,表示很不屑:“隔空打人,不是好汉!”

    工程事故是难以避免的,苏油又要求进度,尽管一再改进操作规程,木叶蛮的勇士们,还是死伤了不少。

    夔州人和周边熟蛮,对木叶蛮狼狫兵的印象,也在一次次隆重的葬礼中改观。

    不要怀疑娃娃知州的爱民之心,娃娃知州哭着喊着求吴地渝州的商人们来投资,只要你们答应修筑堤防,滨江路两边的地面就归你们开发,这商业用地我给你们披,免费!

    商人们表示这是不可能滴,木叶蛮刚刚清洗了一波,鬼知道有没有下一波,我们再等等看。

    为了早日吸引商人,拉动夔州内需,在政府资金吃紧的情况下,小知州只好咬着牙拿出了自己以后娶媳妇的聘礼,用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了码头上方的大片用地,以身作则,建造石堤。

    石堤是用四轮马车拉来的石料,按照六十年一遇的标准设计,建好后远远高于江岸,成为一处可以盛览江景的地段。

    然后把江堤后面填平,与老城相接,在临江凭虚处,修建起旅社,商号,餐馆,茶楼……让来往的客商们有了落脚之处。

    街对面,则是文庙,学宫,校舍,仓库,门店……

    如今夔州的地产便宜得令人发指,码头周围的商务地段,苏油只用了一万五千贯,就打造出一个新区。

    嘉佑七年十二月,滟滪堆段江道,可通航宽度,扩充了三百米。

    人鲊瓮的那处石湾,成了历史。

    新滩还在慢慢啃骨头,不过宽度也已经无需信号兵指挥上下了。

    《三峡航运条例》制定了出来,水面船只靠右行驶,互不干扰,这是航运新法,所有船只必须遵守。

    苏油还命人在江上设置航标船,标出危险地段,提醒船只在安全航道内行驶。

    种种措施一项项展布,夔州成为水运集散码头的条件,终于成熟了。

    永安宫船坞,大船正在加紧施工。

    夔州型巨轮,载货量高达千吨,这是长江中游的巨无霸。

    帆船操作条例,纵然在一次次的事故教训中得到完善,但是面对如此大船,还是有些不够使唤。

    因此张散的工作,除了日常的夔州号建设外,条例,口令,术语,旗号……

    苏油要求,必须像眉山产品的产品说明书那般,一样样形成尽量详细的记录文字,供水手们学习。

    如今的眉山水手,是最受年轻人们喜欢的工作,待遇丰厚,见多识广,三江五湖都能去不说,四通商号还比照屯田军人待遇,给水手们也挂了保险。

    在炸药的帮助下,在新年到来之际,新滩上方断掉的陆路终于贯通,夔州军民夷人,将这作为对大巫小太守的生日贺礼。

    栈道宽度为标准五尺,被称为“五尺道”。

    之所以这么快,还有一样东西——预制水泥标准构件,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峡江上原来就有栈道孔,比照栈道孔的大小,用钢筋和水泥石子浇铸成水泥柱,比打石头来得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道路还是木船甲板铺设,走不了四轮马车。

    要想换成石板,苏油觉得那应该是下一任知州的任务。

    栏杆很矮,只有成人小腿的一半高,因为栈道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拉纤。

    有了栈道,就可以使用牲畜来拉纤了。

    四通商号财大气粗,史铁公鸡如今张口闭口就是苏油曾经提过的口号——时间就是生命。

    不过他觉得这话太过精炼,自作聪明地将之完善成为——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

    老人家觉得这样才算完美阐述。

    程文应一看,这话太过于铜臭了,给改了改,变成——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因此栈道一成,四通商号第一时间就是将三峡上行航运改为畜力。

    于是纤夫们就失业了,好在仁慈的知州大人容纳了他们,来来来,来永安宫码头,继续你们的老本行。

    永安宫码头,从丰水水位线上方的基地,到枯水期的江边,一道长长的混凝土斜坡修建了起来。

    斜坡上铺设了数条二林部矿区所用的铁轨。

    基地上头,是一个巨大的带棘轮的机械装置,和下方车厢上的滑轮一起,形成了一个动滑轮组。

    车厢和轮子之间,有一个三角形铁架,抵消了坡度,正好让车厢底面保持水平。

    小知州说这叫卷扬机。

    大船上的东西运到车厢上,纤夫们喊着号子,从码头上拖着粗大的纤绳向下走。重达上十吨的货物车厢,便被慢慢牵引着向上走。

    仓储区位置分了三级,最高一层提高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警戒水位以上。

    巨大的仓场修整完毕,上下吴船蜀船立刻闻风而来。

    机灵些的夔州人如梁善民,孙修,吴才之类,最先发现巨大的商机。

    其实这也是他们的前辈,在夔州发达滋润的那段时期玩老了的路数。

    如今重新捡起来,梁善民在滨江新区开立了方知味夔州分店,成为食材供应商和酒楼股东。

    孙修兼职成为四通商号夔州负责人,占据了新区最大一栋木楼——临江楼,负责为吴人和蜀人牵线搭桥,成了商业行会的行首,实际上就是高级掮客。

    吴才控制着市井单元,手下本来就有些税丁,如今成了城管头子,负责商税,并在新区弄了两处门脸,跟西门庆一样开了个大生药铺子,让自家儿子干起了买卖。

    苏油名义上什么都不沾,但是各种房产是要给租金的,城管各种费用,商业行会介绍费等是要给抽头的,方知味的川菜,是要置办调料炒锅的,嗯,还有个冠名权的问题……

    商人们蜂拥而至,哭着喊着要投资要买房。

    苏油摊着手:“你们再有钱也要讲道理好不好?之前我哭着喊着要你们来,你们跟躲瘟神一样的躲,如今我咬牙跺脚吧事情办了,老婆本都没了,你们又来闹!”

    商人们都哭瞎了,不干不走就是要买!

    苏油只好说道:“也罢,为了夔州的繁荣,我也只好认了这个亏。但是如今的夔州房价到底该值多少钱,谁心里都每个数,要不我们……一期先放五栋拍卖看看?”

    消息传到眉山,史洞修和程文应面面相觑。

    程文应就摇头:“唉,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小油太苦了,赚钱都不能正大光明的赚……”

    史洞修笑道:“他要是真的那么实在,就该先修外头后修里头,交通改造和夔州商圈建造颠倒一下才对……”

    程文应说道:“别闹!我们又不差钱,为什么要便宜外人?咳咳咳不能这么说……”

    “人家小油是拿老婆本修的商圈,然后哭着向转运司要求四年的免税优惠政策必须落实,以此为条件,这才换得的四通商号的大力支持,这才打通的渝夔线和夔峡线!”

    “小油手里边拿着计司和中书的回复,还有转运司的副署,走到哪里都有理!这叫殚精竭智,为国为民!”

    “你没看过邸报吗?广西转运使李师中,募民垦田,置籍,和老百姓约定免税,种到三十顷还要得个田正的差遣,连科役一起免。于是是大量农田开辟,瘴毒减息,这是好事儿吧?”

    “是呀,是大好事!这和明润那一套也差不多啊……”

    “嘿嘿嘿,然而小油被奖励,李师中被罚了!罪名就是——擅除税,不以闻。”

    “啊?哎哟那还是我们小油会做官……”

第三百一十六章 灵柴

    第三百一十六章灵柴

    硝化棉实在是过于昂贵,苏油计算了一下,一船木棉,勉强能够完成夔州交通工程使用。但是如果这船木棉换成运送二林刀剑,或者眉山货物运来,其利润起码得上万贯。

    要不是为了抢时间刷政绩,运一船棉花出来,那就是亏大发了。

    因此工程完成后,苏油便命四人组将配方和生产工艺流程归档,使用过爆炸品的木叶蛮,记功升职,转入四通商号的路建司养着。

    相信西夏和契丹的探子们,手也伸不到夔州来。

    炸药,暂时不能搞了,除了政府没有买家,纯粹的赔钱货。

    ……

    一个巨大的码头集散地,给地方经济带来的提振,那是不言而喻的。

    仓库修好之后,吴人和蜀人在这里会合了。

    有了深水大码头,载货量一千多吨的超级大吴船,将吴地的粮食,皮张,漆器,粗瓷,干鲜……源源不断地运来,直接停靠在趸船边。

    蜀地的精瓷,细麻,铁器,调料,美酒……同样如此。

    每日在这里进行的大宗交换,那是金山银海,然后分别换上各自需要的货品,小一些的眉山型沿江而上,大吴船则顺流东下。

    于是一个巨大的商品市场形成了,四通钱庄,作为调剂金融的重要机构,顺理成章地进驻夔州。

    商人们越来越多,地产越来越贵,苏油又联合孙通判和吴推官,搞了一个大型砖瓦窑,准备为在此购房的富裕吴商们,提供升级房产升级保障,真心真意送温暖,打好基础服好务……

    四通商号也来送温暖了,这次带来了优良的麻种和稻种,还有鸡鸭鹅苗,猪崽小羊。

    夷人们下山领取种子和禽畜幼崽的同时,阿囤元贞和苏油亲自监督过堂,主导商号和夷人签署协议——这是青苗贷款协议。

    等庄稼下来后,这些是要还的。

    学宫里边读书的夷人娃子们,苏油不收学费,但是有一个任务。

    每月休沐回家,必须拿本本点数,寨子里的禽畜存栏量,必须清楚明白,如果损失了,要写明损失原因。

    每个村寨,还都有几个借调过来的熟悉农桑的江阳城屯田军士监督农事,充当技术指导,同时防止夷人们好吃懒做。

    这天,苏油在巡查码头仓场,吴才捧着账簿过来了:“明润,这是这个月夔州收益账簿。”

    苏油取过看了一遍,指着一处地方道:“这个旖香阁做香药大生意的?效益这么好?”

