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娇养指南全文阅读 第16分节

第149章 通外(加更)

    马红岳面如白纸,好在环境幽暗,看不明白。

    端方看向杨衡西,见他满脸惊愕,于是笑得更加温雅:“大东家要证据,那很容易。你们围猎我的时候,几位小师弟就进去衡西商会主楼,翻出了账簿,带来了徐管事。”

    梅晶回首,沉声道:“出来吧。”

    林中顿时走出六人,其中五个是拢沙宗门徒,每人身后都背着书箱或者鼓胀的行囊,第六个却是面如死灰的徐管事,他是被推出来的。

    “师尊,账簿与徐管事带到。”这五人向梅晶行了一礼,把徐管事又往前一推,再解下身后的容具往地上一倒。

    林地上的账簿子,立刻堆成了小山。

    梅晶望着徐管事,厉声道:“准备把哪一本拿给我,嗯?”每年六月六之前,衡西商会都会把前一年的盘点簿子交给她。呵呵,看来每一年的账都是这样糊弄出来的。

    徐管事抖若筛糠,上牙打下牙,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胆子本来就不大,此刻见到梅峰长一身煞气、两位东家血流满面,早忘了作何反应才好。

    端方踏前两步,弯腰在账簿堆里一阵翻找,很快拈出一个羊皮账簿,翻到最后看了看:“是这本了,后面的账都还未做完呢。”

    梅晶接过来,翻了几页,面凝严霜,直接将簿子掷给杨衡西:“物证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去年的盘点账怎可能到现在都未做完,唯一的解释,这本是假的,是专为六月初六之前应付她而特制的!

    杨衡西拿起来翻看几页,心就抖了,看了不远处的马红岳一眼。

    马三掌柜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但依旧道:“前几天商会副楼着火,原账簿被烧毁,这本是不得已重做的!”

    “不对罢?”端方不紧不慢道,“这个羊皮簿子,火灾当天就由徐管事抢了出来,燕三也看到了。你可要唤他来对质?”

    梅晶摆了摆手:“有这徐……徐管事证明就行了,你说下去!”

    “且不说师兄想要杀我灭口之事……”

    不说?不说你提它干嘛?杨衡西气得要跳起来:“小狗休再胡说八道!”

    端方不紧不慢接着道:“……只说师恩深重,你们竟然以怨报德。春天承办拢沙宗雅集,监管不严,致数十人中毒;本为师尊六月生辰献礼的夏拍,又曝出杀贵宾、售赃物的丑闻,被拢沙界引为笑料,你们到底置师尊何地?”

    他每多说一句,梅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杨衡西努力定了定神,对着梅晶跪了下去:“千错万错,都错在我!师尊再给衡西商会一次机会,今后各项必定都办得漂漂亮亮,再不辜负你老人家厚爱!”

    马红岳跳了起来:“大哥!”手脚都是他暗中做的,杨衡西居然出面替他担下。

    杨衡西脸上虽有失望,仍冲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时至今日,他终知道马红岳所为,但现在跟马三撇清关系又有何用?商会没了马三,不行。

    再说他心底其实安定,梅晶这几年越发倚赖衡西商会,她的进项、韵秀峰的支出,至少有一两成来自这里。他和马三犯了再多过错又如何?

    倘若没有衡西商会,她越来越奢靡的开销、韵秀峰越来越庞杂的支出要去哪里找补?梅晶是高高在上的峰长,这些世俗的烂账却不得不算。

    相比之下,区区一个端方算什么?小毛孩子天赋再好、再给峰长挣脸面,能给梅晶带来这么多钱物上的正面收益吗?

    在红尘扎根这么多年,杨衡西早就明白,钱是根底,任何势力最终都需要向它低头。

    他不太会算细账,但这些利害关系,他在刹那间就能理得明明白白,当下悄悄盯了端方一眼。

    这一眼充满了怨毒。

    小狗,今次风波过完,再跟你算总账!

    端方也读懂了他的眼神,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只有轻蔑:“师尊,衡西商会从您这里克扣的分红,都流去了巫贤峰,他们暗地里两面讨好。”

    杨衡西当即跳了起来,怒斥他:“狗养的,你再血口喷人试试?”这小不要脸的是想把他把死里逼!

    气急带动伤口,他一下咳个不停,血丝都咳出来了。

    梅晶眼角一跳,险些绷不住脸面。她最痛恨的还不是弟子的欺瞒,而是背叛!韵秀峰和巫贤峰如今势同水火,衡西商会要是真敢把她的钱送去巫贤峰……

    端方就站在梅晶身后,同样居高临下看着杨衡西:“那你解释一下,衡西商会重金收上来的一尊青金虎凫觥,为何会摆在巫贤峰吕峰长的府阁里?”

    被他这么一提醒,梅峰长立刻想起过年时受邀随宗主去吕峰长府上作客时,的确见到一只鎏金水亮缀着璎珞的兽觥,比她手掌都高。

    她之所以有印象,就因为这玩意儿被吕峰长放在八宝柜上最显眼的位置,任谁一进门都能看见,宗主当时还夸了两句好宝贝。

    原来,那是衡西商会所献?

    梅晶脸上有青气一闪而过:“好,你们很好。”

    马红岳大怒:“胡说八道!那分明是从衡西商会里面买走的,并且还不是吕峰长自己来买,只不过买走的人又送去孝敬他罢了。怎么,我们连卖东西的自由也没有?”

    他说得在理,端方却不慌不忙道:“敢问这只虎凫觥卖了多少钱?我若没记错,只有纹银五百两。这只觥据说是靖国王宫旧藏,有收聚天地灵气之效,于异士修行事半功倍,乃是难得的宝物,卖出三万两银子都不嫌多。马三东家火眼金睛,有名的不吃亏的主儿,会把这样的宝物给贱卖么?”

    他冷笑一声作结语:“这个账底,可不难查到!”

    马红岳满嘴都是苦水。端方说得无错,衡西商会的确托人倒手,将这只虎凫觥赠给吕峰长。但表面上还是买卖的名义。但这不过是因为衡西商会请吕峰长帮忙行个方便,这才送礼答谢。这在生意场上再常见不过,却跟梅晶这样的局外人说不通理。

第150章 求情

    “这不过是正常的人情往来!”马红岳指着杨衡西道,“老大就差把自己的心都掏给韵秀峰,哪可能转投去巫贤峰?”

    “什么人情往来?”梅晶冷笑,“你想说,我办不成的事,吕峰长办成了,所以衡西商会给他送礼?”

    事儿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但从梅晶口中说出来,听着就变味儿了。

    杨衡西低声道:“那是稷城里的事儿,我们要打开商路渠道。”这事儿说起来可就复杂了,三言两语怎么讲得清?稷城几乎是巫贤峰的天下,就像柳沛县着力供奉韵秀峰一样,各人都有各人的地盘。稷城的买卖,衡西商会也要做,梅晶却插不上手,他们自然只好去找吕峰长。

    梅晶怒火中烧。她曾经倚为命脉的衡西商会,居然和韵秀峰的死对头眉来眼去,她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杨衡西,你让为师失望透顶。”她重重哼了一声,“自现在起,你不再是韵秀峰弟子,我要追回你一身修为。”

    “师尊!”杨衡西嚯然抬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不远处马红岳倒退两步。

    端方眼中则有光芒闪动。

    杨衡西嗓子都哑了:“师尊,若没有我,韵秀峰的进项要从哪里来,开支要怎么垫付!”师尊怎么会昏聩至此?一定是端方这小狗从旁怂恿!

