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全文阅读 第45分节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三合月照

    在天冲霄鸣发动之后,场中观战众人无不是纷纷退避,以免被这门神通所波及。

    也是如此,诸人对于场中局势有些看不真切,而在此时,众人只觉眼前闪出一道连无尽星芒也无法遮掩的明亮剑光。

    这一道剑光横天而过,霎时间便跨越十余里,眨眼便落到了白秀面前,一下便撞上了其身外那一层明澈水流!

    那水流早已是白秀在法力推动之下扩散到了百丈之外,可是在犀利无俦的剑力之下,却是霎时向外崩散。

    可水势在层层化开之际,却也借此不断分散那剑上所带来的冲击之力,而位于后方的水流则是涌动上来,若浪潮般不断拍打冲击剑身,试图阻延剑光向内。

    不过对比那剑上所携带的力量,这仿若蚍蜉撼树一般,没能起到什么太大作用,那剑势不但连半点动摇也无,甚至连前进势头也没能阻碍半分。

    至于更远处的水流,则还未能上来起到作用,那迅若疾电的剑光就已是裂水而过,直入内圈了!

    白秀此刻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法衣可作遮护,他凝注那飞来剑光,在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之中,周围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

    他于此时运转法诀,将法力渡入法衣之内,身外也是由此浮现出一圈圈宝光,那些光芒急促闪烁着,不断去与那飞来剑光碰撞。

    可是在他目光之中,那剑光仍是坚定不移往里而来,并且一点点向他靠近着。

    此刻他可以选择转动弦月神轮,令身躯由实转虚,那自然可以避开这威力无俦的这一剑,可是如此选择只能应付一时罢了。

    由实转虚则之后,他自身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而且下来也必须再由虚转实,可现在周围星落如雨,在自身重新转为实质那一刻,张御必能准确把握到,若届时再度仗剑来攻,那更是无从躲避。

    故而他宁愿选择其他办法,也不会动用此术。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他看着那些光圈往剑光之上激撞上去,再一个个破碎开来,到得最后,那剑尖终于触及到了法衣本身,此刻那法衣上面的灵光忽然破散,绽放出了一道如烟火一般的破碎火星,同时整件法衣也是随之黯淡下去、

    过来这一剑的威能已是超越了这件法衣御守的上限,所以在他强行催发之下自是抵挡不住,失去了全部的作用。

    可那最后一刹那的光亮却也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也是由此,那一道剑光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缓顿。

    白秀眸光一闪,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他便就有了调运法力的机会,眼见那在剑光透过法衣,即将穿入他身躯的那一刻,他身影突兀一闪,凭空转挪遁不见!

    他所落去的地方仍旧是在天冲霄鸣的笼罩范围之内。

    可就算被无穷星光落中,可却比挨上一剑来的好,而且只一道或者十数道星光并不能拿他如何。

    在场众人凡是方才看明白这一幕变化的人,无不是心生叹服。

    休看白秀只是简简单单躲避了这一剑,可实际上这次躲避既不能早,也不能晚。过早转挪,则剑势随即也会跟来,等若无用,过晚则剑光透杀入体,那法力心神便会受到剑气冲击,根本别想再挪转动弹。

    若说有机会,也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罢了,可白秀偏偏就是抓住了,

    观战众人无不是心生感慨,也难怪这位能拥有那般名声,除了法力神通远胜常人外,在关键之际对局面的判断和把握更是妙到毫巅,光只是这一次躲避,就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

    而双方这一次攻守让他们也是叹为观止,一个以正胜,以堂堂法力压人,迫使战机出现,每一步都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却又无从化解,而另一个却用奇绝,法力变化精妙入微,于不可能中生出可能。

    白秀遁去一边之后,身外水流重被唤动,而那弦月神轮也是从远处飞回,有这两物遮挡回护,就算那剑光再是飞至,也当能挡住来势,便再是生机危机,他有此拖延,也能及时避开,

    可正当一切看去已趋平稳的时候,他身躯却是微微一滞。

    在众人不解目光之中,却是惊悚发现白秀的眉心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道血线竖痕,其人站立片刻后,就仰倒下去,而他的身躯还未落至海上,便就轰然破散,随后化为无数光点散入天地之中。

    “这,这是如何一回事?”

    场中大部分人看到这等景象,都是神情凝滞,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关轩怔怔立在原地,道:“师兄,这,这是什么?”

    林道人方才虽也未能看清楚,但他结合方才情形,他却不难作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他十分笃定的言道:“斩诸绝,是斩诸绝!白秀方才其实根本没能避过那一剑,只是那一剑实在来的太快,所以自己也不自知罢了。”

    说到这里,他赞叹道:“妙啊,妙!此一剑我所识得之人中,就无一人能使得出来。”

    关轩却是睁大眼睛,道:“师兄,你是说方才那是‘斩诸绝’?”

    他有些不信道:“斩诸绝不是斩破诸物么?若是以师兄所言,那剑光以我等眼力都无法看得清楚,这是斩诸绝,又不是‘惊神觉’或是‘溯先天’,又如何可能如此迅快?”

    林道人摇头道:“不对,‘斩诸绝’之势,在于疾,在于力,两者要想统合,势必到极高层次不可,眼下若用,则只能取其一面,此前张玄正一直用得是‘力’之一面,‘疾’之一面只是少许用到,可方才最后一瞬,他却是将剑势全数放在了疾之一面上,故是斩出了我等也无法观见的那一剑。”

    关轩不由陷入震撼之中,久久不能言。

    这话说来是简单,可是弃力而用疾,那剑上所携带的力量势必不剩下多少,这时候可能稍强一点的守御都能将之挡下,必须要在敌人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刻出手才有可能成功,这里稍慢一点,稍快一点,都可能是不同的结果。

    可张御却是精准的把握到了白秀最为虚弱的那一刻,并果断进行了这等转变,最后一剑将敌身杀透,这其中虽没有什么太多变化,但关轩却是感觉到,这比白秀方才那等挪遁却是更胜一筹。

    这个时候,他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可是师兄,白秀呢?白秀死了么?”

    林道人看着场中,白秀死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剩下,但是那一轮弦光神轮却是依旧停留在那里,不曾离去。

    他沉声道:“此人不像是死了,方才那好似是什么神通,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件物事来,若是此物的话……”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把头转向了一边。

    不止是他,此刻场中所有人都似有所察觉般往那一处看去。

    无边月光洒落在海面之上,荡起微微波澜,而就那里,白秀上人衣衫飘摆,又是自里走了出来,那一身白色的道袍在皎洁光芒之下分外澄明,而那一轮弦月神轮一转,却是再次落在了他的身后。

    场中不少人此刻震撼莫名,尽管知道他可能没这么容易死,可方才被一剑杀破的也的确是他的正身,可他为何看起来又行若无事?看去反似在月华之中又重生了一般。

    那白衣女子见到此景,秀眸凝注着白秀,暗道:“莫非是‘三合月照丹’?嗯,应该是了,没想到那位居然把此物给了自己的弟子。”

    她又看了看白秀,忖道:“这位倒也是有魄力之人,这次其人虽为斗战而来,可也当应是想借那位张玄正之手炼就神通吧?”

    “三合月照丹”既是丹丸,又是功法,修士服下之后,可将自身一缕先天精气及内识根本寄托丹丸之内,而日常所用身躯只是外在拓形。

    若这外显之身被击杀,那么丹丸便会释放精气,可于一瞬之间将寄托在丸内的识忆精气反照出来,并重塑身躯。

    但先天精气与识忆可藏,可神魂之伤却是无可回避,过后需要缓缓弥合,而若是一战之中被接连杀死二至三次,那就是真的死了。

    而修士要是在一场生死战斗中体验了这等丹丸变化之后还能不死,那么极可能就连成“三合月照”之神通,今后就无需用到丹丸了。

    白秀此刻自海面之上缓步走来,他老师纵然没有将可以用来攻杀的宝器给他,但却给了他这枚护身之物。

    只是他虽然复还回来,却觉得自己意识之中似乎少缺了一点什么,知道是神魂损缺比自己想象中严重,这应该是那剑势凌厉之故,不过这没有关系,只要不影响自身斗力能力便就无碍,还要杀败对手,就可以再慢慢收拾回来。

    而且这一次经历也让对他对这门神通变化有了一定了解,有了这等收获,回去之后就有极大机会练成此法。

    他这时抬起头,往上方看去,见到了那停立在天中的身影。

    张御此时目光也是落了下来,方才那一剑虽将白秀身躯斩去之后,可他并没有因此放松。

    纵然白秀气机方才随剑斩消失而去,可那飞剑之上传来的感应他觉得此人未亡,故而再见其人出现,也唯有丝毫惊讶之色。

    此刻他把剑一横,用指在上一拂,随着一道明锐光芒闪过,便一振衣袖,再度踏光而下,持剑杀来!

    ……

    ……

第两百一十七章 仗剑行来诸斩绝,与天同沐日月辉

    张御持剑而下,自有一股凌厉难当之势,人还未至,剑气已然透照至下方海天之中,煌煌然迫压而来。

    那白衣女子此时不由发出一声暗赞,若是常人,见到自己奋力攻击并且杀死之人居然还能再一次活转回来,那气势必沮,她自问身处此地,怎么样也会受到一点影响的。

    可是反观张御这处,气势之上非但没有见到任何衰退,反而愈见凌厉,这等对手,可敬亦可畏。

    白秀这时候有意避在了远处,这样彼此距离可以拉的更开,若是张御再用天冲霄鸣,那么他便可及时躲避出去,不至于再落入方才那等窘境之中。

    不过这一战,其实已然转过一轮,等若是再重新开始了。

    林道人不觉感叹:“可惜了,可惜了。“

    于复也是遗憾道:“的确有些可惜。”

    两名实力相近的对手作战,通常很难找到一击制胜的机会,最多的情况就如方才场中所展现的那样,双方通过不断试探交手,找出破绽,而后试着击破对手。

    而这等斗战就算一时占了上风,也不过是将对手压迫下去,要想立刻杀死对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似张御方才那等奇招,也是极其少有的,下一次白秀必然是有防备了,称得上是可一而不可再了。

    若不是白秀那等莫名手段,张御这一战却已是胜了,故是他们也是替他惋惜。

    张御此刻却无任何心绪波动。

    白秀重活回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在他看来,不管你能变转多少次出来,他左右也不过是挥剑一斩罢了,白秀活一次那便再斩一次,难道其人活转一次还能比他挥剑一次更来的省力么?

    他此刻一至近处,便祭剑发来,白秀也是立时将弦月光轮祭出,并慎重进行着轮上变化,务求缠住这柄剑器。

    只是交手片刻,众人便看出他这回变得极为谨慎小心,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路数,每每那剑光稍稍纵起,便立刻退远躲避。

    可这样无疑也是最难对付的,除非张御又拿出什么限碍其人的手段来,不然战局只会这般僵持下去,直至新的胜机出现。

    林道人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不对劲。”

    关轩问道:“师兄,什么不对劲?”