    吴才贼兮兮地笑道:“这是成都名妓杨玉枝过来开的场子,夔州如今什么人多?光棍多!这场子日进斗金啊……”

    我的个去!夔州这么快都有妓院了?!

    不过这事情在大宋是合法经营,苏油就算贵为知州,也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别人。

    吴才色眯眯地陶醉:“那场子我去过,的确不错,胭脂阵,吃不消啊吃不消……”

    你跟十六岁的童子鸡说这个?!

    “我那份还是存在钱庄户头上。”苏油将自己的私印取出来盖了:“对了,你能不能管管衙门口?一早出门蔬菜鸡蛋摆一地,真当我是吃货是吧?”

    吴才艳羡地说道:“这都是百姓们一片崇慕之心,来夔州做过知州的有多少人?谁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反正我可不好出面做这恶人!”

    问题是我鸡蛋都吃腻了!有本事儿给我摆头大肥猪在衙门口啊?!

    算了说不通,挥挥手将老色鬼赶走。

    带着张散刘嗣转到一处仓场,却见两个麻杆垛子还立在中央,不由得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这也不是新料啊,都长青苔了。”

    仓场看守的是一个老苍头:“启禀探花,这垛子是老垛子,里边住着狐大仙,不好轻易挪动。”

    苏油愣了一下:“狐大仙?”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是啊,你看周围还有香烛。这是老规矩,传说狐大仙会保佑我们仓场不着火。但是如果有人胡乱动了垛子,那它就会抛瓦丢泥地投人捣蛋。历任知州听说了,都是听之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都几十年了。”

    苏油一想,这也是如今宋人的心理常态,于是笑道:“仓场要重新规划,狐大仙在这破草垛子住了几十年,也不合适。要不这样,我写一篇判文,让狐大仙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把这里腾出来,如何?”

    老苍头有些害怕:“就怕狐大仙不满意。”

    苏油耐心解释道:“老人家,这狐仙是野妖,论理都还该归城隍拘管。城隍管多大的地面呢?也就一座城。”

    “我如今是路转运判官,管的地方比城隍还大,我来请它搬家,搬到州衙去住,不比这里好?想来狐大仙不会不给面子的。”

    老苍头一拍脑门:“对对对!小郎君可是连五部雷丁都能请得动的人,你的话狐大仙不敢不听的,再说还能沾点仙气儿不是?”

    苏油又懵逼了:“五部雷丁?仙气儿?”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听说是你指派五部雷丁,让他们夜里将滟滪堆上那些挡了水道的石头搬运到了江底,才让滟滪堆从此不再为害啊……”

    “嘶……”

    爆破的实施都是在夜间无船的时候进行的,那些地方又都是人迹罕至,干活的是木叶蛮,只知道怎么操作,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加上夷人和汉人语言也有些障碍,这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耳朵,传来传去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油很无语,但是也不能跟着老苍头解释什么是硝化棉,只好尴尬地说道:“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苍头认真地点头:“不知道就对了,因为都是郎君你在梦里操作的!”

    “梦……梦里……”

    “是呀,所谓昼居阳世,夜列仙班。回到阳间,自然便不记得了,这样才好跟我们生活在一处嘛。”

    “要不然状元榜眼探花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官家也是紫薇星君下界,可为啥从没听说过你们在一起聊天上的事儿呢?”

    嘶……这么犀利的解释!

    苏油手扶脑门:“老人家你想多了……”

    老苍头呵呵笑,充满了自信:“我还能不知道?郎君出峡赴京应试时,可是写过一首诗的,那就是证据!说什么这次去汴京后,就要穿上羽衣上天,仙班里边第几排来着?”

    那是比喻!风雅颂赋比兴知道不?!

    算了,一个人要认定你是怎么回事儿,无论你如何解释,他都能找出一万条理由来给你实锤。

    苏油只好拱手认输:“老人家……我们还是继续说请狐大仙搬家的正事儿吧……”

    “等等啊……”老头兴奋地跑进跑出,没一会儿摆好香案烛台,然后搓着手:“小郎君你写判词罢,就在这里写。”

    探花郎妙笔请狐仙!这龙门阵,老头我准备讲到躺进棺材!

    苏油刚从书包里摸出笔和墨水瓶,老头又一抬手:“停!”

    苏油问道:“又为啥?”

    “呃,没啥……这样搞龙门阵就不完美了……郎君,不是……该用朱砂笔吗?”

    “哦。”苏油只好换了一支笔和朱砂墨水:“嘿嘿,我还真有。”

    老头说道:“就是嘛!这才是上仙班用的。”

    这是我批文件用的!算了我还是赶紧结束吧我!

    苏油都快要疯了,再不说话,提笔刷刷刷写了首诗。

    独坐痴斋笑苦禅,

    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虽简萧窗富,

    峡叶溪藤触月山。

    写完对老苍头问道:“老人家,可以了吗?”

    老苍头表示很满意:“小郎君说得挺客气,烧给狐大仙看了,它该会满意的。”

    “行,那以后狐大仙就与我同住州衙了。”苏油将诗恭恭敬敬地烧了:“这俩垛子怎么办?”

    老苍头笑道:“没事没事,郎君交给我就行了。”

    当天晚上,张散回来说道:“老头把麻杆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卖灵柴,赚了一笔。”

    苏油哭笑不得:“还真有人买?”

    “都抢疯了!”

    “呃?算了,今晚吃啥?”

    “炒鸡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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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狐大仙

    第三百一十七章狐大仙

    峡路修通了,工人多了,苏油开始清理夔州役务。

    仙井盐钞,如今已经正式更名为蜀钞。

    小面额蜀钞的推广,给衙前各役的改制带来了相应的便利。

    还是韩琦那一套,富人出钱,雇人服役。

    不过在苏油这里有了小小的变化。

    水渠,池塘,道路养护,铺设砖面,夔州经过众多工程建设后,有了一支专业队伍。

    这支队伍,成了工程承包人,以前的役务中的这一部分,转变成了市政工程建设管理。

    这样的花活,夔州能玩了,因为夔州州府衙门,现在有钱。

    夔州的流民已经不够用了,峡州,渝,无数隐户和流民,开始向夔州聚集——这里能吃饭!

    就像当年的眉山一样,这里成了重拾希望的地方。

    事情的确很多,通往各乡道路的翻修,峡中盐卤的引流集中,盐场的修建,木叶蛮矿区的正式开发,大宁监的移驻……

    衙前役的另一部分,物资征集和运输,变成了各乡设立征收点集中起来,然后州府的四轮邮车统一征收。

    邮车是马拉的,速度还不错,还能运送旅客,盐,信件。

    运营费用,一次大集,基本上就能挣回来,不过大集的时候,马车要加挂一节简陋的货箱。

    送盐下乡,这是苏油的硬性要求,让每一个夔州百姓吃到他们需要的盐,仅仅这一项德政,就足以让苏油被浓墨重彩地写入地方志。

    盐要用蜀钞购买,蜀钞要用农产品来换,各乡的物资征收站,还是一个个蜀钞交换点。

    还是相当紧俏,如今夔州两斤粮食,才能换一斤盐。

    苏油的目标,是在两年内,让盐价大幅度下降,争取在离任之前,变成三斤粮食换一斤盐!

    没有算错,因为到了那时候,粮食会因为大量产出,降得更厉害。

    乡间和城中,农产品存在价差,于是夔州城出现了一种和收购点竞争的新行业——货郎。

    推着独轮车,在新修的乡间道路上走村串寨的货郎,在永安宫市场进货之后,摇着拨浪鼓,打着小锣,一路唱着兜售产品的小曲儿,将针头线脑小布头卖到乡下,然后收集各种农产品,满足夔州城日益扩大的需求。

    这成了夔州城最新的风景。

    比如梁善民滞销多年的橘子,今年一下子不够卖了。

    收购点的人还有脸跑来苏油这里哭,要求限制货郎进村,被苏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再不提高服务水平,货郎们就会取你们而代之!既然人家做得好,那就向人家学习!

    蜀钞带起来的经济循环,在城里,在码头,是洪流;在乡里,在村庄,是小溪;在山上,在蛮寨,是穿石的水滴。

    虽然新稻还没有下种,但是山货,竹笋,野味,蛮布,以前不怎么值钱,或者只能自己吃,不能换成钱的东西,如今都能变成花花绿绿的蜀钞捏在手里。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渐渐滋润起来。

    经过近十个月的疯狂建设,前后投入十万贯,夔州如今总算是进入良性轨道,苏油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这里过得滋润,苏轼那边过得很苦逼。

    如今苏油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来处理来往信函,就这样还需要四人组从旁协助。

    行草苏油不是强项,也必须练起来了。

    苏轼的来信里,谈到了凤翔府的生活,制科第三出去,小小凤翔府的官员们,都喜欢叫他“苏贤良”。

    前任知府宋选不在意这些,他自己都亲切地称呼苏轼小苏贤良。

    然而如今新来上任的陈希亮却怒了:“一个小小推官,贤良个屁的贤良!从今谁也不许这样叫!”