    杨衡西望向端方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马红岳终于跪下来,连连求情:“梅峰长,每年的孝敬和分红减少是我的主意,与大东家无关,请您收回成命!他对韵秀峰精诚一片,又为您鞍前马后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梅晶语气森然:“欺瞒师长、勾连外人在先,残害同门手足在后,若非看在他这些年操劳不易的份上,我现在就取了他的性命,怎是逐出师门这样简单!”

    “我今次专程为截杀案而来。衡西商会分部摆卖赃物,此事在三地都是千夫所指,影响极其恶劣!”

    她说到最后两句音调抬高,刺得马红岳心里发寒,急急争辩:“那是栽赃陷害!”

    杨衡西倒是面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

    “晚了,已经惊动宗主。拢沙宗必须给各方一个交代。”梅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们道我为何亲来?当着众长老的面,宗主只给我、只给这案子十日期限!对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

    八日?马红岳心下一片冰寒,最有嫌疑的人,此刻就站在梅晶身后,对着他们冷笑。可恨他们抓不住证据!

    对了,单凭这小鬼一个人,肯定是干不成那等规模的截杀。他背后还有个柳肇庆!只要将柳老头抓来严刑拷问,必定能有进展。

    可他正要开口,端方突然踏前一步,返身向着梅晶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师尊,请听徒儿一言!”

    对着爱徒,梅晶的语气立刻和缓下来,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嗯,你说。”

    杨衡西看得眼气啊。

    端方肃容缓声:“杨师兄确有大过,然这些年勤奋经营,亦有苦劳。这次商队截杀案,衡西商会同样也是苦主。师尊若将他赶出师门,多年心血尽付东流。”

    杨衡西和马红岳听到这里愕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小狗布了恁大一个局,甚至不惜以己身为饵,不就是想把他们逼入绝境吗,为什么现在反过来替他们求情?

    “眼下宗主问责,期限越来越近。”端方的声音越发诚恳,“依徒儿愚见,不若让杨师兄戴罪立功,在期限内抓捕凶手。如能捉其归案,苦主得了交代,师尊可以向宗主复命,衡西商会得以保全,杨师兄还是韵秀峰子弟,皆大欢喜。”

    他轻声细语:“师尊以为如何?”

    这话说完,全场陷入死寂。

    不是他说得荒诞,而是太合情合理了。

    梅晶方才要把杨衡西逐出师门只缘一时气怒攻心,冷静下来立觉不妥。韵秀峰的进项来路众多,但衡西商会却是最丰厚、最稳定的来源,甚至她个人也有股份参与其中,每年从这里获取的资材都让她宽绰而舒坦。现在和杨衡西断绝师徒关系,对她有什么好处?

    半点儿也没有。

    这也是最让梅峰长郁闷的地方:

    她想得到衡西商会的供奉,却又对杨衡西、马红岳两人的欺瞒、营私和无能不满。甚至衡西商会现在面临灭顶之灾,她还要想方设法保住它、保住杨衡西两人,否则这鸡一死,谁给她下金蛋去?

    端方的提议,立刻就给她找了个收回成命的台阶。祸事是杨、马二人招来的,现在限期让他们去追查真凶原本也就是他们份内之事!

    她的面色很快好转,心里千肯万肯,但口中就是轻轻一叹:“这可就委屈你了。他二人对你那般,你还要替他们求情!”

    端方笑得温文尔雅:“不委屈!为师尊分忧,是徒儿份内之事。”说罢转向杨衡西,“杨师兄,我这提议如何?”

    “问他作甚?”梅晶冷哼一声,“就这样办吧!还有八日,若捉不到幕后真凶,杨衡西你就不再是拢沙宗弟子!”

    杨衡西心下一片混乱,和马红岳互视一眼,只得应了声“好”。

    好话都被端方说尽了,这小子看起来好像全心全意为他、为梅峰长着想,他杨衡西实是无话可说。可他本能地知道,这其中隐藏着最致命的陷阱!

    “行了,都回柳沛吧,时间紧迫。”梅晶面上寒霜不褪,一字一句,“这件事,我要亲自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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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衡西伤势不轻,当时梅晶那一掌含怒击出,令他返回衡西商会路上一直呕血。既然他已经立下军令状,梅晶也怕他重伤妨碍查案,于是赠了他几颗丹药。

    她拿出手的都是好药,哪怕杨衡西在马背上颠簸许久,回到商会时脸色也已经好看许多。他顾不得请人来看伤势,就关门布好结界,与马红岳紧急商议。

    “端方搞什么鬼?”杨衡西劈头就是这一句。

    

第151章 端方的伎俩

    马红岳在返程途中一直思索,已经想清来龙去脉,这时就解释给他听:

    “如果端方不出来作梗,由着梅晶将你逐出师门,会是个什么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杨衡西想也不想就道,“衡西商会吃不完兜着走,咱俩和商会共存亡……一起死!”

    “正是,所以我们别无选择!”马红岳一脸肃然,“但其实抓捕杀手、追回赃物是官署、拢沙宗的份内之事,不是我们的!但经过端方这么一提议,就把我们直接绑上了战车!”

    杨衡西一拍巴掌:“原来如此!”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商会,是此案的苦主啊!苦主要是能自己申冤雪恨,还要官署干嘛?

    但他转眼就想到:“可是官署在这桩案子上表现无力,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柳沛只是个中转县,衡西商会在本地隐隐是第一大势力,民强则官弱,当地官署力量不足,有时甚至还要借用衡西商会的力量。老大当惯了,都未觉得那不是自己份内之事,所以杨、马二人刚才居然并未发现端方的说法有何不妥。

    截杀案的发生地又在两州三城的交汇处,乃是一片深山密林,要么三不管,要么多头共管,权责划分很不明晰。

    作案地显然是凶手精心挑选过的,并且计划周密,以至于案情到现在都未有突破。

    光靠官署想破案,恐怕大家要一起凉凉。

    “确是如此。”马红岳脸色越发阴沉,“并且被截杀的贵宾都有来头,如果凶手逍遥法外,所有损失都必须由我们来承担,衡西商会就会立刻破产!”

    衡西商会的夏拍已经举办十年,规模越来越大、档次越来越高,请来的贵宾,身份也是越来越尊贵。虽说衡西商会本身也是截杀案的苦主,也死掉许多人手,但说到底贵宾是它请来的,甚至它还派出队伍一路护送,这起因在它,后果自然也要由它来承担要是始终抓不到凶手的话。

    当然,如果凶手落网、赃物追回,那么衡西商会承担的责任就小得多,也不用赔得倾家荡产。

    这就叫冤有头、债有主,责任总要落实到人。

    “梅晶这几年趴在衡西商会身上吸血吸得舒服了,怎么舍得它倒掉?想和巫贤峰再争高下,衡西商会必不可少。”马红岳肯定道,“所以就算出了这样的事,她依旧想要保住衡西商会。即便端方刚才不拦着,她自己回头也能想明白,会想方设法回收前言。与其等到那时,还不若端方自己开口给她台阶下。嘿,这小子能在峰长跟前得宠,真不是没有缘由!老大你兢兢业业给人做牛做马还被埋汰,真是比他差了不少!”