    林道人沉声道:“白秀的元神照影呢?那元神照影又何在?”

    关轩也是一怔,方才他观看两人攻守对换,也是试着把自己代入战斗之中,设想自己身处场中该是如何破解招架,可他无论站在哪一方,对觉对方无论哪一招哪一式都需自己用尽手段才能防备。

    在这等情况下,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余,此刻林道人这一提醒,他也是猛然醒觉过来。

    真修的元神照影可是与玄修的观想图一般,亦是能用出诸多手段来的,可是他们自始自终也未曾见到白秀的元神照影出现过,哪怕是最为危机的时刻也是如此,那其照影到底去了哪里呢?

    此时在百里之外无人可见的天穹上方,正有一道虚虚人影立在这里,这正是白秀上人的元神照影。

    白秀从一开始便就认为,若是单纯比斗,其实他与张御谁都有可能取胜,说到底,这样的斗战,双方只是将各自胜算交托给了临战之时的发挥,这样充满了不确定的输赢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想要确保胜利,那必须跳出这一场对战的局限,从更高的层面上去寻找对策。

    他也的确寻到了一个可堪运用的办法。

    正如此前他所想,要想对付张御,必须先限制住其人,在制住其人后再动用杀招。

    他把元神照影放在此处,就是在准备一个名唤‘天月同眠”的神通。

    此神通威能奇大,中即必死,但却是需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的,在自身绝命的同时,也同样可以追夺敌方的性命。

    不过此法却是正好配合“三合月照丹丸“,有此丹丸托底,他根本不怕自己性命丢失,反而可以由此杀死张御,从而赢得这一战。

    只是施展此神通却需要一定的准备,而且在与张御斗法之时,彼此法力冲撞,气机搅和在了一处,稍有波动就会立可被对方知晓,似这些能致敌性命的手段,那很可能会引发对方心中警兆,若是其人提前避去,那就难以奏功了。

    所以他先一步放出元神照影,躲在远处施展此术。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张御拥有尺步天虚之术,可以及时躲避过去。

    故此他为了确保胜利,又准备了一个法宝。

    此宝名为“月罗织”,祭出之后,可于瞬时间遍方圆三百里,一旦被此宝芒光照中,立会被定住一瞬,而那个时候,便是他施展神通的机会了。

    只是唯有一点,为了避免张御察觉到不对,他还需要一点点积蓄那神通之力,这便需要一段时间了。

    而在布下了这个计略后,其实不论他在场面之上具体表现的如何,是被逼入下风还是势均力敌,亦或是一时压住对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哪怕是前两轮的交锋实际上是他输了,也一样没有关系。

    因为无论此前他输了多少次,只要能坚持到神通积蓄成功的那一刻,那么他便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而此刻场中,张御御使一道剑光来回纵横,因为斩诸绝的变化已经暴露出来了,所以他也不再隐藏,在“力”与“疾”之中来回转变,每每甩开弦月神轮,直击白秀所在,逼得其不得不转挪遁走。

    当然光靠这样是胜不了白秀的,这里主要目的是要压迫住此人,让其无法再祭出更多法宝。

    关于这场斗战的致胜之机在何处,他也是有着自己的思量,而他同样也在等待着一个合适时机的出现。

    这时的斗战,比起此前双方不断交换着胜负手的攻守应对,虽也称得上激烈,但实际却是陷入了胶着之中。

    就在如此持续有两个多夏时之后,长夜渐渐过去,天边微露白肚,不过那高悬在空的明月却还依旧未曾退去。

    而在此时,白秀目中光芒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方才他心中传来感应,却是那神通已然准备稳妥,随时可以发动。

    到了这一刻,他已是不准备再等待下去,再又是挪遁一次之后,他一抬袖,将一物往天中一祭。

    此物出去之后,霎时与那月光相合,再是化散开来,照落在了方圆三百里之内。

    这一道光华连带观战众人也是一起被笼罩在内,这让所有人都是一惊,不过随即安定下来,毕竟白秀还没有一个人对抗在场修士的能力,这应该并不是针对他们的。

    唐丰则是隐隐露出激动之色,虽然他不知道白秀到底要做什么,可不难判断出,自己老师要动用杀招了。

    白秀这光芒落下之后,朝张御看有一眼,仿佛是要把这个对手记在心中,同时他默默念动了一个法诀。

    霎时间,天上明月绽放出一道如霜光华,并将他们两人都是一同照入了进去!

    而就在那光芒照下之前,那立在远空之上的元神照影也是对着下方虚虚一指,立时一道芒光自远空浮现,直往张御所在之处射去!

    而这光芒越是靠近张御,白秀自身身躯便越是虚淡,就在击中张御那一刻,他微微一笑,一下爆散为无数星点,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张御则是立身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场中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方才白秀召来的那一道光芒,即便是他们身在远处,也能感觉其中那股泯灭一切生机的力量。

    而他却是生受此一击,那又该是如何?

    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中,半晌过后,张御终于动了,他一抬手,袖袍飘舞之间,远处的蝉鸣剑霎时飞来,并在握入掌中,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众人看到此景,都是生出一股不可思议之感,谁都看见了那光华的确是命中了他,可居然丝毫威能起到作用。

    此时不少人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张御一定也具备类似白秀那般的避死手段,只是更隐蔽,也更让人难以捉摸。

    张御方才所用之法,乃是神通“玄机易蜕”,可以在对方击中自己的那一瞬,化气蜕形,替去自身之危。

    只是他以往甚少用这神通,而且用了出来也很难让人分辨,故是任谁都不知道他还掌握着这个法门。

    这时他转目看去一边,在海天月色照耀之下,白秀身影再次浮现出来,只是当他看到张御依旧停立在天中,即便以其之深沉,也是微觉失望。

    张御看着其人身影,眸中有光芒微微闪烁着,方才白秀复还回来之时,他留意到对方气机法力虽是未变,但神气之中却是微有削弱,而此刻更是明显,

    他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机会来了。

    他并不像白秀那般遮掩,而是直接取出一物,一甩手,便将之祭入了天中。

    观战众人本以为是什么法宝,可是随即见到那东西到了天中一散,随后百多枚嗡嗡颤鸣,闪烁不停的光点从天而坠,所有人见此都是神色一变,口中道:“快躲!”

    诸人呼喝之间,便纷纷祭出心光法力,化遁光往远去避去。

    这东西不是法宝,而是一百零八枚从霜洲得来的象牢玄兵!

    玄兵通常很难被修士带在身上,因为浊潮的影响,一旦飞遁长快太远,那么就会自行爆裂。

    可这一次张御却是从龚大匠等人处获得了不少熔金,并获得了打造密匣的技艺,他将此提供给了武泽,最后制成了固束玄兵的密匣,如此便可以随身携带,并保有一段时间。

    张御此刻站在场中,衣袂飘拂不已,这一次为了确保这些玄兵不被白秀提前引爆,所以他不能离开这里。

    而这些造物兵器一旦落下,他自身也只有硬抗这一条路可走,不过只要心光法力足够强大,那么自可抵御。

    这就是比拼法力心光谁更强盛了,你若挡不住,那么只有绝命一途可走。

    白秀也是同样立在那里,他见张御不动,心中自有明悟,知道自己此刻也是走不了的,但这些玄兵毕竟是死物,自己还是可以避过的,可这个时候,他耳畔却听到了一个威严宏大的声音响起:

    “敕镇!”

    一听此声,白秀身躯不禁一震,他仰起头,看向那满空落下的光点,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

    下一刻,无尽光芒在东海之上绽放出来!

    在片刻之后,天塌地陷的响声强行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感官之中,再是无量海水从被爆炸处向外排挤开来!

    而在光芒稍逝之后,张御身上冒着心光,往一处走了过去,最后停下身影。

    白秀正立在那里,此刻见他过来,便对他打了一个稽首,而后整个人便化散成了一团灰尘,眨眼就被卷入了无尽狂风漩流之中。

    张御看有片刻,一摆袖,浩大心光排开周围漩流激荡,从里间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他顿感一阵光亮,抬首看去,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朝阳已是自天边显现出来,并将万丈光芒散落天地之中。

    他把袖一抬,剑尖斜指上空,口中言道:“一语惊神言生威,世间凭空起风雷,仗剑行来诸斩绝,与天同沐日月辉!”言毕,他手腕一转,锵的一声,已是掷剑归鞘!

    ……

    ……

第两百一十八章 朝芒

    众玄修方才为躲避那百余枚玄兵轰爆的威势,都是远远退到了远处。

    此刻他们分散飘悬在空,凝注着两人方才斗战所在之地那股漩流风暴,一个个都是面容严肃,等待那最后的结果。

    这时忽然有人伸手一指,略带激动道:“快看,是玄正!”

    众人看过去,便见在那一抹朝阳光辉之中,张御手持蝉鸣剑,身环青荧,衣袂飘飘,踏氤氲玉雾自远空而来。

    见到他出现,众人都是神情振奋的迎了上来,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和激动。

    这时天中飘起了无数雨丝,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之下,迷蒙水气之中映照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张御一直来至近前,方才停下身形,抬头环视众修一眼,口中道:“此战已胜,诸位,我们当可离开了。”

    此言一出,远处那些功行稍弱一些的修士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张御待众人欢呼毕,便一振衣袖,随着手中蝉鸣剑发出一声清鸣,就踏起一道青光乘虹而起,而在他身后,一众修士则是带着几分激荡心绪,追光遁迹,跟随而去。

    而另一边,林道人看着那海潮涌动所在,久久不言。

    白秀的气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再没有如之前一般复生出来。

    他心中怅然不已。

    或许在那些玄修看来,张御只是打败了眼前最大的敌手,可在他们这些真修看来,事情却远有这么简单,受到的震动也是更大。

    白秀是何人?

    可以说这人是青阳上洲灵妙玄境百年来最为杰出卓异的真修,谁都认为他未来能修成元神,并如他老师一般成为一位玄廷廷执。

    他本该出去与诸洲俊秀一争短长,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没能走出青阳上洲,就殒命在了大显光彩之前。

    其实不止是如此,这一战往更大方面说,青阳上洲的这一场真玄之争,最后是玄修这一方胜了。

    并且因为张御的玄正的身份,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青阳上洲真修都无法在玄修面前保持原先那种超然的姿态了。

    关轩这时看了看他,小声问道:“师兄?”

