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诡影死士魔娑宫

    “慢着!”百晓生大手一挥,袖口扬出一道白烟,冉冉升起,萦绕半空,转瞬四散,尽消眼前。

    程斐瞳孔一缩,温润苍凉的脸色微沉,敛下目光,衣袖一扬,那些如鬼魅般的诡影死士即刻往后飘荡几步。

    “魔娑宫主!诡影死士!”被夹护中间的洛剑,难以置信地满脸震惊。

    苏漓若虽然心中有数,仍是一阵惊悸:这个程斐果然可怕!隐藏的太深,蒙蔽所有人的眼目。

    来千顷阁的路上,百晓生告诉她:桑凌派的掌门人程斐自幼聪颖,天赋异禀,才情颇高,小小年纪名震武林。尤其,自创一套桑凌阵法,独步天下,百战百胜,曾是各国君主争相拉拢的对象。然而,荣华富贵,侯门爵位,以他傲世的心性,不过是尘埃粪土,过眼云烟。他断然拒绝,不予理睬,以悠然自得的清傲心性仗剑天涯。

    十年前的秋末,江湖突然掘起一个门派,桑凌派!不用猜测,自然是程斐所创。

    那时他不外二十出头,正是少年英雄之势,以他的睿智与实力,创立门派无可厚非。

    但他所为,也确实令人费解,既然当初不为名利所诱,此番为何大肆张扬,立足江湖?

    那时,很多人揣摩,他是为了桑凌阵法,不致遗世,故而创立门派,将独具一格的桑凌阵法推广。倘若如此,他胸襟博大,心怀天下,倒是令人敬佩!

    桑凌派创立三年,广纳弟子,很快跻身八大八派。

    只是三年过后,程斐对外宣称身患罕见怪异病疾,不宜劳累,不适外出,不便见客,甚至连日头都晒不得。

    消息一出,引起满天流言蜚语,有人说天妒英才,程斐年纪轻轻,身患绝疾,时日不多。

    也有人说,桑凌派迅速壮大,威胁到别的门派,程斐这是遭人暗算,重伤卧床。

    更有人说程斐仗着超乎常人的聪慧,继桑凌阵法之后,又创建一套心决功法,不料,痴迷过度,以致走火入魔。

    一时间,江湖上,众说纷纭,但久而久之,各种猜疑便消声灭迹,大家都忘了程斐因疾避世之事。

    而桑凌派的事务则由门下五大得意弟子代劳处理,竟不见衰落,反倒日渐盛大,超前绝后,势不可挡。

    因着桑凌派的昌浩,人们却忘了桑凌派的掌门人。

    直到洛剑中毒,他的夫人为他疗毒而送命,养子背叛,最器重的大弟子与外勾结…

    就在千顷阁乱成一团,危机四伏,洛剑身中剧毒,武功尽废之时,避世多年的程斐赫然重出江湖。

    令人惊愕的是,往日俊朗翩翩的他,已是仄仄病态,苍白无力,软弱不禁的模样。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至今无人知晓!

    然而,世上无难事,只怕神通晓。

    “以你程掌门人的身份,即便桑凌阵法再厉害,这口气也太过狂妄…”百晓生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沉声道:“倘若仗着魔娑宫,倒可以这么嚣张!”

    闻言,程斐微怔,遂仰头大笑,嗤声道:“果然神通晓的名号,不容小觑,只是这般义不容辞,卷入这趟混水,岂非你百晓生的作风?怎么,唯利是图,尖酸刻薄的神通晓竟转了心性,想要博得侠肝义胆的江湖美名?可是,你别忘了,为人阴险,手段狡诈,罔顾道义,窥视别人隐秘之事,以高价售卖情报。这…才是你的生存之道,立足之处,扬名江湖,人人忌惮,避之不已。你又何为难自己,非要留个虚名作甚?”

    百晓生眉头一皱,略作沉思之状,须臾,恍然大悟道:“原来,老夫的名气还挺大的,居然能让魔娑宫的宫主如数家珍,将老夫不耻行为逐一道来。真是有心,老夫甚是感激,在此,多谢宫主抬举。不过,你我彼此彼此,皆是心肠歹毒,无耻之徒,又何须这般惺惺作态…”

    程斐眼神一凛,杀气泛起,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

    “只是,有一点…老夫跟你不同。”百晓生慢吞吞说着,语气像自嘲又似不屑。“老夫做的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从不强逼豪取。再说,老夫可是有成本的生意,而且风险极高,自然也要有利益可获,难道,你以为老夫是菩萨下凡,悬壶济世?”