    “说这些作甚?”杨衡西脸色阴沉,“唯今之计,我们要尽快抓到柳肇庆才行。”抓到柳老头,两人可以保住商会,他自己又可以保住韵秀峰门徒的身份。

    “既是梅峰长亲自督办,端方作为她的心腹,一定会参与抓捕凶手。”马红岳真正觉得棘手的问题就在这里,“可我们知道他跟柳老头分明是一伙儿的,有他横插一脚从中作梗,我们根本别想抓到柳肇庆!”

    梅晶已经和杨、马二人翻脸,彼此之间就再无信任可言,梅峰长当然要派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参与此事。要知道若是八天之后截杀案未破,宗主的问责就会直接落在她身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梅晶也是压力山大,否则以她身份何须亲自赶来柳沛?

    杨衡西一掌劈在桌上,恨恨道:“该死的小鬼,阴险毒辣还要惺惺作态!”不过他盛怒之下也终于知道控制力道了,这两张桌子没有步上前辈的后尘。

    “那么现在这小鬼只要藏好柳老头子,再等着我们失败就可以了。”马红岳站起来走了两步,“八天期限一到,我们抓不住凶手,梅晶也保不住自己的私心,只能把衡西商会交出去谢罪!”

    杨衡西把指关节捏得喀啦作响:“这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盘,怎么看都是他赢!”

    “恐怕他和柳老头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这个计划。”马红岳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咱偏不教他们如愿!”

    杨衡西顿时精神一振:“老三,你又有甚好办法?”

    “就算我们这回抓到柳老头,平安度过此劫,也是和梅晶彻底撕破脸了。我看以这老虔婆心性,今后必定接连不断来找麻烦,更不用说给衡西商会提供什么便利与庇护了。”马红岳已经洞彻其中利害,见杨衡西听得连连点头,当下给他来了句狠的,“简单来说,她想要衡西商会,却不想让我们再当东家!”

    此话如刀,重重戳在杨衡西心口,他一下子脸色大变:“她怎么……”

    他甚至说不下去,站起来快走几步,气得呼哧直喘:“她怎么敢!果然最毒妇人心!”

    衡西商会是他们三人辛苦打拼的心血,梅晶不过占些股份,现在竟然想将商会直接据为己有?

    她哪来那么大脸?

    “她有甚不敢?”马红岳冷笑,“这婆娘早将衡西商会视为己物,要钱就伸手来拿,否则怎会一年比一年狮子大开口?可是商会实际由我们操持,她又张不开嘴叫我们让位,就想使些龌蹉办法!你看着罢,端方很快就会替她来办这件事了。”

    衡西商会是杨衡西三人所创,梅晶乃是堂堂韵秀峰峰长,怎能出手去抢自家徒弟的东西?那也太下道了至少明面儿上不行。

    杨衡西咬牙切齿:“好了,快说说你的办法!”

    “我的意思是,既然梅晶想要商会,端方又打算阻挠办案,我们干脆将这趟水给搅得越浑越好!”马红岳早就打好了腹稿,流利道,

    “不若对外公布消息,谁抓捕截杀案真凶伏法,我们就将衡西商会拱手相让!”

    杨衡西大吃一惊:“这个?!”

    马红岳一声苦笑,“老大,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么?”

第152章 找外援(加更)

    “无论柳老头是否归案,我们十有七八也是保不住衡西商会了,还不如拿它当作筹码,找能人将这案子破了!”他嘿嘿一笑,“这消息放出去,端方就是想作妖都不知道该找谁了。”

    想起这十年来的艰苦打拼,杨衡西当然舍不得。可是马红岳描绘的结果,总比两人失了商会再丢命要强啊。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他没有犹豫太久就点了点头,并且道:

    “你是不是和巫贤峰早有往来?”

    马红岳的脸色顿时尴尬:“这个……”

    方才端方指责他的话,其实并非全是诬告。他自诩不像杨衡西糊涂,早看清梅晶的真实嘴脸,因此暗中设法搭上了巫贤峰,以备后着。

    都说狡兔三窟,他又怎么能不替自己安排好后路?

    “非为指责。”杨衡西这时候哪有心思追究,“但你要给巫贤峰传讯,就把你方才的主意报与他们听。”

    马红岳忍不住拍案叫绝:“大哥,你终于想出个绝妙的点子!”

    杨衡西这一招才叫釜底抽薪,巫贤峰很清楚衡西商会是韵秀峰来钱的主项,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将衡西商会夺过来,对梅晶将是无比沉重的一次打击。

    两位峰长明争暗斗多少年了,巫贤峰的吕峰长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马红岳忍不住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巫贤峰若是也插手,这事儿就由不得梅晶和端方一手遮天,我们抓到柳肇庆的机率,增加了何止一倍!并且——”

    想到紧要处,他脸色都胀红了:“如果最后由巫贤峰抓到柳老头,吕峰长得到衡西商会,九成还会用我们当东家来管理商会!”

    用生不如用熟,何况吕峰长与他们二人既无瓜葛也无冲突,多半还会请他们继续打理衡西商会。那么他们不仅不用丢命,又能拿回心爱的商会,还可以给梅晶会心一击!

    杨衡西当即拍板:“就这么做!不要等天亮了,现在就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他冷笑连连:“不管是端方、柳老头还是梅晶都别得意太早,这回看谁笑到最后!”

    ……

    梅晶每次莅临柳沛,都宿在县里最好的精舍,这里修竹环抱、草木扶疏,可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衡西商会很近,仅仅不到半里地。

    是以马红岳发布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这里。

    梅晶闻讯,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杨衡西敢尔!”

    这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现在,她有些后悔没在郊外直接毙掉杨衡西了,她饶他一命,给他机会保全衡西商会,这混账东西居然想把商会拱手让给别人!

    根据衡西商会发布的条件,这个“别人”,可以是任何人。

    她平复一下怒气,才使人唤来端方,将这消息亲口告知:“你怎么看?”

    端方脸色微微一变,“釜底抽薪”四字险些脱口而出。

    可他向来沉稳,当即一咬舌尖,硬生生将心里翻起的惊涛骇浪给强压下去,先不答话,转过身,认认真真斟了一盏热茶,双手端给梅晶。

    与此同时,他心念电转。

    他和老爷子定下来的计划,一直都很顺利,今晚成功将杨、马二人逼进了死路当中。他太了解这位梅峰长了,即便没有他的提议,梅晶也一定会反悔,而杨衡西与马红岳也照样会紧追柳肇庆不放;反而有这戴罪立功之说,梅晶心存希望和侥幸,不会另生事端。

    原本按这脚本走下去,柳老头子只要始终不露面,衡西商会在八天后必定倒闭。而杨衡西和马红岳没了拢沙宗的庇护,就是很容易对付的丧家之犬。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在绝境之中又硬生生刨出了一条活路。

    至少看着像是活路。

    他们也知自己的行动必定被端方监控,所以干脆使出这一招釜底抽薪,引外援来搜捕柳肇庆。

    这样,胜率大增。有梅晶撑腰,端方就能插手衡西商会,但他管不了其他人的行动。

    不过,杨衡西和马红岳以为这样就能对付他了么?

    端方嘴角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但转瞬即逝,当他端茶给梅峰长时,脸上只剩下纯然的恭敬。

    梅晶见他不急不徐,焦躁的情绪也被安抚,当下接过茶来啜了一口:“好了,别装样子,这里又没有外人!”

    端方这才轻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师尊不必担忧。”

    “哦?”梅晶斜睨着他,“你有法子?”