    林道人摇摇头,道:“走吧。”

    关轩应了一声。

    他们一行人再是望了一眼那片仍是未曾平复的海天,便就一拨云筏,转而离开了此地。

    而另一边,那白衣女子一人站在小云舟上,她望着眼前翻涌的风浪,心下可惜不已。

    白秀在她以往所见过的修道人之中,当真是少有的俊秀了,可现在却白白折损在了此间。

    她非是局中之人,没有资格去评判这场争斗是否值得,可在她个人看来,这终究是一个损失。

    她看了眼张御远去所在,思忖片刻,轻轻一抚身旁涌动的云流,也是驾着小云舟离开了此间。

    众人这一离开,这片海天很快变得冷清了下来。

    然而这一场战斗虽然结束,其所带来的风波却是远未到平息的时候。

    在方才玄兵爆炸之中,那艘潜伏在海下试图观望战局的海舟被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海啸所推动,一气卷出去了千余里。

    好在这海舟足够坚牢,又是在海水之下,所以他们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太大损失,只是里面的人被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两个造物人还好,那位跛足师匠却是吐了一地。

    待他缓过来之后,脸色却是一片难看。

    这次的行动他们无疑是失败了。

    不止是他们现在被推离了出来,还因为他们派遣出去的造物始终未能真正接近两者交战之地。

    那个唐丰在第一次出手后,似乎就盯上他们了,每每那载有神目的造物上前,就被其用飞刃斩了。

    他们也发现了这是盟友的弟子所为,可偏偏还不能表明身份,这让他们十分憋屈。

    而在此后,他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离远观望,最后只是看到了一点零星的东西,要说完全没有价值也不见得,可与预期却是相差太大。

    这时一名造物人问道:“先生,方才那是什么?是玄兵爆炸么?”

    跛足师匠道:“应该是。”

    那造物人道:“我们是否回去看一下?”在方才那海啸之中,那些用作联络的造物游鱼也是全都不见了,他们并无法得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跛足师匠道:“先看下方位。”

    那造物人得到吩咐,辨识了一下,道:“这里距离我们传讯的中转海岛不远,先生,不如先前那传回去,顺便再检查一下海舟。”

    跛足师匠想了想,采取了这个建议,便就往那处海岛靠了过去。

    而就在前方,此刻他们所要去那海岛之上,却是有一道光华自远空而来,最后轰地一声,砸落在了上面。

    唐丰自烟尘之中走了出来,随后呆呆坐在了一块岩石之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居然会败给张御,并且还是死在玄兵轰击之中,最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白秀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师兄公孙泯去做,而他平日只是修道,几乎没有任何参与,就算略微听说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却是丝毫不知。

    若说是为师报仇,连自己老师都不敌张御,他又能如何?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海面之上忽然有一驾海舟从水下浮现了上来,并往海岛这里行驶过来。

    他目光一冷,之前他连续斩杀了不少造物,而白秀也是死在造物玄兵之下,所以他现在对这些东西特别反感,而且他此刻不禁怀疑,自己的老师死是不是与这些人也有关系?

    “该死!你们都得死!”

    他腾空而起,将手中无光飞刃一祭,一道利光一闪,登时就将海舟斩成了两段,包括里面的造物人和跛足师匠同样也没能逃过,被那刀光一卷,也是同样削成了两半。

    他又把刀光又来回狠狠搅了几遍,发泄了一通后,见下面彻底没了动静,心情这才稍稍恢复,他冷冷望了底下一眼,脚下一踩云,眨眼腾空飞走了。

    半日之后,光州检正司总司之中,司查郑纠第一时间得到了下面送来的传报,他在看过后,心中一喜,立刻赶到监御使蒙严处,言道:“使君,有消息了。”

    蒙严抬目看来,沉声问道:“如何?”

    郑纠缓了口气,用力握住佩剑,道:“使君,是张玄正胜了!”

    “张玄正胜了么?”

    蒙严眼中神采多了几分,身躯也是从绷直的状态中微微放松,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颌首道:“这是一个好消息,你先去吧,虽是眼前的关隘过了,我们还不能松懈。”

    “是!”

    郑纠一抱拳,就迈着有力的脚步出去了。

    蒙严靠向椅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在那里不可女警们沉思起来。

    张御这一胜,检正司目前所面临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因为只要还有张御这位玄府玄正站在那里,两府里的某些人是没办法对检正司如何的。

    不过也只是形势稍好一些,正面下手不成,此辈说不定会从内部想办法。

    检正司不归两府统属,可是检正司的人却都是青阳子民,现在他们只能最大限度的防范这些事。

    天机部海上隐秘驻地之中,金大匠在失去了海舟的联络之后,也就无从知道斗战结果了,直到五天之后,他才从洲内收到了消息,并得知了白秀战败。

    在闻听此事后,他又用不同渠道反复确认了几遍,这才匆匆找寻到了那名拄拐老者,禀告道:“制院,白秀败亡了。”

    拄拐老者沉声道:“我方才也是收到消息了。”

    金大匠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恐,道:“那我们还继续么?”

    拄拐老者冷声道:“为什么不继续?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了。”

    金大匠还是有些忧虑,道:“可是那张御这么厉害,万一我们……”

    “没有什么万一!”

    拄拐老者用拐杖一点地,“这个计划进行了多少年了?那东西可以说是凝聚了我们所有人的智慧,也承载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如果这个时候放弃,那么那些过往的付出和因此事失去性命的人又算什么?”

    金大匠听他这么说,想了想,也是缓缓点了下头,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努力了几十年,现在眼见就要成功了,可以说希望就在前方,不管成功失败,他都要想看到结果。

    拄拐老者这时语气缓和下来,道:“不要想太多,只要张御找不到我们这里来,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现在事情很顺利,再有十天半月,我们就能完成,等到那位一走,我们就可发动,到时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住我们了。”

    金大匠只是道:“那我去做事了。”

    拄拐老者点了一下头,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张御和白秀那场斗战记录的带回来了么?”

    金大匠摇头道:“海舟突然失去联络了,后来一直没消息传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况可能不太妙。”

    拄拐老者皱了下眉,道:“就算我们派去的人手没了,可神目却没那么容易损毁,那里面应该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去想办法去找回来。”

    ……

    ……

第两百一十九章 学宫

    张御回至青阳洲域之内后,这一次没有再去良州检正司,而是直接回返了开阳学宫。

    因为上次征伐霜洲之故,他滞留在荒原之上许久,已是数月不曾回来了。

    他还未走入门中,却见一个小而敏捷的身影从金台之中跃蹿了出来,一直来到的他脚边才停下,冲他喵的叫了一声。

    他俯身下来,揉了几下妙丹君的脑袋,后者不由眯起了眼睛。

    几月不见,这只小豹猫身上的灵性光芒变得更是明亮了,身形也是稍稍长大了一些,不过这也是非常微小的变化。

    灵性生物的生命都是非常漫长的,如果有着长期而充足的食物,那其生长的过程也会变得十分缓慢,以图在日后成年的时候变得更为强健。

    李青禾这时也是疾步走了出来,他抬头一看张御,不禁面露惊喜道:“先生?”他几步上前一个躬身,道:“青禾见过先生!”

    张御点下头,道:“只你一人在么?青曙、青曦呢?”

    李青禾道:“回先生,青曦当在学宫的书阁内抄写古谱菜式,青曙这个时候应在学宫之中教授学子剑法,先生可要我把他们叫回来么?”

    张御道:“这却不必。”两人边走边谈,说话之间,也是走入了金台之内。

    李青禾言道:“有一件事正要告诉先生,按照先生的吩咐,青禾在良州置了一处产业,已经安排青摩过去看管了。”

    张御点首道:“做得好。”

    在良州那里置办产业,并不是他准备在那里居住,只是为了方便落脚。

    良州地界上由于他多次调遣人手,那里隐隐然已经成了除光州检正司总司之外的另一处重要所在了。

    而且检正司及玄府人手的一些调动,并不适合在开阳学宫之内进行,一些重要的事情安排还当是放在那里。

    此前他虽未回,不过李青禾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他来书通报,寄送到开阳学宫的书信也会及时给他转送回来,所以即便他离开数月,对这里情况也是较为了解,再问了几句,就让李青禾下去了。

    他则是走入了顶台之上,妙丹君也是跟了进来。

    这里的花草树木李青禾打理的都不错,只是一枯一荣,冬暖变化,终究不同,他走到通透的琉璃壁前,打量着外面。

    下方时不时会有一些学子路过。

    由于北方战事还有霜洲战事接连爆发,各洲学宫此前也是放开限制,大量招收学生。在北方战争结束后,许多被征召的学子也是重新回到了学宫进学,现在青阳上洲每座学宫的学生人数都是远超以往。

    这都是两府潜在的力量,可以预见,两府的实力在十几二十年后,必又会迎来一个提升。

    与此相比,他虽然归并了域内各家道派,可也不过是将以往存在的力量统合并释放出来,实际上玄修总体的实力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反而在这两场战事中损失了不少。

    他认为,这个情况必须要有所改变。

    不然就算玄府兴盛一时,在长远过后又将陷入颓势。

    且他可不认为青阳上洲外患内忧一除,就能彻底安稳了。

    放眼整个天夏,除了泰博神怪之外,外面还有很多敌人,就算没有外敌入侵,青阳去开拓更多生存空间还有帮助外洲和整个天夏去对敌那些外层来的对手。

    所以玄府的力量必须要进一步加强。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要重立玄府学宫。

    这件事情他之前与恽尘商量过,只是他一直着实抽不出手来做此事,所以将此拜托给了恽尘付诸实施,并且也有了一些成就,不过现在具体到如何一步了,他还需要再了解一下。

    想到这里,他当即回到书案之前,写了一封书信,收拾好后让李青禾寄送去了玄府,自己再逗弄了妙丹君一会儿,便就去了静室定坐下来。

    与白秀这一战,他其实也有不少收获。

    他所遇到过的对手之中,最厉害的莫过于元童老祖,斗战之时只要稍有疏漏,或者判断失差,那非但不可能斩除对手,甚至还会被其人所反算。

    而白秀长于谋划,此人并不计较斗战之中的一时强弱,而是从大局着眼,这两个人是完全相反的路数。

    要说却谁更高明却无法评判,因为这两个人的战斗风格完全切合自身而来,只要发挥出自己功法神通的长处,那便是正确的路数。

    换他而言,那走得就是堂堂正正的道路,讲究的是以力制变,以正克奇,这也是他不断提升六正印之后的必然选择。

    不止现在如此,将来他会继续这般走下去。

    这个念头一落,内心之中仿佛是由此坚定了什么,这一瞬间,他只觉法力调运之间仿佛更为遂心如意了。

    他心下微讶,自察了一下,发现变化的确是存在,但只是极微小的一点提升。

    可就算是这样也很不容易了。

    似他这般的修士,大多数时间都可保证自身处在巅峰状态之中,便气机有稍许回落,也可很快调整上来,似这样只是心念之间的变化就引发功行提升,那是非常很少见的。

    他不禁想到了桃定符之前所提到的那个“内外通明”之法。

    那些真修法门秘传正法的确是有一些道理的,你若不知道,那往往就会错过,正如江河湖泊是由细小无数水流所汇聚,当你忽略的时候,别人却是在一点点积聚力量,开始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越到后面则越是显出差距,甚至你连追赶可能都没有了。

