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89分节
第八百七十三章 矿区
第八百七十三章矿区
刘师道的注浆工艺方法对手工艺人来说是大逆不道,但是对于批量制瓷的大商家来说,就堪称逆天了。
做陶器不行,容易被看出破绽,但是做瓷器有挂釉这道工序遮掩痕迹,批量获得瓷胎那是轻而易举。
而且因为有模具支撑,做大胎的难度,被这种方法克服了!
可以说几次海贸数千万贯的利益里边,这娃有三分之一的功劳,这个奖章就是最大的获益者——赵顼特批的。
玩手工艺不行,玩灰浆浇铸那是一把好手,比如这次湄洲突击修造供三万人居住的房屋,除了砖石梁柱之外,墙体和瓦顶用竹筋混凝土快速建造,就是刘师道的创意。
所以苏油虽然很不想给他发这个奖章,但是捏着鼻子也得发。
安慰鼓励了研究人员一番,第二天,苏油乘坐马拉轨道车,前往安丰州煤矿视察。
即使是管理人员乘坐的高级车厢,这段旅程也没有什么舒适可言。
车厢和后世小公共汽车差不多,一辆车能坐三十人,两匹马便能轻松拉动。
车厢还分了客货两用,还能够挂接,大运载量时用四匹马,拉六节五吨载重量的车厢都没问题,一次能运三十吨的煤。
不过那样就慢了,不像现在,从冶州到安丰煤矿,短短二十五公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当然这与大员视察沿路清道也有关系。
一路山头,褐色的泥土下面,露出的很多岩石都是黑色的。
石鍮介绍那也是煤,不过没什么开采价值。
安丰煤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如今在开发的,仅仅是几处山谷。
铁道尽头分出了好些分支,分别通到几处山谷之中。
最大一个山谷叫玉凰山,山谷已经被揭去了一部分地皮,露出了黑黝黝的山体。
“轰!”
山上喷涌起一股黑色的烟尘,那是爆破队在实施爆破作业,然后一大片山坡哗啦哗啦地垮塌了下来。
无数民夫将煤块铲进马拉大车的车厢里,然后拉着马车送来火车站转运。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矿业小镇,车站同时就是镇中心,同时也是煤矿办公大楼。
整个安丰煤矿有三千矿工,有轮休,平均一天能够挖掘生产两千立方米的无烟煤,换成重量是三千吨。
这就是炸药加露天的优势,大宋境内的几处煤矿,最大的日产也不过三百吨,都馋哭了。
这里的物资全靠冶州运输过来,四通商号薪水给得不差,交趾矿工们收入丰厚,镇子正在向四面八方扩张,不少木板墙瓦顶的房屋也在规划的街道两侧修建起来,都是镇上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给自己安的家。
镇上还有五金店,酒馆,饭店,杂货铺,还有一家成衣铺。
看了一圈,石薇就把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没有卫生所?还有污水沟也没有。”
石鍮苦着脸:“污水沟好办,医生真不好办,现在到处都缺大夫啊……”
石薇想了下:“要不我找两个师兄过来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苏油安慰道:“这才一年时间,能把路修好都不错了,不过有个道观倒是很好的,除了给人看病,还能传道积累道功。要是天师府能够大力支援,我可以让交趾各州县给天师道普建道观,顺便当医院。”
石薇笑着点头:“在佛家祖庭边上开治坛,想来天师哥哥没有不乐意的。”
在洗矿区边上,苏油发现一块大黑石头:“小石头,这就过分了吧?这东西也能到处乱扔?”
石鍮刚刚才挨了批评,赶紧悔过:“那我一会儿就找人给扔沟里头去。”
苏油跟着就是一脚:“看看这贝壳纹,这亮度,这是煤精!又叫墨玉!你是不是疯了你!”
石鍮有些楞:“能干啥?”
苏油反而“呃”了一声:“能够……雕刻印章,装饰品……”
石鍮撇了撇嘴:“那谁爱要谁要吧,我现在天天抓大局……”
这就被鄙视了,苏油只好摸摸鼻子:“我要,一会儿我带走。”
煤矿早期是俘虏军们开采的,可以说只是保证了最基本的生存,类似于劳改,发展到现在,很多方面都没有跟上,让石薇非常不满意。
苏油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立出了“刑满释放”和“立功减刑”的办法,同时要求要在民生,住房,医疗卫生上,对矿区给予特殊照顾。
为此特意在煤矿上考察了两天,由石薇给出了矿区在目前条件下的卫生管理条例,提拔了几个曾经有过医疗经验的充当临时卫生员,对于一些简单的医疗救护进行了应急培训。
这让苏油想起了赤足医生这件神器,不过交趾一带信巫不信医,真那么搞可能土著们更加抵触。
最好的方法,还是天师道,别说巫法了,雷法都会,有体系有传承,医术还高明,他们才是对付地方巫婆神汉们的神器。
回去就给他们写信。
煤矿都这样,金银矿的场景更是难以想象,趁石薇搞培训的时间,苏油骑马去了一趟广源州边界的金穴,考察贵金属开采。
情况很惨,不过苏油算是开了眼界,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金脉长什么样子。
一个山洞里边,火把一照,矿石上全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技师们用笔在洞壁上用墨笔画圈,石工们在那些地方凿孔,那里是插雷管的地方。
一声爆炸之后,浓烈的硝烟气浪从矿洞中冲出来,等到尘埃稍微消退,蒙着面巾的矿丁们打着火把进入矿洞,开始用鸡公车往外推矿石。
巨大的冲压锤在溪边转动,将大块的矿料砸碎。
然后机械抖筛分离金属和石头,提取粗金。
还有无数的人在矿区山溪两侧,用木簸淘金,他们都是蕃人,是这里的山区蕃首们组织过来的。
更多的金沙则是被送去浮法选矿,用的是汞,能方便地分开黄金和矿石,让产量突飞猛进,但是自然污染和人体毒害都非常严重。
银矿的冶炼同样如此,粗银要用铅去除杂质,氧化铅带来的雪花污染,也是非常恐怖。
这里的看守非常严密,发配到这里来的都是重囚,苏油估计这些人大概活不到刑满释放那一天了。
炼铜稍微好一些,但是也用到大量的硫酸,可以说是交趾路如今的上百处金穴,就是上百处地狱。
苏油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对这里加以改良,可以说交趾路的每一枚货币上,都沾满了这些罪囚的鲜血。
只能嘱咐刘纪,交趾不缺粮,至少在伙食上让这些人能够吃饱。
这次巡查用了八天,等回到蕴州,《南海公约》已经在李舜举的主持下,由黎文盛,晁补之起草完毕。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国际海事条约的签署,大海上第一次有了一部法律,用来约束船主们的行为。
这次交易会,利润最高的几样商品,是琉璃宫灯,琉璃镜,瓷器,香皂,蜜蜡浇铸的摆件,赛露络仿制的珍珠制品和砗磲制品。
智度论十曰:“有七种宝:金、银、毗琉璃、颇梨、车渠、马瑙、赤真珠。”
毗琉璃就是琉璃、颇梨就是玻璃,赤真珠不是红色珍珠,也不是珊瑚珠,而是一种人造琉璃珠,是尼泊尔和吐蕃边境一种秘制琉璃——雪巴珠。
雪巴珠是当年二林部西北蕃落的吐蕃工匠献给大巫的秘方,出于对工匠的尊重,秘方至今没有对外公布,仍旧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
第八百七十四章 蒲释马
第八百七十四章蒲释马
在所有佛教和印度教国家中,雪巴珠都是至宝,因为据说它具备全世界最纯正的红色。
苏油用这个东西,吊了诸国使臣一段时间,等到王韶从湄洲出发之后,苏油才给每位前来参加交易会的国家,赠送了一个小金龛,金龛里是一颗赤红鲜艳的雪巴珠。
满载而归的各路客商,除了麻逸,吕宋,琉球三队往东北去的使节船,剩下的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大船队,开始朝麻留甲进发,苏油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震惊的大消息,宁海军已经开始履行自己在《南海公约》中承诺的大国责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出兵,清剿麻留甲海峡中盘踞的海盗!
此次南行,苏油也在其中,他将亲自护送使节和海商们,通过龙牙城,穿越海峡,送他们抵达麻城。
在蕴州醉生梦死的使节们这才发现,带他们前来贸易的那些引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龙牙城,同样在醉生梦死。
第一批从交趾返回的蕃船,让三佛齐前水师副统领,如今自封的新扶南国国主蒲释马开心不已。
宋人侵吞了交趾之后,在那里建立了市舶司,此次蕃船带回来的东西可实在是太精美了。
龙牙城扼守海峡东部海口,水域宽度不过数公里,大宋的巨大海船蒲释马也没有去招惹,不过其余的船只,哪怕是大食那边的木兰舟经过,都得乖乖交上一笔过路费。
首批前来的不光是商船,还有交趾元江水师的残部。
李继元中了宋人的计策,被诱入富春江前后夹击,最后生死不知。
其侄子刘世恒一直在外海打击宋人的海上补给线,李继元的水师覆灭之后,刘世恒带着残余的海上力量到处漂泊,这次劫掠了宋人几艘补给船和商船,前来投奔。
整整一万枚舶来金币,三万枚银币,还有无数的丝绸,锅碗瓢盆,罐头,午餐肉,还有对蒲释马来说非常重要的步战军器——长矛,长刀,羽箭。
最重要的,刘世恒还带来了一种神奇的金属弹簧,可以制作成弩炮,通过弩炮,能够将装有希腊火燃料的火罐投掷到百米之外,射程比使用唧筒的希腊火,整整增加了一倍!