    总之是处处得罪,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八字不合。

    上月老陈召集开会过厅,苏轼认为那会议不怎么重要,加上实在是不想见老陈那张麻将脸,就溜号不去。

    结果老陈下文,苏轼,不老实,蔑视上司,通报批评,罚铜八斤。

    总之就是动则得咎,想躲还躲不开,本以为青神老乡来了,又是陈季常亲爹,肯定过得比宋老头时还舒服,结果在他手底下都被折磨得快没法活了。

    唯一值得安慰是文化事业,陕西是古都所在,又被他找到了一件大铜器,形制与如今所知的所有青铜器都不一样,但是底部有铭文,铭文里有个敦字,因此暂时还是叫它敦好了。

    不过嘛,小幺叔你懂的……

    苏油乐了,对张藻说道:“子瞻又在哭穷了。表示一下吧。”

    张藻笑道:“我们刚到夔州时,通判还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呢!少爷就是财神爷转世!”

    苏油拿着邸报,心情复杂地说道:“财帛动人心啊,该组织反腐教育了……”

    自己游历大理时,听说的那个萧注,抵御秾智高,保卫广州城的大功臣,再次上了邸报。

    不过这次不是立功,而是犯罪。

    侵吞洞蛮所产的黄金三百两,将秾智高的奴仆收为己用,被人告发,一撸到底。

    将那条消息用朱笔勾了,将老孙和老吴叫来:“都看看吧,夔州城大发展,小弟和两位老兄配合得也很融洽,因此还想好聚好散。”

    “如今两位的日子也算不错,城中机会也多的是,有些底线,我们能不伸手的,千万别伸手……咦?老吴你怎么看着有些憔悴啊……”

    吴才顶着两个黑眼圈:“明润你不知道吗?城里闹狐大仙了。”

    苏油奇道:“这从哪里刮起来的妖风?!”

    吴才拱手,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就从我家刮起来的……”

    “啥?”

    “明润最近忙这梳理衙前役政,我也没来打扰,我家那生药铺子,自打那老麻杆垛子拆除了,就没安生过。”

    “真的假的?老吴你不要骗我哟……”

    吴才哭丧着脸:“天地良心!最先是我家药材掌柜发现的,我家生药铺子里,药材被人动过!后来又发现了好几次!”

    “也是奇怪,铺子里的金银蜀钞,一点不少,就一点药材!”

    “药材第一次短少之后,我那掌柜就留意上了,然后啊,就发现——”

    吴才还在营造气氛,那边苏油却懒得理他吊胃口,扭头道:“老孙,商务情报这一块你要抓紧,要实现和益州忘雨阁的信息共享……”

    吴才赶紧举手:“回来回来我接着说,后来啊,发现这药材少的不止一种,而且分量也不多,竟然好像……好像——”

    苏油又扭头对修说道:“还有就是眉山四通商号的盐仓大库,这个是大客户……”

    吴才说道:“别闹别闹,后来掌柜发现,狐大仙竟然好像在配药!”

    “我的个去!”

    吴才说道:“狐仙配的,那肯定是仙药啊,所以最近我们都在严格核计各种药材的分量,每天检查短少那些,争取把狐仙配置药物的仙方留下来……所以最近休息得不太好,玉枝姑娘那里都好久没去了……”

    都这样了还惦记这那头呢?苏油笑道:“可悠着点吧老吴,开药材铺子的东家倒了,那才叫砸招牌!”

    吴才苦笑道:“如今家里边人心惶惶,患得患失,明润你就别拿老夫耍笑了。”

    苏油摸着下巴思索一阵:“我还是觉得大概率是小偷。”

    吴才说道:“明润你别说笑话,小偷不偷金银,偷枳壳通草夜明沙?”

    苏油想了一下:“也可能是病人家属,买不起药,来偷药。”

    “不会,每次少的药,配伍都不一样,如果是病人家属,肯定都该拿相同的吧。而且啊——”

    苏油又转头对孙修说道:“眼看便要新年了,今年估计有人放鞭炮什么的,这防火工作要加强,街道,仓场,都要派人巡视……”

    纵然是下属,吴才也怒了:“让我吊一下胃口怎么了?!还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狐大仙搬家

    第三百一十八章狐大仙搬家

    苏油哈哈大笑:“哎哟生气了?子不语乱力怪神,最讨厌你这种故意说得神神叨叨的!接着说接着说,这次我一定配合!”

    吴才这才说道:“我们每天封锁大门,关闭窗户,还有人看守,不会有人进得去药铺。狐大仙法力高强,肯定是天上飞下来的!”

    苏油说道:“你也是推官,知道没有证据那就是瞎说,不足信。”

    吴才说道:“有!有证据,大仙留下了足印,还有毛发!”

    “是不是哟……”

    吴才说道:“明润你要是不信,随我到药材铺去看看就知晓了。”

    来到生药铺子,里边摆着香案,供着香烛果品,苏油看了就觉得好笑:“老吴你摆盘肥鸡可还行,摆柑橘柚子,狐狸吃那个吗?”

    吴才赶紧对着香案施礼:“上仙莫怪上仙莫怪……”

    苏油拉着他:“我就开个玩笑,你也太当真了,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吴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明润你看!”

    盒子里有一张写方的笺纸,上面有半个脚印。

    脚印像是人的,但是明显小了很多,如果折成身高的话,这个人,只有五十厘米左右。

    只有四个趾头,嗯,狐狸变成的人,差不多应该是这样,很科学。

    吴才又打开一个折着的纸张,里边是几根白色的毛发:“看,这是……诶你别动手拿啊……”

    “靠!真是狐大仙!”然而苏油已经拿起来了。

    就着阳光看了看,苏油将几根白毛又放回纸上,有点神思不属地说道:“这狐仙法力过于高强,只怕是我都得敬着……老吴,我看你还是见怪不怪吧。”

    自从去过生药铺子后,苏油的习惯就改了,每天早早回衙,开始操持起美食来了。

    四人组有些莫名其妙,一年里边多拉快跑搞得大家都快要散架了,这突然什么疯发了要过慢生活?

    然后一直以理工为傲的小少爷,竟然开始迷信了。

    回衙的当天,苏油就让人吧州衙后面的阁楼打扫得里外里的干净,还摆了新床,床单被褥全用新的,却又不去住。

    然后亲手做了一份小鱼干,摆得精雅,然后叫张散拿去阁楼上,摆放到桌上,关好门之后回来。

    第二天,当张散端着苏油新做的杏仁饼干再去的时候,小鱼干盘子已经空了。

    张散吓得魂飞魄散,咕噜噜滚下楼来:“小少爷不好了!狐大仙真搬来我们这儿了……”

    苏油气坏了:“饼干都被你糟蹋了!赶紧打扫干净!重新放一盘!狐大仙搬来,是好事儿!”

    张散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让乞第去,这娃傻大胆!”

    乞第龙山扭头就朝衙门外头跑:“这几天我就不来吃饭了!人我不怕,可就怕这个……”

    张散傻了,破音大喊:“元贞,元贞!”

    张麒说道:“别喊了,元贞在学宫教孩子呢。”

    苏油将盘子接过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胆小如鼠,一个个以后别说自己是理工学派!”

    从这天起,摆放美食就成了苏油一个人的事情。

    小鱼干,桃片糕,面包,饼干……

    越来越讲究,越来越秀气,有时候还要在阁楼坐一小会儿才下来。

    四人组等人觉得州衙里气氛越来越诡异,小少爷越来越邪性——这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喔?!

    四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四哥你不是会画素描吗?要不你把少奶奶的样子画一个出来,让少爷看看,提醒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这样或者就拉回来了。

    刘嗣说我试试吧。

    当晚刘嗣正在努力回忆小姑奶奶的样子,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好像不大不小……还有什么来着?鹅蛋脸,嗯好像眉毛比较平……呃,笔尖断了。

    等到去书桌抽屉里找削笔刀削好笔尖回来,草稿上已经被大了一个大大的叉,连纸都戳破了,可见狐大仙是多么的愤怒。

    刘嗣噗通一声就跪了,双手合什顶在脑门上:“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少爷!少爷快来救命啊——”

    ……

    苏油看着制图板上的素描:“薇儿长这样了?”

    刘嗣一个人点头,其余三人疯狂摇头。

    苏油白了刘嗣一眼:“该!叫你们别管偏要管,还是那句话,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快要到年节了,夔州城的年货明显多了起来。

    苏油以前放鞭炮都放出花儿来了,到了现在,却恨不得把满城鞭炮都禁掉。

    天圣七年的大火,烧毁汴京皇城宫殿三千多间,领宫判的翰林学士飞来横祸被去职,相关职守杖脊四人,杖决五人。

    宋代刑典规定,地方上着火,如果没有组织人手及时扑救,都监,通判都要杖八十;

    即使组织得力,以草棚宽度为一间计算,造成两百间内的烧毁,也各杖六十;

    达到三百间,知州受相同责罚。

    然后大家上奏自劾吧,等待组织决定。

    一般都会被很快罢免。

    夔州城在山脚下,雷击的可能不大,如今的工作重点,主要在防止鞭炮造成的火灾。

    汴京城有成熟的防火措施,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

    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

    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

    每遇有遗火去处,则有马军奔报。军厢主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军级扑灭,不劳百姓。

    苏油觉得这是一套好方法,于是照猫画虎,组织军士上城墙,安排巡铺兵丁,设计救火路线,规划防火隔离预案……

    一通花样下来,搞得吴才心惊肉跳,就跟这个春节真要发生火灾似的。

    苏油点头:“用这种心态来对待,老吴你就稳了。这就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仙最近没怎么骚扰你了吧?”