    程斐苍白的脸上浮现愠色,沉沉盯着百晓生,似乎明白唇枪舌战之间,他不是百晓生的对手,根本自取其辱。

    果然,百晓生话锋一转,冷声道:“论计谋,还是程掌门厉害,明面上诩以武林正派,身教言行。背地里却是魔教宫主,挑唆离间,暗中下毒,借刀杀人。程掌门…不,魔娑宫主,你这买卖无须下本,稍微要点心计,便是稳赚不赔。还能搅得武林人心惶惶,乱成一团,轻而易举掀起一场浩劫,实在高明,高明啊!”

    程斐愠怒的脸色刹那裂开痕迹,浑身散发凌厉寒意,与他怏怏的病态形成巨大反差,竟有一种诡异阴鸷的气势。

    他沉着脸,眼角微斜,涌动暴虐的戾气,鼻孔冷冷喷出一个缓长的音节:“哼!”似鬼泣似狼嚎,尖锐阴沉,又像压抑不住的闷声嘶鸣,震击每个人的心房,不寒而栗。

    随着程斐凄厉的声音落下,周遭静止的黑影顷刻掠起。

    百晓生眼底泛着狠厉,喝声:“起!”三人身躯如箭出弦,裏着中间的洛剑,疾速跃起,腾悬半空。

    诡影死士扑了空,即分身闪开,人影幢幢,交错穿梭,如一张密织蛛网,腾空罩下。

    霎时,暗流汹涌,魔气横扫,飓风浮动,响起排山倒海般呼啸,震耳欲聋地杀伐之气骤然顷降。那些封住穴道的众人,以及堂下屏息运气的几个掌门人都感受到毁天灭地的杀戮之声,震得五内俱颤。

    受巨大气流压迫的百晓生等人,旋动身影,形成一堵厚实的墙围,似陀螺般疾转,只见衣袂飘扬,人影幻闪,焕发如利刃的炫光,令人眼花缭乱。

    诡影死士纠梭织成密密麻麻的人影状的蛛网,几经逼近,却像触碰千年坚冰,发出刺耳震撼的颤动悲鸣声,旋飞如矢,松弛弹开。几个瞬间,又重重聚集,密度更甚,暴击力愈浓,狠劲愈厉。

    苏漓若仰头望去,那巨大密集的人影蛛网罩着百晓生他们险象环生,危机重重。

    这是一场腥风血雨之战!

    程斐下了死令,那些诡影死士已被控制意念,一如行尸走肉,若程斐不松手,他们即便身竭力衰,枯槁而尽,也要将对手绞杀。

    诡影死士力道沉稳,而百晓生他们虽势均力敌,但中间还护着武功尽失的洛剑,抗衡之力,无疑渐落下风。877好书网

    苏漓若心里暗想:她都能瞧出端倪,程斐岂能不知,那么胜券在握的百晓生究竟有什么计谋?紧要关头,为何非得带上洛剑,将致命弱点暴露给程斐?

    苏漓若沉吟不解,她始终揣测不到百晓生的心思,这般轻敌架势,根本不是她所认知的百晓生的做法。

    苏漓若感到一阵凉飕飕,阴沉沉的寒意袭来,她敛目瞥去,程斐深沉的目光冷冷凝视,如涉猎者看到猎物时的兴奋,略带凶狠的贪婪眼神,迸裂残暴的冷厉。

    苏漓若暗暗一惊,心头泛起慌乱,她终于明白百晓生为何要走这一步险境?原来以她作棋,诱程斐入局,方能扭转僵局,一击而溃!

    苏漓若无奈蹙眉:这,才是百晓生的一贯作风!

    苏漓若失神之际,凌厉掌风迎面袭来,果决而刚毅,毫无半点弱气,与他厌怏怏的病态简直天壤之别,判若两人。

    苏漓若慌忙起身,踉跄后退,脊背触碰堂墙,一阵冰冷入骨。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极为惧寒,偏偏总是流落寒冷之境。

    倒是那遥遥远方,隐世而居,冬日暖阳,如春如秋,不燥不热,不冰不寒,舒适恰当。

    苏漓若怔住,嘴角掠过一丝苦笑:风玄煜,我又想你了!