    “他二位还是衡西商会的东家,如今宗主给出的最后期限也还没到。”他逐项分析,声音清润,“就现在而言,他们的确有权力决定衡西商会的归属。”

    既然人家是东家,那么商会要怎么发落,甚至要送给谁,人家当真有决定权的。梅峰长再强势再霸道,也不过占了股份,并不是商会的真正拥有人。

    这话,梅晶就不爱听了,脸色当即一沉。

    好在端方紧接着又道:“不过两位东家发布的消息既然是面向任何人,我们也是有权角逐的。只要抓到幕后真凶,他俩就要将衡西商会拱手相赠。”他声音变缓,显得很有力道,“这不是强抢也不是逼迫,而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出让!即便是师尊拿到,天下人也无话可说。”

    他早就摸透梅晶心理,将“心甘情愿”这四字咬得很重。

    梅晶定定看了他两眼:“你有把握?”她是峰长,总不能亲自缉凶,这事儿还得着落在信得过的人身上。

    “已经有些线索!”端方神情从容,果然是极有把握的模样,“我必能寻到真凶,师尊只管放心。”

    “嗯。”梅晶稍觉安慰,“只管放手去做,你的师兄弟们会帮忙的,衡西商会的资源也随你调用。”

    端方大喜,当即行了一礼:“多谢师尊!”

    既然衡西商会发布了这个消息,他的时间就格外紧迫,与梅晶再商量几句就告辞而出,竟是一刻也不停歇,要开始连夜追查线索。

    

第153章 悬赏动人心

    对于他的积极,梅晶自然满意。但她不晓得,端方要争的是一个先机。明天衡西商会的消息就会大面积扩散,他就得赶在所有人前面拔个头筹,把相关的证据都提出来。

    提不走的,就想办法销毁!

    精舍外有竹林环绕,晓风拂过,一片竹林清涛,何似烦恼人间?

    前方无人,端方的面色才真正转为凝重。

    杨、马两人的伎俩当真狠毒,居然以衡西商会为饵,广邀天下群雄来追逐柳肇庆。

    原本老爷子要瞒天过海就很不容易,后头还能应付多少能人?

    即便有端方打掩护,也没有多少把握啊。

    接下去的八天,是生死攸关的八天,他该怎办才好呢?

    四下婆挲声不绝于耳,端方走在竹间小径,只觉脚底沙沙作响。低头一看,路上又铺满了落叶。

    身边两棵竹子挺拔修长,泛黄枯老的叶片随风零落,对枝头再无留恋。

    端方的眸光,变得格外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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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传来扑噜噜扇翅声,像是有禽类飞近。很快,马车的车窗从外边儿被轻叩两下:“老爷子?”

    那是护卫的声音。

    柳肇庆一个激灵,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红衣女郎。现在求救,有胜算吗?

    千岁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把外头的护卫放在眼里。柳肇庆一转首,被扭断脖子的倒霉鬼就坐在身边呢,一旦车晃得厉害,他还会朝柳肇庆频频点头。

    ……算了,看起来没有。柳肇庆暂时摁下了出声求救的心思,“唔”了一声,让窗外人听到。

    “少爷传讯到了。”

    柳肇庆顿时大喜:“给我!”孙子去了大半夜,还不许他派人盯梢,理由是梅晶神通广大,耳目聪敏,盯梢的人恐怕反而成了猎物。

    所以他一晚上都坐在这里,心急如焚。

    是成是败、是凶是吉,总该给个回音才是。

    窗外塞进一张小小字条,看样子原是绑在飞禽腿上的,丝线都未退掉。

    柳肇庆拆讯时,手都有些发抖,居然半天没能打开字条。

    千岁等得心急,劈手夺过:“我来吧。”顺手拆开条子,念出声来:

    “计成。”

    柳肇庆老脸上的皱纹一下舒展开来,连赞了几个“好”字:“那两个狗贼,今次死定了!”欢欣鼓舞之下,连声音都变得洪亮。

    “急什么?我还没念完呢。”千岁凉凉看他一眼,“然事有变,杨、马以衡西商会为酬劳,八日内向天下人悬赏真凶。”

    念到这里,不仅柳肇庆脸色大变,燕三郎也是作声不得。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吾侍于梅侧,明日赴閬城查案,尽快返回,择机另讯。”千岁把剩下几字念完,扔下字条笑道:“柳老头,你现在是香饽饽了。”

    端方最后一句话是说,他现在服侍在梅晶身边,不能像平时那样随意与柳肇庆通联,因此要柳老头稍安勿躁,他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再发讯过来,以免暴露双方。

    只从这一句话,也能看出局势的紧迫。何况现在夜色已深,衡西商会的消息明天才会大范围传播开去,柳肇庆面临的严峻形势也才刚刚要开始。

    最糟糕的是,端方接下梅晶的任务,要去閬城“查案”,那么他暂时就要离开柳沛,无法接应柳肇庆了。

    这是公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端方是断然无法金蝉脱壳的。

    柳肇庆的脸色,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事变至此,他的孙儿要怎么办?

    这厢千岁正在给燕三郎解说:“我估摸着,原本端方想借梅晶之手除掉杨衡西和马红岳,但是没有成功。唔,那这条子上‘计成’两字何解?”她自言自语一句,“哎呀,不管了。总之这两人反而想出应对之法,即是面向所有人通缉真凶。抓到这个老头子的人,就可以得到衡西商会了。”

    她笑嘻嘻望着燕三郎:“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对衡西商会感兴趣不?”她眼珠子一转,“或者咱拿了商会再转卖给别人,也能赚一大笔钱哪!”

    柳肇庆望向他们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戒备。眼下他就落在这两人手里,要杀要剐随人心愿,不妙哪。

    “等下,你们和衡西商会有仇吧?”他眼巴巴道,“何必要替杨衡西两人解围?”

    燕三郎老实道:“有仇谈不上。”他和两位东家之间倒真没甚血海深仇,马红岳只是单纯地想要杀他灭口而已。

    这句话就让柳肇庆一下子黑了脸。

    “这样说吧,你和端方对我们可没安好心。”千岁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不过好在你们的对头,杨衡西和马红岳也不是什么善类,同样想要这小子的命。”

    “所以——”她拿手肘顶了顶燕三郎,将这皮球踢给他:“你怎么看?”

    柳肇庆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咕咚。

    这小子的决定,即将左右这一场复仇的最终结果。

    “我们帮着柳肇庆、端方也好,或者帮着杨衡西、马红岳也罢,都没什么坏处。”千岁掰着指头给燕三郎分析利弊,“当然,现在看来卖掉这个老头子的好处更大。所以,你大可以任性一把,依着自己的心意来选。”

    “有好处,帮着我和方儿有好处!”柳肇庆听闻这两个字,就像抓着了救命稻草。

    千岁话音一顿:“哦,有什么好处?”

    “你二人想要什么?”柳肇庆急促之下,引出一连串咳嗽,“鸿远商会虽然早就散了,但我这些年犹有积蓄。”

    “是呢。”千岁好笑道,“否则你怎能把端方送进拢沙宗?那得花不少银钱吧?”

    柳肇庆苦笑:“从送他进宗,一直到获得梅峰长青睐,就已经花掉我大半生积蓄。反正我快死了,剩下的可以都给你们,我只要一个复仇的机会!”

    “要那些阿堵物有什么用?”千岁嗤之以鼻,换来燕三郎怪异的打量。“再说你手里那点儿钱,怎能和整个衡西商会的价值相比?”

