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夜客全文阅读 第21分节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一百九十九章 霸王
铁色的元气犹如倒过来的锥子,向着每一寸肌肤里凿着。四面八方的压力,紧紧地握住了身体,让处在其中的人连一丝呼吸的余地都没有。
想要在百炼塔的第五层修行,至少也需要见山境的实力,否则根本不足以对抗的压力。宁独以行难中境在五层中前行,需要源源不断地施展出大量元气才能承受得住。
“还有一天,如果不能通过第五层,那么就没有可能赢李修孽。”
为了迎战断楚而进行了的修行,导致了宁独几乎是踩着时间点来到了神机营房,进而错过了蒋百忍跟李修孽的比试。
听再多人的口述都不如亲眼看上一遍,李修孽的真实战力到底如何,宁独只能估出一个大概,这就有了太多的不确定。想要让不确定性降到最低,就需要增强自己的实力。通过百炼塔第五层,只是可能战胜李修孽诸多条件中的一个而已。
宁独调息完毕,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开始迈步。
在百炼塔第五层的入口处还能进行战斗,来到中心则是寸步难行。百炼塔所带来的痛苦,可真的跟钢铁的千锤百炼一样,能把人活活的练死,非莫大的毅力与决心不能坚持。
铸死的元气就真的如同钢铁,牢牢地困死了宁独,每一寸肌肤都需要挪动一座山才能活动,想要前行一步,几乎等同于推动一条连绵的山脉。
恐怖的压力使得肌肤下的血管尽数破裂,骨头脆的像是枯树枝,在咯吱咯吱作响。如果宁独此时松懈一点,那他毫无疑问会被瞬间压成一滩血水。
即便百炼塔每一层都有看护者,每年在其中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哒!
宁独缓慢且沉重地落步,感觉自己的身躯猛然一震,无数的地方都在开裂,使得他即将分崩离析。
从这里到尽头,还差太远的距离!
连重伤的蒋百忍都敌不过,又怎么可能赢得了李修孽?!
然而再往前一步,宁独就真的会死。身体发出的信号已经不允许他再往前,徐徐后退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任何人来评价,行难中境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很不错了。
血好似已经从肌肤表面渗出来,沉重的元气在一丝一丝地凿进身体,好像要将宁独体内的血肉全部挤出去。
再多的元气也无法抵御这压进来的百炼元气,这样的压力完全超出了行难境的承受能力。
“已经足够了,能够以行难中境踏入到百炼塔的五层这个地方,不说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这种恐怖的潜力,真是让人咋舌。”负责守护的老者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再往前,就是不自量力了。他应该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宁独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但他就是不甘心就如此。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行难中境根本不够!
已经不错根本不够!
才到这里根本不够!
还远远不够,又怎么就此止步?
宁独紧盯着前方,脸上突然爆出血管的纹路,透着恐怖的血色。
“啊——!!!”
如同孱弱的身躯推动一座山,宁独硬挺着向前踏出一步。
“不好!”守卫者心中一惊,准备立刻出手救下宁独,然而下一瞬他就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我又怎么会就此止步?!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哒!
宁独落下了脚。
嗡!
山崩!
经文在骨上浮现而出,血好似突然燃烧了起来,将宁独的整个身躯都变成了一片火海,将一切东西焚烬。
血液的流动成了怒江的奔流,在宁独的身体里隆隆作响,对抗着无尽的百炼元气。
宁独全身的肌肤上都爆出了血管,只是这鼓起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色,而是有着烈焰之色,将这具即将崩溃的身躯连接在一起。
“霸王体?!”守护者心中一惊,不由得惊呼出声。
除了颜色上的不一样,宁独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跟霸王体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另类的霸体诀?!”
守护者凝神盯着宁独,仔细观察着其身上的元气波动。霸体诀虽是大明最普及的修行武诀,但能够进一步修成霸王体的霸体诀却是严格控制的,根本不允许普通人修行。
哒!
宁独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轰!
全身的血燃烧起来!
若不是厚重的百炼元气严重遮蔽了感知,第五层的守护者就可以看到此时如同燃烧起来的宁独,他恐怕会更加吃惊。
百炼元气不断堆叠,犹如无数的山岳压在一起,靠着恐怖的压力向着宁独的身体里不断凿进。
从天山里涌出来的元气撞在百炼元气上,像是两块不同的金属砸到了一起,逐渐失去彼此的颜色,散在宁独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样的对抗,宁独本身的元气远远处于下风。
然而,随着宁独的血燃烧的越来越剧烈,百炼元气竟有了融化的迹象,于是宁独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较弱的空洞,四周的百炼元气不停地向着此处坍塌。
轰!
整个百炼塔五层的百炼元气都被扯动,齐齐向着宁独这里涌来,好像这里是个巨大的黑洞。
塌陷的速度越来越快,百炼元气成了奔流的江河!
宁独的意识突然被轰成粉末,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烈火与黑暗之中,一头苍龙正在缓缓地抬头,盯着米粒大小的宁独,发出巨鸣……
“怎么会这样?”第五层的守护者顿时慌了一下,不知是否该立刻出现在宁独面前探查原因。要是他这样做,有可能直接打断了宁独的修行,那样对其必定不利。然而不去探查,又无法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轰隆!
五层的百炼元气在飞速地消减,尽数涌进了宁独的体内。
哒!哒!哒!
宁独接连前进了二十步,爆出来血管上的烈烈之色逐渐减弱。此时他不再前进,笔直地立在百炼元气中,像是一座铁像。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五层的守护者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他无法用仅有的认知来解释眼前的所见,更不能理解这件自神锋学堂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怪事。
宁独心神缓缓恢复正常,他开始明白现在自己所处的状态。
“刚才那是……难道是我的血引发的?”
两个老混蛋除了每天逼着宁独画画念经,唯一合力做的事情就是给宁独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及将他放在大鼎里煮。
刚才也正是宁独身体的血突然爆发出来的奇特伟力,才融掉了钢铁般的百炼元气,使得其融入到了宁独的身体之中。
现在的宁独,通体铁色,好像是一个铁铸成的人。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百炼元气涌入了他的体内,也估量不出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缓缓地调动起一丝元气,触到其他定型的百炼元气,像是用火一点点融掉坚冰。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极长的时间,宁独身上的铁色才完全消退。
宁独看了一眼不足十步的尽头,没有再向前,而是转身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此时他必须离开百炼塔,离开神锋学堂,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第五层的守护者无数次地在心中自问,却始终无法想出什么答案,他愣愣地看着宁独,无法消除心中的震惊。
一座百炼塔是有使用年限的,里面的百炼元气耗尽就失去了作用。而神锋学堂的这座百炼塔,就在刚才,使用年限骤然缩减了一半,因为其中的百炼元气被瞬间抽空了一半。
百炼塔五层的守护者定了定心神,先是向着其他层的守护者说明,准备再去请示神锋学堂的院长。
相比于其他层,百炼塔的七层是一片漆黑,而里面枯坐着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他早早感知到了百炼塔的异动,此时对着其他层的守护者传音。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每一层的守护者都肃然。他们没想到第七层的那位会说话,那可是位几乎等同于院长的前辈。
“武帝创了霸体诀,设了与之相对应百炼塔。然而天下亦存在天生的霸王体,这样的人天生就与百炼元气相亲,有时甚至会出现跟吸收百炼元气跟吸收普通元气一样的景象。这样的体质,跟传说中的道体、神瞳一样,都是万中无一。”
“那此人岂不是天生就适合修行霸体诀?”
“此事勿论。”百炼塔第七层的守护者下令道。
其他层的守护者得到了命令,也都不再多言,绝对会将此事彻底烂在肚子里。万中无一的霸王体出现,绝对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百炼塔第七层的守护者微微睁开了眼,透过黑暗好像看到了正在走下百炼塔的宁独,脑海里伟岸的身影正在跟宁独重合。他知道自己编织出来的谎言能够骗得了塔上其他的守护者,却骗不了真正了解霸体诀的人,这件事情迟早会被人发现。
“你是传人吗?如果是,末将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章 皆不如
宁独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很晚,胡然煮了一大锅骨汤,骨汤上面蒸着茄子。
“少爷,你回来了啊!”胡然正忙着捣蒜,放在茄子上拌了起来。
“这个时节,不是吃茄子的时候。”宁独习惯性地指出那些微不足道的错误。
“不吃拉倒!”胡然把蒜泥茄子往桌子上一放,顾自盛汤去了。
宁独也不跟胡然去置气,拿着刚刚出锅的油烙饼吃了起来。
“你别说哎,还挺香。”
胡然翻了翻白眼,也不搭理宁独。她早就摸透了少爷的脾气,她说的越多就被嘲笑的越多,反倒是她不搭理少爷了,少爷也就自己没话了。
“话说现在买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大部分的赌场开出来的价格都是李修孽十赔一,少爷你是一赔十。”胡然就像是一个熟练的老手,足不出户,也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毕竟赌场去的多了,又是个有钱的大户,总有人愿意跟她多吹吹风。
“你下了多少?”
“不多不多,也就六七千吧!”胡然风轻云淡地说着。平日里她为了几文钱斤斤计较,在这方面却豪掷千金。她说的是六七千,其实是六七千万两,这绝对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宁独笑了起来,说道:“赢了的话,那你岂不是要成了天都首富了?”