    因为这是长久的修持功夫,绝非片刻之间就能追赶上的,除非是步入邪道,可难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看来自己下来有必要花费一些功夫琢磨一下修持之道了。

    到了晚上,青曦和青曙都是归来,青曦听闻张御回了学宫,也是欣喜非常,忙是准备了不少古谱上学来自己又加以改进的好菜式,各色菜肴满满铺了一大桌。

    张御差不多品个都了下,可以感觉到,每一道菜都是浸满了热情和心意,他也是由衷夸赞了几句。

    青曙做了师教后,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并且看得出来,并没有放弃自身的修行,整个人如藏在剑鞘中的剑器一样,在没有示人之前锐气是收敛的。

    张御微微点头,青曙、清晰虽然是造物人,实际上除了某些构造有些不同,他们与一般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也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一样看待。

    不过他们二人与那些潜藏在两府之中的造物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们两人是登造在册的,并且在外表上与寻常人做了明显的区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造物。

    可是那些是代替了原主的存在,那就好比混入了人世间的寄虫魇魔,若不找出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这次白秀上人虽被他解决,按理说青阳洲除非竺玄首出手,已经没有能阻止他的人物了。

    可是他却能感觉到,还有什么隐藏在下面的东西不曾暴露出来。唯有将造物人的事解决,才能彻底扫清青阳上洲内的这片阴霾。

    李青禾这时拿了一盆子,摆在妙丹君的面前,看着小豹猫低头舔食着,他道:“可惜青摩去了良州,可以一起和先生一起用宴。”

    张御道:“会有机会的,”

    青曦向往道:“说来青阳还有许多景胜未曾见识过,先生,什么时候有余暇了,我们再去游玩一番吧?”

    张御点了下头,道:“可以。”

    晚宴过后,他回了书房之中,站在大书架前,拿起一卷道书翻看着,不过多时,他心有所感,把李青禾唤来,道:“外面有一位道友来访,你代我去迎一迎。”

    李青禾道一声是。

    张御放下书卷,来至客室之内,过了一会儿,明善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正有礼了。”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并请了他坐下,道:“明善道友今日怎么来我这处了?”

    明善道人回言道:“贫道这回是受少郎委托而来。少郎近来正受玄首指点,修持功行之中,得了玄正来书后,因自己无法脱身,故是拜托贫道过来与玄正交代一番。”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册,递来道:“这是少郎近来整理的档录,里面有详细记述。”

    张御拿来一看,在这两年来,恽尘大约一共安排妥了十二处玄府学宫,不过时日尚短,成效还不大,有的学宫只有数十名学子,多得也不过千余人。

    这比起那些两府学宫动辄万余的数目自是大有不如了,只不过和一些蒙学相当,不过这只终究是一个好的开端。

    明善道人言道:“财物方面的事,玄正用不着担心,少郎早已是安排好了,以玄府每岁所收和原先产业所出,当以足够支应学宫,就是二十三州郡俱都立上一个学宫,都也是应付得了。”

    玄府日常所用,除了玄府自身的产业外,大部分就是出于两府拨付。

    这其实是上缴给玄廷贡赋,不过玄廷并不需要世俗的财物,所以大部分都是用在了各洲玄府身上,这个过程实际也就是在金册之上打个转。

    不过这样一来,与两府之间也就不存在直接往来了,名义之上玄府日常所用都是玄廷下拨的。

    张御思忖片刻,道:“目前有这许多学宫便也不差了,不必急着铺开。”他放下书卷,抬头看向明善,“不过今日道友到此,当不会只为了此事吧?”

    ……

    ……

第两百二十章 押注

    明善道人听得张御如此问,也是点头承认道:“确然还有一件事,此番出来,玄首也是让我带几句话给玄正。”

    张御对此也是略微猜到一些,点头道:“道友请言。”

    明善道人言道:“玄正这次在斗战中战败白秀,虽然也是立了正经斗书的,任谁也无法指责玄正的不是,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道理说得通的。玄首托我告知玄正,若是下来与玄廷或者外洲某些人往来,涉及到某些选择时,那当需谨慎。”

    张御仔细一思,立时明白这里的意思。

    他算是光明正大击败白秀,有斗书为凭,任谁也无可指摘,可是白秀的老师,白秀的同门却未必会真的放下,道理是道理,可人情是人情。

    一旦涉及人情,特别是当某一方手中掌握的力量明显大于一方的时候,那可真未必会和你去讲道理。

    他知这是竺玄首好意提醒,道:“请道友代我谢过玄首。”

    明善道人点了点头,他这时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道:“话既已是带到,贫道也该告辞了。”

    张御站了起来,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把明善道人一送至门外,后者在此劝他止步,随后就摆动拂尘就乘风而去了。

    张御回来之后,心下一转念,算上竺玄首前次送来的关于白秀的过往斗战记述,这应该算得上是竺玄首第二次示好了。

    不过他此刻倒是想到了一些事,一任玄首也是六七十载,现在算下来,差不多时日还快要到了,那或许竺玄首也是在为离位之后的事做安排了。

    至于上面的那些威胁,他现在倒不用去如何担心,在玄廷规矩约束之下,廷执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而且对方现在还伸手不到这边来,要不然也不会一切去依靠白秀了。

    需要防备的是,围绕在这位身边的人不见得会安分,但只要不是完全凌驾在第四章书之上的力量,那么就不用畏惧。

    不过与其期切对方外力不如自己,还不如设法提升自身。

    由于玄修往上的修持方法玄府之中没有记载,本来他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是如何走,不过现在倒是隐隐有一个方向。

    就在张御送走明善道人的时候,开阳学宫另一边,卫学令来到了一处殿阁之内,与一名身着古旧袍服的老者言道:“明学令,听闻我们那位张玄正回转学宫了,也不知他这次回来会做什么……”

    明学令看他一眼,道:“你在惧怕什么,范尚、费辽二人是因为与霜洲交通,这才被擒捉起来,你又没有做这等事,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大匠,又何须庸人自扰?”

    卫学令道:“我非是担忧此事,而是怕这位张玄正主要目的为的是其他事,明学令莫非未曾察觉到么?我在想,这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明学令沉声道:“如今北去的道路即将打通,不知道卫学令如何想?”

    “什么?”

    卫学令听他忽然转到另一件事上,思路一下没转过来。

    明学令道:“我们开阳学宫本是为光烨营而设,这些年来,青阳天机院总是想把我们的制院也一同归并入内,并把几位大匠也一同拉拢过去。

    本来两边道路不通,玉京也给不了我们多少支持,我想着为了开阳学宫前途着想,两相合作,也是合适,所以一直在试图说服他们,怎奈那几位大匠执意不愿,现在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坏事。”

    卫学令想了想,忽然想通了什么,不觉点了点头。

    明学令道:“你说的那件事本就与我们制院无关,我们有掺和进去过么?没有嘛,至多是有些技艺上的交流往来,这也算不得什么,所以我们现在也继续站在一边看着好了,如果是那位张玄正失败,那我们再靠过去好了,如果是那一边失败,那也总是需要我们的。”

    卫学令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道:“明学令不愧是前辈,事情看得透,晚辈受教了。”

    明学令颌首不已。

    卫学令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他回到自己书房中后,立刻把自己的亲信找了过来,并将方才明学令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道:“你觉得此事如何?”

    那亲信想了想,道:“学令,我觉得有些道理啊。”

    卫学令摇头,看了看外面,走到大厅中间,在玉臣之上按一下,周围立时降下一道银白色的光帘,将内外一切声光全都隔绝。

    他又转去里间,拿了一份卷宗出来,压低声音道:“你回头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张玄正,记着,不要让人看见。”

    亲信看了看卷宗,不解道:“学令,这是……”

    卫学令道:“这是我这些年暗中搜集的关于那边的一些东西,张玄正应该会对此感兴趣的。”

    亲信一惊,道:“学令,你不是和明学令说好了……”

    卫学令不屑道:“谁和他说好了?他那套老东西早该扔了,”他把卷宗往案前一扔,狠狠道:“我开阳学宫待了有三十多年了,可凭我的本事,这么多年来却还是一个学令,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亲信茫然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机会啊!”

    卫学令咬牙切齿,全然不见平时温文姿态,道:“按部就班熬资历,再过二三十年,或许我才可能做到副学正的位置上,学正是想也不要想!这个时候不做选择的确是不会犯错,可这个时候也意味着机会啊!只要抓住了,那就能一飞冲天!”

    亲信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卷宗,也是低声道:“学令,你确定这一次要押在张玄正这边么?”

    卫学令道:“不要也要压,除了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那一边需要我们么?他们不需要!而且压那边的话,我这些年搜集的东西岂不是白费工夫了?现在张玄正才值得我们去押注。”

    亲信还是有些担忧,道:“可要是……”

    卫学令摇头道:“不要多想了,哪有什么必然稳妥的事情?你照着我说得去做就可以了。”

    亲信在他催促下没再犹豫,小心拿起卷宗就走了出去。

    卫学令走到窗口,看着亲信远去。

    他敢把注押在张御身上,不仅仅是因为他说得那些原因,还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和修士打交道,他比学宫中任何人都知道白秀上人的份量。

    他认为这场较量归根到底是谁手中掌握的力量更大,连白秀都败在了张御手下,那另一边又那什么和这位去争呢?