只可惜这种闪着蓝黑色的金属部件只有二十个,蒲释马让刘世恒制作了十架弩炮,将它通通安装到自己的旗舰金刚号上。
刘世恒带来的交趾战舰性能也相当不错,整整三十艘,不过蒲释马老于水师,一眼就能看出交趾人为何会失败了。
任人唯亲。这个交趾小将手下的舰长,水手,都是老于航海水战的精干之辈,只是这个首领,呵呵呵……
要不是李继元的侄儿,怕也是坐不到元江水师副统领的位置上吧?
这小子是可造之才,大局观强,机灵,能在交趾被灭之后在海岛间避实就虚,捞一票之后不虚恋故土,远遁数千里来投奔自己,眼光魄力都是上乘。
海上漂的人,对故土本来就没什么可恋的,战舰才是海盗的国土。
身份也没什么好可疑的,自己手下交趾人,真腊人,占城人,甚至昆仑黑人都有,刘世恒的交趾话说得比汉话好得多,而且很多土音土语,不是宋人冒充得了的。
刘世恒的手下那些舰长就更加没啥可疑的了,南海上的海盗们,自有一套自己的黑话,这帮人对海盗中常说的黑话切口,跟自己手下的那些杀才没啥两样。
这些东西,大宋水师是冒充不了的。
刘世恒也知情识趣,此次抢到的货物里边,还有数百坛好酒,全部孝敬了自己,甚至冒充三佛齐水师,以护航为名义,携裹诱骗了上百艘海船,组成大船队来龙牙港驻泊,补充食物淡水,缴纳过税。
海商们补充完毕,留下两成货品就走了,不过这个投名状,却实在是太让人舒心。
上百艘海船,每艘船两成赋税,这就相当于白捡了二十船的货品!
也难怪年纪轻轻,能力一般,却还能当上元江水师副统领,勉强统合交趾水师残部,到底还是有一些本事儿的。
打着护航,补给的名义,让海商们心甘情愿的交钱,远比自己辛辛苦苦打劫爽太多了。
看自己几个副手对新来这个小老弟的态度也看得出来,能够通过这种法子大发横财,是个人都不愿意打打杀杀。
不过刘世恒也给蒲释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想得到这赚钱的路子,大宋交趾市舶司,肯定也想得到。
他抢到的那种弩炮,大宋准备用来干什么?如果装备到去年和今年经过海峡的那种巨型宋船上,会有多么犀利?然后他们来找龙牙城的麻烦,怎么破?
现在还没动手,怕不是在熟悉这片海域,打造战船弩炮,整顿水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该有所谋划了。
这小子还算是有颜色,这些话都是私底下悄悄跟自己说的,不过一问他有何办法,这小子就愁眉苦脸,如今的风向是利东北不利西南,不如大军回撤麻城,待四月风向回转,再回来不迟。
只差没说出投降二字了。
蒲释马很开心,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官二代,什么都好,就差了一点“胆气”。
这种人,是最佳的副手人选。
想到这里,蒲释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凉的薄荷清酒:“穆福提,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穆福提是大食人,是海盗群里边的知识分子,希腊火就是他给蒲释马带来的:“那孩子给大王安装完弩炮之后就整天与胡姬厮混,这样下去,会毁了一个好苗子。”
蒲释马饮了一口酒:“穆福提,我的好兄弟,按照你的圣典,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
穆福提说道:“圣典说,信道的人们啊!教你们为真神而出征的时候,你们怎么依恋故乡,懒得出发呢?难道你们愿以后世的幸福换取今世的生活吗?今世的享受比起后世的幸福来,是微不足道的。”
蒲释马问道:“那我们如何能够取胜?”
穆福提说道:“圣典说,有一族人已经违反盟约,要想驱逐先知,而且首先进攻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讨伐他们呢?难道你们畏惧他们吗?真神是你们更应当畏惧的。”
蒲释马说道:“但是风向对我们的确不利。”
穆福提笑了:“圣典说,真神对于其事务是自主的,但人们大半不知道。圣典还说,他们虽然大半信仰真神,但他们都是以物配主的。地间有许多迹象,他们从旁边走过,而不注意。”
“大王,有人曾经对你进献过好的建议,只是你被利益遮住了眼睛,没有注意到罢了。”
蒲释马有些困惑:“是吗?”
穆福提点头:“那个孩子,他的建议其实是对的。”
“哦?”
“大王你看,如果宋人的水师过来,我们在龙牙城应战的话,那必定处于风向不利的位置。可如果我们放弃龙牙城,而在麻城迎战的话,那就变成了我们处于北方,而敌人处于南方。”
蒲释马说道:“智者不能只考虑一时,除了作战地点,还有作战时间,要是四月前宋人不来呢?”
穆福提笑道:“我的大王,那到时候我们再回来不就是了?我看孩子们最近有些贪图美酒罐头,纪律都开始散漫了,正好利用这次航行训练他们,顺便试验弩炮,整合新来的队伍。”
蒲释马还在犹豫:“我已经派快舰侦查,先打探清楚宋人动向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黝黑的汉子奔了进来:“大王!宋人的水师来了!已经到了湄洲!”
蒲释马一惊而起:“真来了,多少船?”
那汉子说道:“起码两百多艘。”
“新式宋船有多少?”
“呃?没有,都是老式的海舟。”
湄洲距龙牙城不过一千六百里,一千海里左右,对于顺风老式海船来说,也不过七日可至!
第八百七十五章 海战
第八百七十五章海战
穆福提说道:“大王,不能犹豫了,别忘了,我们的武器需要依靠风向。”
蒲释马终于下定决心:“那就撤到麻城,有海港风向之利,诱使宋人到那里再解决他们!”
海盗们军纪散乱,撤退命令一下,三百多艘大小战舰就乱套了。
主要是这次新投来的那小子带来的东西太多,大家都忙着往自己船上搬零碎,甚至还发生了几次火并。
蒲释马登上了金刚号,来到船楼抽出刘世恒新献给他的单筒望远镜,扫视了一遍海港:“哦?交趾水师好像还行啊……”
穆福提笑道:“那孩子怕是一直在想着跑路,早就准备好了。”
蒲释马鄙视道:“难怪他叔叔战死了,他却能活下来!打旗号让他向旗舰靠拢,随我出海,给后军让出水道!”
七日之后,韦首安兵不血刃拿下了龙牙城。
孙能派了一百人新军小队上岸,很快就清洗了守城的残军,在龙牙城寨子上升起了红字牙旗。
蒲释马没有对港口进行破坏,大军能够在河口驻泊。
不过大舰不行,因此本来担任殿后的韦首安给王韶献计,不如纵帆船比交趾破海船晚出发五天,让他先去为大宋立个头功再说。
王韶觉得韦首安说得有道理,于是派韦首安打头阵,孙能带三百新军作为海军陆战队随行。
所以大舰现在还在后方。
很快军士们送来了一个箱子,孙能打开,里边全是蒲释马舰队的资料情报。
韦首安自认自己是为李朝尽忠到了最后一刻的,少保都说了,大宋军人在绝境之下投降,不应该受到歧视。
当年石薇父亲被俘之后回来,受到的那种歧视和虐待,是不应该的,因为他是受伤被俘,已经为大宋奉献了自己的忠诚。
所以苏油和西夏在渭州交换俘虏回来的宋军,待遇就不同,这些人也很感激,不少在西军中还担任着职务。
看着刘世恒藏在龙牙城的情报,韦首安就摇头:“这都第几回了?这一招他就玩不腻?”
孙能翻出一份图纸:“这就是那什么希腊火的图纸了,用铜管储油点燃,然后通过后方的水力唧筒发射出去,可达数十米开外,焚毁敌舰?”
韦首安却关心敌舰数量:“五百多艘战舰,军力是我们的一倍呢,蒲释马这几年吸收海上各路势力,实力可惧啊……”
孙能笑道:“南海上的海盗,一拨投了大宋,一拨就集中在了这里,一举荡灭,以后南海就安宁了。”
韦首安有些惴惴不安:“那也得拿下才行,就我们这些船,即便加装了弩炮,怕也是吃不下来啊。”
孙能说道:“我倒是怕他们游击习气深重,打散了那才是麻烦。”
韦首安还是有些担忧:“指挥怕是没见过海战的凶险,那是一着不利,兵败如山倒啊……先遣快舰侦查吧,现在的风向,对我们有些不利了。”
修整了一日,舰队进入战时状态,韦首安指挥着手下两百多艘船,开始了切风之字型航行,进入了海峡。
第三日上,王韶的九艘纵帆船赶了上来,接管了舰队指挥。
将通信小队派到了各艘大舰之上,韦首安就发现舰队从乱七八糟一下变得如臂使指。
每艘大舰身周,有十余艘小舰保护,跟随大舰行动,而旗舰泰山号上不时传来旗语,被通信小组翻译成指令,让韦首安大喜过望。
这样号令统一的舰队,只要过了五艘,打击成倍的敌人都不在话下,舰队越庞大,效果越明显,这是增效军力的神器!
韦首安是老水师,这下他连军舰都懒得指挥了,天天在舰上学习旗语,直到又过了五日,孙能进来告诉他前方出现了蒲释马的舰队,韦首安才从通讯室来到指挥室。
巨大的海图上,摆放着红色和蓝色的赛露络小塑料片。
每一个塑料片,都表示一艘大船。
韦首安上去便将蓝色塑料片全部抹掉:“通知泰山号,敌舰的武器是喷火唧筒,多是小舰装备,如果以大小判断敌舰战力,我们会吃大亏的。”
孙能说道:“那该怎么做?”