“也还行吧。”胡然说的随意,嘴里的肉却更香了。
“胡首富?”
“哎呀哎呀,小意思了啊!少爷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胡首富。”
“哈哈哈哈……”胡然舒坦地笑了起来,她现在要是出门走路绝对都不会低头看一眼地面的,头都会扬到天上去。
“胡首富!”宁独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当然不愿意戳破胡然的美梦,不会告诉她那虚无的数字不可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也不会告诉她赢来赢去都是自己的钱。
胡然不计较少爷最开始的挑刺,吃完饭便开开心心地去收拾碗筷去了。
宁独躺在院子里,透过葡萄架望着逐渐变深的夜空。
“百炼塔里发生的事,应该被人知晓了。神锋学堂,还有必要去吗?”
最近这两天突然发生的事情都足以改变命运,想要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太难。而一旦受到了影响,不能静下心来修行,在接下来与李修孽的对战中就不会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百炼元气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一下子吸收了那么多百炼元气?”
这件事情,宁独只能跟商冲古去说,再不能跟其他人商议。可是神锋学堂的人不会知道吗?难道他们丝毫都没有察觉吗?不,绝对不可能!
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缠绕到了心头。
“仔细想一想,自己的能力暴露的次数太多,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一旦有人查起,绝对能查出很多事情。不说两个老混蛋的事,当年的事也足够让我成为无数人觊觎的对象了,”
宁独此时想起庞旧山所说的“想要专心修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明白了商冲古为什么不太乐意看到他参加万国朝。
现在的他,远没有能力独自一人应对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能力去专心修行。
“万国朝结束,必须要在青藤园好好修行一段时间。”
宁独打定了主意,青云试完了之后就在青藤园里潜心修行,最低也得是踏入见山境后才在外面施展能力。
想了片刻,宁独决定不再去神锋学堂。至于他在百炼塔里看到的东西,只能自己慢慢去调查,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少爷,这是最后一串葡萄了。”胡然洗好了摘下的葡萄,自己吃两颗给宁独一颗。
“嗯。”宁独轻轻闭上了眼,平缓地呼吸起来。
胡然吃完,便抱起了她的桃木。她早已经刻出了少爷所需要的六把春风剑,但她觉得少爷以后还需要更多的剑,多刻几把,总归是有备无患。
“实在用不上了,拿出去卖的话,我这一把剑怎么着也值一百两银子吧。”胡然这般想着,觉得自己也算有了一技之长,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饿死了。
簌簌。
随着木屑的下落,胡然也进入到了忘我的世界中,而她的境界在不知不觉中飞速地提升。
行难中境。
行难上境。
境界与境界间的瓶颈在胡然这里好似不存在一般,她轻松无比地跨入了行难上境,也就是说她现在的修为已经在宁独之上。只是她从不施展元气,经脉的流转也相当缓慢,很少有人能够察觉。
而此时的宁独,还在行难中境里艰难前行。
经脉硬的犹如山石,靠着一点一点地凿,光是一条羊肠小道就足够艰难,此时还需要凿出一条康庄大道,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跟努力难以想象。
天山上的雪融化成精纯的元气在经脉中流淌,没有丝毫要拓宽经脉的迹象。至于从百炼塔里吸收来的百炼元气,竟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感觉不到分毫。这样奇怪的事情,宁独也想不出原因,只感觉那股力量就藏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时间在飞速流逝,宁独的境界停滞不前,反倒是胡然的境界在飞速地进步。
逐渐天明时,宁独睁开了眼,照例将胡然抱回了屋子,一个人上了房顶,看着逐渐苏醒的天都。整整一夜,他的修为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
“我见天都多刍狗。”
想起自己刚入天都时的评价,宁独不禁想要嘲笑当时的自己。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认识到了跟同龄人有着多大的差距,无论是陈难萍、铁炼花,还是蒋百忍、李修孽,都是他应该追赶的目标,更不用说那些早已经踏在了高峰上的前辈,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修行者。
“天都多英杰。”这是宁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同时也是天下人都认同的事实。
最近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宁独愈发认识到自己境界的低微。当商冲古无法替自己遮风挡雨时,孱弱的自己又如何应对这些接连发生的危机?
接连发生的事情里,除了能力外,最考验的还是宁独的心境。距离与李修孽的对战还有一天的时间,宁独还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而他的境界却仍止步不前。他想赢,但他没能力去赢。
对宁独来说,这真的是多事之秋。
改变命运的事与渴望的胜利交杂在一起,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的心。
冷风一卷,淅淅沥沥的秋雨再次落下,向后无限推迟着天明的时间。
宁独抬头看向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的雨,感受着扑面的冷,心境也有了些许变化。
雨在变大,宁独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天都多英杰。”
“皆不如——”
“我横空出世也!”
……
“确定了吗?”曾明恺再三问道。如果不是此时他出门的风险太大,他必定要去亲自确认。上一次可就是被人利用了,才失去了大半可用的力量。
“没错,就是他,最近青云试里风头最盛的宁独!”
曾明恺没有大喜,他凝神思索着,无数次地推敲着自己的计划是否存在纰漏。
“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妥了吗?”曾明恺突然问道。
“都给弟兄们交代清楚了。”
“现在立马去办!务必要完全按照我说的来做,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曾明恺厉声说着,言语中有着要杀人的意味。
“是!”
曾明恺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几乎要将眉心挤出血来。
“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算算时间,应该就在明天。四周已经尽是东锦宫的人,不管计划会不会成功,东锦宫都绝对不会放过我。想要将所有的祸水引到宁独身上,未免太过牵强。就算计划再精妙,以东锦宫的能力,也绝对能够查出问题来。想要完全抹掉我的痕迹,还是不可能。重要的是,宁独能够争取出多少时间来。”
以曾明恺敏锐的嗅觉,他断定最迟明天东锦宫就会对他实施抓捕,如今他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仅靠手上的资源想要逃离几乎没有什么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现在的计划。只是他也没想到曾经丢失随玉珠的祸患,如今竟成了唯一逃出生天的可能。让人不得不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着太多不可预料的危险,曾明恺脑袋都要炸开了都捋不清楚,此时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登门游说的使者。
“南国,突烈。”曾明恺自嘲了一声,笑自己当初失心疯了才信了对方那套言论。现在看起来,自己不过是一颗探路的石子,撞到铁板上,粉身碎骨就是应得的下场。
“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时代的推动者,却不想成为时代洪流的一颗碎石。蝼蚁搏天,自不量力。”
曾明恺只感慨了瞬间,就强迫自己再去推敲自己的计划,现在可不是感春伤秋的时候。
“谁都不是傻子,直愣愣地跑去东锦宫那里揭发宁独通敌谋反肯定不行,必须要一步步地将东锦宫引过去,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大鱼,如此才可信。这个计划,绝对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一章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连绵的秋雨让气温不停地往下降,除了关好门窗的热闹场,再很少有地方能够让人感觉到暖意。
秋雨之下,神锋学堂里的学子步履匆匆,很少有人交谈,只有被踩碎的雨声。
“那是蒋百忍?”当学子再次看到那个昔日就让他们惊呼的身影时,忍不住小声私语起来。
“听说他昨天在百炼塔的第五层被人堵了下来!”
“不可能吧?蒋百忍不是都可以登上六层修行了吗?怎么会在五层被人堵了?”
“听说是青藤园的宁独,就是那个进入青云试四强的,把蒋百忍硬生生给堵了下来!”
“那个宁独不是才行难中境?怎么会堵住蒋百忍?难不成蒋百忍受了重伤,实力大跌?”
“……”
闲言碎语都被雨声敲碎,在水花里消散,迅速地流走。
蒋百忍一个人登上了百炼塔,却没有发现在其中修行的宁独。百炼塔的第五层里只有铁炼花一个人。
连看都没有看铁炼花,蒋百忍准备去六层。宁独不在这里,他便去继续修行。他还不至于白痴到非找宁独打一场,以此来证明自己远胜过对方。
铁炼花盯着蒋百忍,突然格外认真说道:“我来跟你打一场!”
蒋百忍冷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无论何时,铁炼花都不是他的对手。
铁炼花右手握拳撑地,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百炼元气骤然凝聚,一股恐怖的气息撑开了铁色元气,而他也瞬间闪了出去。
砰!
蒋百忍回身一拳,与铁炼花砸过来的拳头相撞,犹如重锤相碰。
接连修行了两天的铁炼花,虽说境界上有所增长,但身体远没有恢复多少。此时的他,自然比不上已经接近完全恢复的蒋百忍。
“你用了‘回天’?”铁炼花感受到了拳头上传来的力量,不禁问道。霸体诀里的禁忌他同样清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生死之际才能用的东西蒋百忍已经挥霍了。
“无风!”
“无风!”
数不清的拳影在对碰,产生的冲击直接将百炼元气逼退。
“你用了‘回天’,就没想过后果吗?你的身体可能永远都是死的了!”铁炼花在心里怒吼着,出拳的力量更重。
砰!砰!砰!
铁炼花的指骨、掌骨、尺骨尽数断裂,不用说握拳,就算抬起手臂都格外艰难。但他还在出拳,并且力量越来越大。
砰!