    也许,往后半生,想他的念头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尤其,危难时刻。但她清楚,他不会回来,他是整个巫族希望,背负不可推卸的重担。他的忆力和思想都已融入寒措氲的点点滴滴,根深蒂固,密不可分。

    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

    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很快,他们就会成亲,携手统领巫族,重振百年荣耀。

    其实,沐芷是个挺不错的姑娘,至少是他得力之助,若不是爱着同一个人,她还是很欣赏她的。

    饶她再怎么不甘,只能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一是不愿他左右为难,毕竟,他的思想里灌满寒措氲的责任。二是非邪决不容她继续呆在圣殿,甚至居住穆云山任何一个角落也不行。

    苏漓若恍惚之间,深陷往日温暖情怀,她的眼底涌动一片柔然。

    程斐欺身掠影,霍然挥掌,却在临近苏漓若一步之距,触及她眉目温柔如水的神采,他的心狠狠一撞,似乎回到遥远的那一幕,久远的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堪堪收掌,划过一股劲道,击塌苏漓若身后的厅屏堂墙,震裂成纷飞溅落的碎屑,潇潇洒洒飘扬。

    苏漓若猛然回神,惊骇地盯着眼前一脸苍凉,却杀气腾腾的程斐。

    刚才他意欲将她击掌致死,为何临近而改变主意?苏漓若一时呆滞,她怔怔看着他。

    程斐深知自己错失良机,将置万劫,然而,面对恍然失神,眉间温柔的女子,尘封多年的容颜赫然呈现,他再也下不了手。

    那时,她就是这般神情恍惚地看着他挥掌击杀,满天飞血,溅洒一地,而她浑身染红,沾着忠云侯府邸一百二十一条人命的血迹。

    当一滴鲜血飘落她的眉宇,缀成一颗红痣,诡异而妖娆,刹那,绚丽惊艳他的眼目。

    她似乎凝固成了雕像,伫立如山死尸之间,双脚融在如河血水之中,周遭散发令人作呕的腐肉臭气。

    横在她和他的眼前那人:一身褴褛,体无完肤的剑痕密布数不清的伤口,宛如蛛网裂开延伸。剑痕深入见骨,血尽蚀痛,偏偏残留一寸之气,不停地喘息。

    他衣袂飘扬,手握血剑,尖抵至地,漠然相视地上残喘之人。

    她一袭纤影,固成石块,僵硬的脸上,神情晦涩,无悲无痛注视地上皮开肉绽之躯。

    直到那人熬断最后一丝寸缕,他方抬头投向她,而她也收回目光凝视他。那一刻,霍然相触,悲喜无澜,静谧无息。

    当他挪动脚步,想要靠近她,才发觉浑身动弹不得,他惊愕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她居然掣肘他的弱点,令他暂且失去功力!

    几个时辰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她娇嫩白皙的肌肤骤然乌紫,迅速从脚下漫延到手掌,以致颈部,伸爬面孔。

    他心急如焚,青筋暴动,汗涔如雨,奈何浑身毫无寸力。

    即便他恨意滔天,大开杀戒,但他从未想要她死。

    她倒下的一瞬,遍体粼伤,布满尸毒之斑,乌紫黑亮,形虫蠕动,暴皮而破,脓水流淌,臭气冲天。

    他释获功力之时,疯狂地跌跌撞撞扑向她,那一具可怖的尸身已融化成一滩毒水,无迹可寻!

    触及往昔,程斐眼底汹涌刻骨铭心之痛,他的嘴角不停抽搐,双掌剧烈颤动。

    苏漓若虽不清楚究竟,但程斐的反常举动,使她明白他定是陷入心魔之障。

    苏漓若正思忖如何退避,程斐突然抬眸,猩红的双眼狠狠瞪着她,折射出骇然的杀伐之气。

    “你为何狠心负我?宁死也要追随他…”程斐怒吼挥掌,迸裂决绝恨意,击向苏漓若。

    一阵席天卷地的劲风,一股撕心裂肺的力道,扑灭而来。

    只是未曾临近,苏漓若纤细的身影如一抹叶片闻风起舞,飘扬半空。

    那是一道以柔克刚,气盖山河,容纳百川之势,将苏漓若紧紧护住。

    程斐毁灭之掌倏然成空,脊背一震,身子趔趄,脚步踉跄,扑腾前斜,摇晃屈膝,重重跪下,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