韦首安说道:“如果学士信任,请他在两海里外驻舶压阵,韦首安请为前军指挥!”
孙能去了,不一会儿取来一个书记本,兴奋地道:“学士同意了!命令:同意所请,并前中二军悉听调遣,泰山九舰殿后,此祝韦将军首胜,皇宋,武运昌隆。”
韦首安眼眶顿时湿润了,挥了一下手掩饰情绪:“升旗!接管号令!进军迎战!”
麻城外海百里,五百多艘大小战舰倾巢而出,在海面上摆开阵势。
天时地利,阳光明媚,海水湛蓝,海鸥们还在翱翔,它们不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一场至今历史上没有过的大战。
参战大小船只八百来艘,战争目的在于争夺麻留甲海峡的控制权。
金刚号上,蒲释马看着海平线上出现的船队,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二打一,还有犀利的火器,更是顺风,此战没有失败的理由。
等到消灭了南海上这最后一支强横的力量,自己就可以掉头对付那些返航的巨大宋船了。
有了几艘那样的舰船,改造成战舰,纵横七海,何处不得?
一抬手,红旗摇动,穆福提的前军风帆张满,朝宋军扑了过去。
紧跟着金刚号也开始满帆,双方进入视距之后,变数其实就不大了。
可就在这时,前方最大的那艘交趾船竟然降帆了,紧跟着宋船两翼前出,渐渐形成了一个雁行阵!
蒲释马眼神一紧,敌前变阵!宋军水师,怎么做到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如今只能看着自己的前军,如同一只乌龟一样,乖乖朝这对方的口袋爬进去。
水战就是如此,船只的巨大惯性,让水军的反应非常缓慢。
指挥不畅,也会让诸舰的船长们无所适从。
加上自己水师队伍中的海盗很多,这帮人本来就自由散漫惯了,眼看着宋军舰队阵型发生变化,前军顿时出现了一些混乱。
大多数的舰船,跟随着穆福提的“真言号”,无可奈何地向宋军的口袋阵撞去,不少“机灵”的舰长,却开始散开,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企图将口袋撕开缺口。
战争就在这样仓促的时机之下,开始了。
冲锋是蒲释马开始的,而进攻则是宋军开始的。
大宋舰船的甲板上,弩炮手已然将弩炮张开,第一批敌舰已然进入射程,点火手将炮弹上的水泥封门拔开,将火雷管插入椰子炮弹当中,然后点燃火绳:“放!”
“嘣——”无数的水泥球从宋舰上飞起,朝着两百米外的敌船上落去。
因为重量不一,导致炮弹落点误差相当大,多数的炮弹都掉到了水里,不过当先十多艘敌舰,还是遭遇了灭顶之灾。
炮弹外还被苏油特意裹了一层麻料,缓解了冲击,落到甲板上还滚动了几秒,然后轰然炸开。
数十个巨大的火球,从中招的敌舰喷射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甲板,无数的交趾水手带着浑身的火焰往大海里跳,巨大的草席风帆瞬时变成一支支火炬,船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燃烧的帆船阻挡了敌舰的前进道路,为了躲避这些船只,穆福提的前军只能转舵,立时便陷入了混乱当中。
短短十数秒后,第二批炮弹又落了下来。
第八百七十六章 逃跑
第八百七十六章逃跑
这一次一些奸滑的宋舰指挥官,已经发现了弩炮的妙用,高高扬起炮架,直接攻击敌舰目标明显的大帆。
就跟投篮一样,水泥弹被高高抛起,落下的时候被敌舰的船帆挡住,有些透帆而过落在船尾,有些直接被船帆拦截下来落到了船桅底部。
这次攻击效果非凡,数十艘敌舰同时起火的壮观场景,让后方的王韶看得胆战心惊:“通知后军众舰,再退两里!”
就在这时候,第一批起火的敌舰,终于烧到了存储猛火油的油料柜,巨大的爆炸将木舰炸得支离破碎,火油顺着海面铺开,之前跳入海中的那些海盗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海逼近,然后惨叫着被火焰包裹吞噬。
宋军的舰队也开始转向,雁行阵的阵门打开了一段距离,变成了两列阵列。
旗号不灵的蒲释马军就没这么好运了,无数来不及降帆的船只,如扑火的飞蛾一般,直接撞进了那片火海当中。
更为凄惨的是,第二轮中招的海盗船上那些希腊火柜,爆炸再次接踵而至,给将刚刚闯入火海的那些舰船,来了一把猛料。
带着烈火飞溅的船板,人体,还有猛火油构成的火球,落到这些船上,很快也引起了无法扑灭的大火,根本无需宋军再次攻击,它们自己就完蛋了。
雪上加霜的,宋军这是已经调整完毕,趁敌军舰队陷入混乱之际,开始了自由攻击。
短短半个时辰,上百艘海盗船,报废在了这片温暖的海洋之上。
无数绝望的船只,带着烈火,向宋军的战线发动冲锋,希望将宋舰一同拉进这地狱般的深渊。
然而宋舰在刚刚加宽阵门的过程中,已经完成了转向,现在韦首安的舰队,变成了与他们并肩同向而行!
在这种情况下,海盗船再想要靠近宋舰,那是非常困难的,没有一艘能够闯入宋舰五十步之内,也就是猛火油唧筒的发射范围。
一艘艘海盗船,接二连三地变成火球,巨大的黑烟,让下游王韶,对战局也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
眼看着升腾着火焰的船只残骸顺着洋流向自己飘过来,王韶只好也命令九艘纵帆船摆成两列阵型,夹着这片火船构成的地带,小心翼翼向上风慢慢摸去。
直到穿透了浓烟弥漫的海域,前方的战斗,让王韶叹为观止。
同时也在心底暗暗庆幸,此次海战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让韦首安接管了临时指挥权。
两百多艘宋舰,以巨大的海鹄船为核心,十余艘小船为护卫,大阵为两列雁行,同时自己又组成一个小阵,相互呼应着,对被挤压在中心,无头苍蝇一般的海盗船进行无情剿杀。
宋舰弩炮的远程优势被发挥到了极致,所有敌舰,没能抵近到宋军大舰五十步内,便被击毁。
方圆十数里的海面上,到处都是爆炸的火球和升腾的烟焰,这完全是一副痛打的场面。
王韶是大战略家,也是陆地运动战行家,对阵法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看看就算毫不上心。
今天这场海战,让他彻底见识到了阵法的威力。
原来在阵势变化缓慢呆板的水战之中,一旦拥有了灵活变阵的能力,水师竟然能变得如此犀利!
李继元的元江水师,败给了李宪那样的指挥棒槌,怕是至今都在元江水底合不上眼睛吧!
穆福提如今就和李继元一样的绝望,不过他的大船已经转向成功,正艰难地向着赶来接应自己的蒲释马靠拢。
蒲释马不能不救,穆福提拥有自己一半的军力,如果放弃,自己就只能沦为海上流寇。
现在加上自己,只要全军散开压上,也能克制宋军的战法,还有足够的优势能够战胜他们。
就在代表决战的狮子旗刚刚升起,海盗舰队开始慢慢散开的时候,前方浓烟两侧,九艘巨大的纵帆船影,从黑烟中如地狱巨灵般冒了出来。
巨大的船身,丝毫不影响它们的灵活,纵帆船走着之字路线,速度甚至不亚顺风的自己,最小的一艘,都比自己的金刚号大上一圈,不由得让蒲释马心胆俱裂。
他看到了,所有的海盗船只也看到了。
还没等自己改变旗号,数十艘殿后的战舰突然调转航向,朝麻城逃去!
前头是宋人生力援军的巨大压力,中间是前军的一片火海,后面是战友的疯狂逃窜,无数的海盗们崩溃了,也开始有样学样,调转船头,跟着领头的向麻城溃逃。
蒲释马目瞪口呆,在船楼上跳着脚大骂,但是无济于事。
计划中的散阵乱战,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混乱逃亡。
穆福提目睹了这场变化,绝望地闭上眼睛:“升狮子旗,转舵,决战,为大王赢回整军的时间!”
宋军中,韦首安见到九艘巨舰的出现,同样也在捶胸顿足,王学士来得太早,蒲释马肯定要退,这仗完不成绝杀了!
然而局面的变化转眼让他也目瞪口呆,蒲释马逃跑的方向竟然不是外海,而是被一支昏了头的小船队带领着,齐齐逃向了内港!
猛地一拍船楼栏杆:“好!怎么把这小子忘了!孙能你上小船去泰山号,告诉学士别管这里,直接从我们两侧经过,带领纵帆船队,将海盗封锁在港口里!”
穆福提不知道宋军为何会如此灵动,援军丝毫不受战斗的影响,就如同两条滑溜溜的海鳗,贴着战区向蒲释马尾随而去。
“完了!”穆福提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今天这场海战,完全颠覆了他对海战的认知。
宋军犀利的火器,高超的指挥,灵活的响应,就好像真神在天上俯视,然后轻松地操控着棋盘一般。
海面上,几艘宋人小海船穿过了最后的防守,朝自己扑来;天空中,数枚古怪的石球,开始朝着真言号巨大的船帆落了下来。
……
蒲释马知道自己的前军完蛋了,自己的好兄弟,那个从大食流浪到麻城,嘴里成天念叨着真神,希望有一天将真神的荣光传遍南海的大胡子,完蛋了。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回麻城,将那个打乱自己阵脚的小子,用最残酷的刑罚惩处一遍,然后掉在海港前的笼子里风干。
大海才是海盗们的国土,陆地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他,自己起码还能带着船队远遁到外海,或者去对面的三佛齐。
只需要劫掠几个城市,便能够再次壮大起来。
对的,趁外海还在作战,只要穆福提将宋人拖到晚上,自己就能利用夜色,利用对这片海域的熟知程度,偷偷溜出包围圈去。
机会还有,不过前提是必须带着自己的残余舰队,还要带上自己多年积累的财富。
只有自己才知道,能成为南海之王,中间曾经经过了多少次偶然,真要白手起家重来一次,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这个信心。
穆福提经常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就算真神对你倍加眷顾,也要看好自己的骆驼。
然而当蒲释马回到港口,却不由得怒火中烧。
港口外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舰船,全都堵在了一起,没有有序地进入麻河河口的内港!
