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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诛心的话

    太子五官极像皇帝,尤其一双眼睛,时刻清亮有神。但此刻他这双清眸在雪光映衬下却显得有些晦暗。

    李南风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的父亲母亲可不是一般的夫妻,他也不是一般的父母关系破裂的孩子。

    寻常人,比如晏衡,当初靖王妃与靖王分道扬镳,晏衡跟娘走都得遇些阻力,就别说他还是当朝太子了,而且皇帝还只有这么个皇子。

    他就是走的成,皇帝这个年纪了,再立后生子,顺利的话也还得十七八年才能顶得起这座江山。

    可要是他不随母亲,留在宫中,那内心里的感情受得了么?往外说的话,岂非也是不孝么?

    李南风想劝他想开点儿,反正袁婧没打算走,做人还是要抱点希望。

    但想想,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怎么掺和,不然她帮谁是好?

    然而想想也不对,天子无家事啊,皇后回朝这么大的事情,眼下没出别的乱子是因为时间还短,往长了说谁知道稳不稳当?

    就算太子能随袁婧离京,皇帝再娶再生,那也得宫里后来的娘娘能放心得下深受皇帝疼受的皇长子在外头才行。

    关乎朝堂未来局势,这又怎么能揣着两手说不关己事呢?

    她纠结了会儿,就说道:“先回宫听听皇上怎么说吧,皇上不是正在努力么?”

    太子扶栏站着,嗯了一声。

    李南风望着他,情不自禁想到前世一双儿女。

    她收拾完陆铭之后,儿女恨不能与她断绝关系,不知道他们那会儿是不是也如太子此刻这般想法?

    但即便是,她也不后悔。因为陆铭的渣跟皇帝的渣是完全不同的。

    ……

    袁邺跟随皇帝到了大理寺,皇帝在外等着,让大理寺卿带着她进去了。

    坐了一柱香久,袁邺满脸寒色出来:“杨姝跟郑王府的关系定然不止如此!”

    “看出来了?”

    “杨家那么多人,还有两个儿子,偏偏只她活了下来,这没有道理!”

    “那师兄的意思是?”

    “杨姝有可能会是郑王赵勤的后人。而且杨姝应该一早就知道。”袁邺眉头紧拧,“我也不信她跟那些人完全没有联络。

    “此人狡诈,能骗我们这么久,若无极要紧的秘密,当年她一个小姑娘做不到这样!她的话我只能信七分。”

    皇帝默了下,起身道:“找个地方坐坐吧。”

    这一次袁邺没有拒绝。

    皇帝他虽然不屑,但杨姝如今在他手里。

    一刻钟后皇帝把衙门对面的酒馆包了场。

    酒馆做惯了官爷们的买卖,动作很利索,坐下才一盏茶时间,太监与侍卫便把验过后的酒菜上齐了。

    “听说你去辽东去了快两年?”皇帝给他斟酒。

    袁邺不假辞色:“说正事。”

    皇帝微顿,便道:“有两件正事,你要先说哪件?”

    袁邺望着他。

    皇帝道:“事情来龙去脉你已经清楚了。我想接阿婧进宫,立她为后。昀儿不能没有母亲,朝廷也不能没有人母仪天下。

    “我更不能一错再错,枉顾曾与她成过亲的事实。而且这件事还不能拖太久,我想尽快达成。”

    “那是你的事。”

    “但我还想封你为朝廷的一等——”

    “打住。”袁邺陡然打断他,“我不会接受你任何恩赐。”

    “但你是昀儿的舅舅。是她的哥哥。”

    袁邺抬眼:“你当年不告而别的事过了吗?”

    “我已经知错。也已经跟她解释过。”

    “那你跟家父解释过了吗?”袁邺望着他。“除了她,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无愧于所有人?你当年不告而别,对不起的还有家父,你的师父!

    “家父授业于你,你临走对不起他唯一的骨肉,还连师父也不曾辞别。如今你轻飘飘一句想弥补,你说弥补就能弥补?就算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你师父有没有资格?”

    皇帝默语。

    “父亲不在了,阿婧就只有我和缜儿是他的亲人,我们为什么不接受你?

    “不是因为我们蛮横,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娘家人,是她的亲人。我们不伸手,不出声,就没有人替她出声了。

    “我受袁老先生抚育多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命在。

    “阿婧是我的妹子,我恨你要了她却不珍惜她。如今你要她回宫她就回宫,你依然也不是在珍惜她!