连同手臂,铁炼花的双手再也不能抬起,就算他用百炼元气强行包裹着催动都不行。渗出来的鲜血迅速在指尖汇聚,滴落在地。从外观上看无比惨烈。
“你这样下去,连我都赢不了!”铁炼花盯着蒋百忍说道。
蒋百忍盯着铁炼花,突然消失。
铁炼花身上的百炼元气凝聚到极致,迅猛地弹腿。
砰!
两座山相撞一般,铁炼花的腿瞬间折断。原本青云试里受的伤就没有好,加上现在受的伤,几乎将他逼向死亡。
双手都无法再使用,一条腿也断掉,根本不能再站立,但他还是盯着蒋百忍,像以前一样不肯放弃不肯认输。
无情的拳头轰来!
“百炼!”
砰!
铁炼花用头顶住了蒋百忍的拳头,死死地盯着对方。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接近崩溃,并且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无处可退。
嘴角不了遏制地溢出鲜血,铁炼花紧咬着牙关,盯着近在咫尺的蒋百忍,目光里充满了否定,仿佛在说他眼前的不是他认识的蒋百忍。
蒋百忍再度击出一拳,不遗余力,足以轰碎一条街。不用说这种程度的拳头,就算如同一拳都可以要了铁炼花的命。
轰!
拳头擦着铁炼花的脸,击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恐怖的震动沿着石壁向下穿去。
铁炼花看着近在咫尺的蒋百忍,脸上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
“我们……是朋友啊……”
蒋百忍没有回答,盯了铁炼花一眼,收回拳头,转身离开。
铁炼花撑不住身体,贴着墙壁滑到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笑着:“要是你真的要跟宁独打一场,他在神机营房的校武场等你。”
其实铁炼花有很多话想说,却因为不善言辞而说不出来,他跟蒋百忍的交流只能用拳头。
哪怕铁炼花拼上了命,也要证明一件事——这不是他认识的蒋百忍!他认识的蒋百忍绝对不是会屈服、消沉、止步不前。不过是输了一次而已,难道就不能赢回来了吗?真正的蒋百忍,绝不会屈服于一次失败。
好在铁炼花的方式有效,他提醒了一直都在逃避的蒋百忍,提醒蒋百忍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当然,铁炼花也在提醒着自己。他确实需要不停地追赶那些强过自己的天才,他同样也需要在失去目标后坚定的心。当陷入失败的迷茫时,仍可以继续前行。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蒋百忍一个人走在路上,脸色冷若寒霜。
对于一个常年站在巅峰上,从未失败过的人来说,接受失败比死亡更难。
擦肩而过的人或许有对蒋百忍侧目的,也有窃窃私语的,都没有敢上去跟他交谈。
站在某条长街中心,蒋百忍立了很久,抬头看向阴暗的天际以及飞速落下的雨。他忍了许久的疼痛开始涌入到感觉中,提醒着他确实存在着。
自从失败后,蒋百忍就好像陷入到了漆黑的泥潭之中,宁愿在里面窒息而死,也不愿寻找光明。就好比越完美的瓷器,越不能接受身上的裂痕。幸好现在的蒋百忍从泥潭中走了出来,可以正视自己的失败。
胸口中的那一口浊气好像正在随着秋雨一点点冲刷干净,蒋百忍淋了很久的雨,终于感受到了冷。
此时此刻,蒋百忍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在雨中想了片刻,蒋百忍向着神机营房走去。
神机营房的出入远比神锋学堂严苛,但蒋百忍还是可以轻松地进出,不会有人阻拦。
为了青云试的顺利进行,校武场一个月都不开放,因此现在的校武场空空如也。
虽然已经临近晌午时分,但天压的很低,这里仍旧很暗。再加上原本就是漆黑的校武场,隔远了只能看到依稀的影子。
感知到了远处的蒋百忍,站在校武场一侧宁独跟其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上了校武场。
雨滴摔碎在平整的校武场上,飞溅起一层水花,杂乱的声响也随之浮起了一层。
除了雨声,不再有任何的声音。
宁独跟蒋百忍立在暗色之中,像是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滴——
一滴雨从眼前划过,残留的雨线稍微扭曲了视野。
砰!
巨响突生,雨倒卷而回。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变成两道漆黑的线,在校武场上不断地交织。
砰!砰!砰!
校武场的上空被轰击出了一个绝对真空的地带,一滴雨也无法落下,而地面那块完整的黑石正也在不断地破裂,犹如大旱后的淤泥表层。
两股元气在不断地碰撞,爆发出恐怖的威压,向着四周冲击而去。
星图上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御龙院的监察官想起今天青云试还未举行后大惊失色,赶忙派人去核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卫原本想去校武场探明原因,却被上面下来的命令给禁止了。
校武场传来的元气冲击越来越惊人,通玄境的领队都开始胆战心惊,却也不能偷偷去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心中无端地揣测。
“这到底是什么人物在里面对练?”
“瞧这波动,怎么着也得是四境了!”
“我记得刚刚有人进去了,好像是蒋百忍。”
“蒋百忍?”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对手又会是谁?”
“……”
哗!
在天空悬滞许久的雨突然落下,犹如落下的一整片湖,立刻在地面上砸起了一丈高的水花,将校武场里的一切都给淹没。
宁独跟蒋百忍都已经湿透,但两人的眼神却愈发锋利,像是洗过的锋刃。
砰!
极短暂的停歇后,恐怖的元气冲击再次发生,不停地敲击着无数人的心脏。
神机营房里的恐怖元气冲击持续了一个下午,让不少人慌了心神,但他们往上的禀报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信,他们也只能在提心吊胆中熬着。
沉下来的天让人估摸不出具体的时间,只能根据肚子来判断是否该做饭该休息。
校武场已经沉成了黑色,偶尔有几道雨线反射了远处的光,证明着这里还在下雨。
蒋百忍立在支离破碎的校武场上,抬头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宁独。
“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都撑不到他的觉醒。”
宁独躺在雨水中,看着漆黑的天际,视野被雨水不断地模糊,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躺着。他笑着回道:“我明白。”
蒋百忍看着宁独,宁独看着天,两人在雨中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宁独从雨中坐起,看着蒋百忍。
“谢谢。”
“不用。”
“明天你来吗?”
“来。”
“好!我一定赢李修孽!”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二章 破境
哈——
胡然呼出了一口热气,像是棉花糖一样散开,飞溅过来的水花承接了灯火的光,跳进了蓬松的热气里,稍微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少爷,已经到了秋了啊。”这场连绵的秋雨彻底扑灭了夏日的余威,让人不得不收起夏日的薄衣,胡然也裹的越来越厚。
“嗯。”宁独应了一声,望着门外忽急忽慢的雨,思绪不知漂到了哪里。
从神机营房里回来,满身雨水的宁独就泡了个热水澡,紧接着吃了一顿饱饭,此时到也不觉得有多冷。
胡然习惯性地将手中的油纸袋递给了宁独。
宁独拿了一块香辣豆干,开始嚼起来。
“少爷啊,明天就要比试了。”胡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对啊。”宁独冲着雨长呼了一口气。
“少爷,你能赢吗?”胡然忘记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多少遍了。李修孽的传闻她听的耳朵都快生出了茧子,对方已经是根植在她心里的妖魔。
“怎么,担心你的钱了?”宁独打趣道。
“当然担心啊!那可是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要是就这么一下子没了,那得多心疼啊!”
“没准你得心疼心疼了。”宁独笑着说道。
“我不想心疼。”胡然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有点哭腔。那么一大笔钱没了,她真的能哭出来。
“早点睡去吧。”
“嗯。”胡然这般应着,却没有立刻动身回去睡,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少爷看雨,尽管她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风袭进屋子里,将灯火吓得乱跳。胡然在打过数十个哈欠后,忍不住睡着了。宁独只得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
胡然睡下了,宁独吹灭了灯,便站在了门外,关上了门,防止风吹进去。
混着雨汽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格外清醒。
“行难——”
这个卡死了天下修行九成人的境界,成了宁独无法迈过的山峰。
持续不断的秋雨再次让院子里的水涨起来,巷子逐渐成了一条条溪流,汇聚到长街上就是一条条江河。纵横交错的水流在天都里堆积,向着城外汹涌而去。
再一次推演着与李修孽的战斗,到了关键的时刻,宁独的手忍不住发抖。
决定胜负的关键那一招,宁独总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赢。可这一点,他总也不能行。
杂乱的雨声涌进了心中。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显得很平静。
无论推演多少次,结果都是输,这是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的结果。
想赢,却不能赢。
“行难——”
宁独伸出了手,带着冷气的雨立刻在上面铺满。
天山上的雪融化,在经脉中奔流,于宁独的指尖消散。
止水——洞观!
以宁独为圆心,他的感知向着四周不断地扩展,而他释放出来的元气也随之向外消散,越过一条条街巷,覆盖过一个个坊市……
每一滴雨上都缠绕着元气。
雪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涌入到狭窄的经脉之中,像是江流通过峡谷,狂暴地冲击着四周的阻碍。
消散的元气顺着转瞬即逝的雨线向着天际延伸,触到云端便顺着水汽向着周围继续扩散。
宁独的感知范围越来越大,就好像这覆盖了整个天都雨,将所有的东西包裹在其中。
有修行者感知到了宁独的洞观,察觉出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便自行封住自身范围内的元气不让其感知。
角楼里的守卫以及夜间巡查的御林军都感知到了有人在洞观,范围极大。按大明律来说,修行者不能在天都进行超过方圆半里的洞观,显然宁独的洞观早已经超过了这个界限。
“什么人,能够如此洞观?”