这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即将到来的宋军弩炮之下!
靠上一艘小船,抓过手下来细问,却是最早回来的交趾人,将三十多艘海船抛锚在了河口就上岸了,完全堵死了进港之路!
手下还在吐槽:“交趾人吓破胆了,连帆都没落就逃到岸上!”
蒲释马暴跳如雷:“所有船只朝外海疏散往西走!派人上交趾船砍断帆绳,给我拉进内港去!我们只有半天的时间!”
“胆小如鼠临阵脱逃,现在又堵塞河口,抓到那小子,给我吊起来烤!”
就在这时,前方河口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炸,接着冒起了冲天的火光。
第八百七十七章 大火
第八百七十七章大火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堵塞河口的三十艘交趾战舰,竟然莫名其妙地首先烧断了缆绳,接着带着熊熊烈火,被河水和燃烧的残帆推送着,朝蒲释马混乱的舰队挤压了过来!
三百多艘大小海盗船只挤在港湾里,想动都没法动,里边的船想拔锚掉头,却被外面的船只拦住了去路。你挡我我挡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交趾大舰带着烈火,狠狠地撞入已经落帆的舰群当中!
“轰!”一艘交趾舰上,新装的猛火油柜炸开,瞬间将周围十余艘战舰变成了火堆。
蒲释马心胆俱裂,心中响起了好兄弟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另一句谚语——家里有一个敌人,比门外有一千个还坏!
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过来,那个交趾小子,肯定是宋军埋在自己军中的钉子!
已经顾不得返回金刚号了,一把抓住手下:“赶紧起帆转舵,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候,手下一脸震恐地指着外海:“大王!宋军来了!”
在远离海湾两里的地方,泰山号首先下锚,致远号和宁远号,则插到了泰山号右舷的前后位置。
接着杭州号,湖州号,明州号,苏州号,成都号,眉州号,又插到了致远号和宁远号右舷的前后位置。
还有一艘豪华的飞鱼号,因为没有远程火力,只能灰溜溜跟在泰山号后边打酱油。
要是赵顼在这里,肯定会感觉异常舒适,卡位如此准确,比金明池水师还齐整!
部分海盗船开始转向升帆,宋军来得虽然快,但是毕竟只有九艘,他们还有一搏的胆量。
战法已经不用传达了,蜂拥而上,靠帮,登舰肉搏,这才是真正的传统打法。
身后的大火和同伴们恐怖的嚎叫惨呼,也成为他们的勇气的来源,现在的他们,宁愿面对泰山号这样的大船,也不愿面对身后的火海。
泰山号上舱门打开了,这艘载炮三十门的巨舰,开始了自己的咆哮。
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海湾中回荡,十五发炮弹在淡淡的白烟中,划出低低的抛物线,以几乎平射的弹道,携带着十斤的自重和近五百米每秒的初速,朝着两里外舰群的中心呼啸而去。
都已经无需瞄准了,剩下的七艘战舰,紧跟着加入了合奏。
剧烈的爆炸在海盗舰群之中此起彼伏,无数冲天的水柱炸起,钢铁弹药的横冲直撞,直接将无数脆弱的海盗船从中截断。
最外围的金刚号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五枚霹雳炮弹几乎同时击中了舰群中的这艘巨无霸,其中两枚在船体下方爆炸,两枚直接将船艏削平,一枚将船尾巨大的船舵炸得粉碎。
蒲释马就在金刚号的旁边,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纵横四海,船首足有三层楼高的巨舰,如今却如同一位老病的妇人,在两里外射来钢铁风暴中呻吟解体,然后渐渐倾斜。
无数的水手被巨大的冲击波抛向空中,或者从高高的船楼上摔下,更多的哭喊着从开始翻覆的船上向下跳。
孙能已经从韦首安的舰上转移到了泰山号上,担任舰队的炮火指挥。
用巨大的双筒经纬仪观瞄着海湾,孙能对身边的书记官下令:“通知各舰先清扫外围,用外围敌舰的残骸将他们堵死在湾内!还有瞄准船艏火油柜,让它们烧起来!”
“是!”书记官唰唰记录下命令,交给通信兵。
书记官的作用,就是将指挥的命令转化为简单指令,在舰队还在摸索的情况下,书记官的存在还是必要的。
孙能的话翻译到旗语上就是:“目标敌阵外围,重点各舰一号区域。”
刚刚第一轮炮火只是试射,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瞄准大目标或者中心地带。
相当于打静态靶,难度比日常操练低了很多,舰队第二轮炮火立刻就调整了过来,而且命中率奇高。
外围敌舰还在缓慢加速转向,铺天盖地的炮火就覆盖了下来,十几艘海盗船上响起狂烈的爆炸,更有数艘被直接击中火柜,漫天的火星如同巨大的烟花般喷洒到天空,然后变成流星雨,朝着海湾落下。
刘世恒带着大宋引伴的海盗手下和部分新军陆战队员,已经趁乱占领了麻城各处要地,分别插上了红旗。
海港最高处的哨楼,刘世恒带着小队摸到这里,一名哨兵早都被海港内地狱般的景象吓尿了,伊伊哇哇地叫着从望楼上下来,跑到刘世恒身前求救。
刘世恒拍了拍哨兵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一掌砍到哨兵的后颈上,哨兵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其余几名海盗都傻了,紧跟着就被刺刀抵在了身上要害之处。
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的哨兵头目立刻高举起双手,束手就擒。
一名队员兴奋地将神机铳跨到背上就要上楼,刘世恒丢给他一面旗子:“把这个挂上!新军最喜欢找这样的目标校正炮火,直娘贼的做了一个月细作,别最后被自己人端了,那才叫悲催!”
王韶举着望远镜,看到哨楼上闪现出一抹鲜红,摇着头嘀咕:“这种仗打得……太不够滋味了……”
海湾已经被两道火链封锁了起来,泰山号甲板下的轰鸣还在继续。
希腊火的确很猛,海湾内外横七竖八翻倒的海船桅杆,成了海盗舰群的严重障碍,有些甚至搭在了没有受损的舰船上,帆桅搅在了一起,沿着帆布烧了过去。
外围的残骸将海湾围成了一个油池,油池里的火油渐渐扩散,最后成为一片火海。
不断有新的海盗船,被向海湾内渐渐推进的炮火击中,被火焰波及的船体上,那些盛放希腊火的油柜,成了海盗们的噩梦。
王韶亲眼看着不少海盗的身影,被火焰逼得往桅杆上爬,一步步爬到桅杆顶上,之后也难逃火焰烧灼的命运,最后绝望地跳下,下饺子一样坠入火海之中。
剩下的那些,被周围扩散的火海,渐渐逼往海湾中心。
终于,火海将海湾全部覆盖了起来,海盗们疯狂地哭喊着,往残存的战舰上爬,而那些战舰,又很快燃烧了起来,最终无一幸免。
滚滚的浓烟升腾成黑云,让还在数十里外清剿海盗的韦首安舰队,都能清晰地看见。
穆福提的残余舰队反而是幸运的,至少有数十艘战舰,见金刚号逃遁,真言号沉没后,选择了砍断帆索投降,最终幸存了下来。
收拾完外海残局,韦首安率领船队赶往麻城。
不会弄错方向,海平线下升起的黑烟,就是巨大的航标。
来到泰山号旁,攀着绳网来到船上,王韶正和孙能在船楼上喝茶。
见到他到来,王韶拖过一把椅子:“元杰来了,外海完事儿了?”
韦首安行了个捶胸礼:“结束了,降了几十艘船。”
说完看着大火熊熊的海湾:“怎么这么……惨?”
王韶拿起桌上的双筒望远镜递给他:“小辈儿们干的,刘和尚是始作俑者,干臣他有样学样,加上敌舰全是些油葫芦,所以就这么……惨咯。”
韦首安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下湾子里的情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是……一锅全烩了,投降的机会都不给啊……”
王韶也叹了口气:“这苏明润的回锅肉就是吃不成,好不容易郡君松口说可以吃辛辣了,看过这惨相,怕又是三个月闻不得肉味……”
“等下……”韦首安又重新抬起望远镜:“那小子还夺了对方水寨?”
王韶笑道:“刘纪生了个好儿子啊,这小子太灵性了,惯会利用形势和手中的资源,堪称将种!”
“关键时候拉着人家往死地里狂奔,等反应过来全给关在了这里,这种招数谁想得出来?”
韦首安也笑了:“临时起意凑巧的吧?这要是深谋远虑,那多半就不是刘纪那老小子的种!”
王韶哈哈大笑:“临时起意能一个旗号让所有交趾船都朝港口跑?不是三十多艘船一起行动,能把蒲释马的大军全给带过来?”
“这娃连烧断缆绳放火船的时机都预先计算好了,就算我们没有跟过来捡便宜,他起码一个夺港的战功也跑不掉!”