    “你跟我说这个没有用,也别想我会让步。因为站在她父兄的立场,我们没有理由让步。”

    “若是她愿意呢?”皇帝问。

    袁婧静默半晌,说道:“她若愿意,我自然也不会逼迫她。若她进宫,那我便带着缜儿回江南。”

    “师兄——”

    “不要叫我师兄。”袁邺道:“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我的选择没人能够干涉。”

    皇帝双眉紧锁:“你怎么能走?你是昀儿的舅舅,也是朕的师兄。”

    “我跟你没关系。从你悄然下山那日起,你便与我袁家毫无瓜葛。她若愿意回头,我也愿她好。但我不能原谅你,更不会接受你的赐予。”

    袁邺端起酒杯:“事情走到这步田地,我知我也有责任。

    “我想如果当年我留点心眼,又或者在火场里多看看,也许她也不会得逞得这么顺利。

    “先前在得知你就是林昭之时,我的确恨不能杀了你,然而,你的错在于离开了阿婧,轻信了杨姝,我的错不也在于轻信了杨姝,听信了父亲的安排么?

    “如果当年我能极力阻止父亲把阿婧嫁给你,今时今日的悲剧,也就完全不存在了。

    “若我给她选个好男子嫁了,生儿育女,小富即安。哪怕是逢上战乱,生死离别难免,那也好过被人愚弄十八年。”

    皇帝扶着酒杯,十指紧蜷:“你这番话,才真叫诛心。”

    “得知你跟杨妹在一起带着阿婧历尽艰辛生下来的孩子十八年,我不诛心?”袁邺眼圈泛红,“当年我由我爹的护卫带着到袁家,父亲母亲待我如亲生。

    “我亲眼看着妹子生下来,小时候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有什么资格撇下他?这个时候你有什么资格说弥补?”

第340章 罪责难恕?

    皇帝抿唇没有言语。

    “站在男人的角度,我知道你打江山不易,或许你有苦衷,如今真相虽水落石出,杨姝也在你的手上,但即便把她剥皮抽筋,我心里头这股恨就解了么?便是把她五马分尸,也补不回这十八年。

    “我不知道你站在什么立场想弥补,是仅因为那个婚礼,还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但我只站在她哥哥的立场说话。

    “你离开她下了山,如今天下在手,也算求仁得仁,当初是你自己放弃她的,就不要那么贪心,如今还要倒回来求回她。”

    皇帝眼望窗外,树上雀鸟正啄食,惊落一串积雪,树枝乱颤,久久而未定。

    他收回目光看向对面,说道:“菜凉了,多少吃点。”

    袁邺未语。

    皇帝把酒温上,又道:“师兄言之有理。但我错已铸成,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师兄也是个明白人,该知道她身份曝露之后会有哪些麻烦。

    “我纵然万恶不赦,不敢以丈夫自居,她也是昀儿的母亲,我不能不考虑她的安全。

    “想来想去只有两个法子,一来我接她进宫,但眼下既不可能,那就不考虑了。所以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袁邺抬眸。

    “你入朝为官。”皇帝扶着酒杯,漫声道:“杨姝一案未有定论,你我都是受害者,此案必须水落石出,清除隐患。朕给师兄在大理寺补个缺,你来负责这件事情。”

    袁邺别开脸:“要查她,不必为官也能成事。”

    “但你不借助官府力量,凭一己之力实如大海捞针。且你若走了,她怎么办?”

    皇帝深深望着他:“你不肯受封那就不封,你不原谅我那就不原谅,但师兄既然心疼她,那就应该考虑她的处境。

    “昀儿需要她,她也需要昀儿,你有了官职,她也能明正言顺受到保护。

    “我早前已经跟袁缜说过,让他入天罡营历练,阿婧答应了。站在她哥哥的立场,我希望师兄不要推辞我的建议。

    “站在同为受过乱世祸害的人的立场,我更希望师兄能顾全大局。

    “对妻子对袁家我或许罪责难恕,但怎么做才于国家百姓乃至你我有益,我却自认并不糊涂。”

    袁邺凝眉望他半晌,随后移目的看向那一树纷落的积雪,没有答话。

    ……

    晏衡奉旨进宫,乾清宫这边扑了个空,又到东宫,听说太子往李家来见舅舅了,便又一面骂着李南风有了侍卫便连这么要紧的消息也不告诉他,一面马不停蹄往李家来。

    谁知皇帝也没有在这儿,倒是太子被李挚留在李家用饭。听说他来了,便拉了他一道坐下。

    晏衡一瞅太子那精神气就猜出来袁邺是个什么态度了。

    便劝道:“殿下也成年了,不如自己早早寻个媳妇儿暖被窝生孩子去,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他们当咱们小孩子,咱们说什么想什么他们也不在乎。”

    李挚夹菜的手停在空中:“你个乳臭未干的,张口暖被窝闭口生孩子,哪学来的?”跟太子道:“别听他瞎说,成亲这事还是得仔细来。”

    太子但笑不语,小酌了几杯便与晏衡出了李家。一路上太子无语,晏衡频频瞧他,也没有言语。

    回宫后太子在东宫门口站了站,又折向了乾清宫。

    皇帝坐在炕上下棋,琉璃盏下香烟缭绕。

    太子唤了声“父皇”。皇帝道:“回来了?”