在能够感知到的修行者看来,这洞观更像是无意识地发散,不外是天地元气与元气之间的触动。景象看起来惊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远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要不要去探查清楚?”
不管是御龙院、东锦宫还是御林军,都查到了瓜柳胡同,却在准备踏入进去的时候,被上面的命令给禁止了,他们只得再回到原本的岗位,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在天都待的久了,就没有人会去深究每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些东西浮在水面只有一寸,拿上来可就不知道有多大了。
这一夜,不少修行者都抬头看天,思索着这若有若无的洞观到底是在干什么。
如海般的元气涌上天际,再随着雨落下,盖在了整个天都上。
恐怕很少有人发现,天都的元气比平时稍微多了那么一丝,这一丝或许连蛛丝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确实是增多了。
雨还在平缓地下着。
宁独的洞观还在继续向外延伸。
咔——
杂乱的雨声中好像有山石裂开的声音。
经脉的温度持续升高,变得犹如岩浆,而精纯的元气犹如冰水,在其中奔流。两股极端的温度撞在一起,在细微处不停地爆裂。
宁独的周身已经堆积了纯度极高的元气,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而他的体表的经脉也正在浮现出一股赤红之色。
咔——
咔——
咔——
山石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却都被雨声所掩盖。
任由自身的元气在天地间消散,宁独已经不再有意识地去控制,他甚至都不清楚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雨仍在落下。
元气也仍在无休止地向着天地消散。
……
青藤园的萤雪湖再次上涨,漫过了四周诸多树木,像是一片汪洋在恣意流淌。
屋檐下的雨连成帘,在青石上敲打出有节奏的韵律。
古道之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的还是宁独入学考试时“画”科的试卷。时至今日,他都愿意在闲暇时多看两眼这幅画,里面的巧妙与神韵值得他琢磨上一会儿。
商冲古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剑。司马峨则站在桌前,微微低头,皱眉思索着事情。
“天魔杀生这件事,我跟扁士寒交代过。他的为人你也很清楚,绝对不会说出去。”古道之慢悠悠地说道。
司马峨说道:“此事终究瞒不住,还要寻求一个万的解决之策。”
“你有什么好主意?”古道之好像是在问司马峨,实际上是在问商冲古。
商冲古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没什么反应,仍旧看着窗外的雨。
“最起码也要让宁独修行到五境,然后再出去寻找破解之法。”司马峨说道。这是他想了许久才得出的办法,尽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古道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等待着。
商冲古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想着将人囚在你的井中,按照你的意愿便让其继续发展,不按照便立刻进行扼杀。这样的做法,只会将对方逼成敌人。”
古道之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古道之笑了笑,确实打消了暗中监视宁独的念头,说道:“你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越忌惮的事情越去避免,到时候一旦接触,反而会立刻适得其反。我们大可不必担心,且任由他生长去。”
说着说着,古道之抬头看向了窗外,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惊讶。
“你早就察觉到了?”
商冲古立在窗前,没有回话。他确实比任何人都要早感知到,所以他现在将心神放在了宁独那里,担心其受到打扰。
古道之也走到了窗前,看了看被雨遮蔽的天际,说道:“他的师承,你大概也猜到了。这样一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现在是我的弟子。”商冲古回道。
古道之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孩子,真的很不一样啊!”
……
咔——
宁独身上的赤红色越来越重,好像经脉要燃烧起来一般,而其周身堆积的元气已经到了近乎实质化的地步,只能缓慢地向外扩散。
堵在胡同里的元气真的成了奔涌的江流,向着各条街巷冲击而去。
天都的雨仍照常下着。
然而,在修行者的眼中,这却是一场元气雨。虽然这元气很稀薄,但总量加起来却相当惊人。
“这到底是什么天地异象?”
“如果是人的话,什么样的境界才可以施展出这种程度的武诀?”
“没想到天都竟也会发生这种异象。”
没人能够解释怎么会天地突然冒出这么多的元气,只能啧啧称奇。当然,能够察觉出来的还在少数,有足够经验看出原因的则少之又少。
此时的宁独就像是沙漏的中心,一头连着天山,一头连着天地。元气通过这个狭小的关口进行流转,恐怖的力量已经让关口布满了裂缝。
咔——!
山石崩裂!
已经完燃烧起来的经脉犹如地心暴动下的岩浆,汹涌的元气与其相冲,景象宛如冰山撞上火山。
宁独彻底燃烧!
天地间的元气突然一凝,连带着雨好像也悬滞了一瞬间。
很久之后,宁独缓缓地睁开了眼,慢慢适应了黑夜里微弱的光,也逐渐感知到了四周堆积的元气。
雨还在下,不曾在意天都的变化。天地间的那增多的元气逐渐消散,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熟睡中的人继续熟睡,抬头看的人以为出现了错觉,都未曾注意到今夜里所发生的一件小事。
宁独抬头看向天,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破境了。”
。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三章 远在边陲的花石城
花石城位于大明边境的西端,与突烈跟古兰交接,是三国商贸的重要枢纽。
不同于其他的城池,花石城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如山的军队,有的只是人们几十年遵守的规矩。不论是谁违反了这里的规矩,最后都会被驱逐出去。靠着规矩,花石城平稳了几十年的时间。
大明王朝曾尝试牢牢掌控花石城,最后却都导致了贸易的不通。与其死死扼住,一家独大,不如放手不理,任其生长。是以这里虽名义上是大明王朝的土地,其实管制相对宽松的多。
花石城的城主为正七品的知县,名义上是个知县,其实日子远比江南富庶之地要舒服的多。并且此处山高皇帝远,只需应付州府一年两度的考核即可。这样的美差,可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
城主府建的极为阔绰,只是各国风格杂糅,总体上显得不伦不类。城主最爱去的是江南风格里的亭台楼榭,此时这里的胡璇之舞正露着诱人的风情。
玻璃盏里的葡萄酒与青花瓷里的白酒相互交错,让越来越多的人不胜酒力,这般喝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花石城的城主有了兴致便举办上这么一场酒席,赴宴的基本上都是垄断某种物品的大商贾。
“都说花石城里没有花没有石,其实不知这花指的是美人,石指的是响当当的银子。”花石城的城主半躺在椅子上,歪着头,杯里的酒快要洒出来,扬手大声说着。
按道理来讲,这位知县绝不能以城主自居。然而知县这个名头叫起来让人觉得有着这样那样的束缚,不如叫城主更能体现他的权利。
“城主有意,这批美人就留在花石城了,替城主跳舞也是她们的荣幸。”
表面上是光明正大的生意,暗地里贩卖人口、走私军火的勾当多的是。每一条线里都牵扯着一座大山,大明王朝要是真的死死卡住了这个关口,天都里有一大批人会因为没了半数的收入而变脸。
“哈哈哈哈!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批美人是送去天都的吧!”
“城主真是好记性,这样的小事都记得。难怪城主能将这繁杂无绪的花石城管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让人佩服!”
“那就得好好送去,磕着碰着了可万万不行,可别毁了咱辛苦几十年经营出来的名声啊!规矩坏了一次可就永远地坏了啊!”
眼前这些妖娆妩媚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但城主不是个傻子,女人有的是,财路断了可就没了。
会因为一时欲望丧失判断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什么事情。
“城主英明!明天小弟再送几个来这里,也算是让胡璇舞跟中原舞多多融合,没准能出一种新的舞。”
“哈哈哈哈……”
花石城的城主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花石城”之中,享受着自己英明神武的决策所带来的满足感以及下面奉承的成就感。
“万国朝还真的是带来了一大批新的商贾,可以预见今后的几年里花石城必定会更加繁荣,届时这花石城也就有天都般的规模了。花石城可称天下第一商都了!”
“那是自然!虽说有着万国朝的东风,靠的其实还是城主大人的运筹帷幄,也唯有城主大人在此坐镇,花石城才能包容万千,为天下商旅提供一个最好的贸易城!来,我们一同敬城主一杯。”
“一同敬城主一杯!”
“敬城主英明!”
“敬花石城繁荣永昌!”
不知是否是今日的酒饮的有些多了,花石城城主有了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调离花石城,回到了江南当知县。虽说是回到了故土,但必定没此处舒坦。好在钱财早已经赚够,足够后代子孙挥霍的了,他也总要为了后代着想。至于这里数不清的私生子,则任其生灭了。
歌舞不停,酒肉不断,宴席上的人东倒西歪,口中还念念着花石城的繁荣昌盛。
花石城城主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消散不去。
“天下也只有一个花石城!也只有一个花石城城主!哈哈哈哈……”
这样的话,花石城城主平日里是极注意的,此时醉酒后却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正在此时,有人突然撞破了门,浑身是血地跑了进来,大声呼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然而舞动着的女人挡住了他,靡靡的音乐也盖住了他的呼喊,酩酊大醉的众人更不可能察觉到他。
直到花石城城主的贴身护卫意识到了不对劲,才出声喝退了歌舞,在城主耳边低语,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跑进了的人越来越多,不是浑身鲜血就是屁滚尿流,哭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什么不好了的?难不成你床上的女人不好了?哈哈……”宴席上的人大笑着说道,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花石城城主的贴身护卫出现在门口,向外一望,顿时失色,回到城主身边禀报了情况。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只适合喝酒……”
扑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喊声盖过了一切,将歌舞者吓的瑟缩在了角落。
护卫见没有任何作用,心一横,一巴掌扇在了花石城城主的脸上。
啪!