    吴才点头:“福田院建起来后,我让儿子捐赠了一批药材,想是慈善之心感动了大仙,如今再没来了。”

    苏油笑道:“是吧?见怪不怪,想想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心怀善意,自然众邪退散。”

    吴才拱手:“道士和尚靠不住。明润的解决之法,方是正道。”

    苏油说道:“开春后我这里就要放到农事上了,城中诸事,你与老孙多担待。”

    吴才如今对这小太守服气得很,躬身道:“是,明润你放心。”

    苏油说道:“走吧,留下值班人员,一起去方知味,犒劳大家一下,这一年大家担惊受怕还劳累,的确辛苦了。”

    嘉佑七年的年终团拜会非常的热闹,不过在夔州人看来,档次低了一些。

    如今宋人的高级宴会,那是士大夫圈子里诗词酬唱,伎人佐舞,士林衣冠的雅集。集会完毕,还要将与席诗词录刻成册,争取流传后世。

    夔州如今文化水平够这么玩的,大小猫也就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于是苏油一挥手,免了,八人一桌,聚餐完事儿!

    朝廷派来的奉节知县,巫山知县,战争中作战有功的军士,如今也提拔成了县尉,衙班,行政队伍逐渐充实了起来。

    两位知县是一路同行而来的,小的那位都比苏油大十岁。从汴京出发之时,完全是抱着尽忠死节的悲壮心情。

    结果半道上就听说夔州蛮夷反了,打了几次退堂鼓,终于相互抹不过面子,还是抱着爱国之心,或者说火热的仕途之心再次上路。

    仅仅一天,半路上接到新的奏报,渝夔间最凶悍的夷人,田氏狼狫兵,团灭!

    半月之后,新消息传来,连夷人的老巢都给端了!头领的手下杀了头领降了!

    降兵的忠诚度还极高,翻身就成为了保卫夔州的骨干力量!问题苏明润他还真敢用!

    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奏报让俩知县都傻了,这……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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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九斗碗

    第三百一十九章九斗碗

    如今这个小知州就站在自己面前:“可算是来了,这回不用我又当爹又当妈了。来来来张知县王知县,一路辛苦,我敬二位一杯。”

    俩知县丝毫不敢怠慢:“当是下官敬太守才是,一路行来,太守的行事,都成了传奇了。我们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太守当时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苏油笑道:“很简单,将心比心,夷汉如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相处久了你们就会发现,夷人身上还有很多很不错的品质的。”

    “仓廪充实,夷人也能知礼守节;失去希望,汉人也会变黄巾,绿林。”

    这个逼装得稳,俩知县不管心里边同不同意,表面上也拱手受教。

    年底很忙,除了政府成员补贴的发放,苏油还要去福田院看望孤寡老人,失亲儿童,嘘寒问暖;

    还要去新商区看望因生意滞留的客商,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表示关怀;

    还要赏赐乡中宿老,准备来年的春耕……

    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一直忙到了除夕,苏油才有时间闭了衙门,在衙内和亲近众人玩乐了一天。

    苏油的玩乐,当然就是做好吃的了,有他在,年夜饭就随便不了。

    之所以要关闭衙门,就是因为他要亲自上灶,这事情被闲得蛋疼的御史知道了,弹劾一章说夔州知州有失官体,也是完全可能的。

    阿囤炽火和郭隆已经回二林部和江阳城了。

    乞第龙山和田守忠现在也不在衙门,苏油的要求,军将永远和自己的兵在一起过节。

    不过答应了给他们加菜,乞第龙山喜欢吃大肘子,田守忠喜欢烧白,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学宫也散学了,阿囤元贞不会做饭,现在就坐在院子里稳稳地读《后汉书》,满院子的人忙得团团转,整的他才是知州一般。

    刨猪汤是不可能放弃的,因此苏油同样买了一头百十来斤的本地猪。

    在州府衙门重地里熏肉只怕是不像话,搞不好就要被巡捕兵们举着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奔袭,苏油只好忍痛放弃了腊肉香肠的制作,改做坛子肉和酱肉。

    将修割好后的猪肉与盐,香料按比例拌和均匀,将拌和均匀的猪肉放于洁净容器内腌制一昼夜;

    到次日,将腌制好的猪肉用清水漂洗掉肉块表面所有附着物,切成半斤左右的猪肉块,沥干水分备用;

    接下来熬猪油,再将清洗干净的猪板油切条,放于锅内加水加热炼制,待猪油析出,油色清亮、油炸上浮呈黄色后,捞出油渣;

    趁猪油热着,放入沥干的猪肉块,用大火炸制,待猪肉表面变成淡黄色后,改用小火慢炸,直至猪肉表面呈现金黄色,且具有浓郁的油炸肉制品香味后,停火;

    用酒精喷灯将陶罐内部灼烧,灭菌消毒后,用炸肉时顺便消毒过工具将肉捞入陶罐。

    迅速将猪油一并倒入的陶罐内,直到淹没肉块为止,加上盖子封坛。

    酱肉放到阴凉处,隔墙离地,常温贮存,一个月后就能吃了。

    和腊肉香肠一样,坛子肉可以吃上一年,而且和腊肉一样,年底做得,到来年中秋剩最后一点的时候,风味最佳。

    味道和腊肉差不多,但是比腊肉要淡,也不像腊肉那么柴,入口化渣,又香又糯。

    还有一部分,刷上酱料挂起来,之后一天一刷,七天之后停手,挂灶台上,同样可以吃上一年。

    修整下来的那些,正好和血脖,肚皮这些杂肉一起改成肉条和臊子。

    将这些东西裹上面粉,如今全大宋最不像知州的那个知州,正系着围裙撸着袖子,在油锅边上炸丸子,炸酥肉,炸小鱼。

    等到这些都做完,看了看阁楼,苏油取过一个小碟,将几样东西都摆了一点进去,然后做了一个花椒茱萸细盐碟子,拿去摆到了阁楼小桌上:“还不露面?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馋哭了吧?先吃点垫垫。”

    站了一会儿,屋子里没反应,苏油叹了一口气,下楼去了。

    眉山大铁锅,苏油早在写求援信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必须第一船就拉过来。

    大陶缸里高汤早就吊好了,接下来就是各种蒸,大碗蒸。

    咸烧白,一盆;

    夹沙肉,一盆;

    酥肉丸子铺底,铺干发黄花香菇,一盆;

    鸡块铺底,铺火腿姜片,一盆;

    鸭块铺底,铺酸萝卜,一盆;

    码好味道的肘子,一盆;

    辣米油,豆瓣酱,米粉,糖,盐,拌成粉料,裹上排骨铺底,加南瓜,一盆;

    裹上五花肉,加泡发干豌豆,一盆。

    裹上肥肠,加芋头,一盆。

    除了粉蒸菜和甜咸烧白,其余各菜淋上高汤,一起上锅,蒸!

    剩下的粉肠,猪肝,猪肺,猪肚,各切了一点做刨猪汤。

    多数要和猪头,猪舌,腰子,瘦肉一起,留着做炒菜和凉菜,还要吃上两三天。

    等到蒸菜出锅,该翻的翻该扣的扣,配上肝腰合炒,芹菜肉丝,清炒时蔬,油酥花生米,凉拌莴苣折耳根,一大桌九斗碗酒席就做好了。

    做是做得热闹,几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不过军营那边这点东西只怕是塞牙缝都不够,那就留下够自己吃的分量,其余的给那边送去。

    苏油当然没忘了都挑了一些,给阁楼上送去。

    等张散和刘嗣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篮子:“那边在包饺子,蒸包子,这是乞第让我送过来的。”

    苏油摸出一筒夔州米酒:“拜祖祭神放鞭炮,我们也开吃!”

    酒桌上,苏油给众人满酒:“今年过得不容易,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要没有哥哥弟弟们的帮衬,苏油只怕已经交代这这里了。这一杯,大家都干了吧。”

    众人饮了,苏油笑道:“动筷动筷。”

    阿囤元贞说道:“早等着这句了!”

    苏油说道:“元贞,接下来府中就要对夔州土地人口展开普查,登记造册,山上的夷人地区,就交给你了,如何?”

    阿囤元贞说道:“给我一个测量小组,给你办得妥帖!”

    苏油又说道:“几位哥哥,夔州本地户籍人口,我便交给新来的两位知县,等当地人的这些土地划定后,开出的新田,就作为官田,招揽周边熟蛮,渝峡流民,进行耕种。这个事情,便交给小七哥了。”

    张麒嘴里正嚼着丸子,只是点头。

    “商户统计,船只进出,资金往来,商品贸易总量,仓储库存,糟娃哥一直是我们的会计,这个是做熟了手的。”

    张藻拍着胸口:“交给我,物价均线图都给你做好!”