    “能招财也要能守财。”柳肇庆纵横商场一世,自然知道怎么打动人心。

    顶点

第154章 钱财换命

    “就算绑我去献,你们以为自己真能拿到衡西商会?”

    千岁挑了挑眉:“哦,怎就不能了?”

    “你们无权无势,无根无底,即便拿到衡西商会何以服众?一个商会的经营哪里是靠着动动嘴皮子就行?要是手下人不听从、不信服,你这东家当了也是白当!”柳肇庆冷笑,“你以为杨衡西和马红岳真那么慷慨,会把衡西商会拿出来送人?梅晶梅峰长是什么人,怎会坐视她的摇钱树被人拿走,还是两个无名小卒?这份财,你们守不住的!”

    两人互视一眼,暗道姜不愧是老的辣,燕三郎眨了眨眼:“有道理。”

    千岁气得伸指去刮他的鼻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儿!”

    “你们还是务实为妙。”柳肇庆知道,眼前这女子若无所图,早在刚上马车时就扭断他的脖子了。所以,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只要不将我交出,我名下所有资产都可以给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是你的房契、田产,还有存在钱庄里的钱,都不能动用。”千岁可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这帮人很快就会查出你是真凶,届时你名下所有产业都被监视,谁敢去取,谁就会被抓起来吧?”

    柳肇庆咧开一个阴沉的笑容:“这些,我早在计划开始之前就已全数变卖。”

    此话说出,燕三郎也佩服他是个狼人。这是破釜沉舟啊,完全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了。

    “都已经变现了?很好,那么这些我都要了。”千岁一手托腮,纤指轻敲面颊,“另外,我们还要截杀案的赃物。你可有清单?”

    这回答太出柳肇庆意料,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狮子大开口,她可真敢要!

    这一声惊讶的音量有点高,让外头的护卫听见了:“老爷子,有事?”

    “没事!”柳肇庆反应过来,压低了音量,从矮几的暗柜里挑出一个薄册:“都在这里。但你们只能挑几件,剩下的可能要还回去。”

    衡西商会的商队截杀案,就是他亲手操刀。这些年他暗中收兵买马,很是积攒了一点势力。前头十年的按兵不动,就为了这一下的出奇制胜。

    千岁这才细细看了他几眼:“这批东西要还回去?怎么还?”

    柳肇庆不说话了。

    “这批货物原就不全吧?”

    “……是的。”柳肇庆轻声道,“已经送了十几件去各市县的衡西分会,听说卖出去一部分了。”

    燕三郎突然道:“衡西商会要负责赔偿苦主么?”

    “是的,会是一场艰苦谈判,毕竟谁也不知道到底丢了多少东西。”

    燕三郎即对千岁点了点头:“那挑吧。”

    柳肇庆:“……”这就是黑吃黑吧?

    千岁拊掌大喜,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早就厌烦他当个好人了。

    燕三郎又接着道:“只挑五件。”既然是谈判嘛,大家就要有商有量,能进能退。

    千岁立刻噘起了嘴,而柳肇庆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就五件。

    虽说赃物最后还会归还,可毕竟经历一场截杀,具体能剩下多少件,哪些还在,哪些丢失,可就非人力能定,苦主绝不可能尽数追回。

    千岁不接册子,最后问了燕三郎一句:“你真地决定偏帮端方这一边了?”

    呀,差点忘了,刚才说好让燕三郎做决定的,结果她听到有宝贝就忍不住了……

    燕三郎没好气道:“我若不愿帮他,你能放过这些东西?”

    “能啊。”她眼都不眨一下,“但我要提醒你,帮着杨衡西翻身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她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说不定他们还想置你于死地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她见着宝贝眼睛发亮?燕三郎啼笑皆非:“我省得了。”

    其实他心底明白,天黑之前,端方有过多次杀掉他的机会,却没有当真动手。哪怕柳肇庆邀他上车,端方也是多交代了一句,燕三“可能是重要证人”,这就是要柳肇庆留他性命。

    千岁满意了,摸了摸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便是因果,公平。”

    端方放过燕三郎一次,现在燕三郎也放过他一回,双方扯平了。

    但她随后指着柳肇庆道:“可是这老家伙动过杀心,现在就非让他放血不可。”

    柳肇庆:“……”

    的确,方才燕三郎喊出他的姓名时,他没想过让这孩子活着下车。

    这一次不该起的杀念,好贵啊!

    千岁这才拣过清单,把上面的东西挨个儿看了下来。

    “唔,还真有点儿好东西。”她顺手点了几样,“就这些吧。”

    男孩也在一边看着,忽然伸手一点:“也要这个。”

    “桃粉海喉珠串、手链一副,共计明珠七十二颗。”千岁一看就乐了,“你要这个作甚?”

    他眨了眨眼:“值钱,好卖。”

    柳肇庆无语,千岁抚着下巴,最后赞了一声:“有眼光,盘它!”

    海喉珠是异常名贵的珍珠,它最初产于淡水大蚌。不过这种蚌也是众多鱼类的美食,其中有一种从海里洄游进淡水繁殖的鱼类,吃下蚌肉时连里面的珍珠也一起吞入,把它贮存在身体当中,于是珍珠在它的肠道里就被打磨得异常圆润光滑,并且能隐隐带出其他光泽,比如青绿、幽蓝等等。

    这种珠子,就是海喉珠。一串同色、同等大小的海喉珠,身价比起普通的珍珠还要昂贵数十倍不止。尤其以桃粉为最上乘,不仅观赏性一流,人们甚至相信它能带来福运。

    换在半年之前,燕三郎绝不知世上还有这等宝物。但是石星兰赠他的书籍里,偏偏就有一则秩事记载了海喉珠。他看过就记在心里,这时特地点了出来。

    千岁更明白他说的“好卖”是什么意思。

    如是精巧的玉佩、字画、书帖甚至是法器,那都是一款一件,称得上是“流传有序”,拿去外头出售很容易引麻烦上身。要知道它们原本都是权贵的宝物,万一被认出来……

    大魔王娇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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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预支报酬(加更)

        但是海喉珠嘛,上面又没打记号,了不起拆了与其他珠宝重串,拿去卖依旧是天价。闪舞同等重量,这玩意儿可比金子还贵。

    千岁挺满意的,不错不错,燕三郎很有头脑。她是个讲诚信的人,因此从选好的五样东西里划掉了一样,另选了海喉珠。

    早在他二人同意的时候,柳肇庆就吩咐马车掉头去藏宝地,然后盯着窗布怔怔出神。

    原本他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可是在这趟行程面前,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

    对他而言,原本看似无坚不摧的衡西商会马上要被孙子掰倒了,老头子苦等十年,终于望见最终胜利的曙光。

    这个时候,他反而变成众人追逐的猎物。

    不行,他不甘心!

    他还要享受报仇的喜悦,这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他不想这一次机会再度变得遥不可及!

    从深渊到天堂只有一步之遥,他无论如何都要迈过去。

    可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再是众矢之的?才能让自己和孙儿都脱离危险?

    柳肇庆知道,自己虽然行踪尽量隐蔽,却没有当真从人间消失。35xs这世间能人无数,追踪的神法也是无穷无尽,看样子眼前两人是肯放他走了,可自己就能平安躲过八天吗?