城主的脸当即被扇肿,酒醒了大半,他愤怒地瞪着这个跟随了他十多年的护卫,准备立刻下令将其碎尸万段。
“城主,大事不好了!”
回头看到了躺在大厅里哭喊着的血人,城主心中一惊,彻底酒醒,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有人……攻城!”
“什么?!你说什么?!”城主大惊失色,猛然站了起来,慌乱中直接将桌子掀翻,急匆匆地跑向门外,一看到门外的景象,脸色立刻变成了惨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这样?”
“到底怎么一回事?”
城主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事情,不住地用手掌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刚刚还是繁华的花石城,转眼间就是硝烟四起,哭喊声成了一片,空气里已经尽是鲜血的味道。
一瞬间,人间翻转成地狱。
“怎么会?!”
城主失声呢喃,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景象。
醉酒者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手搭在城主的肩膀上,笑道:“来,城主,我敬你一杯!花石城就是咱一起发财的地方!”
“滚!”
城主的脸上肌肉抖动,暴怒地吼出了一声,突然转身、跨步、拔出护卫腰间的剑、回身一劈。
噗!
鲜血飞溅到了梁顶。
陪酒的女子发出了尖叫。
“击鼓!守卫全部集合!各商队护卫全部无条件听从调动!全城所有能动的,全部集合!”
城主在片刻的慌乱后,终于明白了眼前是局势,他迅速地发出了一系列的命令,看似有用,其实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谓的军队,此时都在酒楼、赌场、青楼里快活,哪有闲心去拔出腰间的刀。当他们也意识到四周尽是杀戮的时候,只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逃命。
仅仅是半刻的时间,花石城就成了一片火海,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花石城的城主拼命向东逃,其护卫死战也只是为他多争取了逃出百里的命而已。回头看到追上来的铁骑,城主惊吓地扑倒在地,怀中盒子跌开,里面散落出价值连城的珍宝。
铁骑追来,白晃晃的快刀透过黄沙昭示着死亡。
“不要杀我,这些珍宝全部给你们!就算对修行者来说,这也价值连城!”
“求你们不要杀我,我知道一处宝藏!足以敌国!只要你们不杀我,我立马告诉你们!”
刀在阳光下闪耀。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大明七品官员!杀我就等同于向大明宣战,你们不能……”
刷!
滚烫的鲜血扑在黄沙上,迅速地渗到了地下。
铁骑掠起地上的珍宝,欢呼着返回到花石城。
不足一刻时间,大明王朝西部的商贸重地花石城便彻底覆灭!
——
天都的雨在黎明时分减弱了几分,却还是没有停,致使天色仍昏沉着。
“少爷,我们走吗?”胡然今天早起了,跟宁独在胡同口吃过馄饨,准备一起去神机营房。今天宁独跟李修孽的对战,她心里总也惴惴不安,她总得亲眼看着才行。
六把春风剑,胡然可都背好了。
宁独笑着说道:“好啊,走。”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突然微变。
“怎么了,少爷。”
身穿飞锦服的东锦卫来到了瓜柳胡同口,带着凛凛的杀气,盯了宁独一下,说道:“你就是宁独?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少爷还要去参加青云试,怎么可以跟你们……”
宁独看了一眼东锦卫,拍了拍胡然的肩膀,向前走去,说道:“在神机营房等我。”
“少爷……”胡然向前追去。
“记得打伞,别淋湿了。”宁独走进了雨中,跟东锦卫一块走了。
胡然站在了馄饨铺边缘,愣了愣,看着宁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少爷,我在神机营房等你。”胡然背好春风剑,打好伞,一个人去了神机营房。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四章 有罪
“姓名?”
“宁独。”
“籍贯?”
“天都朝明坊瓜柳胡同。”这样一个身份,鱼龙街的旬二早已经替宁独安排了妥当,为的就是免除像现在的麻烦。
“天都人?可你今年三月才到的天都,之前又都在哪?”
“山里修行。”
“哪里的山?”
“西北。”
“具体。”
“不清楚。”
东锦卫盯着宁独,看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有着数十年的审判经验,他相信没人能够在他眼皮底下说谎。
“认识突烈国的人吗?”东锦卫突然用极快的语速问道。
“不认识。”
“那你认识这个吗?”东锦卫拿出了一盏灯,上面映出了一颗珠子的样子。
宁独看了一眼,说道:“认识,这珠子我有一颗,从关中一个名叫曾明恺的商贾家中骗来的。”
从雪山出来后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秘密,宁独都可以告诉东锦卫。如果他不能给与东锦卫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对方不会轻易地放他离开。
“那你此后还跟曾明恺有联系吗?”
“没有。”
东锦卫冷笑了一声,说道:“没有联系,今天早晨去瓜柳胡同的又是谁?”
东锦卫一直都在监视着曾明恺,今天早晨曾明恺租住的屋子中有人出门送信,并使了太多的障眼法。东锦卫料定这是曾明恺走投无路时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路暗中追查到瓜柳胡同。送信者仅仅在此停留了片刻,刚一离开便暴毙而亡,这更加让东锦卫确定了宁独的身份。
能够留在天都的东锦卫无疑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他们能够记住天都的每一条街道以及拥有官职爵位的达官贵人,对天都的修行者分布更是如数家珍。然而他们无法认识每一个人,也没能在短时间查清宁独的所有底细,他们只知道宁独是青藤园登记在册的学子而已。
其实不论宁独是什么身份,东锦卫都有权力直接审讯,更何况这件事的特殊性,东锦卫接到的命令可是无视一切。时间如此紧迫,东锦卫自是不可能去细查宁独,便直接抓起来审问。
“不知道。”宁独直截了当地回道。到了此时,宁独已经明白了东锦卫的目的,好在不是去探查自己的核心秘密,他猜测应该只是因为曾明恺的事产生了一些误会。
东锦卫缓慢地踱起了步,转了一圈后,轻轻拍了拍宁独的肩膀,说道:“你还很年轻,你也是青藤园的学子,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宁独很认真地说道:“你要问的事,确实跟我没有关系。”
原本准备好了一切去神机营房进行今天与李修孽的比试,突然被东锦卫带到了此处,宁独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一直保持平稳的心境也有了波澜。
门外的雨还在下,不停地敲击着青石,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现在最少也是辰时了,青云试即将开始。任何人迟到了,都会被取消资格。即便所有人都相信宁独是事出有因,青云试也不可能组织喷再重赛一场。
东锦卫背对着宁独,看着门外的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雨很杂乱,宁独的心也很杂乱。
“有什么办法能够立马离开这里?”宁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在一离开瓜柳胡同的时候就给老枪发了信号,让他立刻去联系鱼龙街,但想必东锦卫不可能漏掉老枪。甚至胡然都不可能顺利地到达神机营房。
突然之间,宁独就陷入了绝境。这个绝境必定会解开,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宁独的绝境,是时间的绝境。
滴答,滴答,滴答。
雨越来越急,宁独说道:“接下来在神机营房的青云试,我要代表青藤园参加,对战南国的李修孽。”
“哦?”东锦卫戏谑地回道,
“我代表的是大明王朝。”
东锦卫大笑出声,说道:“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怎么了,着急了?”
对审讯的东锦卫来说,宁独能够松口示弱,那么就有了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在心中细细盘算着全力逃出去的几率。
幸好此处不是东锦宫,只是东锦卫设立的一个秘密据点。眼前是位见山巅峰的修行者,门外还有两名见山境,左右两侧楼顶各有一名见山境在境界,还有一名见山境藏在了暗处。六名见山境,想要逃出去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
既然逃不出去,那么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让眼前的东锦卫放了自己?
“我认识笛明月。”宁独忽然如此说道。
东锦卫笑了一声,说道:“我也认识当今圣上。”
不管宁独怎么解释,东锦卫都认定了宁独就是曾明恺的接头人,这是一条绝对不能放过的大鱼。
一个隐藏于青藤园的卧底,倘若以后他入了朝堂,那将是多么大的危害?现在将其挖出来,甚至有可能挖出一大批潜伏的卧底,怎么可能不是大功一件?
东锦宫沉寂了太多年,任何一个人都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机会,更渴望一飞冲天,而现在,则是最好的机会。东锦宫上上下下都等着这个机会,在天下人面前重新显露锋芒,失去了这股东风,想要扶摇直上就难了。
宁独无奈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就认定了就是我呢?仅仅是曾明恺派了一个人来我这里?那么现在,曾明恺又在哪呢?”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那你现在能带我去见他吗?”
“你那么着急?耐心点,在这等一等他就会来了。”东锦卫知道宁独此时着急了,便胸有成竹了。“叛国通敌虽然是杀头的重罪,但弃暗投明也是大功一件。这件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还拥有着未来的少年。”
不管宁独做什么,最起码是今天上午都要待在此处了。
辰时两刻。
以宁独现在的速度,还勉强在比试开始前能够跑到神机营房。
滴答。
时间不会等任何人。
宁独抬起了头,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并未触犯大明律法,也没有你口中的叛国通敌。我不明白,你有什么权利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审讯我?”