    反正他是看不出来,那还不如早早站过去呢。

    很快到了第二日,张御出了静室内,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两份卷宗,便把李青禾叫来问询了一下。

    李青禾告诉他,这卷宗一份是有人托青曙带回来的,另一份是早上他出去之时被人交到手中的。

    张御让他下去之后,打开看了一下,见两分卷宗的主人,一份是来自制院的卫学令,还有一份也是来自制院,其人是自己从来未曾打过交道的明学令。

    有意思的是,这两人不知道是否是说好了,不但差不多的时候送来了卷宗,而且里面说得都还是同一件事。

    他眸光微闪,忖道:“若是这里面所言之事为真,那倒是可以先把此人拘拿起来,那说不定将能打开一个缺口。”

    青阳上洲外海之上,唐丰那日发泄了一通后,在海上失魂落魄的飘荡了一阵,却是忽然记起了白秀出来之时曾有过的一句关照。

    他醒悟过来后,立刻往东南方向而去,凭着印象中的话语,他最后寻见了一处风光秀丽的海岛。

    他在此落定下来,望见山岭之上,草木丛生之间有一座庐棚,他疾步而来,并走入了里间。

    庐棚外面看去虽是不大,可里面却是颇为宽敞,而且泛着一股竹木清香。

    他见当中有摆有一个蒲团,面上不由露出黯然之色,伏下身来,对着那里恭恭敬敬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把上前把那个蒲团搬开,挪去下方一个盖板,那里露出一条向下的阶台来。

    他整了整衣衫,走入下去,沿着那一条通道而行,最后来至一处供台之前。

    台案上面点着万寿明灯和天一神香,在正中处则是供着一面牌位,上面有一层明光缭绕护持。

    唐丰虽看不清上面具体的字迹,但也知道这供奉的是谁人,当即趋前几步,连拜几拜,又从一边香屉之中拿过三根长香,轻轻一吹,便即点燃,而后遥举过首,口中默默念道:

    “师祖在上,老师与张御一战不幸败北身亡,而今尸骨无存,恳请师祖作主。”说着,又是拜了拜。

    然而等了好长一会儿,那上面不见任何反应,最后只能带着失落心情按原路返回。

    只是他却不曾发现,地宫之中有一个虚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这虚影也是在缓缓飘散之中,看上去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完全消失了,而就他即将走出地宫时,那虚影却是一闪,最后附着到了他那把“无光飞刃”之上。

    他对此事却是毫无察觉,到了外面之后,他却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故是在把庐棚收拾了一阵后,索性就准备在此长住了下来,想着到时候敬香供奉的时候或能得到师祖的回应。

    ……

    ……

第两百二十一章 抓捕

    张御把那两份卷宗详细翻有几遍,明、卫这两个人在这里面互揭其短,并把许多罪责推向对方,并且还一边痛斥其人,一边把自己描述的如何无奈,如何不得已。

    不过倒也互相应证了一些东西。

    至于这两个人,他决定暂时不去动,毕竟两人送来的这些东西的确有用,而且严格来说,两个人作法只是基于立场和利益的缘故所做出的选择,组多只是道德上的缺失,并没有触发什么律条。

    便是真的有过错,也并不在他这个玄府玄正的管束范围内。

    他把卷宗收妥后,在开阳学宫之内又待了几日,便就再度往良州而来。

    这一回,他住入了李青禾在此安置的产业之中。

    这一座建立在州城郊外的庄园,依山傍水,树木环绕,内中竹石清泉,溪流亭榭,应有尽有。

    这里虽然自然风光不错,可地界却是十分荒僻,仅有一条水道通向州城,寻常人除非乘船游览景物,通常不会来到这里的。

    不过这对飞天遁地的修道人来说就没什么妨碍了。

    张御在到了这里后,就吩咐人手把曹方定、时悦、还有杏川道人等人寻来,问道:“最近情形如何?”

    曹方定回道:“回禀玄正,之前我们一连捉拿了两位大匠,虽说这两人暗通霜洲,罪有应得,不过天机院里有人却是故意用另一番说辞。

    说什么玄是在刻意针对他们这些能够打造造物的大匠,想要把天机院从青州地面上革除出去,所以现在各州天机院内人心惶惶。”

    杏川道人不屑道:“他们这是心虚。”

    时悦点头道:“是这样,有些人,往往自己在暗地里要对别人做些什么的时候,也怕别人对自己也这样做,这说明他们的确有过针对我们的心思。”

    张御在又问了一些话后,就让诸人离去,不过却单独把曹方定留下,并要其这几天注意留神天机院副院主谭从的一举一动。

    明、卫两人在那卷宗之上,主要说得是就是谭从的照州天机院与开阳天机院的一些交流往来。

    但是开阳学宫的大匠都是十分讲规矩的,并且对青阳上洲的大匠都有一分警惕之心,所以每次技艺上的交流,他们都会留下一定的记录,这面有不少涉及掩饰造物人的方法。

    再加上上次在审问费大匠的时候,其人也言或许可以问一问天机部副院主谭从。

    所以他敢肯定,谭从绝对是问题的。

    不过他之前之所以不动这个人,一来是因为这个人名声很大,二是也没有明确的证据,不好随意拿人。

    但现在要找寻突破口,就必须从这个人身上想办法了。

    在让曹方定退下去后,他又命人去把关押在检正司衙署内的费大匠请了过来,试着再是了解了一下情况。

    费大匠听他问起后,想了想,问道:“玄正是不是得到了一些东西,准备着手调查谭副院主了?”

    张御道:“确然是有这等想法。”

    费大匠沉声道:“那么我猜,张玄正现在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一旦抓捕了他,那么不但会使天机院本来分散的人因此而抱团,而且也会打草惊蛇?”

    张御点头道:“确有这等原因在内,费大匠可是有什么想法么?”

    费大匠抬头看过来,道:“我的确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玄正。”

    张御道:“不妨说来一听。”

    费大匠道:“玄正,我们可以先让范大匠打造一个谭从的替身,以他的技艺,他人定然看不出破绽,然后玄正趁谭从外出之时将其抓捕,同时把替身放了他回去,这样可以替玄正稳住那边,同时还能查出一些内部线索来。”

    张御思索了一下,却是否了这个建言,他这次本来就是为了彻查造物人替身一事,自己又怎可带头去做?

    更何况,这些大匠一直在用造物人替代原主,那又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

    一旦被天机院的发现端倪,那么一定会反过来咬他们一口,所以这件事绝然不能用这等方法来解决。

    费大匠听他拒绝,有些遗憾又有些佩服,道:“玄正若是不愿意,那么还有一个办法。我愿意去说服原来天机院的姜副院主,由他出面,当能安抚住天机院其他人,只是不知玄正信得过在下么?”

    张御道:“姜副院主?”

    费大匠道:“他是原来天机院的副院主,比陈大匠资历更老,与原来的洪昭院主是一辈人,如今已经一百四十九岁了,本来院主之位是该由他担任,只是他这个人功利心不重,所以早早退了下来,并且他颇爱提携后辈,很多洲内的师匠和大匠都得到过他的老人家的指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他也是费某人的老师。”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费大匠,你可以放手去做。”

    费大匠一拱手,感激道:“多谢玄正信任。”他又问:“在下什么时候动身?”

    张御道:“今日便就可以,我会让一位道友护送尊驾前往。”

    费大匠郑重道:“好,我会尽力说服老师,给玄正一个交代!”

    当夜,张御就命曹方定护送费大匠去往副院主隐居之地启州,而后他就在良州这里等候消息。

    在等有六天之后,两人才是转了回来。

    费大匠在重新见到张御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玄正,这是老师给玄正的书信,我和老师详细分说了,老师说,玄正请放心去做,他负责会出面替玄正安抚各州天机院众位匠师。”

    张御接来打开一看,书信上的内容并不多,但是这封书信本身就已经代表其人的立场了。

    不过从信中某些话语里面,他也看出来这位年高德劭的大匠肯定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甚或当年这位不担任院主之位而是主动退下也是有某种原因在内的。

    他不禁点头,道:“倒是劳烦姜公了。”

    费大匠道:“老师说这是他该为之事,他也看不过天机院某些人的做法。”

    张御再询问了几句后,就让把费大匠待下去安置,他此刻感觉抓捕谭从的时机已是成熟,便吩咐底下人道:“把时道友和温道友请来。”

    照州天机院,一处内湖的湖心岛上,谭从正在水榭之中批阅公文。待处理完各地寄送来的文书后,他摘下眼镜,对着副手郭安生道:“安生,这几天你负责这里的事情,我和施姜出去一趟。”

    郭安生却是有些担忧,劝说道:“谭老,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吧,玄府那边可是接连抓了两个大匠了。”

    谭从看了看他,笑着道:“我又未曾和霜洲人交通,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来抓我?”

    郭安生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谭老……”

    谭从却道:“好了,我行事自问问心无愧,又怕什么玄府呢?而且这次是姜公亲自来书,作为后辈,当年我也是受过他老人家照拂的,我可不能不去。除此外,启州那边也正好有些事需我去处理,这次我在那边可能要停留一段时日,这里的事情你多费心。”

    郭安生道:“谭老放心的,我会处理妥当的,只是谭老也要当心啊。”

    谭从点点头。

    虽然他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也是十分注意保护自己的,这一次出行,他带上了两百余名披甲造物护卫,并且还有两艘军府派遣来的护卫飞舟随行。

    在他想来,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若不是想在洲内进行一场战争,那基本无可能拿他如何。

    飞舟从照州出发,一路飞驰,往东南所在启州而去。

    而谭从则坐在舱室之内,带着眼镜翻阅一些后辈师匠寄来的书信,那里面有不少年轻人所特有的奇思妙想,只是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和能力去这些东西去转化为现实。

    他觉得这些年轻人才是青阳上洲乃是整个天夏的未来,在这些一代又一代优秀后辈的努力,他毕生的愿望终究是有可能实现。

    对寄来每一封书信他都是认真回复,并且还提出了一些建议和鼓励,哪怕是一些明显出于投机目的,他也没有一味批评和指摘,而是做出了一些善意而又不失风趣的引导。

    他很清楚年轻人并不喜欢前辈对他们的说教,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而这个时候他们更需要的是承认和尊重,往往一句勉励的话就能让他们爆发出极大的热情,而那些居高临下的评判和打击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

    当然,也不能一味的放任,不然这些年轻人就会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一下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在把所有书信看过后,他活动了一下僵硬颈脖和身躯,微微感觉到了一阵疲惫,不由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毕竟他已经九十六岁。

    以他健康的程度,坚持一下,再干个二三十年也什么没问题,可终究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了。

    他的女学生施姜这时候站了起来,走过来伸出纤指放在他的头颅两侧的穴位上,轻柔的按拿了几下,他闭上眼睛,身躯靠在椅背上,问道:“到哪里了?”

    施姜轻声道:“老师,已经过了归州了,最多再有半个夏时,差不多就该到启州了。”

    谭从嗯了一声,在施姜轻柔的手指下,他脑袋放空,生出了一股睡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飞舟微微震动了一下,而后舱门无声无息移动开来,一个人影自外走了进来。

    ……

    ……

第两百二十二章 诱饵

    在半睡半醒之间,谭从忽觉有异,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对面站着一个陌生道人。

    他心下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那道人对他抬手一礼,道:“谭副院主,贫道时悦,这回受张玄正所托,特来请谭副院主过去交代一些事。”

    谭从心下一沉,同时又有些惊怒,他没想到玄府的人真会来抓拿自己。

    他往外看去,却见一只骏鹰展开翅膀,飞翔在天穹之中,然而它此刻却是被凝定在了天穹之中不动,看去好像一副格外真实画作一般,不止如此,连那两艘护卫飞舟也是这般模样。

    他看向时悦道:“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时悦言道:“谭副院主现在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么?”

    谭从冷静下来,道:“那么罪名呢?你们既然来抓我,那么我的罪名又是什么?”

    时悦道:“谭副院主不用多问,我们既然来请你,那当然是有证据的,尊驾和我们回去,自是一切都是明白了。”

    施姜这时突然道:“你们不能带走老师!”