    “三哥不用多说了,夔州型大船正在赶工,四哥要负责道路养护,新路建设,夔州城,码头,要铺设混凝土路面,不然扛不住现在的马车。”

    张散张麒都表示没问题。

    苏油再次举起杯子:“那就祝大家新春吉祥!明年我们接着来。”

    阿囤元贞问道:“明润,你明年干啥?”

    苏油说道:“大宋以农为本,明年我得主抓农事了,《西南农书》,整理了八年,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本地苎麻产业得天独厚,柑橘种植也颇有优势,还有造船业,金,银,朱砂,盐业为助。加上航运节点的大港地位,怎么也得成为大宋一处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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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驾崩

    第三百二十章驾崩

    《周礼?月令》:“出土牛以送寒气。”

    立春日,州县及农人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策励农耕。

    农为百业之本,春为一岁之首,这“迎春”的仪式,尤其是官家颁布《土牛经》后,越发地可隆重起来。

    冬至节后的辰日,就要以桑木做骨架取土塑成土牛,立于县衙之外。

    春牛的制作很有讲究,春牛的牛身长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牛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十二个月;

    四蹄象征四季;

    柳条象征春天;鞭长二尺四寸,代表二十四个节气。

    立春前一日,夔州郊外,立起了一座祭坛,叫“先农坛”。

    这天绝早,官员们都要洗澡,穿素服,在前方步行引导。

    四个汉子抬泥塑春牛为象征,由知县派官员当任“春官”,手里拿着彩色的柳鞭,一路模仿赶牛的动作,将春牛赶到先农坛,进行祭祀。

    四方男女老少都要赶来,簇拥着春牛一起来到先农坛,唱栽秧歌,祈求丰年。

    除了规劝规劝农事、策励春耕的含义,也是喜庆新春、聚会联欢的形式。

    次日又要把春牛赶回县府,在大堂设酒果供奉。

    县衙前左右两边,百姓买卖泥做的小春牛,相互赠送。

    这里还是一个春天的市集,苏油按照眉山蚕市的路数,也搞了一个万姓大集,买卖农具,交流蚕种,种苗菜籽。

    挑选菜苗蚕种的女人们,头上戴着裁剪的春燕、春蝶做为饰物,这叫“戴春”。

    市场上还卖起了春卷、春饼。大家购买品尝,这叫“咬春”。

    县衙前立着一个竹筒,衙役守卫,还有官员在旁边观察。

    竹筒里面装个鸡绒毛,按照历法,立春时刻阳气复升。

    新到的奉节知县守着竹筒等着,等到绒毛轻轻地向上浮动,轻轻地飘出了竹筒时,就表示立春的时刻到了。

    立刻鸣锣击鼓,汉子们从县衙里将春牛抬出来,在衙门前击碎。

    男女老幼争先恐后地上前争抢春牛身上的泥块,据说这泥块拿回去撒到家中的田地里,就能保佑今年稻麦丰稔。

    除了县衙这正式场合,各乡各村,也有自己的仪式。

    还是有打春牛,不过这个仪式是有扮演“勾芒神”的农夫执行,表示以神灵的意志唤醒冬闲的耕牛,准备耕作了。

    小儿著鞭鞭土牛,学翁打春先打头。

    黄牛黄蹄白双角,牧童绿蓑笠青篛。

    土脉应雨膏,不似今看乐。

    儿闻年登喜不饥,牛闻年登愁不肥。

    麦穗即看云作帚,稻米亦复珠盈斗。

    大田耕尽却耕山,黄牛从此何时闲?

    ……

    今年的夔州,便要提前实现“大田耕尽却耕山”了。

    稻田大规模普及的第一年,苏油在梁家庄子抓典型作示范。

    探花郎的保证,加上有一套《西南农书》的神圣加持和亩产四百斤的稻种的诱惑,以及自家儿子的怂恿,梁老员外表示可以搞一年看看效果。

    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滋田坎,挑泥粪。

    柑橘树下厚厚的鸡粪,牛栏的牛粪,都要挑出来,一来是清理干净畜栏和禽圏,二来是准备堆肥。

    田坎经过一个冬天,会出现细小的缝隙,需要下田用脚探寻,找到后用脚踩稀泥填上,以防漏水。

    之后还要敷田坎,将田里的泥挖出来,给田坎内侧敷上厚厚的一层。

    接下来就是整理农具,苏油趁这段时间,给梁家挖了猪粪坑,修了猪圈,搭了鸡棚架子,实施圈养。

    猪娃是用的可龙里的阉猪崽,等效果出来后,苏油准备让这里成为夔州种苗基地。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柑橘树的枝条,用刀子横割,去掉一圈皮,然后用混了草木灰的泥土包住,用稻草扎上,春后会长出根来,剪下来栽到地里,就会变成一株新的柑橘树。

    梁员外打心底里边将信将疑,要真有这法子,那为啥柑橘树还是没有满世界都是呢?

    苏油哈哈大笑,事情都是有个推广过程的。如今的可龙里,石家堡,陵井,这些地方的柑橘,茶树,龙脑樟,可不就是到处都是吗?

    这些事情做完,转眼就该在暖炕灶台上发稻种,在田里仔细平出秧床,准备培育稻秧了。

    这天,孙修急急忙忙地来到梁员外庄上,穿着孝服拿着邸报,见到苏油就嚎啕大哭。

    官家驾崩了!

    年初的时候,官家身体尚可,新年前夕,还去了龙图、天章阁,召见辅臣、近侍、三司副使、台谏官、皇子、宗室、驸马都尉、主兵官,一起观看祖宗们的御书。

    之后又宝文阁,写了飞白书,分赐从臣,作了一首《观书诗》,让群臣属和。

    最后在群玉殿摆宴,传诏学士王珪撰诗序,刊石于阁。

    庚子日,再会于天章阁,观看瑞物,复宴群玉殿,还灌大臣们的酒:“天下久无事,今日之乐,与卿等共之,宜尽醉勿辞。”

    宴中赏赐大家禁中花、金盘、香药,又把韩琦叫到御榻前,单独别赐酒一卮。把一群大臣灌得东倒西歪,至暮而罢。

    两次宴会,皇子赵曙都参与了。

    然而嘉佑八年,似乎克大人,二月一到,接二连三的重臣逝世。

    首先是以太子少傅致仕的田况。

    老头长期在枢密就任,熟知西夏边事,文武全才。一生广太学,兴囤田,汰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款,归还侵地,不加岁币,入中青盐;为牺牲者请功……诸多举措不胜枚举。

    保州之役,此公曾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而后大用之。然卒无子。

    三月,太子太保致仕庞籍卒。

    杨家将里的庞太师,是标准的法家人士,治民惠爱而宽仁,治军则持法深峭。

    军中有犯者,或断斩刳磔,或累笞至死。评书里边把他黑出翔,也不是没有根由。

    同一月,昭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李昭亮逝世。

    这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头,谙练近事,吏治通敏,善委僚佐,一辈子下来转了几处藩镇,都没有犯过错。但是老婆死得早,家里三个小妾闹腾,老头一辈子精明能干,竟然毫无办法。

    几位重臣的逝世,官家都没法参与,因为他也开始生病了。

    曾经陷入深度昏迷后重新苏醒,说是梦里边迷路了,后来遇到三个人,分别叫唐将军,葛将军,周将军,是他们护送他回来的。

    于是修筑宫观,封上仙隐影唐将军曰道化真君、上灵飞形葛将军曰护正真君、直使飞真周将军曰定志真君。

    还封神应侯扁鹊为神应公。

    今年有大比,三月甲子,官家撑着病体,举行了殿试。

    乙丑,圣体康复,宰臣诣东上合门拜表称贺。

    辛未当天,官家饮食起居都还算平和安宁,然而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突然坐起来,急着要药,并叫人召唤皇后。

    等曹皇后赶到的时候,官家只能指着胸口,已经说不出话了。

    皇后赶紧召医官诊视,投药、灼艾,但已经来不及了。

    丙夜,遂崩。左右想要打开宫门,让辅臣进宫。

    曹皇后当危独断:“此际宫门岂可夜开!密谕辅臣,明日黎明入禁中!”