“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东锦卫的语气里充满着戏谑,就像不停地将想要逃出牢笼的蟋蟀再扔进去。
“你能证明我有罪吗?”
“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便是有罪。”
“如果调查清楚我就是无罪呢?”
“那就委屈你了。”东锦卫笑着拍了拍宁独的肩膀。
宁独明白了东锦卫的话,可他不能一直等在此处。而审讯他的东锦卫无疑很有耐心,他已经吃定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行难境。即便宁独没有什么罪名,他也会想法子给这个毫无根基的人扣上一顶摘不掉的帽子。
东锦宫,又有什么时候抓错过人呢?
雨不停,敲击着裸露在空气中的所有。逐渐的,雨好像变慢了,飞溅起来的水花变得清晰可见。
长吸了一口气,宁独的目光突然变了。
……
“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前往瓜柳胡同,同时派人干扰视线,沿途尽可能地消除痕迹,摆出一副搏命的态势,并提前在所有人身上下毒,保证他们死无对证。务必保证所有人统一在寅时三刻行动,这样一来,在天都刚醒的辰时就有是最好的时机!”
滴答!
曾明恺忽然睁开眼,向着身边的人瞪去。立刻有人用绳子绑住了曾明恺,跳入到了一口井中。
哗!
漫长的一百二十息时间,曾明恺感觉自己在地狱走了一遭。刚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顾不得去喘息,他就立刻奔跑起来。
什么人都不能留在身边,尤其是修行者,唯有此才能活着走出天都。修行者看似是很好的助力,实则是摆脱不掉的记号。
幸好天公作美,这场雨一直没有停,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曾明恺逃命的痕迹。
跑进在进入天都前就留好的房子里,曾明恺将一桶粪水泼到自己身上,紧接着吃下了一粒药丸,立时倒地成为了一具“尸体”。
正在此时门开了,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吓得一哆嗦,惊道:“一个月前有人说帮忙运一具尸体,还真有!”
总归是收了五两银子,老头还算是有些诚信。他将人搬到粪车上,与粪水一块推到了城外,寻了个没人的林子扔了。
冰冷的雨在脸上敲打,曾明恺猛地坐了起来,剧烈地咳了好几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终于出来了!劫后余生!劫后余生啊!”
即便失去了前半生努力的一切,但命还在。只要命还在,一切就还有可能再回来。
然而,曾明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大惊失色,慌忙地向后倒爬。
“谁——?!”
一把刀出鞘!
曾明恺瞬间明白死亡,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刀斩破了雨,斩断了曾明恺的脖子。鲜血扑进雨水里,瞬间被冲干净。
这才,真正的死无对证。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五章 我家少爷一定会来
厚重的阴云没有变淡,模糊了时间。雨忽急忽慢,堵住了大多的路。这样的天气,确实很少人再出门。
神机营房外仍是一群人在围着,层层叠叠的伞像是夏日里的荷叶,承接着落下来的雨,从人与人之间缝隙中将雨倾泻而下。
胡然撑着一把大伞,背着六把春风剑,挤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瘦弱。
伞与伞相碰,扰乱了水落下的轨迹。
与大人相比,胡然太小了,她的伞太低,很快就挤没了。她反手按住背上的春风剑,害怕丢掉其中的任何一把,努力向前行进。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胡然一开始还会说着这样的客气话,后来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也就只能沉默着前进。一路小跑过来,她已经非常疲惫了,却远不能停下脚步。
“谁啊?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
“我觉得李修孽在十招之内就会赢。”
“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什么才能停啊?”
“……”
人远比雨冷漠,胡然在缝隙里撞来撞去,已经迷失了方向。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雨声跟人声,轻易地淹没了这个小女孩。没人会对其施以援手,不冷眼相对就很不错了。
雨从缝隙里落下,击穿混着人汗臭的热气,落在胡然的头上。很快,没有伞的胡然被浸透,被冷完全包裹住。
胡然站在原地,抬头看到的是堆叠起来的伞,眼前是全黑的人影,看不到任何的缝隙。
“我该怎么办,少爷?”
没人回应胡然的疑问,也没人在意身边这个落魄的小女孩,人们只自顾地交谈着自己的事情。
学着宁独那样长吸了一口气,胡然认定了一个方向向前撞去。
“瞎了?挤什么挤!”
“找死啊!”
“该死!”
跟石头一样的人撞在一起,胡然的身体各处都有了伤。在密密麻麻的人里面穿行,不亚于穿过荆棘丛中。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到,胡然控制不住身形,向前扑倒。疼痛传来,胡然疼的想哭,却还是紧紧地护着背后的春风剑。
缓缓移动的脚踩过来,溅起水花,胡然忍住了泪水,立马站了起来,继续向前撞去。她一定要去神机营房等宁独才行。
人海组成了一道墙,胡然不知道撞了多少次才从其中挤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神机营房走去。换成平时,她早就疼的不想动了,绝对会蹲在原地哭起来。
雨还在下,胡然没有伞,迎着冰冷的雨。她一个穿过百步远的空地,终于来到了神机营房。
“神机营房不允许带剑!”守卫冷漠地说道。除了参加青云试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允许携带武器。夏喜春那样的或许可以例外,胡然这样的却绝对不可能成为例外。
胡然没有去争辩,立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
“哪人是怎么回事?背着剑站在神机营房的门口,怕不是个傻子吧!”
“哈哈哈哈,看她背着那么多的剑,没准是个卖剑的!”
“把剑卖到神机营房的门口了,真是个奇才!什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
等待神机营房的消息传出来总是漫长,人们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的乐子上,眼前这样的怪事自然可以大肆取笑一番。
“都让一让了,南国的人来了。”
密集的雨伞忽地分出了一条缝,继而迅速地扩大,成了宽阔的通道。
以李修孽为首,其后跟着焰柔、断楚,以及陆九谦跟南星。
李修孽没有打伞,所有落到他身边的雨都自动消失。陆九谦则给南星打着伞,踩着很薄的雨向着神机营房里走去。
“那是南星公主吗?没想到南国的公主都来看青云试了!”
“几天前那一场跟蒋百忍打的那么惨烈,李修孽现在看起来却毫发无损。看样子今年的青云试肯定是他夺得第一了。”
“南国,真的是要崛起了。”
“……”
两侧的人皆投以敬畏的目光,想要上前看得更清却又不敢向前。
胡然看着李修孽一行人来到了神机营房的门口,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她惧怕凶神恶煞般的断楚,也惧怕传闻中妖魔般的李修孽。
“这不是宁独身边的小姑娘吗?”焰柔巧笑着说道。
南星看了看胡然,温柔地笑了笑,问道:“你家少爷还没来?”
临近了看,除了断楚,其他人看起来也并非那么凶神恶煞,胡然心中胆怯,却也直直地立着,说道:“我家少爷会来。”
“可别单单把你骗在这里,然后你家少爷灰溜溜地逃走了。”焰柔取笑道。
李修孽看了一眼胡然身上背着的六把春风剑,收回了目光,顾自走进了神机营房里。
“再一会儿,青云试可就要开始了。你家少爷——再不来可就没有继续参加的资格了。”焰柔戏谑地笑着,走进了神机营房里。
“我家少爷,一定会来!”胡然不去看李修孽他们,暗暗对着自己说道。
……
老枪在得到宁独信号的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以他的境界想要从一名东锦卫手中逃脱根本不可能。但他可以争取一点时间让胡然逃出去,也可以弄出一点动静,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别挣扎了,没用。”
老枪半边身子都没了感觉,他唯一能动的左手连握拳都做不到。面对见山境的东锦卫,他确实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最后的元气凝聚在手上,老枪怒吼一声。
然而,东锦卫瞬间出现在老枪面前,一手握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按在了墙上,直接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
“跟你说了,不要再挣扎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砰!
老枪突然握紧拳头,向着身后的砖墙锤去。
砰!
墙体倒了一大片。
脖颈传来的疼痛让老枪失去了意识,即便最后一刻,他也希望着胡然能够逃出去,也希望鱼龙街能够看到他用血留下的标记,能够想出办法去解除宁独的危机。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对不起,我太弱了……”
。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六章 弃权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上有了一道很薄很透的屏障,将落下的雨挡住,使得观众席上的人不至于淋雨,却挡不住沉下来的天色。
从地下泛上来的冷让人裹住了衣服,忍不住感慨秋天真是说来就来。再配上这样的天色,真的有些伤怀之感。
观众席逐渐坐满,看台上的人也较上次多了起来,只是唯独少了蒋武疴这个主角。
“蒋将军没来?”不少人都有着这样的疑问,毕竟蒋武疴是青云试的负责人,他不在场显然不合理。
“都这个时间了,蒋将军应该不会来了。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不要忘了蒋武疴可是御林军统帅。”
自有消息灵通的人,得到了一些风声,却并不能完全猜出蒋武疴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辰时两刻。
该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了,嘈杂的校武场也逐渐趋于平稳。相近的人只小声谈论着,最起码没有高声呼喊的。
“今年的青云试还真是出乎意料,谁能料到一个行难中境竟能够杀入半决?恐怕历届青云试里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参加两人,两人入四强,青藤园今年可算是扬名了!”