说完拉韦首安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仗元杰你打得很有章法!俩小子最多算是踩着你肩膀摘了个大果子。”
“五百多艘战舰,三万多盗匪,一日全歼兵不血刃,让我都大开眼界!”
韦首安拱手:“学士说笑了,这是用新式战法和远攻利器,把蒲释马直接打懵了。”
说完看了看海港有些失神:“也许还得加上逆天的气运……”
第八百七十八章 签字
第八百七十八章签字
王韶笑道:“等一夜吧,明日开始清理水道,少保说要送南海诸国使臣到这里来,别到时候进不了港,那才是大笑话。”
顺风而行,蕴州到湄洲,不过四日海程,加之王韶在湄洲修整过数日,在龙牙城又修整过几日,当苏油带着大船队抵达麻城的时候,战事才刚刚结束三天。
这是一次最具声势的宣威,从龙牙城过来的时候,无数的船板,残骸,尸首,正顺着洋流往下漂。
三佛齐使节毕佳罗的脸色惨白,两边的副使战战兢兢。
龙牙城外,九艘纵帆船威严地排列在海口之外,再往里,一边一百多艘旧式海船。
使节们的海船来到海口,宁远和致远的炮口突然冒出火光,“轰隆隆隆……”三十六响霹雳轰鸣,惊得使节们东倒西歪。
“万胜!万胜!万胜!”两侧战舰上的水师们,整齐划一地以手捶胸,以崇仰的目光,注视着飞鱼号船楼上一个身着紫袍的身影,背着双手,摆着一副庄严的模样,进入临时开辟出的入港水道。
主桅顶上,血红色的三角宋字牙旗,在海风中猎猎飘扬。
大胜之军,气势如虹。
飞鱼号当先领航,带着使节们的海船通过刚刚清理出来的水道,进入河口。
水道两侧如同地狱,三百多艘大小海船的残骸,任由海浪拍打着,在海水里摇荡,撞击,发出凄苦的呻吟。
翻覆的船壳,烧得漆黑的断桅,支棱的船肋,断成几段巨舟,无不显示这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惨况。
金刚号,曾经让南海海商们谈之色变的巨大身影,如今凄惨地躺在水道的左边。
船艏已经整个不见了,船尾只剩下一根烧得漆黑的舵干,船身一侧的船板几乎被完全掀开,露出巨大的空洞,能够看见内部被炸得一塌糊涂的舱室。
一根桅杆终于经受不住自身的重力,吱呀吱呀地倾倒了下来,砸在身边的一艘破船之上,发出嘭的一身巨响,让使节们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
所幸内港还完好无损,王韶,孙能,韦首安,刘世恒,带领数百新军,还有把自己三十多艘船烧成焦炭的大宋使臣引伴们,在此列队迎接。
苏油下得船来,笑着对自己人点点头,等到各国使臣在身后聚齐,这才转过头来:“列位,对这结果,可还满意?”
空气中还弥漫着强烈的烟火气息,注辇国大使首先战栗匍匐在地:“恭贺皇宋大获全胜,扬威南海,注辇国定当顺奉宗主,共同维护南海法令,如有叛辱不臣者,不劳降敕,当共磔之!”
开什么玩笑,顺着海峡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注辇,此时不赶紧表忠心,让国主担惊受怕,回去也逃不了责难。
其余使臣也赶紧匍匐在地,大呼忠顺,阇婆使节精通文墨,尤其出彩:“皇帝圣明,威德广大;下国思亲,鸿恩不浅。”
“常时外国颇相侵挠,民庶如芥,随风星散,流离不保。”
“若非皇帝天德加护,遣贤臣涉海绵邈,不啻万里,重修律例,整肃纲维,何得各惧天威,不敢谋害?!”
“臣之一国,仰望仁圣,覆之如天,载之如地。下邦往来,承蒙庇佑,皆圣德之所及,臣虽殒身,无以上报也。”
苏油似笑非笑地看着毕佳罗:“三佛齐使者,你觉得呢?”
形势比人强,毕佳罗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只好跟着跪倒在地:“下国日后,定当尊奉宗主号令,但有所命,必不敢违。”
苏油又扫了使臣们一眼:“大宋是温和的国度,也一直致力于和平与秩序。”
“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需要心怀敬畏,我有一个朋友来自西方的智慧宫,他说他们的圣典记载着一句话,’真神的确是喜欢敬畏者的。’”
大食使臣和海商们都直点头,听说太子少保这个官职就是宋国皇帝继承人的老师,果然是学问精深,连西方的圣典都知道。
就听苏油继续说道:“同样的,我华夏也是如此,数千年前的祖先留下的典籍里,要我们敬天、尊祖、孝亲、保民、尚贤、重教、贵老、慎罚、明德。”
“此次应诸国请求,整顿南海秩序,我想蒲释马的覆灭,应该是一个不守规矩的教训。”
“这里还不是海峡的起点,海峡起点在更西的槟榔屿,今后大宋将派遣水师,在三地巡游,保护诸路海船,安全通过海峡。沿途停靠,港口收取驻泊之用,不得高过三十之一。”
所有海商都跪倒在地,他们是真心的高兴:“谢谢皇宋,谢谢少保!”
“起来吧。”苏油笑道:“谢我干什么?和我一起去谢谢此战的功臣们。”
从码头来到广场,王韶过来行礼:“恭迎少保,此番幸不辱命,击沉击毁南海剧盗蒲释马,穆福提舰队战船五百三十七艘,剿灭三万六千有奇,夺取龙牙城,麻城二港,损失战舰三十三艘,伤亡……无一人。”
身后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苏油在心里偷偷笑。
其实受伤还是有的,不过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蒲释马从头到尾就没能对大宋水师形成过一次有效攻击。
不过弩炮的秘密怕是守不住了,即便没有弹簧钢,估计诸国海船很快就会装备上麻绳弩炮。
但是,还用在乎吗?
苏油夸奖了大宋军人和引伴们一番,然后转身招呼大使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要不我们就将《南海海事公约》,立于这个地方,让每一艘经过的海船,都能够看见?”
众人当然是捧场叫好,于是苏油将他们带到一个土坑边,一人发了一把裹着红绸的铲子,搞了个奠基开工仪式。
过场走完,将使节和海商们带到都厅,苏油发给他们一大摞的资料:“来来来,这些都是要大家签字的手续文件……这个是诸国海商的诉状,控诉蒲释马为首的海盗集团桩桩件件罪行的,大家看看,没有问题就签字盖章。”
“好,大家换一支笔,墨水都给大家粘好了的,这一份是大家请求大宋出兵整顿南海的请愿书,大家看看,没有问题就请签字盖章。”
“嗯,还有这份,这份是大家请求大宋驻军龙牙城,麻城,槟榔屿的请愿文书,大家看看,没有问题也请签字盖章。”
“这一份,是市舶司整理的蕃商税收,驻泊,贸易,投资条款,经过这次贸易会,想必大家都是熟悉的,之前也给大家分发过,现在,也请大家签字盖章。”
“好了,这最后一份,就是正式的《南海海事公约》,这个每个国家都有一份,以后如果还有国家愿意参与进来,我们再通过国书形式确认。”
“但是诸位作为第一轮成员国,会在公约上签下自己庄严的名字,各自保管在自己的国家档案库中,来吧,各自签完手里的一份,便传给下一个国家的使节。”
说完将羊皮烫金字封面的《南海海事公约》打开,翻到文件末尾,在宋国代表的位置那里,用硬笔签上了“皇宋交趾路转运安抚使,太子少保,观文殿学士,苏油。”
盖上自己的印章后,传给了身边的三佛齐大使。
有接过身边阇婆大使传过来的公约,再次动笔。
这轮仪式进行了很长的时间,大使们签了一堆的资料,苏油这才拍了拍手,给使臣们开起了一次欢送宴会。
这个交给随行的苏辐操心,苏油自己同军事将领们关起门来说话。
第八百七十九章 锡
第八百七十九章锡
军事室里,还铺着巨大的海图,上边摆着些小船,看样子将领们还在复盘。
苏油站在边上取过军事记录翻了翻:“四位,你们这次打出了一个神配合啊。”
王韶笑道:“没我什么事儿,是他们三位的大功。”
苏油也乐:“这说明王公如今也从将才升帅才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嘛,你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不帅过。”
王韶气得翻起了白眼:“要点脸!”
苏油一点都不以为耻,对引伴们说道:“各位不要担心船只的损失,有了海峡东边的三处据点,捞回本钱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此次你们完全听从刘世恒的指挥,让我看到了军人的素质。交趾路接下来要成立情报分司,各位的职务,又可以升一升了。”
抓情报,是苏油和王韶的常规操作,往往部署在军事行动前十几二十年,有这帮南海老油条的帮助,情报分司建立起来,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大宋在海上的表现更为强势,所以用不着遮遮掩掩搞什么听风阁忘雨阁,就直接设在幕府之下,明目张胆。
更让使臣们高兴的在后头:“为了奖掖诸位此次的表现,交趾转运司决定,此次贡献海船的三十三位使臣,转运司掏腰包,给每位补偿一艘最新式的眉山型纵帆船!”