    他没把握,一丁点都没有。尤其这趟来见端方,他为了隐秘行事,只带了三个心腹,其中一个刚还被这红衣女人弄死。

    端方与他的关系,一直就是柳肇庆最大的秘密,知情者原本绝不超过六人。除了三个心腹,端方,柳肇庆自己,就只有端家的掌门人了。

    嗯,现在心腹死了一个,眼前又多两人,所以知情者反而是七个了。

    无论他躲去哪里,都需要旁人掩护。可是每多一个知情者,暴露的风险就会翻倍地上涨。柳沛县还有老朋友,他也不应该去联络。

    柳肇庆忽然眯起了眼。

    对了,眼前这红衣女郎看着像红颜祸水,最该受男人呵护,然而举手抬足间就能杀掉一个护卫。要知道他这次带出来的都是好手,贵精不贵多。

    并且他也清楚孙儿的黄金大豹就跟在不远处,妖兽的耳目灵敏,远非人类能及,可是马车里多了一人,它却到现在都未察觉。

    这样看来,她应该是个强大的异士,并且身边的孩子好像还与马红岳有罅隙,也不想拿他去换商会。唔,如果他再动之以利的话……

    他眼露异彩,千岁即有所觉,目光如电:“这么盯着我们作甚?”窗帘布底下透出来的微光说明,天快亮了。在她被打回原型之前,燕三郎必须远离这里。“答应我们的东西哪,拿来。”

    “放在废庄里了,和赃物一起。别急,离这里很近。”柳肇庆苦笑道,“数额甚大,我哪能随身带着?”

    听得“数额甚大”这几字,千岁的眼睛亮了。这老家伙一看就是敛财的高手,他的身家能给她和琉璃灯都买下很多口粮吧?

    柳肇庆首先让马车掉头,往废庄行去。护卫在外头问他:“老爷,我们不跟大队人马会合了吗?”柳肇庆花费十余年时间,才打造一支精锐队伍,人数虽然只有数十,但个个都是好手,还有几名异士坐镇。截杀衡西商会的护送队,他们就是主力。

    柳肇庆由这支队伍护送来柳沛,但他与端方的关系鲜为人知,昨晚的秘密会面只带了几名心腹。原本在明天晌午之前,他就要重返大部队了。

    “不去,飞书与他们,说计划有变、原地解散,等待召集就好。”柳肇庆毫不犹豫道,“不要与他们再有接触。”

    千岁在一边听着,撇了撇嘴,暗道这老头子反应好快,没有半丝儿昏聩迹象。

    柳肇庆也是个小心的,衡西商会又要找他麻烦,所以他原本出门由精锐卫队护送,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现在衡西商会对外发布悬赏,钱帛动人心,谁能保证这支队伍里不出叛徒,没有见财起意之人?

    柳肇庆不敢心存侥幸,当机立断不再返队,这份果决甚至远胜年轻人许多。可见当年鸿远商会做得顺风顺水、一家独大自有道理,若非衡西商会用上非常规手段,原也掰不倒它。

    “两位。”柳肇庆急促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千岁不耐烦了:“放。”有话快说。

    “我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你们杀掉他不费吹灰之力,必是高人。我想请二位,助端方拿下衡西商会!”柳肇庆眼里闪动着寒光。最开始,他只想摧毁衡西商会,可现在,他希望仇人辛苦经营十年的心血都被孙儿所夺!

    不等千岁反应,燕三郎就摇了摇头:“不行!”

    他心思灵活,立刻想到这要求其实分作了两个部分:首先,要保柳肇庆不落入其他人之手,否则按照杨衡西两人的悬赏,新东家另有其人;其次,才是助端方出任衡西商会的东家。

    果然柳肇庆老奸巨猾,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嵌套了两个条件合一。

    开玩笑,前来追杀柳肇庆的高人都是什么水准,他们根本无法预测,要是比千岁更厉害呢?

    最关键的是,天亮以后就剩燕三郎一个人了,千岁变回无用的猫。他连外头的两个护卫都打不过,谈何给柳肇庆护法?

    那摆明就是送分送人头,燕三郎着紧自己小命,绝不想接下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柳肇庆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牌:“如果你二位同意,我预支报酬。无论最后成与不成,这东西都送给你们了。”

    话音刚落,燕三郎突然捂住脖子,露出震惊神情,把千岁也嚇了一跳:“怎么了?”

    “动了。”好像描述得不够准确,燕三郎想了想,换了个词,又低头看了一眼,“震了。”

    千岁听懂了,和他面面相觑,均觉不可思议。

    已经沉寂了好几个月的木铃铛,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出了震动!

    又是什么见鬼的天机被触发了?

第156章 被牵引的天机

    燕三郎的目光落在柳肇庆的掌心,跟这东西有关?他试着说了句:“太危险,我不干。手机端 ”

    柳肇庆脸色微黯。跟此事的危险性相比,他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家冒险的筹码。

    他缩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前面就到废庄了,我唤人把钱物取来给你。”

    燕三郎的脸色又动了动。

    木铃铛不震了。

    也即是说,只有他接受了柳肇庆的请求,木铃铛才有感应?

    千岁看懂了他的反应,低声道:“什么颜色?”这句话,只有燕三郎能听见。

    “红光。”木铃铛焕发的,不再是绿光了。

    柳肇庆奇异地看他一眼,不知他在嘟喃什么。

    “浅红还是深红?”

    “深红。”是看起来很不祥的颜色。

    “深红!看来这事儿牵涉到的因果偏移更严重,难度更大,但回报的业力也会特别丰厚。”千岁的两眼也在放光,“拿下,一定要拿下。”

    燕三郎有些不情愿。在他看来,再丰厚的报酬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不过千岁暗暗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还左右拧了两下。

    不疼,但痒得厉害。

    他忍不住扭了两回,招来柳肇庆更加奇异的目光,这才轻咳一声:“那个,请再让我看一眼。”

    有戏?柳肇庆脸上顿时隐带喜色,将那物又取出放到桌上。

    燕三郎就能感受到,木铃铛果然又开始了微小震动。男孩取过竹牌仔细端详,这东西比一般小庙摆在签桶里的竹签子要宽一点,紫檀色,打磨得光可鉴人,牌头镌一个凸眼咧嘴的怪物脑袋,竹面上只有一个大字:

    叁。

    “这是什么?”

    “东海上的迷藏海国,每过一甲子开放一回,凭信物进入。听说最近一次将在五年后开放。”他指了指竹牌,“这东西以海底木制成,就是入门的信物。无柬强闯的,听说下场都不怎么好。”

    燕三郎听他说了梗概,就点头道:“好,我接了。”

    千岁一肘打在他胳膊上:“急什么!”牌子近在眼前,强抢不好么,为什么非要答应人家办事?

    燕三郎往窗外一指,提示她:“天快亮了。”

    千岁转了转眼珠子,问柳肇庆道,“你私藏的财物,很多么?”