“虽说青藤园的两名学子都入了半决,但今年青云试的第一很大可能不会落到青藤园的头上。”
“没错!无论是强横的李修孽还是神秘的圣灵寒,都比宁独跟陈难萍强出一大截。他们几乎没有赢的可能。青云试第一,不是李修孽就是圣灵寒的。”
“……”
夏喜春一大早就等在了校武场,左右张望却始终找不见宁独的身影。
“宁独哥怎么又没来?他不会又要在比试即将开始时才到?”
随着此试时间的临近,夏喜春越等越心急,她手里的百龙鳞甲还没能送出去,她总觉得不安心。
“为什么就非得死要面子!穿上护甲又不违反规定也不会拖累自己,关键时候这可是能够救命的!要是没有护甲,你能接下李修孽的一击吗?”
铁炼花跟蒋百忍一同前来,坐在了一旁,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必将五天前蒋百忍可以被判定死亡的,如今却以完好无损的状态出现在了这里。
“胖墩,没有看见宁独吗?”夏喜春看到认识的人就焦急地问道。
铁炼花看了蒋百忍一眼,说道:“昨天他还在校武场这里来着,他还没来吗?”
夏喜春也疑惑的看了看蒋百忍,没来得及问对方身体恢复的如何,回道:“没有,找遍了校武场也没有他的影子。”
“他会来的。”铁炼花说道。
“万一他要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夏喜春的脑海里立刻有了无数的猜想,并且觉得每一种猜测都有极大的可能。
铁炼花觉得夏喜春说的有道理,不禁苦思起来。如果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夏喜春一把将百龙鳞甲塞进铁炼花的手里,说道:“我去找宁独哥!你要是在这里等到他了,务必将百龙鳞甲给他,务必让他穿上!”
“哦。”铁炼花愣愣地接过百龙鳞甲,听从着夏喜春的安排。
“他不会要。”在一旁的蒋百忍忽然出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要?”夏喜春有些生气地问道,她痛恨着跟宁独一样死要面子的家伙。
蒋百忍也不辩解,目光放在了校武场上,安静地等待着。
铁炼花不知道该听谁的,只看来看去。
咚!
巨大的鼓声响起,让校武场安静了下来。
裁判走上了校武场,看了看场下的众人,宣布道:“在第五轮比试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宣布——古兰国的圣灵寒,放弃参加青云试。大明青藤园陈难萍自动进入第六轮比试。”
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圣灵寒弃权了?”
“她怎么会弃权?”
陈难萍微微皱眉,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不仅是她,太多的人都没能想到会是如此。
与所有人不同,陈难萍参加青云试的目的就是为了见识更多的强者,以此来让自己变强。圣灵寒的弃权,恰恰让她失去了原本的目的,这比失败更让她反感。
“也就是说陈难萍可以毫发无损地参加最后一轮比试,争夺青云试第一!”
“今天的比试也只剩下李修孽跟宁独的这一场了!”
“可以料定最后一场的比试,就是李修孽跟陈难萍的对决了!”
“……”
夏喜春愣愣地看着校武场,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一方面替陈难萍开心,一方面又替宁独担忧。
“陈姐姐赢了,只剩下宁独哥了,宁独哥还不来吗?”
人们还沉浸在圣灵寒弃权这个消息的巨大冲击之中,几乎忘记了什么时候比试正式开始。
咚!
咚!
咚!
“青云试第五轮第一场,南国李修孽对大明青藤园宁独!”
随着李修孽登场,人们才发现缺少了宁独。
“宁独又没来?”
“还要再耍上次那样的把戏吗?相同的把戏,怎么可能成功两次?”
“宁独不会也很圣灵寒一样弃权了吧?”
“不是吧?”
接连两个爆炸性的消息让校武场上所有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实在是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
裁判看了看漏刻,还有不到半刻的时间,宁独再不出现,就只能按照弃权处理。
天上的雨未曾落下来,漏刻的水却没有停。
夏喜春抬头看了看天,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铁炼花回答道:“快要辰时末了。”
“巳时,就是第五轮开始最后的时间……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了……”夏喜春的情绪逐渐低落下去。
陈难萍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心境,发现宁独还没有来,也不禁有了疑惑。
“同样的招式他不可能用两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吗?”
李修孽微微抬头看向入口处,也始终没有感知到宁独的气息。
滴答!
最后一滴水滴落,裁判暗自叹了一口气,走上了台。
“宁独逾期未至,按照规则,视为——弃权!”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七章 兔搏狮
东锦卫缓慢地踱着步子,发出很长的脚步声,与外面杂乱的雨声混在一起,扰乱着人的心神。
哒!
东锦卫落下了脚,身体向前倾,后脚抬起,准备再继续往前走。眼前的嫌犯越是着急,他就越有耐心,他觉得等得起。
外面两名东锦卫正在小声交谈着东锦宫的势力划分,该攀附哪位上司才能青云直上。
左侧屋顶负责警戒的人瞥见了一位婀娜的女子,不由得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一直到对方的身影被屋檐遮蔽,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右侧屋顶负责警戒的人思索着武诀,诸多繁杂的想法缠绕进脑海里,让他还是解决不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躲在暗处的东锦卫只无聊地看着雨,没什么精神。这实在是没什么好观察的,毕竟在限制修行者使用能力的天都,六名见山境已是一股极强的战力,没有人可以正面对抗他们。
外面的雨降落的速度正在变慢。
屋子里的东锦卫重心偏移到了另一只脚上,外面的两人正提起一个名字,左侧屋顶上的人刚收回目光,右侧屋顶上的人脑海里又闪出了一个想法,暗处的人看着雨溅起了水花。
所有的一切,恰好到了它们该有的刻度上。
宁独的目光突锋!豁然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击出一掌。
东锦卫察觉到了异样,体内的元气骤然爆发而出。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快的让人难以反应。
“凝!”
“震!”
砰!
如此近的距离突然遭受到禅宗六式的攻击,即便是见山境巅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东锦卫直接横飞出屋,到了庭院之中才止住身形。
“你还想跑?!”
东锦卫冷笑一声,身上元气席卷而出,将雨水向着四周吹散。
借着跟东锦卫反震力,宁独一连撞破三堵墙,与对方的距离在迅速地拉大。
“小鬼竟然恰好卡住了其他人的感知盲区,并利用我来挡住其他人的感知!绝对不能小看了他!”
东锦卫单手掐诀,另一只手出现细长的黑竹。
“井雨!”
落下的雨气势忽变,将街道分割成一块块独立之地,两两之间有了看不见的界限。而宁独恰好就处在最后一处界限。
与此同时,东锦卫猛然一掷手中黑竹,一道黑色的线立时在他与宁独之间建立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五名东锦卫也迅速地动了起来,两人从两侧包夹,防止宁独逃离,两人去往临近角楼进行掌控,一人跟随,防止有任何的变故。
随心剑!
剑网!
就在东锦卫飞速前冲不足十步时就被突然出现的剑网包裹住。
“逃命还不忘布置阻碍?”
东锦卫拔出了绣春刀!
七十二道剑气组成的剑网被轻易地斩断!
“凝!”
“断!”
宁独一掌断开袭来的黑竹,另一只手弹指成剑,切开每一滴雨。紧接着他以禅宗六式加身,撞开了屏障。这一连串的应对行云流水,却仍耽误了短暂的时间。
东锦卫比宁独想象中要强太多!
“看你还往哪逃?!”
东锦卫再次掐诀!
“雨化针!”
“岚!”
宁独瞬间消失!
东锦卫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没想到宁独竟然能够瞬间逃离出他的感知。
“特殊的符或者是法宝?!”
覆盖着天都的星图有了强烈的波动,御龙院几乎在一瞬间将指令下达到了御林军与东锦宫那里,这样恐怖的元气波动必定是有见山境以上修行者在天都打斗,必须立刻阻止才行。
“不能再拖下去了,动静已经够大的了!”
凝!
震!
岚!
宁独几乎在一瞬间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其中三式,利用脚底的反震力加上“岚”,使得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普通见山境所能够施展出的速度。
战斗中最重要的就是优劣的对比以及对形势的判断,宁独清楚自己不可能从六名见山境中逃脱出去,更何况他还错误地预估了对方的实力。他需要做的就是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来解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宁独突然回身击出一拳。
砰!
缠绕着花纹的黑竹随即裂开,分成无数条,从四面八方将宁独包裹在其中。
“黑笼!”
危机瞬间袭上心头,宁独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辞花剑。
东锦卫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宁独的辞花剑,只是一直轻视了这个行难境,才没有立刻夺下他的辞花剑。
嗤!
黑色的竹笼被斩出一条缝隙,宁独从其中撞飞而出。
东锦卫心中微怒,毕竟为了擒拿一个行难境已经追了十多条街,还废掉了“黑笼”,现在竟然连对方的毫毛都没有伤到。
辞花剑几乎在瞬间抽干了宁独的元气,突然发生的变故完全打乱了宁独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完全处于拆东墙补西墙的境地,能够多撑住一瞬都是极限。
“井雨!”
砰!
宁独撞在屏障上,没有在一瞬间冲出去。以他行难境的修为,难以连续不断地保持着高强度元气的施展。
“雨化针!”
凝!
震!
宁独一拳轰出,眼前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袭来的雨针震碎。
雨滴化成水汽,成了一大团浓雾。
东锦卫立时撞破了白雾,一手抓了过来。
“先废了你的修为,看你还怎么逃!”