    医官本来都已经出宫了,重新召入,并使人禁守。

    ……

    苏油闭上了眼睛。他和老头的交道,一次是在殿试之上,一次是在题名之后,一次是在金明池游园会上,一次在三司。

    接触不多,但老头对他的好,他是记得的。

    通过皇后,嘱咐地方官看护自己。

    力排众议,选拔他为探花。

    曲意回护,让他没有陷入京城那滩烂泥里,而得外放。

    龙昌期事件的迅速平息,可能也有赵祯的意思。

    这是一个克制而温和的皇帝,从性格上来说,是皇帝中难得的。

    但是作为一个民族领袖,尤其是危难时期的民族领袖,这种性格,也有他致命的缺陷。

    不过苏油宁愿在这种皇帝的手下做事,也绝不愿意去刘邦,李世民,朱元璋手底下找虐。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闹剧

    第三百二十一章闹剧

    虽然已经转成了朝升官,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站立朝堂,没有能将那枚金鱼袋亲自交到我的手里。

    一场知遇之恩,我一定尽力,保住国家不受靖康之辱,算是对你的回报吧……

    州府要为大行皇帝隆重举哀,作为深受皇恩的天子门生,尤其是苏油这样,皇帝亲口说出“强作解人”,力排众意提拔出来的,姿态更是要做足。

    张贴讣告,管束百姓为大行皇帝戴孝,着孝服,祭哀,停歌吹嫁娶,勾当刑狱,为大赦做准备……

    苏油还给自己加了一条,每晚静坐草庐一个时辰,为期三个月。

    还写了一篇文章,记录了自己和官家几次简短的会面,从士人和小官员的角度,把官家塑造成一个仁慈和蔼的老头,号召夔州军民,化悲痛为力量,投身于建设夔州的大洪流中去。

    他说这才是最好的纪念。

    朝堂出的讣告,都是正式大文章,大行皇帝如何如何伟光正,极少有从这种角度,从小事儿上来给皇帝画像贴标签的。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文章一传扬开去,见过的人莫不失声痛哭。

    听说契丹皇帝都哭得哇哇的。

    有了这篇文章打底,夔州的建设不但没有因皇帝驾崩而歇业停止,反而更加高效快速地运转起来。

    除了那该死的妓院。

    在苏油的心底,皇帝死了就死了,市井不能歇业,春耕更要抓紧。

    因此他虽然穿着素衣,满脸哀戚,可一样巡查盐场,仓房,码头,甚至带着军士们在大溪湾里舀水花。

    将水花放入梁家庄几口池塘中,精养成夏花鱼苗后,分散放入夔州城,夷人的秧田里。

    这个是大自然的馈赠,后世直到解放后的前几十年,鱼苗都不用人工繁殖,只要每年三月,从长江里打捞就行。

    前推到如今的大宋,每年三月江边大湾里的鱼苗更是海量。

    一条鲫鱼一年就能繁殖几千条小鱼苗,在自然环境中存活下来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移入精养塘人工管理,只要你愿意发展水产这条路,满足夔州所有稻田,鱼塘的用量,那是绰绰有余。

    有了秧田,苏油便点开了配套养鱼的金手指,他不希望这么简单的办法,还要花几百年去摸索。

    不过要让鱼变得能够下嘴,还要制作大量的泡菜坛子,教会大家制作泡姜和酸菜。

    这就需要盐,大量的盐。

    所以十七岁的小知州,又要为夔州人民带盐了。

    朝堂之上,历史上那些该上演的闹剧,一幕一幕地继续上演。

    夏四月壬申朔,辅臣入至寝殿。

    定议之后,召赵曙入内,告诉他官家晏驾,使嗣立。

    赵曙惊叫:“某不敢为!某不敢为!”转身要跑。

    辅臣们一起将他抓住,有的忙着给他解头发,有的忙着给他披御服。

    接着召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到殿前谕旨。

    又召翰林学士王珪起草遗制。

    平日里一就千言的御用大文人王珪同志,此刻心中空荡荡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笔。

    韩琦提醒王珪:“大行一共在位多少年?”

    王珪这才醒悟过来,有了这个开头,后边就自然了,刷刷刷开始写文章。

    天亮了,百官上朝还穿着吉服,于是只好解了金带及佩鱼,自垂拱殿门外哭着进来,在福宁殿前立班。

    然后大家收起哭声,听韩琦宣读遗制。

    但是关于辅臣入议定策这一点上,后世历史资料有好几种说法。

    一种记载是宰相韩琦先进,至福宁殿下,再拜,升阶,扣帘欲进。

    内侍说道:“皇后在此。”

    韩琦站住了,才听见曹皇后哭着说:“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了。”

    韩琦顿时也哭了。

    皇后问道:“怎么办啊相公?官家他没有儿子。”

    韩琦说道:“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就在东宫,为什么不立刻宣入?”

    皇后说道:“他只是宗室,立了他,以后会没有人争吗?”

    韩琦立刻怼了回去:“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方案!”

    皇后才说道:“皇子已经在这里了。”

    待到卷帘时,果然,赵曙已经坐在了殿上。

    退朝后,韩琦对同班的官员们说道:“刚刚谁要敢是乱说了一句——”

    史书上没有说韩琦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语气,可能是侥幸,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别的。

    群臣宣班之前,殿帅李璋拦住殿阶,对韩琦提醒:“我要先看看官家。”

    韩琦禀告曹太后,太后许之。

    当时赵曙散发被面,覆以帽子。李璋慢慢用笏板拂开赵曙头发,审观之后,退到殿下山呼拜,殿前班也跟着山呼拜。

    还发生了一件事情,禁卫中有人是民间政治家,熟悉历史。比照乾兴故事,说皇帝驾崩,内中给禁卫们赏赐的食物的时候,会同时发钱。

    然而接下来宫中果然发下果食,但是钱却没有。

    禁卫们议论纷纷,李璋将禁卫头目叫过来:“你们这帮人的衣食住行,平时官家没有临政的时候,就已经够优厚了,如今你们立了什么功劳?就敢这么嚣张?再有喧哗,立斩!”

    一下子就把禁卫们给镇住了。

    朝论纷传,朝堂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

    大局暂定,就该忙着举行丧礼了。

    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

    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绢二百五十万疋、银五万两助山陵及赏赉。

    引进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国。

    命韩琦为山陵使。

    尊皇后曰皇太后。

    然后,群臣三上表请听政。

    赵曙在诏书上同意了,但是却又犯病了。

    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上报,占卜显示,近日大敛,不利皇帝及太后。

    己卯,大敛,赵曙病情更加严重,号呼狂走,连对大行皇帝成礼都不能做到。

    韩琦丢下拐杖取过帘布,抱持赵曙,叫来内官,让他们加意拥护。

    又与同列一起去禀告太后,既然官家病重,便请太后权同处分,垂帘听政。

    苏油内心,对赵曙鄙薄到了极点。

    这人内心对皇位充满了期待,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这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样子。

    如今他便拿着这个作为借口,任意妄为,毫无担当。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作为大行皇帝的继子,要继承大行皇帝的政治遗产,却连对大行皇帝表面的尊重都做不到。

    曹太后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

    韩琦司马光欧阳修等拥立之臣,内心的无奈,也可想而知。

    赵曙可能有他值得同情之处,但是他的这种行为,是对国家,对政局的不负责任,继位以来的这番做派,显示出他对大行皇帝,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可能还有着一种内心深处的仇恨心理。

    癸未,内出遗留物赐两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

    富弼、文彦博时居丧,皆遣使就赐之。

    这笔数目非常的巨大,百万余贯,司马光立刻上书:“传闻外州、军官库无钱之处,或借贷民钱,以供赏给,一朝取办,逼以捶楚。当此之际,群臣何心以当厚赐!”

    “所赐群臣之物,比旧例过多几倍,而群臣有所进献,则云旧例无之,虽圣恩务在优隆,然群臣有廉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

    朝廷最终还是没有允许。

    司马光便将自己所得的千余缗,交到自己管理的谏院,作为公使钱;将赏赐得到的金银,送给舅家,自己没有保留。

    在这件事情上,苏油要给司马光点赞。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老堂哥开炮

    甲申,宰相韩琦加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进封卫国公;

    曾公亮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

    枢密使张昪、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槩并加户部侍郎;

    枢密副使胡宿、吴奎并加给事中。

    新领导核心班子成立。

    乙酉,作受命宝,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

    所有官员,进一等。苏油因此成了直宝文阁,朝散郎,赐银鱼袋,云骑尉,知夔州军州事,兼夔州路转运判官。

    宝文阁是仁宗经常进行文化活动的场所,如今是收藏仁宗文字,御书的地方。现在还未设学士,侍讲之类。直阁为外州监臣贴职,正七品,给苏油非常合适。

    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

    丁亥,吸取仁宗的教训,早立储嗣。

    赵曙以皇子、右千牛卫将军仲鍼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右内率府副率仲纠为和州防御使、乐安郡公;仲恪为博州防御使、大宁郡公。

    癸巳,权三司使蔡襄奏大行山陵一用永定制度。

    永定陵是宋真宗赵恒的陵墓,比较宏大,这与赵祯遗诏中厉行节俭不符。

    群臣纷纷上言,表示反对。

    同修起居注郑獬上言:“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近者赏军,已见横敛,富室嗟怨,流闻京师……窃惟先帝节俭爱民,出于天性,无珠玉奇丽之好,无犬马游观之乐,服御至於澣濯,器玩极于朴陋,此天下所共知也。今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

    嘴炮堂哥如今是礼院编纂,对宰相韩琦开炮了,说他如华元之不臣,一炮打得“琦为变色。”

    这里有个典故。

    《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

    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春秋大义,臣子的职责,在于帮助君主处理复杂的政务,去除君主的困惑,让他成为清明之君。

    君主活着的时候,不规劝引导;君主死后,葬礼铺张浪费。这叫“弃君于恶”,与不臣是同等的罪名。

    老堂哥这一炮威力的关键在于,华元不臣,是被《春秋》定性了的,偏偏这个人却和韩琦具有极大的可比性。

    这娃是春秋是宋国大臣,四朝元老。

    曾经在军中分肉羹不公平,自己的司机没分到。

    结果打战的时候司机说:“分肉羹的时候你做主,现在轮到我做主了。”直接把车开到敌军之中投降,导致宋军大败。

    后来华元被宋国赎了回来,在监督造城墙的时候,老百姓作歌讽刺他:“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意思是“鼓眼睛,大肚子!弃甲回来的大胡子!”

    华元命司机回喊:“只要有牛,就有牛皮!犀兕的皮也很多!丢了皮甲,有什么大不了?!”