    时悦看向了她。

    施姜急切道:“老师是享有爵禄之人,位比州守,按规矩你们不能拿他!”

    时悦道:“施师匠说得那是寻常情形,我此来持有玄正敕命,请谭副院主回去几日当无问题。”

    一般来说,要想抓拿谭副院主这等有爵禄有身份的人,那需得有两府签书,还需要天工部的批书。

    不过玄府位于礼制最高位,张御身为玄正,若是觉得某人对洲内有危害,可以绕过此例,直接出手拿人。

    但他同样也不是为所欲为的,若是无有罪证,或者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来,他自然也是要承担后果的,届时洲牧和监御使当会呈禀玉京及玄廷,玄廷也是会遣人过来问责的。

    施姜急道:“可是现在到处流传着你们玄府要抓捕所有天机院的大匠和师匠的消息,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若是老师也被抓了,后果你们想过么?或许所有天机院的人都会出声反对你们,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洲内是会出大乱子的。”

    时悦温言和语道:“施师匠放心,不会出乱子的,会有人站出来安抚局面的。”

    施姜还要说什么,谭从却是制止了她,他站了起来,道:“原来如此,想来这次姜公请我往启州去,也是你们安排的,”他嗯了一声,点头道:“有姜公出来安抚局面,洲内的确不会生乱,好,我跟你们走。”

    时悦侧开一步,道:“谭副院主,请吧。”

    施姜咬了下唇,出声道:“老师,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和你一起去!”

    谭从想了想,道:“也好。”

    他又对时悦道:“我这里还有不少书信,都是一些有想法的年轻人寄来的,他们还在等着我的回复,能不能让我把这些书信再安排一下?”

    时悦扫了一眼,目光泛动了一下,知晓上面没有什么问题,点头道:“可以,我给谭副院主半刻时间处理私务。”

    谭从抬手一拱,道:“多谢通融。”

    时悦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

    在等了半刻不到,就见谭从与施姜自里走了出来,他带着二人上了另一艘飞舟,并且往良州方向回返。

    这一路之上为了确保安稳,周围还有诸多修士隐藏于云中,负责沿途戒备,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之后,顺利回到了良州境内,并且在张御那处位于州城郊外的庄园之内停落下来。

    谭从和施姜被安排到了一间客室之内,这里自有人送上了热菜热饭,还派了几个役从过来帮衬,不过施姜都被客气请回去了。

    不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师,幸好他们还顾忌老师的名声,没有怎么用强。”

    谭从摇头道:“我的名声在这里可不值多少,他们也不必要这么做,几个神通法术下来,有什么秘密交代不出来?”

    施姜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的隐私在别人面前一点也隐藏不住,有些慌张道:“老师,他们不会这么做吧?”

    谭从沉声道:“玄府虽然是不被允许随意对寻常人动用神通法术的,不过规令也只是规令,实际又是一回事,到底他们会怎么做,现在还不知道。”

    他看了看俏脸煞白的施姜,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位张玄正是夏士,他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匠,多少也有些准备,若是他们动用什么手段,最后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而此时此刻,时悦来到了张御的书房内,道:“玄正,人已是带到,下一步该是如何做?是否要我等施展神通……”

    张御摇头道:“此法不妥。”他是去清查违律之事,自己自然不能带头去打破规矩。

    这时一名修士拿了两枚金属片走了进来,将东西摆在案上,拱手道:“玄正,已经验过了,那位谭副院主和他身边的学生都非造物人,应该是其等本人无疑。”

    张御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下去吧。”

    那修士拱手一礼,就退下去了。

    时悦道:“玄正,若这两人是替身……”

    张御道:“如果是造物人替身,那倒是好事了,我们直接就能以上层被造物替身所替代为由把贴书送到两府面前,并立刻搜查天机院。”

    打造替身是要登录造册的,这位谭副院主可是从来没有正册上登录过,所以要是这次抓拿的是替身,那反而是帮了他们一个忙。

    而且这次是以姜公的名义邀请谭从前往,后者向来礼敬长者,也不太可能用一个替身去见这位前辈。

    张御道:“时道友,劳烦你与诸位道友走了一趟,不过下来还有一些事还要你们做,谭从被我们拿住,我料天机院那里一定会有所异动,这就需得你们随时盯着了,有任何变化都来及时报我。”

    时悦肃声道:“玄正放心,我们会看着那边的。”

    谭从和施姜自被安排在这庄园之中后,二人一连等了这五天,都不见有人来寻他们,也没人来问他们话,好似他们被遗忘了。

    施姜不解道:“老师,他们既然把我们抓了过来,为什么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

    谭从沉声道:“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一点也不急,看来外面的确是被安抚住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但这也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不准备用那些额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不然不必要多此一举。”

    他心中也是放松许多,尽管他有手段可以自我解脱,并且有把握带着一些隐秘一起走,但是能够活着还是活着的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他还有许多想看到的还不曾看到。

    在又是过了三天之后,终于有修士来找他们,并将两人请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之内。

    张御正站在这里等候两人,他看着谭从,点首为礼道:“谭副院主,我们又见面了。”

    谭从抬手一礼,道:“张玄正。”施姜也是在旁一个万福。

    张御一展袖,作势相请,道:“两位请坐吧。”

    谭从和施姜谢了一声,便在一旁的席案上坐了下来。

    张御待役从把香茶端上后,就把一份整理过的卷宗放在案上,道:“谭副院主可以看一下。”

    谭从低头看了看,施姜立刻拿出一副眼镜递到他手中,他接过戴上,而后拿起卷宗,翻了起来。

    他用了很长时间方才将卷宗看完,最后将之放下,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些玉京来的大匠可真够谨慎的。”

    张御道:“那么这些事是真的了?”

    “是真的。”

    谭从坦承道:“谭某自问做人尚可,这几位大匠还不至于来凭空诬赖谭某。”

    张御道:“那么谭大匠对此有何解释么?”

    谭从面无表情道:“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愿意为自己违规的地方负责,但是其他,恕谭某一概不知。”

    张御看了看他,道:“谭副院主,你考虑清楚了么?”

    谭从道:“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

    张御再望他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当即有一个役将一份状纸摊开在面前,道:“谭副院主,请你在这份供状之上签下名印。”

    谭从没有迟疑,立刻自案上拿起笔,施姜不禁唤了他一声,道:“老师……”

    他顿了一下,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随后他飞快的在供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姓,又拿出私印盖了上去,最后将供状往前一推。

    张御看了一供状眼,道:“谭副院主既然愿意为自己违反规令之处承担罪责,那么我自会将这份供词交给两府。”

    谭从看着他道:“我说过,这些我自会承担,该如何便如何。”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谭副院主和施师匠便下去休息吧。”

    谭从一怔,他慢慢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张玄正,你不问我其他么?”

    张御淡声道:“我想谭副院主对事物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并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不过……”他抬起头,目光看向谭从道:“谭副院主对自己有信心,可是那些人对谭副院主有信心么?”

    谭从突然一惊,这时一名修士上来,道:“谭副院主,请吧。”

    谭从转过身,沉着脸缓步走了出去,可是一回到居处,他方才镇定的模样全是不见了,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施姜看着他不停走来步去,轻声问道:“老师?怎么了?”

    谭从脸上露出焦虑,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正如张御所言,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些天,他认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可外面那些人却不见得会认为他始终会守口如瓶。

    这些人一定会想,哪怕他一时坚持不说,可等到修士的耐心耗尽,会不会对他动用什么手段?

    而且等张御把他的罪状一递,他将被合法的羁押长远,那将更是麻烦了。

    他心中不禁多了一丝焦躁,他原本想着把责任承担下来,牵连不到别人,可是没想到,张玄正根本没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纯粹把他当成一个诱饵。

    他不难想象到,时间一长,这些人多半是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的,那不但会打乱原来的计划了,也可能会把这一些原本好端端隐藏着的东西给暴露出来。

    ……

    ……

第两百二十三章 总院

    谭从身为天机院副院主,又一直负责各州天机院之间的联络,其行踪本就是备受关注,现在这一被捉拿,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果然很快引发了出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姜公的出面安抚,凭着他个人的声望,局面就又很快安稳下来。

    而在不久之后,随着谭从的自供状被递交到了两府,再加上开阳制院几位大匠的证词,谭从的罪责得以确认,各地天机院表面上也是逐渐趋向平静,可是因此掀起的波澜,却不会立刻停息下去。

    海外天机院驻地之中,拄拐老者在收到了谭从被抓的报书之后,顿时心神不宁起来,他立刻把金大匠找来,告知了后者这个消息,并问道:“谭从知道我们这处驻地么?”

    金大匠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从来没和他说起过这里,但是他接触到的东西太多了,我不保证他从别的渠道收获到一些消息。”

    拄拐老者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们的这地方已经不够安全了么?”

    金大匠道:“恐怕是这样,但是制院,我们可以搬走啊。”

    拄拐老者沉声道:“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一旦搬离,难道计划不会受到影响么?”

    金大匠回道:“虽然会受到影响,可是总比暴露出去的来的好,为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要尽快搬离这里。”

    拄拐老者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再找一个地方,所有的工坊还要重新搭建,物资也还需要重新调配,仓促之间哪里做得成。”

    金大匠道:“也不必要全搬走,只要把必需的材料和工具搬走就行。”

    拄拐老者否定道:“就算这样,动静还是太大了,要是有人找过来,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踪迹,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换一个地方,那也是天机院早前留下的驻地,你就能确保谭从不知道么?”

    金大匠迟疑了一下,他还真不敢保证。

    他只负责研造,又不从事生产和经营,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建造外在驻地的物资都是从总院拨付的,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谭从经手安排的,很难说这位完全不知情。

    他咬了咬牙,道:“制院,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谭从!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就算他现在不开口,也难保证以后不开口!”

    拄拐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他身处在玄府修士的重重看管之下,可能就在那张御的眼皮底下,我们并没有能力去这么做。”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现在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计划提前发动了。”

    金大匠一惊,道:“可是制院,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算那个复体已经打造完成了,可是还没有进行过检验,我们还无法确定它是否能达到我们的预期……”

    拄拐老者沉声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说得是另一个计划。”

    金大匠立刻反应过来,心下不由一松,可旋即又担忧起来,道:“可是……他们愿意么?毕竟这个计划也耗费了他们很多的心血。”

    拄拐老者道:“既然现在已经证明我们所走的道路才是正确的路数,那么他们也该是到放弃的时候,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个计划才是谭从最关心的,我们究竟到了哪一步,他并不清楚,我会劝说他们主动站出来承担,相信那个事情一暴露出来,那位张玄正就没空关心我们这里了,这样我们就可再拖延一段时间。

    你放心吧,如果他们不愿意听,我会去找院主说明这件事。”

    金大匠心下一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也便点了点头。

    拄拐老者站了起来,道:“谭从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立刻出发,老金,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玄府一旦找了过来,该是怎么做,想必你应该清楚吧?”