厅中顿时炸了,纵帆船的能力有目共睹,航速最高可达十四节,真正的一日千里。
还能逆风航行,转向灵活,安全性高,所需水手不过十数名,诸多好处不言而喻。
海路安全以后,这些船只能够在南海各地迅速往来,给大宋提供情报的同时,顺带做做生意,想想都美得慌……
使臣们回归大宋,不少是抱着故国之心的,本来指望大宋给安顿一个户口就够了,却想不到苏少保会给他们这样的回报。
一艘眉山型,如今造价三千贯,三十三艘就是十万贯,堪称大手笔。
对刘世恒和韦首安,苏油又是另一番奖掖了,韦首安是老水师,而且是前交趾将领,提防是必须的,不过不妨碍给他请功升赏,估计赵顼还会赐第,赐勋田,一个节度使怕是跑不掉。
对于刘世恒,之前在交趾之战和这次麻城之战里,表现得相当抢眼,这娃简直就是个偷鸡大师,王韶已经将他收入名下,准备好好调教。
苏油对刘世恒说道:“陛下最喜欢英武少年,新军的威力你已经见过了,你聪明是够的,就是基础太差,要是感兴趣的话,先得进皇家理工学院进行炮兵科目的相关培训,那一关过得去,方能成为新军指挥官,要是过不去,呵呵呵……”
刘世恒在山顶望楼上,算是全须全尾地看完了新式海军的战斗过程,三百多艘旧式战舰给堵在海湾里,毫无抵抗地被暴击的场景,让他对新式火力充满了崇拜,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当然是大喜过望:“多谢少保提携。”
苏油点头:“《皇宋武德歌》,是新军的基本操守。你要加入新军,就得以新军的武德要求自己。”
“国家哪里有需要,就要去哪里,我出仕至今,汴京城没怎么待过,倒是西南,西北,河北,东南,都跑遍了,如今甚至来到了离汴京城万里之外的南海。”
“以后你也会这样,不要想着学成之后就可以回来当土大王,你可能会去辽东,可能会去漠北,可能会去青唐高原,甚至可能会去如今刚刚发现的南宋洲。”
“为这个国家尽自己的责任,把这份能力,回报给它,让它不惧外敌,让它富足安定,让你关心爱护的亲人,能够在这片国土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在这样远大的理想之前,个人一时的荣辱得失,算得了什么呢?”
刘世恒点了点头:“少保放心,我想好了,也记住了。”
至于孙能那是自己的弟子,没啥好说的了,轻描淡写地夸了他一句,重点表扬了他将转轮铳交给刘世恒临时使用的袍泽之情,但是这依旧算是违犯了军纪,事后一样得自己去领罚。
孙能讪讪地答应了,苏油这才问道:“希腊火的配方搞到了吗?他们在哪里弄到的石油?”
王韶说道:“问出来了,在来时的路上,往东的外海有一个大岛叫蜈蜞岛,穆福提在那里发现了石油苗。”
苏油点头:“那就是我们的了,水师可以继续采炼猛火油,那玩意儿也能有大用。”
王韶取过一枚金属锭:“我们还在麻城发现了很多这个。”
苏油接过来掂了掂,预估了一下比重,这东西,太熟悉了。
琉璃镜用的平板玻璃,就是在这玩意儿的溶液表面上浇出来的——锡。
很多人以为锡有毒,其实并没有,它只是会生病而已。
在低温下,白锡转化为灰锡的现象常被称为锡疫。
这个现象,在卖给西夏人的锡器中被发现了。
这东西用途非常广泛,和黄铁矿的“傻人金”一样,硫化锡也具备黄金光泽,现在是普通绘画里边用的颜料,比如四通商号卖的年画,就用这个当金色。
更重要的是它的氧化物,这种氧化物颜色洁白,称为“锡白”,是四通商号制作瓷器,白色乳化玻璃,珐琅彩白色填充物的重要添加剂。
南海空气腐蚀程度很高,除了烤蓝这种高级工艺外,还有一种简单处理方法。
将钢铁和铜器浸泡到锡液当中半个时辰后取出,金属件表面就会被镀上一层锡,这个性能还能用来做罐头用的锡铁皮。
如果和“连山锡”,也就是锑一起,做成锑锡铜合金,用来包裹轴承,可以减小摩擦。
要是和黄铜一起做成合金,喷灯就能融化它,强度大,耐腐蚀,如今在交趾船厂和兵器厂已然大用,这就是如今的焊条。
还有两样,铅字和锡箔,铅字不说了,锡箔在干燥的陕西还好,在交趾可以说一刻都离不开。
如今交趾用的锡箔,锡皮,主要来自大理,小高相爷怨气很大,因为他用锡制作的各种餐具、酒具、茶具、摆设、文具,挣到的钱,比卖锡箔给苏油赚得多太多了。
之前大宋一年锡产量才三十三万斤,苏油到三司后进行过查验,发现其中还有一部分锑,甚至是一些锌和铅也算在了里边,真正的锡,三十万斤都不到。
苏油笑呵呵地抛了抛锡锭:“有多少?”
“十万斤。”
啪嗒一声,锡锭掉到了地上:“多少?”
王韶有些紧张:“好几库房都是,而且……这里的山,底下好像……全是这个。”
“我的个去——”苏油立时就激动了:“快带我去看看!”
库房打开了,整整三库,全是锡锭。
锡矿的熔炼非常简单,利用焦炭和石英砂混合入炉烧制即可,不过现在的传统工艺需要用铅条在出料口引一下,金属锡才会从熔炉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而且锡的熔点很低,两百多度,很容易被加工成金属块。
这批锡的纯度极高,颜色白亮,不像大宋的锡,还得用石家的办法,插木鼓风除铁,调矾盐去毒,其实就是除砷,铅,加硫去铜等等,经过一系列的反复冶炼,才能将黑不溜丢的宋锡提纯到如白银一般耀眼的纯锡。
这样的锡制造出的锡器,现在可是非常高级的器皿,最大的用途就是温酒的酒器和茶叶盒。
而这里的锡,看样子压根都不需要怎么重炼。
第八百八十章 缺女人
第八百八十章缺女人
“呵呵,呵呵呵……”苏油都快乐傻了:“我没指望买一送一啊……这下奏章好写了……”
苏油之前让各国大使们签署那么多资料,就是给自己这次军事行动准备充分的理由——目前朝廷对于边臣擅开边衅,还是非常敏感的,措施也很严厉。
这回妥了,原来这里还产这玩意儿,品位还如此之高,这上哪里说理去?
没一会苏辐就跑了过来,一看这么高品的锡锭,顿时也乐开了花:“天神爷,这怎么说的……”
在海盗们手里,锡皮就只能敲成粗糙的饭碗水壶,但是落到蜀工手艺人的手里,造出的器皿,那就该叫艺术品。
此次出军的军费,就靠这堆锡料都能填补了!
……
苏油表现出了大宋主人的热情,又将使节们送过了槟榔屿,这才和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
槟榔屿就是另一时空的槟城,在麻留甲海峡的西端,这里地势平坦,是一处适合水稻种植的好地方。
而且这里的水源也很纯净,曾经有过一些村庄,不过近百年的战乱,将这里摧残得千里无人烟,重新被原始森林给覆盖了起来。
留了一艘眉山型纵帆船在这里,让一支五十人的地质考察队在此勘探考察之后,苏油带着船队,带着无数的战利品返航。
临行前交代留守的韦首安,将那些破船拖到岸上来废物利用,很快这里会成为又一个港口矿业城镇,这么多沉船别把客人们吓着。
播种季节到了,他还要去湄洲送温暖,顺便考察浮稻种植情况。
船到湄洲,沈括和郏亶前来迎接,沈括的肤色,有向郏亶靠拢的趋势。
三万多人的吃喝拉撒,都得他来操心,看得出来沈括很疲惫,不过眼神里却闪亮着愉悦的神采。
在朝廷里,沈括常常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每每被投靠的大佬们轻易抛弃。
可在这里,天老大他老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埋头建设就行了,天天都能看到不断的成绩。
最初三千亩圩田周围,如今又围出了六片,这里就是两万多亩地。
两万多亩地之间还有六片,是原生的沼泽,现在成了浮稻稻田。
等到明年,这六片沼泽会完全变成圩田,而更外围,又规划出了八处正在建设的圩田,中间来不及料理的沼泽,会再次成为新的浮稻的种植区,采用这样的梯级开发模式,湄洲的土地面积将赶快扩大到近四万亩,而可耕作面积,将达到六万亩。
加上周边一些采用相同开发方式的零星高处,总体可耕作面积,大体在十万亩左右。
相对于四万平方公里的九龙江冲击平原来说,这点地简直就是大西瓜上的小芝麻,不过苏油相信,有上游真腊国的宝石香料和名木吸引,这里很快就能够繁华起来。
如今这里已经能够停泊泰山号那样的大船,水泥和炸药的应用,让工程建设进度飞快。
最好笑的是,浚川耙这种傻黑科技,被沈括用到了这里,居然成了开沟堆泥的神器,三万人里边,负责开拓田亩的不到一万,其他人更多的是在伐木,捕鱼,采石,建筑,还有制盐,熬油,食品加工。
来到州衙落座,沈括第一句话就是:“缺女人。”
苏油一口茶就喷了出来:“这才多久就开始想这个了?看来是吃得饱饭了?”
沈括说道:“饭自然是能吃饱的,天天有鱼,第一批猪也出栏了,还有鸭子跟鸡,总算是不被蛇鳄祸祸了。”
苏油说道:“再等等吧,这最严峻的考验还没过呢,雨季眼看着就要来了,药物要备足,还要防潮,筏子也得够,总之地和财物可以丢了重来,人我们损失不起。”
郏亶说道:“上游到大湖段我们每日都盯着,今年看来情况不算坏。”
苏油说道:“还有台风,这里偶尔也会有狂风过境,那风刮得……”
说完却见郏亶和沈括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不由得问道:“怎么?我说错了?”
沈括很尴尬:“少保,你是蜀人,我和郏公都是两浙路的……”
言下之意,老子俩浙江土著需要你一个四川人来教我们什么叫台风?