    她已经将柳老头的钱都看成是她的了,问起来就毫不客气。

    “不多,半车就能装满。”柳肇庆摇头,“我都变卖成细软和贵重材料,余下的才是金银。截杀护卫队时,我也让他们尽量挑选宝贝细软,不拿大件,甚至连金银都未卷走。”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在閬城收集的那些古董。”

    古董这玩意儿太特别,要是他全部变卖,容易引来有心人注意。

    千岁黛眉舒展,难得赞了他一句:“聪明。”

    要逃命的人,一定不能太笨重。

    “这里离柳沛太近,废庄作为目标太明显,不能藏东西了。”她开始规划,“赶紧拿好你的财物,我们就进山。”

    “进山?”柳肇庆很不愿听见这两个字。他老了,最怕舟车劳顿,走官道都嫌累得慌,更不用说年轻人都挠头的崎岖山路,甚至是有山没路。

    “当然了。”千岁淡淡道,“自今日起,城乡都是搜寻你的人。旁人或许还要先追查线索才能顺藤怀疑到你身上,杨衡西和马红岳却不用。他们要是在閬城找不见你,一定会怀疑你进了乡野,那么这些可以容身的废庄荒园,就都是他们寻查的重点。”

    届时要是柳肇庆的财物还埋在废庄里,就算人家没抓到他的人,先寻着了赃物也会大发一笔横财啊。

    “若论对郊野地区之熟悉,首推商队和山匪。”千岁又道,“衡西商会恐怕两样都沾过,杨衡西两人根本不想交权,他们会比别人更快一步投入行动。”要是杨衡西和马红岳先抓到柳肇庆,那么他们就保住了手上权力,成为最大赢家。“我们只能往深山走。”

    “你们先送我去见方儿吧。”柳肇庆咳嗽连连。他年纪大了,彻夜未眠,精神就有些萎靡,“我必须和他商量对策。”计划发生了重大偏移,他爷孙必须拿出新办法。

    千岁皱眉:“明儿天亮以后,你就是众矢之的了,还敢出去到处跑?”

    燕三郎忽然拽她的袖子摇了摇头:“他想了结此事。”

    男孩的眼睛雪亮,千岁看得一怔,终于明白过来,长长“哦”了一声。

    看来,柳肇庆已经有了决断。

    “待我见到他,你们就不用再管我了。”柳肇庆低声道,“这事情该做个了断。越快解决,他的危险才越小,你们也可以早点收工,不是么?”

    他也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一个移动金库,谁见谁眼红。燕三郎盯着他,突然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不会后悔?”

    柳肇庆居然笑了笑:“是啊,我要送方儿一份大礼。杨衡西那两个蠢物自以为得计,嘿嘿,该后悔的是他们!”

    燕三郎重新审视这个老人。

    柳肇庆今年顶多就是六十许人,看起来却像八旬老叟,脸上都是沉沉死气,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苍蝇。那个喝醉的行客说过,柳肇庆被杨衡西伏击至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想必那时就伤了元气、坏了根底,又心痛子孙之殇,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只看他外表的老态龙钟,大概谁也猜不到他心底还燃着熊熊复仇之火,还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就连衡西商会的两位东家也被他骗了过去,否则当年怎会放过他一马?

    千岁忽然道:“端方虽不让你轻举妄动,但你依旧有个主动联络他,却又不引人注目的办法。”

    柳肇庆眼神一亮:“请指教。”

    她微挑窗帘,向着前方呶了呶嘴:“喏。不过我要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斟酌。”

    柳肇庆明白了。

    不久,马车就抵达废庄。

    柳肇庆这趟出门为隐蔽起见,身边只有三名护卫,其中一个在路上充当车夫。现在车上的护卫突然变成死人,余下两名都吓了一跳,如临大敌。

第157章 入局?

    端方的黄金豹则冲着千岁低咆不已,神情很是暴躁。

    千岁指着马夫和护卫问柳肇庆:“他们和死掉的这个,关系很好么?”

    柳肇庆知道她的意图,赶紧道:“不是。死去这个是方儿派来的,与他们素不相识。”

    千岁哦了一声:“那就好。”那就省得再杀人了。

    她从废庄中收走了自己的酬劳,东方就泛出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两人正要离开,老头子忽然轻咳一声:“且慢!”

    “怎么?”千岁面色不愉,“我们赶时间。”

    “方才给你们的迷藏信物,我突然想起忘了一道手续。”柳肇庆伸手,“来,不能让二位白跑。”

    千岁哼了一声,把竹牌扔还给他。

    柳肇庆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印章,“啪”一下加盖在竹牌上。那章子的颜色金中带红,与朝阳仿佛,若是凝目看去,还有光华流转,一看便知神异。

    “好了。”柳肇庆舒了口气,把牌子双手奉还,“盖了章,竹牌才有效力。人老了记性差,这么重要的事也险些都忘了。”

    燕三郎笑了笑:“无妨。”接过竹牌,拽了拽面色不善的千岁,向侍卫要了一匹马。

    两人翻身上马,只说还要去做些布置,天黑前一定回来找他。柳肇庆有些担心,但料想拦不住他们,只得约好晚上的会面地点。

    接着,燕三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不知所踪。

    男孩奔出百余丈,正好望见红日东升。身后的箱子喀地一声响,盖子打开了,钻出个猫脑袋。

    “好奸诈的老头子!”千岁很生气。柳肇庆事先只给牌子不盖章,分明是提防他们抢了牌子就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燕三郎想了想,“姜是老的辣。”柳肇庆面对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还敢把牌子直接拿出来当酬劳,他就觉不对。

    果然,老头子还留了后手。他们二人如果拿着抢来的牌子去迷藏古国,指不定惹来杀身之祸。

    “木铃铛给出什么任务?”

    燕三郎抓出铃铛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很难么?”

    “不是。”燕三郎皱眉,“是没有头绪。”

    猫儿立刻趴到他肩膀往下看,燕三郎抓着木铃铛冲她扬了扬:“你瞧。”

    “哎?”千岁惊讶了,“没字儿?”

    通常木铃铛捕捉到被触发的天机,会在铃身上显示出关键的人或者物以作提示,然而这回,上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可是铃铛本身的确散发红光。

    “这种情况么,以前出现过么?”燕三郎第一时间咨询老司机。

    千岁想了好一会儿:“有,但也就一回。”

    燕三郎看她没有细说的意思,只得道:“说明什么?”

    “说明事件正在形成。”千岁缓缓道,“但我们已经入局了。”

    话音未落,铃铛上的红光消失了。

    一切似乎又回归正常。

    “果然,只是个提示而已。”千岁轻吸一口气,白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笔愿力我们暂时赚不着了。稍安勿躁,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燕三郎嗯了一声。着急的人,从来不是他吧。

    不过他想起方才与柳肇庆达成协议,的确是自己接过竹牌后木铃铛才开始提示,所以千岁的“入局”之说应该无误。

    这一次的天机,他也搅动有份儿?

    ……

    奔波一晚没合眼,柳肇庆也累了,在废庄里休息了一个时辰。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又梦见儿子一家惨死。画面一转,小孙子朝着他笑,甜甜地喊他祖父。他又是开心,又是难过,惴惴不安中忽然就了无睡意。

    柳肇庆强撑起身道:“走吧。”

    计划没有变化快,事情的发展,早就脱离柳肇庆的预料。

    在他和端方最开始的计划里,追兵只有官署和衡西商会。

    对付官署不难,只要避开城池和沿途的驿站即可。

    至于后者,郊野如此广袤,他往十万大山里一躲,衡西商会人手再多,散入山林也搅不起一点水花。更何况柳肇庆早年也是行商的好手,实实在在知道不少能藏人的好地方,比如柳沛县西南二十里外的融江,水下就沉着一个洞窟,只要游进去了,里面有地缝直通山底,是藏身的好地方。

    这洞窟只有秋冬季的枯水期才会露在江面以上,如今正是盛夏,江水丰沛,站在岸边绝看不见水下的洞口。

    原本他至少有六成把握,衡西商会找不见这里,所以这儿是他的优先选地。

    马车从废庄走到融江江畔,就用去了八个时辰,天又黑了。这时衡西商会的悬赏已经发出,但消息传播需要一点时间,柳肇庆并没有引来围追堵截,很顺利就走到了安静无人的江畔。

    这是个小小的洄湾,水流并不湍急,柳肇庆被扶出马车,在岸边的大石上坐了下来,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

    连日奔波,尤其今日还在马车上憋了大半天,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这会儿难受得紧,连护卫递上来的干粮都没胃口吃。

    他四下观望,天都黑了,石滩上空无一人:“什么时辰了?”