    百姓回应也刁钻:“纵然有皮,涂在皮甲上的丹漆也没有了啊!”

    华元只好说:“这帮人嘴多,说不过他们,咱走!”

    韩琦读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绝对会浮现出好水川大败而回时,军人家属攀着马鞍,争问他自家子弟今在何处的那幅场景。

    一辈子里最大的伤心事,心理阴影面积大到不可求。

    然而还是老堂哥歪靶子机枪的一贯的风格,说事儿三成,人身攻击七成。

    ……

    春耕时节,苏油很忙,忙到连给狐大仙的伙食标准都降了,这些都是在稻田边上,听赶来汇报工作的通判孙修给他说的。

    苏油在田坎上牵麻绳,插秧的是梁家的佃客,种稻子是新手,有了这个,才能把秧苗插直。

    闻言笑道:“老堂哥果然还是那么犀利。只有一个问题。”

    孙修问道:“什么问题?”

    苏油说道:“造陵墓的钱需要多少?”

    孙修说道:“五十万贯。”

    “大行皇帝将遗产分给众臣,价值多少?”

    孙修一下醒悟过来:“百万有余!”

    苏油说道:“照啊!要是大行皇帝用那笔钱给自己造陵,造两座都有剩!所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仗义直言,群臣装聋作哑一言不发;而今却一个个跳出来找存在感?!”

    “既然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敢言,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司马光有资格反对!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过来说,自己做到了,才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做到!”

    不过自己是山高地远一小官,虽然如今刚刚名列朝官序列,有了上言的资格,但是却不是那种将凤翔衙前从丰水期调整到枯水期,都要写信给宰相的性格。

    几次提起笔来想写点什么,最终还是搁笔而叹。

    五月,富弼既除丧,戊午,授枢密使、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夏汛到来了。

    夔州型纵帆船,正式下水。

    相比长江中下游的巨型宽体吴船,夔州型在载重量上不具备优势。

    然而在操控性,灵活性,方便性,速度,安全……

    种种方面,甩出吴船几条街去。

    第一次首航,苏油要求,夔州号在抵达扬州后,不要急着掉头,在扬州就地招募海航老手,驶出江口,尝试沿着海岸线前往浙江,如果可能,前往广州。

    八月庚辰,王珪议上大行皇帝諡曰神文圣武明孝,庙号仁宗。

    因为赵曙的一系列表现,导致曹太后的不满,加上宦官谗间,两宫遂成隙。

    韩琦,司马光,心都快要操碎了。

    太后曾经对韩琦表示对赵曙的不满,韩琦耍赖甩死狗:“臣等只在宫外才见得到官家,内中如何保护,全在太后。太后应该明白,若官家失了照管,太后你也安稳不了。”

    太后惊道:“相公这是什么话!我对官家很用心的。”

    韩琦说道:“太后照管了,则众人自然照管了。”

    反过来理解——众人说赵曙的坏话,那就跟你有关系。

    同列吓得缩颈流汗,下来对韩琦说道:“老韩,这样说太过了吧?”

    韩琦心里头在日狗:“不这么说不行啊……”

    很快又有赵曙在禁中犯过失的事情传出,“众颇惑之”。

    韩琦说道:“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不要相信。”

    于是传言也稍稍平息。

    但是苏油认为,这大概率是真实,恰恰说明,赵曙是在禁中故意如此,轻慢太后,表达自己控制权不足的不满。

    九月辛亥,皇子、光国公仲鍼为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改赐名顼;

    乐安郡公仲纠为明州观察使、祁国公赐名颢;

    大宁郡公仲恪为耀州观察使、鄠国公,赐名頵。

    左右谗间者,或阴有废立之议。

第三百二十三章 劝解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昭陵修好,韩琦从陵下回来,太后派了中使,交给韩琦一封信。

    韩琦打开一看,全是记录的赵曙所写的轻慢歌词和他在宫中的一些过失。

    韩琦当着使者把信烧了,然后跑去劝太后。

    太后一见韩琦就呜咽流涕:“老身都没有容身之处了,相公要给我作主啊!”

    韩琦劝解道:“这不是官家生病吗?病好了自然就不会这样了。儿子病了,当妈的能不容忍吗?”

    太后很不开心。

    欧阳修也劝:“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着于天下。妇人之性,鲜不妬忌。当年温成皇后那么骄恣,太后你都能安然相处,什么都包容。怎么如今母子之间,反而不能忍了呢?”

    太后见得不到支持,只好改口:“得诸君如此,不错。”

    欧阳修说道:“太后放心,此事何独臣等知之,外边没人知道。”

    太后的态度才开始缓和。

    欧阳修又说道:“仁宗在位岁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所以他去世后,天下都听从他的遗命,奉戴嗣君,没人敢有不同意见。”

    “如今太后深居房帷,外边就我们几个措大而已。我们的所为,要不是因为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

    太后终于沉默了。

    这边勉强安顿好,韩琦又跑去见赵曙,赵曙开口就是:“太后待我无恩。”

    就这一句,苏油觉得赵曙再也洗不白了。

    养父母把天下都交给了你,皇帝大行时那样维护你,现在你说养母无恩?

    韩琦心里估计又在日狗,自己立的皇帝,含着泪也要维护下去,只好劝道:“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难道其他人就不孝了吗?并不是。”

    “如果父母慈爱而子孝,这是常事,不足道也;只有象舜这样,父母不慈爱而做儿子的还不失孝道,那才值得称道啊。”

    “因此我们只怕陛下你孝顺太后还不到位,而天下岂有不慈爱的父母!”

    赵曙大悟,也不知道他悟了什么,总之从此才不再说太后的不好了。

    不过这些高层的撕逼,对苏油来说,就是寻常八卦,还不如为百姓带盐重要。

    郁山,一股手臂粗的白色山泉从数米高的岩隙中飞出,跌落在清澈平静的河面上。

    初到此地的人,乍一看,都会以为这是一眼清澈的山泉。

    捧一捧清泉送入口中,没有山泉的甘甜,而是满口咸涩。

    这口卤泉的找到,为夔州盐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剩下的,就是人力。

    从“隶籍于井者,以小舟泊飞水”的运水方式,改变为了输卤笕道运输方式。

    斑驳的崖壁上,如今被打出一个个紧密相连的柱洞。

    源源不绝的卤水,正是顺着这些柱洞上搭建起的输卤笕道,被引入数里之外的作坊之中,那里地势开阔,交通方便,附近还有煤。

    竹笕一头连着盐井,另一头则直通作坊里的蓄卤池。

    制盐卤水含盐度比海水还要低,如果直接烧制,将浪费大量燃料,

    因此还是泼炉印灶法。

    “灶以黄泥筑砌,一灶五锅,井水入锅不能成盐,以之浸渍于灶,咸水皆入灶泥之内,次日则掘此灶土,浸水煎熬五日,而灶掘尽。又另行作灶,浸之掘之亦如前法。”

    这法子有些粗糙,还是如眉山那般,改用烧过的蜂窝煤球。

    简单来说,就是当炉田被火烧到一定程度后,盐工们便不断地将制盐的卤水印入炉田,淋泼在煤球渣上。卤水蒸发水分,使炉渣变成盐土。

    如今这里已经半自动化了,有移动的导水竹筒,摇动水车汲水,卤水会顺着管道提升流进导水竹筒,四人人控制皮管,就可以给八口大灶印卤,而免了挑担之劳。

    之后就和陵井操作一样了。

    一个灶,一天一夜可以产盐三百多斤。这个盐坊,一共八口龙灶,四十口直径逾米的大锅,一天可以产盐近三千斤。

    这是可以持续千年的事业,后世八十年代,这里都还在往外出盐。

    除去成本,一年三万贯收益。

    不过这是苏油主持开发的,不是招募的商人,如今他是官身,因此此处产业属于朝廷。

    苏油无所谓,他需要的是盐,不是钱。

    夔盐外运,那是大宁监的事情,飞水井用来满足内需就可以了。

    再说用仙井盐钞结算,三万贯也不算少了,足足以前两个夔州的赋税。

    如今的夔州抖起来了,光商税一年就高达十多万贯。

    在苏油卖力推荐奉送之下,著名文人们赞美夔州米酒的诗词陆续到来,于是夔州酒一下成为紧俏商品,酒税又捞了十多万贯。

    加上苎麻数万贯,和原木叶蛮的黄金,白银,朱砂,已经是一个中上州的赋税收入。

    不过这赋税夔州路得不到,因为答应了四年优惠政策的,这才过去两年。

    于是就被苏油拿来给夔州城铺砖石路面,整修各处危房,补贴福田院,招聘学宫和军中识字班的讲授,操练军士演习,置办军器军粮军装,补贴农人稻种禽畜农具,开发山池梯田麻田果林……

    挣钱不容易,花钱还不容易?

    眼看着就要秋收,加上粮食这一波,一个上州稳稳的了。

    当然上州的州格,除了经济水平之外,还得有田地,人户,丁口来支撑。

    这个对别人来说困难而缓慢,对苏油那就太轻松了。

    周边熟蛮,成为大宋编户齐民的意愿非常强烈。

    是大宋政府不愿意,地方官员也不敢承担这个风险。

    他们是夷人啊!一言不合就叛的夷人啊!