地域歧视要不得。苏油只好摸摸鼻子:“呵呵呵,总之准备工作做好没错嘛,如今湄洲运转情况怎么样?”
说起这个沈括就很得意:“按照少保的指示,我们在普农开了榷场,同真腊进行贸易的客商,我们收取三十税一的榷费。”
说完又低声道:“不过我们自己也有产业,主要是酒,酱油,醋,那什么……咖喱,还有蚝油鱼露。”
“不显山不露水的,收益却也不少,当然大宗的收益,是将交易所得的东西,转手贸易给海商们,这里头的利润,大了去了。”
“另一部分收益,就是来自给海船提供补给了,最大宗是糖,然后是酒,还有就是各种罐头,午餐肉,火腿肠。”
“罐头里糖水水果罐头是最受欢迎的,肉还有海商挑剔,水果罐头却是人人都说好,还有蜜饯海商也喜欢,他们都当药买,说是能防治船员病。”
苏油点头:“有存中操持,看来是不用担心了,走吧郏公,一起去看看圩田?”
郏亶取来雨衣和斗笠给苏油:“带上这个,这地方说着说着就得下雨。”
换上短衣,一个当朝二品,一个知州,一个司农寺丞就变成了三个农人,三人来到州衙后一个石头码头,上了一架竹筏。
竹筏上有几个竹凳,大家坐好,一名衙役长篙一点,竹筏便沿着横塘滑了出去,速度还不慢。
苏油笑道:“好,因地制宜,方便快捷。”
横塘两侧的高地上,种植的都是甘蔗,金合欢,菠萝蜜柑橘龙眼……还有就是蕉林。
蕉林在苏油的意料之外:“存中,郏老,种这么多蕉林干什么?喂大象吗?”
沈括有些惊讶:“还有少保不认识的东西?”
苏油说道:“这话说得,人非生而知之,我不认得的东西多了去了!那不是芭蕉?”
沈括回答:“那是蕉麻,和芭蕉类似,但是肉不可食,土人取其内层梳理成细丝,可不经纺纱,而制成耐穿的细布。”
苏油一拍大腿:“蕉布,我和薇儿都制了几件,的确舒服,原来不是芭蕉啊?”
沈括说道:“不是。这东西产量颇高,定植一年之后即可割叶,能连割十年。”
“除了内茎能织布,外茎较粗较老,但是强度极大,且柔软、有浮力,抗海水侵蚀。可以用作船缆、帆绳、钓鱼线、绳索、渔网、粗麻布、船帆。”
“剩余的废乱纤维,可制出极厚韧的纸,用蕉线缝制成袋子,能装二十斤水泥,稻米,搬运粗放也不至破损。”
苏油想起一个事情:“内里再粘上魔芋胶薄膜,这就是最好的防水水泥袋!”
沈括笑道:“想到一处去了,正是如此!今后湄洲会成为大港,为海船提供补给,这些东西,都是当用之物。”
苏油难得老脸一红:“处处留心皆学问,设非存中留意,我这蕉布衣裳都穿了快一年,楞没想到蕉麻还有如此大用。”
沈括说道:“不怪少保,土人不善物性,工也不行,哪里有我宋人这般能耐?只有我们才能通过酸碱处理,将粗糙的外层蕉杆制成细麻。”
“以他们的手艺,脱胶脱肉都不过关,做出的粗索,连竹缆都不如。”
也是,说起玩纤维,种花家的确是行家,别人家都是拿着大麻叶子穷嗨,种花家却照样拿着其纤维织布。
苏油不由得笑道:“加上这个,南海的造船业所需的物料,算是彻底齐全了。”
竹筏经过了一些地势稍高的稻田,才刚过三月,田里稻谷都开始吊穗。
苏油看得舒适度满点:“咱们湄洲,就是这么不讲理啊……”
郏亶在身后笑道:“所以存中说,这里的汉子缺女人嘛!”
第八百八十一章 嫁妆
第八百八十一章嫁妆
浮稻是一种神奇的作物,在湄洲的一月,沼泽水位最低,露出泥床的时候播种。
等到水位刚过淹没泥床,浮稻就开始生根发芽,接着随水位的上涨开始生长。
一直长到十一月水位退去,浮稻也成熟了。
种植期相当长,但是产量抵消了劣势,一亩水面,能够收获六百来斤。
基本不用管理,宋人比当地人稍微讲科学一点,也只是用大竹子围成一个个大长筐子,将稻苗关在筐子里以免被水冲走而已。
竹筏一路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来到一片“城郊”地带。
一片片在建的圩田和圩田之间,就是一大片的原生沼泽,不过现在里边的原生植物已经被剔除干净了,变成了一个个浮在浅水中的竹筐,竹筐里边,是红褐色的粗壮稻苗。
还有一个好处,不用施肥,施肥也留不住。
沼泽的泥土本来就异常肥沃,每年还都会有水流带来养分。
竹筐和竹筐之间也有水道,泥都被挖去堆整圩田去了,苏油能看到不少堆放着竹筐的竹筏在水道间忙碌运泥。
辛苦是必须的,不过看得出汉子们营养跟得上,营养和劳作,让他们变得强壮无比。
沈括和郏亶在这里受到的不仅仅是拥戴,而是崇拜。
苏油问道:“存中算过没有?这里一人能劳作几亩地?”
沈括说道:“一年三收,这里的劳动强度比两浙路强得多,按两丁五口的家庭来算的话,能将十五亩地料理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油点头:“还可用有些不那么费劳工的鱼塘,竹林,桑果林,柴火地,一户家庭要能有三十亩,远超内地绝大多数编户了吧?”
郏亶点头:“那是,收成比两浙路还多三成,两浙路如今一丁五亩,都将日子过出花儿来了!”
苏油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溇港和浮稻:“存中说得对啊,是该给他们分田找媳妇了……”
郏亶说道:“少保,其实还可以给他们申请政策,朝廷对于开荒之地,七年免租的,这些地要是都能算作开荒的话……”
苏油对郏亶说道:“郏公,为政首要,是大体公平。以湄洲这样的产出地,以我们如今的开发效率,还要用内地州府的开荒政策,那是一种政策上的失衡。”
“吃亏太多的是国家,最终必然会引来逆流,重新平衡,再此过程中,必将是反复的动荡。”
“因此还是如两浙路那样,由四通负责开发,然后作为熟地交给政府,政府按照官田发卖的方式给移民,为了鼓励生产,在可拥有面积上予以一定的优惠就行了。”
“老话儿说得好,升米恩,斗米仇,如果这样招诱熟户和移民的政策效果不彰,那我们再想办法,总比口子一下子放得太敞,最后收不回来好得多。”
郏亶这才明白太湖开发之后,苏油为什么会给流民和当地户设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如今看来,两浙路太湖周边,对兼并的抑制相当有效,国家利益,富人利益,流民利益都在“平衡”的前提下,实现了最大公平,也得到了各方力量的支持。
苏少保,果然是宰执之才,计虑深远。
按照苏油的意见,在湄洲给予比两浙路宽松两倍的土地政策,已经是足够的优惠了,真要把可以作为熟地的圩田当做开荒发给移民享受七年免税政策,反而会出问题。
占领一地后不能自足,政府还要承受七年的负担,按照现在的朝廷主流,这就是以华夏之富供养贫瘠之民,是亏本生意,是边将贪图军功擅起边衅,自己升官发财,国家承担苦果。
苏油真这样做了,那肯定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房屋已经在建第二代,宋人还是喜欢砖瓦木头梁的房子,之前的竹筋水泥墙大通铺板房,属于军营那种,纯属临时应急。
砖瓦厂日夜不停的开工,沈括开始修建高管们的房屋。
圩田还软,就用了苏油提供的技术,木头为基,上面压石头,然后覆土,造屋。
苏油巡视了一遍湄洲城,除了没有城墙,别的都很完美。
沈括虽然情商不够不懂政治的勾心斗角,但干实事的能力在大宋算数一数二的出挑,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苏油让船队先行返回,自己又在湄洲多考察了几天,重点关注了民夫们的身体问题。
上头一句话,下头跑劈胯,既然太后交代了要关心移民疾苦,到了苏油这里就得成为重点工作内容。
因为卫生条例的严格施行,生病的不多,但是因公受伤的不少,光被老虎鳄鱼咬死的就有上百人,这个锅只有苏油来背。
收集整理了详细资料,当沈括他们抢在雨季来临之前收获元丰元年第一季水稻的时候,苏油才回到已经重新改造回原状的飞鱼号上,返回交州。
至于船上的那些弩炮,就丢给沈括,反正港口的炮台已经在建,聊胜于无。
这么一大圈连巡视带打仗下来,回到交州已经是三月中,李道成前来与苏油相见,然后提及交趾第一次科举的事情。
苏油一拍脑门,从苏家题库里抽取了几道策问题目出来交给老头,然后说道:“至于经义,就由你老人家看着出吧。考试也由你来主持,阅卷的时候我们都来帮你。”
这个科举就是选秀才和举人,而且交趾路选出的举人,去汴京参加进士考试怕是笑话,苏油已经给黎文盛和杨曙做了充足准备,让他俩充当交趾郡的脸面,不过为了前程,他们不得在交趾考举,得去汴京城获得参加举试,实打实的获取资格。
想起沈括告诉自己的问题,苏油小心地问李道成:“交趾之前战没的将士家庭里边,待出阁的闺女不少吧?”
李道成义愤填膺:“你想做什么?你这样做对得起石郡君吗?你不怕消息传出去,交州城百姓不依?!”