    “酉时两刻了。”

    柳肇庆不放心:“我们和燕三约定的时间,确是酉时?”若不是他早晨听错记错,就是那小子言而无信,放他鸽子!

    罢了,若是燕三和那红衣女郎不来,他就照原计划行动吧。

    正说话间,岸边的草丛簌簌作响。

    燕三来了?

    柳肇庆不顾身上疲惫站起,却见芦苇丛中走出三几个汉子,两壮一瘦。

    糟了,不是燕三。

    柳肇庆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几个他认得,都是衡西商会外雇的好手。

    两名护卫立刻挡到他前头。这三人狠狠盯了他两眼,不由得大喜:“当真是柳肇庆!”

    世上竟有这等巧事,他们今晨从柳沛县出来办事,并未刻意去找柳肇庆。只是老头下午坐在马车上内急得厉害,不得已在郊野路边找个地方解决,结果回返时被他们撞见。

    这三人立刻想起衡西商会连夜发布的悬赏通缉令,心思活络起来。

第158章 外援(加更)

    不过他们十来年前没见柳肇庆,这位鸿远商会的前东家面貌大变,老得厉害,他们是匆匆一瞥也不敢确定,于是一路缀在后头跟了过来。

    这几位也琢磨,如果真是柳肇庆本人,他们更不可声张,免得功劳和奖赏都被别人抢走。

    哥几个对了下眼色,就抽出武器冲上前去。

    柳肇庆的护卫立刻上前迎战。

    这边以三打二,那边身手了得,暂时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柳肇庆身后的草丛中又冒出一个人影,飞快向他扑去!

    原来前面三个同伙行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守卫注意,最后这人才来掳走柳肇庆,料想老头风烛残年,能做什么抵抗,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他手掌还未扣上柳肇庆的肩膀,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扯了开去。

    他一扭头,就对上一双绿油油的豹眼。

    螳螂捕蝉,不虞还有黄雀在后。

    这人尖叫着挥舞武器,想从地上挣起,黄金豹的动作快如闪电,喀喇一声咬断了他的颈骨。

    这豹子个头也太大了,眨眼间又杀掉一人,前面那三个都是面露惊色,没料到柳肇庆身边居然有这么凶猛的妖兽。

    再算上眼前两个护卫不好对付,三人心里已生退意,当下返身就往外跑。

    柳肇庆急声道:“拦下,拦下,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走漏了消息,追兵必定源源不绝涌向这里。

    一名护卫立刻冲出,与巨豹一起追击。

    余下那名护卫留在柳肇庆身边,不敢离开。

    两人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追逃厮杀上,却未留意到身后二十丈外草叶轻动,有个人影悄悄后退。

    这人作村民打扮,面带惊色,一边蹑手蹑脚后缩。

    这地方平时鬼影都没一个,如今却有两队人在厮杀!

    直到又退出十余丈,地形稍微开阔,草木也稀疏了,他才转身小步快跑。

    这样跑出二里地,身后无人追来,村人才放慢了脚步,抚着狂跳的胸膛。

    今晚是走了什么晦运!

    不过没惊动那几尊煞神,总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会被灭口吧?

    他定了定神,又等了一会儿,身后只有风吹草木的沙沙声,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人终于放心,往自己村子走去,浑不知自己裤腿上趴着一只小蜘蛛。

    两丈外的大树上,有个红衣女子正目送他离开。

    燕三郎扯了扯她的袖角:“不处理?”他以为千岁要对这个目击者下手。

    “先留着,也许有用。”千岁往洄湾方向看了一眼,“那一边才应该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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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衡西商会迎来了贵客,也是杨衡西孜孜以盼的救星。

    接风宴就摆在柳沛县的绘元楼,客人一身灰衣,五短身材,头大如斗,站起来勉强能够到杨衡西的胸口。杨大东家身材魁梧就不说了,这人甚至没有身边的陪酒女子个头高。

    但是杨衡西和马红岳对待他的态度,却比从前对梅晶还要恭敬三分。马红岳亲手给他斟酒道:“胡大人提前到来,我和老大的心就安定了。”

    这位胡大人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刚好就在附近办事,你们面子大,吕峰长直接将我调过来了。”

    两人讪讪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衡西商会在当地是个巨无霸,在拢沙宗东界也有名气,它几乎同时在四城十乡发布悬赏,许以东家之位,不可谓不急切、不诚恳。闻讯的各路好手就开始汇往柳沛县,倒给这个县城更添车马喧嚣。比方说绘元楼是价格档次在柳沛县都能排进前三的大酒楼,平时入座率能有个两成就了不得,可是从昨日起,这里几乎就是座无虚席。

    这无数双眼睛自然也看见杨、马二位东家陪客走进包房,脸上的神情还恭谦得很,都是好奇:

    “那人是谁?”

    “当然是韵秀峰的高人。谁不知道衡西商会背靠着梅峰长那棵大树?”

    杨衡西在包房里听得直皱眉,再望见胡大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两颊好似被人打得啪啪作响。他随手放了个隔音结界,那些恼人的议论才就此消失。

    胡大人伸箸挟起一块用高汤煨得软烂入味的鱼膘,放进嘴里嚼了嚼:“把原委说与我听吧,时间不多了。”

    马红岳又敬他一杯酒,这才将衡西商会面临的麻烦娓娓道来。

    这么一说,就是个把时辰。

    他说得细,这位胡大人问得更细,一直问到了鸿远商会和衡西商会的过节。杨衡西略有隐瞒,立刻被他发现。胡大人淡淡道:“不说便算了,但办起案来有了偏差,就怪我不得。”

    杨衡西有求于他,脸色再尴尬,也只得将自己当年办的破事都说了。

    胡大人听了就笑道:“你们说端方竟然是柳肇庆之后?莫说梅峰长,就连我都觉匪夷所思。端方是被端家老爷亲自送过来的,这些年在宗内风头很劲,连宗主都几度褒赞。”

    杨衡西咬牙道:“正因如此,梅晶护他像护自己心肝一般,连眼前线索都视而不见。”

    “梅峰长护短,在宗内也是出了名的。你们和端方对上,有苦头吃了。”

    马红岳小心翼翼道:“既是如此,胡大人调查此事可也觉得为难?吕峰长那里……”

    胡大人目光如刀,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怕了端方?如果他真有这些案底,那是再好不过,吕峰长必然喜闻乐见!”

    杨、马两人顿时放下了心。这趟向巫贤峰求援果然没有做错,端方是梅晶最青睐的弟子,在拢沙宗也揽过许多风光,想来巫贤峰不悦他许久,这次一定想办法抄他的底。果然也只有巫贤峰的大能,才能与梅晶对抗啊。

    “你们已经认定柳肇庆就是凶手,这几天都未寻到他一点蛛丝马迹么?”

    “当真没有,就好似这人从世间蒸发一样。”杨衡西摇头,满脸凝重,“悬赏令发出去,各路异士、各家商会也都加入进来。到昨天傍晚,他们也整合许多蛛丝马迹,推断柳肇庆就是凶手了,开始搜查十里八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