    金大匠看着盯着自己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知道。”

    拄拐老者看他几眼,就离了工坊,乘坐海舟离开了海岛,随后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海上泊台之上换乘了一驾飞舟,并往洲内而来。

    三天之后,他来到了一处断面平直的海崖之前,这里是位于归州地界的一处隐蔽泊台。

    他在这里下了飞舟,并借由此处的地下驰道,用了一天进入到归州天机院,又在此转上了另一条驰道,往光州总院而去。

    光州总院位于青阳洲洲治元武郡,地面建筑占地广阔,因为天机院内藏着许多机密,再加上早期青阳洲府频遇外敌,所以外表建筑全是坚固的军垒样式,至今也仍未有任何改变。

    而大多数工坊都是深埋于地下深处,若是将之剖解开来看,其便犹如一个巨大而规整的蜂巢。

    为了方便往来和技艺交流,除了开阳学宫之外,各州郡的天机院都有地下驰道通向总院,

    拄拐老者乘坐了一夜的驰道,到了天光初明的时候方才从驻站走出来,到了这里,他将代表着大匠身份的青金玉印佩戴了起来,并从造物驰车之中走了出来。

    两旁一列护持甲士见到他身上所佩戴的玉印,都是轰然行了一军礼,而这里往来学工和师匠们的也是目露敬畏之色,主动对他避让行礼。

    拄拐老者看着周围,这些年来他东躲西藏,深怕泄露行踪,导致计划失败,只有到了天机院,他才能真切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匠。

    他沿着舱道而行,百来步之后坐上了一只寒江虫,半刻之后,便在总院枢厅前方的广场停下。

    他向迎上来的甲士报了下身份,并提出了面见院主的请求,就被领到外间一个花苑偏厅等候。

    大约半个夏时后,一名师匠走过来,恭敬道:“乌制院请随我来,总院有一个夏时的时间见你。”

    拄拐老者站了起来,点头道:“劳烦了。”

    他随着此人进入枢厅后,踏上了飞玉碟,很快来至一处琉璃大厅之前,那师匠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外间齿扣般的金属大门向着四面八方分开。

    拄拐老者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进去,到了里面,他一眼便看到了青阳天机院院主方谕中。

    这是一个外貌看去大概在四旬左右中年人,两鬓霜白,嘴角含笑,看着风度颇佳,身着一袭盘扣印银密纹黑袍,手上带着一层与皮肤色泽相接近的手套。

    他身旁有两个大约三四岁的可爱小女孩,脚边拖着一只玩具乌龟,正在一张小桌前正玩着猜谜游戏,他认出来,这是方谕中的的两个孙女。

    拄拐老者看了一眼,抬手一个揖礼,恭恭敬敬道:“总院。”

    方谕中看了看他,道:“是乌制院来了啊。”

    其中一个小女骇听到他这么说,眨了眨了大眼睛,天真问道:“爷爷,他也姓乌,”她一拽玩具乌龟,奶声奶气的道:“他是小乌的亲戚吗?”

    拄拐老者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方谕中温和一笑,道:“别乱说,来,给乌爷爷道歉。”

    小女孩哦了一声,站起来对着乌制院像模像样的万福一礼,道:“乌爷爷对不起。”

    拄拐老者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

    方谕中关照道:“你们认识乌爷爷了,下回不要忘了叫人。”两个小女孩齐声道:“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都听爷爷的话。”

    方谕中伸手在两个小女孩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爷爷有事,你们出去玩吧。”

    两个小女孩对着他还有乌制院都是万福一礼,这才被一个女役从牵着手带了出去。

    方谕中看向拄拐老者,歉然一笑,道:“乌制院,方才抱歉了。”

    乌制院赶忙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唔,我瞧那乌龟也是挺别致,倒是为什么不弄两个真一点呢……”

    方谕中笑道:“给小孩子玩的东西,不能太真,就像有些东西,不能太较真,乌制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乌制院看着他那含笑眼神,心中不觉一跳,同时感觉他似是意有所指,但一时又猜不透,只能含糊道:“是,是。”

    方谕中笑着看他片刻,这才伸手一请,道:“乌制院,坐下说话吧。“

    乌制院小心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每回面对这位总院时,他总有一股莫名的压力,那种感觉,就好似自己的心思想法在这位面前怎么都隐藏不住。

    方谕中这时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来到了琉璃壁前,看着跑到外面的花圃雀跃不已的两个小女孩,道:“小孩子总是充满活力和朝气,而任何新生的事物就像小孩一样,需要精心呵护与照拂,才能茁壮成长。”

    乌制院只能附和,同时心念飞快转动着,他见方谕中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外面不开口,他犹豫了一下,出声道:“总院,今次我过来,是有事想找总院。”

    方谕中回转身来,在主座之上坐定下来,笑道:“乌制院来是一定有事的,你说吧。”

    乌制院小心言道:“总院,近来谭从被抓了,不知道总院你……”

    方谕中若有深意看他一眼,乌制院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最近有很多人来和我说过这件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乌制院,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

    ……

第两百二十四章 牵扯

    乌制院斟酌了一下语句,才低声言道:“总院,你也是知道的,袁大匠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最后也不过是便宜了玉京那些人,就像这些年来他们所做的成果,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军府?”

    方谕中微微一笑,道:“这说得哪里话,我们天机院是为天夏效力的,青阳军府越是强大,不也就是天夏越强么大?我觉得他们做的挺好。”

    乌制院怔了一怔,他迟疑了一下,试着道:“可是总院,他们做得再好,可没有办法完成那最后的超越,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谕中看向外面,他端起茶杯放在手中,道:“我有两个孙女,你说我该喜欢哪一个多一点?”

    “这……”

    乌制院觉得这话不好回答,他勉强一笑,道:“总院,这叫我如何说,这,这还是要看总院的意思。”

    方谕中背对着他,声音却是好像从别的地方飘过来:

    “袁大匠那边至少已经有了较为成功的例子,虽然没能达到我所期待的那一步,可是几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两百年,总之只要方向对了,就算慢一点,那终归也是可以达到的。

    可是你们执行了几十年的计划,总院给你们拨付了海量的物资,所用到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现在我要看到的是成果,而不是空口白话。”

    乌制院无比认真道:“总院,你会看到的。”

    方谕中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摆了摆,道:“不要急着下承诺,我宁愿你们稳妥一点,谨慎一点。”

    乌制院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复体了,我们现在就在等那个机会出现了。”

    方谕中对此没有作任何评判,他回转身,看过来道:“谭从被抓捕之后,忍不住的并不止你们,你知道么?我都没有给他们明确的回复。”

    乌制院心中一动,他并非蠢人,一下就明白了方谕中的意思,心中狂喜不已,立刻道:“总院,我们定然不辜负总院的信任的。”

    方谕中悠悠道:“我的信任给过很多人,那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只要努力一点,有点才干的人都能得到。

    但是你们真正要对得起是你们自己,我不去提过去几十年的付出和努力,也不用说什么希望和寄托,只言一句,要是最后不成功,你们这一生的价值又何在呢?想来你们自己也是明白的。”

    乌制院神情一肃,道:“总院,你知道的,我们一直在努力,从未松懈过。”

    方谕中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腹上,道:“行百步者半九十,这最后一步没有跨出去,前面的路就白走了。”

    乌制院郑重道:“我会记着总院的话的。”

    方谕中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个役从过来,对乌制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站了起来,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玉匣,摆在案台之上,道:

    “听闻总院一直在搜集这些东西,这也是我在无意中得到的,也是在下的一些心意。”说完,他对着方谕中拱手一揖,便就跟着那役从退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役从走上来请示了一下,得了方谕中允许后,其人便就将那个玉匣打了开来,里面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块用软布垫着的残破石板,上面有着许多古怪晦涩的符号。

    乌制院离开总院枢厅之后,神情轻松的回到了飞舟之上,随行的役从问道:“看先生的样子,事情似乎很顺利?”

    乌制院回道:“之前我们是关心则乱,以至于忘了,此刻有人应该比我们更着急,他们很快就会忍不住的,等到他们一发动,把玄府那边的目光吸引过去,我们就暂时安稳了。”

    青阳洲之北,千州境内,一处普通府邸之中,中年文士正在翻看近来书报。

    他道:“那位张玄正近来正在加快动作,看来这场争端就快要看到真正的结果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在报书上敲了敲,十分笃定的言道:“只是不管何种结果,最后一定是会诉诸于武力的。”

    他又抬目看向白衣女子道:“依姑母之见,青阳玄府会是这回的胜者么?”

    白衣女子思忖一下,道:“若由我来判断,若不动用大军,就只以个人武力而言,竺玄首不出面,目前无人能压过那位张玄正。”

    中年文士笑了一笑,道:“姑母是修行中人,对修道人的力量自是很了解,可是世俗的力量如今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是这几十年,这里面变化更是日新月异,不然那一位也不会竭力推动了。”

    白衣女子道:“我虽是修道人,可也理解所你说的,修道人求的是道,然则万物皆在道中,就算是那些造物也同样身在此列,我并不会小看这些东西。”

    中年文士微笑道:“可小侄看姑母的语气,倒是希望那位张玄正那一边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白衣女子坦然承认道:“虽然张玄正是一位玄修,可毕竟也是我辈修行中人,我自然是倾向于他的。”

    中年文士笑道:“其实小侄也是希望张玄正能获胜,没有其他缘由,只是因为这位张玄正是一位夏士,他比另一边更能得守住底限。”

    与此同时,良州庄园之中,时悦站在大厅之中,向着张御禀告道:“玄正,我们此前遵照玄正吩咐,监察各处天机院,发现自从谭从被捕拿之后,陆续有不少人乘坐飞舟急急离开了青阳洲。”

    张御微微点头,这也在预料之中。

    谭从一被捕,这些人自也是担心自己一同被牵连进去。如今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就是杀了谭从,不过这很难办到,在玄府众修看管之下,没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还有一个,那便是如范大匠当日所为一般,从青阳上洲中逃离出去了,毕竟青阳玄府还没办法把手伸到外面。

    他道:“都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时悦道:“回禀玄正,各个方向都有。”

    张御一转念,问道:“海上也有么?”

    时悦道:“是的,我们派遣弟子跟着观察了一下,其等所去方向,终点应该是一些海外都护府,毕竟那是我们势力难及的地方,若是跑到了那里,我们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

    他顿了一下,道:“玄正,需要我们出手阻截此辈么?”