嘶——这……
石薇在交州城里的口碑那是逆天,上到郡王李乾德,下到襁褓中的孤儿,都得过她的恩惠,李道成以为苏油要搞选秀节目,立刻提出反对。
苏油赶紧打岔:“李老可别诬陷我啊,是沈存中说湄洲城的光棍太多,孤阳不生。他那个知州不好搞啊……”
李道成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这倒也是,就是湄洲城的全是流民,我交趾郡的闺女嫁过去,那也是受苦啊……”
“不!绝不!”苏油义正辞严:“都是我治下子民,我绝不厚此薄彼!”
“沈存中可是说了,如果那边丁口成家,官府准备发给十五亩好地,另给十五亩水泽,建造基本板房,发放猪,鸡,鸭苗,交趾女儿嫁过去就是小康之家!”
“我是这样想的,夫家都这么慷慨,咱娘家也不能弱了是不是?交趾女儿过去,我们官府发遣嫁资!锅碗瓢盆,碗筷大缸,布匹箱柜全套!外加三贯铜钱做压箱,怎样?”
老子现在手里那么多矿,给得起!
李道成眉头抖了两抖:“真的?那……寡妇成不?”
苏油想着那群快憋疯了的壮丁估计现在看到母猪都感觉喜庆,大宋风气也不计较寡妇二嫁,当场拍板:“如何不成,寡妇和闺女都一样!”
李道成说道:“那这事情交给我来办!一定给少保办得妥妥的!”
接下来的交州城里就热闹了,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好些困难家庭的母亲,干脆一咬牙一狠心,连自己带女儿一起嫁了。
这就导致不少湄洲城那边的民夫,晚上收工的时候都还是工友,结果隔夜起来就成了翁婿,也成了这一特殊时期的特殊政策下的骇异笑谈。
四月,交趾路转运司,宁海军,宁海市舶司,联合给朝廷送达了奏报。
第八百八十二章 论功过
第八百八十二章论功过
交趾郡擅发军事,出动海船两百五十八艘,全歼了南海最大的海上势力蒲释马,焚毁敌舰三百多,击沉一百多,俘虏数十艘!
按一艘五十人计算,此次出兵也是一万多人的规模,消灭三万人左右,比之前剿灭元江水师的水战规模还要大。
此事没有经过枢密,中书审批,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
知谏院蔡确立即弹劾苏油,王韶,李舜举擅启战端,举交趾之力挑战强大势力,希功侥幸,意图邀赏,纵然成功一时,也是败坏制度不足为功,请求赵顼穷治。
谏院的功能,就是风闻奏事,不一定听全,只要有动静就可以发动。
但是苏油三人准备的资料非常详尽,从此次蕴州交易会说起。
陛下,此次南海贸易的规模突破三千万贯,市舶司光交易税就收了一百万,成果是非常喜人的。
但是会议上诸多海商和各国使臣,提出请大宋保障南海航道安全,打击海盗的要求。
最后发展到诸国联名泣血上书,指出扼控他们进贡道路的海匪蒲释马之种种罪行,要求宗主国干预。
鉴于诸路海商都购买了巨量的货物,与之同行的还有很多国家的使臣,为了保护他们返航路上的安全,市舶司决定出动宁海军,为蕃商和使节们保驾护航。
结果护航的先锋舰队,在前进到麻城的时候,果然遭遇到海盗们的无理阻拦和堵截。
在警告无果,海盗们开始对宋军舰队发起冲锋的情况下,王韶果断下令还击,麻城大海战正式打响。
好在皇宋天佑,将士与力,宵小悖逆之徒被我英勇的大宋军人击败,在损失上百艘战舰后,残部逃往老巢麻城港,被我围歼在港内。
此战宣示了大宋水师在南海的绝对霸权,占领了槟榔屿,麻城,龙牙城三处海峡要冲,各国蕃商和使节喜大普奔,纷纷歌颂大宋的盛德天恩,大家在麻城港议定《南海海事公约》,勒石为碑,举行了庆祝奠基典礼。
因为事发仓促,万里之外不及转报,交趾郡主官皆知罪责深重,特意向陛下和中书请罪。
好在结局让人满意,诸国的国书,之前的呼吁哭诉,之后签字画押的公约,都在进奏之中,请陛下和中书详查。
此外还附上南海海图,供朝廷参详。
对了,此次行动,大军在槟榔屿和龙牙城还发现了两处巨大的锡矿,光龙牙城海盗们囤积的锡锭就多达十万斤,先期给陛下报喜,转运司正在安排运送。
此次行动,责任和过错完全在我们三位主官身上,至于奋勇作战的战士,临敌指挥的将领们,都是听命行事,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请陛下和中书奖励功臣,分别处置。
另外所得三州之地,如何安排,也请中书祥议,臣等自当惶恐奉行。
赵顼召集两制以上官员朝议,讨论交趾方面问题。
迩英殿内,御座之侧,多了一黑一白一人多高的两个大花瓶。
黑色的大花瓶是煤精雕琢而成,成方瓶的形式,镶嵌着好几种颜色的琥珀,四面是浅浮雕的交趾风景,分别是冶州工业基地,下龙湾美景,湄洲溇港,蕴州海市。
另一个大瓶,与黑色大瓶一模一样,不过是亮如白银一般的锡,是苏油叫人用煤精大瓶翻模,临时迅速浇铸而成的,镶嵌的是红蓝黄绿的宝石。
两个大瓶上展示的,是交趾奇异的风土和物产,蕉林中的大象,聚集这蕃舶的港湾,市场上奇装异服的蕃人使节,海里的鲸鱼,海豚……
赵顼坐在交趾郡进献的花梨高背椅上,身侧一个巨大的理工制图板,上边是沈括制作的南海疆域图:“都议议吧,此次交趾郡出兵,当赏当罚?”
蔡确在心里偷偷吐槽,陛下你这做派,摆明了是要偏袒交趾那边。
他是新进骤贵,主要是打着新法的坚定继承者的旗号,得到了赵顼的赏识,连连弹劾保守派,还连连得手,一路排除政敌,从御史知杂事爬到了知谏院,提举司农寺的重要位置上来。
苏油当年还是将他从贪污受贿的泥途中提拔上来的顶头上司,在渭州时苏油是知州,蔡确是通判,结果却反过来弹劾苏油。
但是这一次蔡确明显的失算了,招来朝中一片白眼,完全没有得到“弹劾不避私恩”的名声。
苏油看似人畜无害,往往会让人忽视其在朝中的影响力。
就见枢密使冯京出列:“陛下,臣来之前,正与签书枢密院事郭逵商议海图,郭签书还笑话臣来着,说是槟榔屿,麻城,龙牙港这三处位置,只需要展眼一观,虽三岁小儿亦知其枢衡之重,何须待言?”
“若在平时,我大宋取之,必遭诸国非议,难得这次却是诸国求肯,我大宋不但师出有名,且大获赞誉,可谓是名利双收。”
郭逵上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难得有此千载良机,我大宋得意控守海峡,从此掌握主动。臣难以明白的是,苏明润眼光如何如此之准,王韶用兵何以如此之能,愣是将五百多艘战舰给全歼了!”
“就是要赶五百头猪进圈,也没有这么轻易吧?!”
赵顼一听就乐得不行了,倒是殿中侍御史上前:“圣前不得无礼!”
这是苏油教郭逵的法门,老郭你这次回京,可别再被文官们灰溜溜地轰下来了,教你一个乖,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才是自保的好法子。
果然,郭逵赶紧屁颠屁颠地请罪,然后拱手老老实实地说道:“王韶统兵,或者喜欢用奇,但是苏明润的风格臣所熟知,比臣还要小心谨慎百倍。一旦他使出我们认为的奇计,那就绝对是他十拿九稳的时候,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又鼓捣出什么犀利古怪的法子而已。”
赵顼哈哈一笑,挥退了殿中侍御史:“郭太尉话虽丑,但道理是在的,而且可谓料事如神。一会儿我将此次海战的密折转给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除了赵顼,大家都是进士,当年考试都是考过兵书的,海图就在那里摆着,三处位置,分头,身,尾扼守海峡要冲,任谁都不能捏着鼻子否认其不重要。
何况还有锡矿大利,只能说,大宋这回捡漏了。
三司使李承之躬身道:“陛下,交趾有名臣按治:李舜举老成稳练,苏明润通达圆融,王韶用兵若神,交趾降臣里,李道成南海文宗领袖,又与苏明润相得,几人配合起来行此大事,自是举重若轻,水到功成。”
“但是陛下,其余各路,怕是没有这样的能为,侬智高,李常杰旧事,皆是边臣措置不当,引来的战端。”
“我们不能光看到苏明润灭交趾,灭海盗,我们应当看到他每战不劳朝廷输送,所得十倍于兴军之费。”
“我认为当严命各路武臣,不得擅开战端,除非他能如苏明润一般,否则纵然战胜,军兴而无获,亦当惩治,以儆后来!”
从国家财政和安全来说,李承之说的也是正理,赵顼点头表示同意:“自当如此,不过现在是讨论交趾路的善后事宜,卿之所言,可容后议。”
户部副使韩忠彦出列:“万里之外,戎机转眼即逝,预降指挥是不可能的,往来奏报,也会白白错过大好机会。”
“陛下,微臣觉得,可以授予其方面临急用事之权,但是要这样做,事后考计得失就必须跟上,既然敢做,就要经得起考察,优者奖进不说,尤为重要的,是劣者,必当严惩!”
韩忠彦是韩琦的儿子,赵顼也很看重的人,点头道:“爱卿所言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