    可以说整个西南夷羁縻州,只有苏油能做到第一天还在打战,第二天就能将俘虏变为自己的手下。

    既有恩,又有威,将部落拆散成一户户有田有猪的小农经济家庭单位后,部落组织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松散,不再有凝聚力。

    再过十年,让天天读着“人之初,性本善”长大的娃子们,再聚在一起攻城夺县,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所以别人不敢,苏油敢,加上大量的工人,耕种官田的官户,人口问题,也将不是问题。

    ……

    苏轼又来信了,很得意,得意到都忘记了哭穷。

    因为他终于小小的报复了陈希亮一下。

    老头建了个台子,叫凌虚台,要他写一篇《凌虚台记》。

    这下苏轼可算是抓住了机会了,在文章里大放厥词——你这小小凌虚台算什么玩意儿?此地东边,曾经有秦穆公祈年的橐泉台;南边,也曾有汉武帝长杨五祚台;唐代,还有九成宫台,哪个不是一时之胜华丽精美,百倍于你这个破台子?

    现在它们在哪里呢?

    所以啊老陈,你这台子,迟早也会木有滴,干嘛非得修这么一个台子来夸世自足,过了啊……

    章惇的来信写得比较客观,包括了此事的后续。

    据说老陈看了文章哈哈大笑:“我待苏明允就好像儿子,对子瞻就好像亲孙子。因他年少暴得大名,这才对他不假辞色。这是害怕他满而不胜,这小子对我有意见了?”

    一字不易,将这篇文章刻碑立于台边。

    苏轼对老陈的态度由是而改,所以明润你别听子瞻瞎吹,这娃现在正老老实实的当孙子呢。

    苏油笑了,对张麒说道:“既然子瞻不哭穷,那我们这次就不给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朝廷大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张方平又进中央了,以端明殿学士为翰林承旨。

    韩琦对王安石是警惕的,自从嘉佑三年王安石上万言书以来,两人在思想、作风和治学、治世、治政等方面的见解差异,已经展现了出来。

    据说王安石一次与韩琦议事,争议不合,便说道:“如此,则是俗吏所为。”

    韩琦不为所动,回答说:“公不相知,我韩琦真正是一俗吏。”

    进退宰相,其帖例草议皆出翰林学士。旧制,学士有阙,则第一厅舍人为之。

    要以这旧制,那就该是王安石。

    六年过去,王安石的政见日益显露,因此如今韩琦不愿意王安石入禁林,防止对皇帝造成过多的影响。

    于是张方平便被找来挡路,老张第二次制科之后就干的这个,是旧学士出身,干这活,身份资历毫无瑕疵。

    其实王安石如今正在江宁为母守丧,顺便讲学著述,弟子收了一大帮——计有陆佃、龚原、李定、蔡卞、侯书献、郏侨等人。

    说起来又是糟心事儿,王安石守丧期间,邋遢得都没法看,他有个朋友在附近做了高官,写了封信表示慰问,让急脚送去。

    急脚来到王安石家,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军坐在稻草上,便将信交给他:“老军,将信给你家舍人。”

    王安石便将信拆了,急得急脚直调教:“嘿你个老头怎么回事儿?竟敢私拆你家舍人的信件?!”

    老头这才抬起头:“我就是王安石。”

    嘴炮堂哥和老王八字天生不合,经过各种事件之后,如今几乎不共戴天,连王安石母丧凭吊都懒得去。

    然后知道这事儿之后,《辨奸论》出来了。

    就连苏辙和苏轼都看不下去,兄弟有“嘻其甚矣”之谏。

    不过苏油没劝,都是倔驴,有精力指望他们改脾气,我不如多弄点柑橘树苗实在。

    如今的朝局,让韩琦实在是有点怕了。

    人不到,有资格上书啊,一年后又是一条闹塘鱼。

    朝堂如今容不下太多闹塘鱼,因为撕逼又开始了。

    司马光最近异常活跃。

    作为曾经的礼部尚书和现在的知谏院身份,简直完美。

    因为仁宗皇帝的死,涉及到很多关于礼制的专业知识,司马光表示这是他的主场。

    首先就是配祀的问题。

    这是一个学术问题,但是到了皇帝这里,就成了政治问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嘛。

    本来大宋到目前是这样郊祀的——冬至、夏至,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以太祖配;

    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孟冬祭神州地祗,以太宗配;

    正月上辛祀感生帝,以宣祖配;

    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真宗配。

    现在问题来了,仁宗怎么办?

    翰林学士王珪等援引历史:“唐代宗即位后,季秋大享明堂,以爸爸肃宗配昊天上帝;德宗即位,也是以爸爸代宗配昊天上帝。”

    “所以根据这个成例,我觉得,应当循周公严父之道,让仁宗也配享明堂。”

    有人附议:“王学士说得对,严格按照《孝经》的说法,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这就是所谓的‘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赞成!”

    然后有人反对:“不对啊,周公只是执政大臣而已,实际行祭的是成王啊,文王是成王的爷爷!这叫‘政则周公,祭则成王。’”

    立刻有人引申:“所以如今我朝真宗,就好比周之文王;仁宗,就好比周之武王。武王虽有配天之业,而无配天之祭。没有听说成王为了爸爸武王,就把爷爷文王之祭给废了。所以有真宗爷爷占着位置,仁宗爸爸没办法配明堂。”

    马上又有人提出反对:“以孔子之心推周公之祭,则是严爸爸;以周公之心摄成王之祭,则是严爷爷。所以不管严爷爷还是严爸爸,其实都应该可以。”

    “所以唐代那种配法,是那时候的礼官杜鸿渐、王泾之辈,不明经训死读诗书,瞎说八道延及于今,导致大家把用爸爸配天当成了定论。”

    然后有人推导,发现不对:“等一下,又发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死揪着《孝经》里‘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这句说法的话,真宗嗣位之初,就该是太宗爸爸配天啊!可太宗配的是神州地祗!这才是我朝制度。”

    众说纷纭,有说仁宗不得配的,有说真宗不得配的。

    还有更夸张,说宣祖、真宗、仁宗俱不得配的,这种说法太铁头,原因很简单,你懂的。

    御史中丞王畴献议道:“《易》经说的:‘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所以祖,考配帝,历来就有。要不我们调整一下,看这样行不行——”

    “奉仁宗皇帝配享明堂,符合的《大易》配考之说、《孝经》的严父之礼;”

    “把真宗搬去配孟夏雩祀,诶,这又符合唐贞观、显庆故事;”

    “然后太宗皇帝依旧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冬祭神州地祗——这就符合本朝故事了!完美!”

    司马光坚决抵制:“孝子之心,首先是尊重父亲!圣人制礼,不敢逾也。”

    “孔子的话,我们要注意分析其语境。”

    “以周公有圣人之德,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是他爸爸。”

    “所以孔子才引用这个故事,来证明圣人之德莫大于孝,以之回答曾子的问题。”

    “孔子并没有说,凡有天下者,必须以其父配天,然后才算孝道。”

    “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上帝,这是胡乱《孝经》的意思,而违背了先王之礼!”

    “太祖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

    “太宗、真宗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

    “真宗去世后,于明堂以配上帝,也不失古礼之义。”

    “仁宗虽然丰功美德洽于四海,但是不当在二祧之位。”

    “那些建议舍真宗而配仁宗的,恐于祭法不合啊。不说理论只讲人情,这是黜祖而进父啊!孝道何存?”

    “要是这样干,不光违背礼典,只怕仁宗也不愿意吧?所以我们坚持宜遵旧礼,还是以真宗配五帝于明堂。就这样别动了好不好……”

    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孙拚说道:“等下,刚刚那谁,御史中丞说什么来着?”

    “《易》称‘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这就是说,爷爷爸爸都可以配天啊!”

    “那还有什么好吵的呢?祖、考皆可配郊与明堂,两者错开一些位置,不就可以了吗?”

    “现在离周代都过了几千年,到底那句话,是严父、严祖还是一起严,我们都不敢说自己的理解必然正确。”

    “虽然周代的确没有废文配而移于武,废武配而移于成,但是《易》之配考说,《孝经》之严父说,历代循守,人家也不一定就没有人家的道理不是?”

    “仁宗继体保成,致天下于大安长达四十二年,功德可谓极大。今祔庙之始,就遂抑而不得配,怕是有伤新皇严父大孝之义。”

    “所以我觉得,还是按照最早的方案,真宗仁宗一起配明堂吧……”

    最后大家愉快地决定了,一通吵吵之后,维持原来的方案。

    吵了这么大一圈——白吵。

    苏油看了邸报,冷冷笑道:“吵吧,这还只是热身而已,以后有的是热闹!”

    丢开无聊的邸报,取过夔州的报表,秋收的统计数字汇集上来,无疑是喜人的。

    苏油实现了对夔州汉夷的承诺——家家有存粮,户户有鸡鸭。

    人们在梯田里辛勤收割,孩童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嘴里唱着夔州最新流行起来的儿歌:“要吃粑,找探花!要得粮,找贤良!杀肥猪,灌香肠!吃饱下山晒太阳!”

    然后就被田边打稻子的父辈一把捞过来挂在拌桶上,屁股上一通巴掌揍得哇哇乱叫:“小狗日的不学好,明明是吃饱下山进学堂!老子们累死累活,探花郎召你们下山,是叫你不长学问的?是叫你天天晒太阳摸鱼的?!”

    不管是痛还是快乐,总之小苏太守的声望,在这个秋天的夔州城,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