    张御却是道:“别去管,放他们走。”

    现在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试探而已,充其量只是一些小卒子,重要的人物哪可能说走就走,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谋划。

    不过若是见到他不曾对这些人动手,那么一些与背后之事牵扯不太深的人却真有可能会忍耐不住,从而设法逃离。

    所以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他让时悦继续保持监视,待其退走后,便就步入内室之中,并从身前的案几之上取了上来一捧玉简翻览起来。

    这是收藏于玄府之中的一些道书典藏,里面说的并非什么秘法神通,而是纯粹讲心功修持的。

    这些东西若放在修士修为浅薄之时,就算能够领悟其中的道理,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他无法把道理转化成真正的功果。

    而这还算是好的,实际上大多数人看了这东西,也就是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唯有如他这等功行已经积累深厚,并且拥有一定底蕴的修道人,才能从中有所得。

    所以现在他除了每日必须的功行修炼的,大多数时间都阅读这些道书。

    只是青阳玄府之中此类东西着实不多,因为玄修毕竟不需要这些,他们只要提炼神元便就足够了。

    而之所以有这些道书,还得亏是竺玄首和明善道人是真修,所以才搬了一些过来放在此处的。

    他心下已是想好,待把眼前这些事情了结之后,除了向玄廷奏报之外,还会以玄府的名义向玄廷讨要要一批道书过来。

    这一个方便自己阅读,一个是充实经库。等到各地学宫重新恢复,后辈玄修源源不断涌现出来,总有一些天资杰出之人是从中取得一些收获的。

    待翻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将道书重新摆到案几之上,随后便入了定坐之中。

    这一番打坐,一直到了天明时分,他感到外面传来了不少动静,他眸光微闪一下,却是没有去理会。

    而待他出关之后,时悦过来禀告道:“玄正,昨夜有不少造物甲士过来袭击庄园,并试图攻击谭副院主之前被关押的地方,现在已经全部被拿下。”

    张御道:“知道了,让龚大匠带人去查验。”

    虽然在白秀身死之后,那些隐藏在底下的人已然放弃那等正面对抗他的想法了,但是脑子不清醒的人总是有一些的。

    不过这些人倒是来的正好,那些造物人虽然查不出具体的来源,可是此辈身上所披的外甲却是有迹可循的。

    军府对这一方面控制的异常严格,几乎每一具外甲都能找出源头所在,若是找不出来,那问题反而更大,当会要牵扯到一大批人。

    时悦领命之后,立刻安排龚大匠等人去查验那些外甲,大约半个夏时后,他转了回来,禀道:“玄正,查过了,这些外甲全部是出自当州天机院。”

    他请示道:“玄正,我们如何做?”

    张御毫不犹豫下令道:“立刻拿人!”

    ……

    ……

第两百二十五章 证据

    青阳玄府,鹤殿。

    竺玄首默坐在蒲团之上。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恽尘也是端坐在那里,他双目微闭,五心朝天,宽大的袍袖垂落在身下蒲团之上,身形松而不弛,肃而不紧。

    在其面前,有一只紫铜香炉正发出袅袅青烟,这烟气缕缕上升,与上方大青榕的一根长枝似有交汇,随后有一缕缕蕴满勃勃生机的气息传递下来,并汇入了那香炉之中。

    很快,香炉内膛之中似有一坨灼火燃烧起来,并绽放出一团耀眼的明光,望去好似融铁流金。

    恽尘此时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睁目,而后用力一吸,那一团流光霎时从香炉之中被引了出来,被他吸纳入身躯之中。

    刹那间,他身上顿有光芒绽放出来,整个鹤殿之上俱是光明一片。

    在这极致的明光之下,他整个人也是变得通透无比,本来的血肉之躯也变得淡化虚无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头顶之上冒出一丝丝的雾气,似乎呈现出一团祥云模样,并有丝丝缕缕的有若甘霖般的细密雨丝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流淌出一滩滩芒光水潭。

    这些水潭在出现之后就在不断缩小,好像被一股力量所遏止,不过在上方光雨的不断补充之下,还是一点点的在努力扩张着,最后在他的身前汇聚成为一个丈许大小的明光池塘。

    而在那晃动的水面之上,则渐渐照映出了恽尘的身影。

    他最开始是模糊的,随着池塘一圈圈涟漪的激荡,也是破碎不定,可是随着雨丝收敛,却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后那里面的身影忽然一睁目,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自己,便就自里走了出来。

    他回过身,一直来到竺玄首的座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老师助弟子功成。”

    竺玄首道:“此是你自家所修功果。”

    他看了一眼恽尘虚荡荡的身影,一弹指,三滴清澈水滴落入其身躯之中,并道:“只你方才修成元神照影,还要多加稳固,这里三滴‘涤神水’,可助你护持功行。”

    恽尘收得这水滴过来,顿时觉得身躯变得凝实了几分,这一下至少舍却他数载的功果,这无疑是好东西,他感激道:“多谢老师赐赏。”

    竺玄首淡言道:“这些不算什么,为师还不是廷执,若是廷执弟子,则享有沉入涤神池中的好处,一次省便却百载甚或上千载的功果。”

    恽尘道:“没有外物辅加,弟子慢慢修持也便是了。”

    竺玄首却是道:“你虽然无法得享此池的好处,可并不是就落后于人了,我一脉修行向来在诸脉之先,待得我事后将青阳轮交托与你,你自能从中有所领悟,从而超迈同辈,故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恽尘神色一正,道:“是,老师。”此刻他心念一转,这一道元神照影顿化无需,而后被收归入了端坐在那里的正身之内,而后周围一切异象也是消散不见。

    他动了动手脚,便自原地站了起来,再是恭恭敬敬对竺玄首拜了一拜。

    竺玄首端坐在那里受了这一拜,又道:“近来那人异动越来是越是频繁,若再不压制,很可能会忍耐不住往青阳上洲而来,我很快便要前去与之一战,先前关照过的你的话你要记得。”

    恽尘一个稽首,道:“弟子必当谨记在心。”

    竺玄首点了下头,他唤了一声,明善道人自下方大殿之中飘行上来,并行至近前,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道:“你去将玄正请来。”

    明善道人应了一声,又对恽尘一点头,便就飘身而起,乘云光远去。

    而此刻良州庄园之内,张御在下令之后,时悦、曹方定还有温良等人便立刻带领一众修士出。

    为了不至于惊动太多人,他们去到极高之处,自云天之中穿梭,并以最快速度前往千州天机院。

    青阳上洲每一处天机院都有着在作战时为军府提供造物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比较重要的天机院都是大多数建立在容易发生战事前沿之地。

    譬如位于西北方向的开阳学宫中的高州天机院;位于西南方向的全州天机院;位于东北方向的照州天机院;位于大青榕枝条之上的光州天机总院;还有位于东南角群岛之上,存在感最弱的漏州天机院。

    其余州郡的天机院相对这五大天机院来说只是附属而已。

    而千州是当初东北海角之上直面泰博神怪的前沿所在,最初范澜、齐武等人所落脚的千州学宫也是在这里。

    这一处天机院是战时才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得上是照州天机院的分院。

    良州与千州与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可是仅仅是在一天一夜之后,众修士就纵穿洲域,来到了千州地界,并将这处天机院团团包围了起来。

    天机院内之人在众修出示敕书之后慌乱了一阵,却拒绝放弃抵抗,并且动员起了大量负责保护天机院的造物甲士。

    众修也并未强攻,在温良施法之下,所有人立刻陷入了幻境之中,最后众修轻轻松松进入了天机院内部,并成功抓住了正主院主仇同,除此外,还搜剿出来大量的有疑点书信和往来文书。

    只是两天之后,众修就带着所有人犯返回了良州,并把人关押在了检正司的地牢之中。

    院主仇同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在被带到良州检正司后,心慌之下当即放弃了抵抗,当天夜里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来。

    时悦在得到供状之后,立刻回到张御这里来复命,并向他禀告道:“玄正,已经问出来了,这位仇制院所为,是受总院袁大匠的指使。”

    张御接过供状,仔细看了一下,心中已是有数,他问道:“除了他的供词,还有其他证据么?”

    时悦道:“有,包括不少书信往来。”

    张御问道:“这些书信是怎么留下来的?”

    这些可以充当罪证的书信,照理说当是第一时间销毁的,除了特殊缘由,一般是不回留存在手上的。

    时悦道:“这个仇同也有许多小心思,本来那些书信是用独特材物制作的,阅后即会自行损毁,不过他研造了一种药水,可以将这书信如琥珀一样保留下来,他的目的本来是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过最后却是方便了我们。”

    仇同在天机院内修筑了不少密室用来藏匿自己的密信,可是在修道人感应之下全无遁形,无一遗漏被找出来。

    张御道:“除了这些还有么?”

    时悦想了想,道:“那或许等平州和营州那边的弟子传书回来,我们才能进一步确定他所言了。”

    现在各州郡天机院所有上层人物还有一些交通往来都在玄府修士和检正司的监察之中,任何异动都会立刻禀告上去。

    而只要负责传信的人往来时间和仇同所言对得上,那么基本可以认定他所言是真的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时道友,劳烦你和诸位道友了,你们也辛苦了几天,先下去休息吧。”

    时悦端手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思考了一下,对于袁大匠他也是有所听闻的。

    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大匠,他常驻在军府之内,为军府打造各种利器,说他是军府的人也不为过。

    莫校尉和明校尉身上的两件外甲,就是出自此人和另外几名大匠之手。

    若是抓捕此人,将会比谭从更为麻烦,因为他可能会面临军府的阻挠。

    连锐击军中和两府之中都找出来那么多不在册的造物人,军府想必也是有的,这些人更可能在他出手的时候背后生事。

    而且此人向来少有露面,所以现在到底躲在哪里,他们也并不清楚,要想抓捕此人,需得好好思量一番。

    可他此刻却也是想起另一个问题。

    他本来以为,在谭从被抓捕后,似袁大匠这类极为重要的人物会过一段时间才会逐个暴露出来,然而现在却是一下显露他在面前了。

    他有种感觉,这位是被有人有意推出来的,或许对方想用这位用来遮掩躲在更深处的人,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

    他可并没有忘了,霜洲那位陈大匠曾经说过,天机院总院主方谕中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造物人。

    正在他思索之际,外面有一个修士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玄正,明善道长来了,说是有事找玄正。”

    张御道:“请明善道友进来。”

    明善道人走进来之后,把拂尘一摆,对他打正容一个稽首,道:“玄正,玄首有请。”

    张御见明善这般郑重其事,料想一定有什么要事,心中一转念,也是隐约猜到了一点,便道:“明善道友还请稍等片刻,待我把此间之事安排好之后,便就随你前往。”

    明善道人道:“那明善便在外面等候玄正。”他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张御回到案几前,须臾写下了一封书信,而后把曹方定唤进来,道:“曹道友,你代我去一趟域外,把这封信交给曹将军,若他有回书,尽快带回给我,路上记得小心。”

    曹方定接过书信,而后郑重揖礼道:“曹某这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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