宁独看着视野里不断放大的手,知道自己想要再去参加青云试已经没有可能,他也唯有全力应对眼前的危机。
“凝!”
血脉之中的一股力量突然觉醒!
宁独同样探出了手掌。
“缠!”
宁独的手跟东锦卫的手交错,两者紧紧贴在一起。
“重!”
手臂上突然有了重岳砸下的感觉,东锦卫感觉不妙,当即挥起绣春刀,一刀斩下。
宁独的辞花剑突然刺出,像是龙抬头,正对着东锦卫的手腕。如果东锦卫执意斩下,那么他必定先断了手,他只有抽回手用绣春刀防御。
“他怎么会预料到我出刀的招式?这股突然涌现出来的怪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东锦卫当即变招,一刀斩在了刺过来的剑尖上。
铿!
火星迸射!
东锦卫心中一惊,绝没有想到宁独以受制的姿势刺出的一剑竟然能够挡的下他砍下的刀,那该是多么强横的力量?然而未等他再出招,他的脸色突变。
“断!”
咔!
响声被泯灭在元气的爆鸣之中。
东锦卫从白雾中倒飞而出,一脸的震惊。他完全没能想到一个行难中境竟然有这么强横的力量,若非他及时凝聚元气防御,恐怕半边身子都会遭受重创,即便如此,他的左臂也完全断了。
嗤!
还未等东锦卫完全接受现实,辞花剑就破开白雾紧追着他而来。
见山境巅峰的修为全面爆发!
绣春刀泛起了冷光,瞬间斩出了无数刀。
“断寒!”
铮!
辞花剑的速度断崖式降落,剑身因为强力的反震发出嗡鸣。
东锦卫的手腕发麻,心中的危机感提升到了最大。刚才的一瞬间他数次面临死亡,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么近的距离,飞剑怎么会发动次数如此多攻击,并且始终保持着高速。
“这个小鬼真的只是一个行难境?绝对有问题!”
与此同时,从侧翼包抄的两位东锦卫也已经封死了宁独的退路。接到消息的御林军也出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宁独脸上已经有了冷汗,接连两次催动辞花剑,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此时的他,再次单手朝天。
“商教习,只能再次麻烦你了!”宁独很清楚自己的境地,便一直都在准备着这一刻。
随心剑!
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然而下一瞬,这道剑气就被拦腰斩断,甚至都没能越过四周建筑的高度。哪怕商冲古再强,也不能感知到这一剑。
宁独心中一凉,握住了飞回的辞花剑。现在他不仅没法去参加青云试,就算能够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问题了。
“先废了他!”
三名东锦卫立时冲来,配合默契,没留下任何生路。
……
青黄的树叶在雨水上漂了一层,像是一艘艘载着微小亡灵的船。
叶红袖轻轻咳了几声。
“你应该再修养一个月。”褚安良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大哥,这不都是小事?”叶红袖笑着说道。
“关于你的事,没有小事。”褚安良用颇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大哥,你可别酸了!”叶红袖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已经在天都待的够久了,我想出去看看。”
“好啊,只要你养好伤,想去哪都可以。”
“我现在就想去。”
“不行。”褚安良的语气依旧平和,却有了不容抗拒的力量。东锦宫的最高领导者,远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和。
叶红袖望了望窗外的雨,说道:“这都已经深秋了,离入冬都不远了。”
“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河西古道是在意料之中,十三南蛮却是意料之外。东锦宫的力量还不够。”叶红袖收起了平日里的轻佻,认真地说道。
“你想去哪?”
“二哥是要南下,那我就西进好了。”
褚安良没有立马答应,反而问道:“明月呢?”
“二哥可能又去烟花弄了,毕竟那里一直有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叶红袖笑着说道。
褚安良笑了笑,说道:“是啊,那也是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二百零八章 众里寻他
烟花弄的非题院生意没有随着万国朝暴涨,仍旧保持着平稳,来的也还是那些人,很少有生面孔。
持续的雨让非题院安静下来,也只有少数几个姑娘依靠在栏杆上说着秋天的寂寥,哀叹着客人的薄情寡义。
灯笼映在水面上,影子碎成一片,随着流水进了人的梦乡。
濯清妖柔媚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是披着轻薄的纱,纵使地板下有些暖炉,窗户透进来的风也让她的身体变得冰凉。
灯光本就暗,风又胡乱扯着像是雾一样的纱,让濯清妖的身体忽隐忽现,隔上一点距离就只能看到几条柔媚的曲线。。
濯清妖睡眼朦胧,嗫嚅道:“有人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对方显然很奇怪濯清妖怎么会发现自己。
“因为有男人的味道。”濯清妖不想起来,就这般躺在地上,像是醉了一样。
印着青花图案的羊毛毯盖在了濯清妖身上,盖羊毛毯的人也坐在了濯清妖的身旁,夸赞道:“好敏锐的嗅觉。”
濯清妖笑了起来,转了个身,拍了拍盖在身上的羊毛毯,说道:“真是个体贴的男人。”
“因为你是个值得体贴的女人。”
濯清妖微微睁开眼,用手沿着对方的衣服缓缓摸了上去,说道:“这么冷的天,那你不应该好好体贴体贴吗?”
独特的熏香有种迷醉的感觉,让人很容易就放开心神,徜徉在其中,忘记俗世里的诸多烦恼。
“烟花弄里出名的人有很多,唯独你最是勾人心魄。”
“是吗?”濯清妖轻轻将对方扯了过来,纤细如玉的手指勾住了对方的下巴。
丝丝的凉像是玉,却又慢慢融成了柔滑的水,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
笛明月用手指轻轻接过濯清妖的手指,从自己下巴处移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他能让你们都喜欢。”
“谁呀?”濯清妖说话的声音很绵长,像是这里飘动的烟。
“你最想见的人。”
濯清妖轻轻推了推笛明月,微闭上眼睛,说道:“愿以为是来找我的,却不想是来寻他的。我最不喜欢给别人指路,最后落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怎么会?”笛明月用温暖的手握住了濯清妖冰凉的手,传递着温度。
濯清妖忽地坐起,整个身子压在了笛明月的身上,直到将其压倒在了地面上。柔顺的长发垂下来,像是床帐,圈出了一个只有濯清妖跟笛明月的世界,两人都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跟呼吸。
咫尺之间,映照进来的光并不多,彼此看到的都是剪影,越是如此越吸引着人。
羊脂玉在身上融化,酥入骨里。
笛明月笑了笑,说道:“你这样的妖精,当真是留不得。”
濯清妖看着笛明月的眼睛,看不到期盼的神色,便一侧身子,在其旁边躺下,说道:“你也很少见,我甚至怀疑你不是个人。就算是女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最起码也要咽咽口水。”
笛明月没有立刻起身,问道:“那他会咽口水吗?”
“他呀!”濯清妖嫣然一笑,又随即嗔怒道,“提他做什么,总惹人不开心。”
“他去哪了?”
“谁又知道?”
“你不肯说,便罢了。”
“软的不行,你不会来硬的吗?”濯清妖打趣道,语气里透着说不尽的妩媚。不管如何,她都有着风情。
“总归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免得都没法做朋友。”
“你们这些朝堂上的人呐!嫌他狂傲逐他出门,想用他又不予声名,两头都想占了,当真是白嫖!”
笛明月站起了身,笑着说道:“他也岂不是次次白嫖?”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叫白嫖?”
“你又怎知他不是你情我愿?”笛明月笑着走了,留下濯清妖一人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得到了对方可能在非题院的情报,却不想又没找到对方,笛明月也什么好法子,只能这般“捕风捉影”地找着。
走出非题院,笛明月又去了青衣巷。
如今天都的地下势力,烟花弄自成一体,鱼龙街一家独大,有着吞并青衣巷跟小胡同的势头。这样的局面,是当初谁都没有想到的。
青衣巷的主人袁随正在看着楼外的雨,思索着青衣巷的发展以及自身的修行。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袁随心中一惊,他丝毫没有察觉有人临近,只能说明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不知客人深夜来访,有失远迎。”袁随用平稳地语气说道。
“你比你父亲有眼光的多。如若不是鱼龙街,我倒是很愿意你来掌管这些黑暗的角落。”笛明月走到了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夜雨。
“掌管说不上,打扫打扫而已。”袁随看了笛明月一眼,大致猜出对方是东锦宫的人。
“来问你一件事。非题院的那个人救过你一命,自此之后还有联系吗?”
袁随笑道:“我只记得了那个女人。”
笛明月轻笑道:“濯清妖确实值得记,但那个男人你也不会忘。”
一股无形压力的涌来,袁随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渺小。眼前这个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死,而自己绝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力量。
位高权重与境界的高深莫测,让人本能地产生对自己不利的猜测,从而产生畏惧。
“忘了。”袁随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出了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忘记说话的时候是否带了些颤音。
笛明月看了袁随一眼,说道:“你确实不错。”
袁随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他也只能全力维持着心跳很呼吸的平稳。
笛明月轻轻拍了袁随的肩膀,离开了青衣巷。完全没有必要去逼袁随,免得对方产生反感。既然找不见,那就再等一等,这件事情强求不来。
袁随大喘了一口气,浑身都是冷汗,他没想到面对笛明月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他缓缓地坐下,自嘲地笑了笑。
“青衣巷还真的是井底之蛙,真正的天都我还远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