    太子提袍上前,在他对面坐下来:“儿臣见过舅舅了,舅舅人很好,非常正直,难怪会有袁缜那样品性端正的儿子。”

    “是么?”皇帝抬头,“说了些什么?”

    “舅舅很喜欢我,问了我从小到大很多事情,还说让儿臣常去看望母亲。”太子面带笑容,侃侃而谈:“我以为袁家是文官,舅舅也像太师那般文雅,没想到竟然很威武。

    “我们谈得很融洽,还留儿臣用晚饭来着,但儿臣想他才回来,还是不打扰他和母亲叙话,就在李家用的饭。”

    皇帝望着他,微微扬唇:“那极好。”

    太子看着棋盘,又道:“舅舅还说,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忙于国事,不必急着见面。”

    皇帝目光落在他半垂的眼眸上,半晌道:“若你母亲不回宫,你会不会怨父皇?”

    太子微怔:“父皇为何这么说?”

    皇帝凝眉:“朕伤他们太深,恐一时难以挽回,得做好你母亲不回宫的准备。”

    “……就算一时难以挽回,您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呢!”

    “不是那么简单。”皇帝道,“你要知道,父皇首先是大宁的君主,然后才是丈夫,父亲,靖王可以为了靖王妃做的事情,父皇不一定能做。

    “倘若父皇还只是个世家子弟,那这些都不在话下。但朕的身份注定了朕不可能穷尽所有精力去挽回这件事。

    “朕不穷尽所有精力,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打动她的。”

    太子怔然无语。

    皇帝看着棋盘,又说道:“朕今日也见过你舅舅了。

    “他说倘若当年没有那场婚礼,他会给你母亲找个好男儿嫁了,生儿育女,相濡以沫。

    “朕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突然听到这个……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坚持是不是对的。

    “揣着对我的恨十八年了,再多的情意应该也没有了,那么我的纠缠,她可能不会觉得受用,而只会觉得困扰。”

    “父皇……”

    皇帝目光温和:“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无奈,比如说朕要以律法治你事出有因的姑姑,比如说做不到也说不出口能为你母亲放弃一切。又比如靖王也不能平衡好对两个妻子的回报。

    “我们总是尽量希望圆满,但又总是碰壁。也没有人会告诉我们做出错误的选择将要承受什么,永远只有等惩罚来临才会知道那是错误的。”

    太子坐在炕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回宫去吧。”皇帝道,“早点歇息。”

    太子下了地,背朝他站着,那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孤清颓然。

    皇帝望着他,又道:“朕已经跟你舅舅提出让他入朝为官,到时朕再以你的名义赐他们宅子,想必他们不会拒绝。你平日也多去走走,你母亲一定很想你。”

    太子站了片刻,忽然快步出了宫门,一路往南奔去……

第341章 我的立场

    太子一路出了宫门,大雪夜的寒风迎着脸噗噗地吹,他心里裹着一团火,火里还堵着石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往前,站在街口,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一团雪掉下来,打在他肩膀上,他抬头,墙头正掠过影卫的影子。

    他深吸气,抬步继续往前。

    ……

    李南风晚饭后找李舒说了会儿话,回房刚准备歇,梧桐忽然进来:“姑娘!太子殿下在角门外,说是想见姑娘!”

    李南风以为听错:“他不是回宫了吗?”还是跟晏衡一道回去的!

    “不知道,方才谭峻来报的,说是殿下一个人坐在拴马柱上,等着见您。”

    李南风可吓坏了,一面拿衣服套上一面往外走:“是不是想母亲了,又回来了,叫不开门?”

    “不像吧?”梧桐忙提着灯笼出去,“娘子家也不住这一边呀,而且怎么着也不能一个人呆着。”

    李南风何尝不知道不对劲?不过是想不到他堂堂太子殿下会独自坐在雪地里的理由罢了。

    三步并俩地到了角门外,果然只见外头雪地里坐着个人,白衣胜雪,垂头坐着宛如雕像。

    “殿下!”李南风走过去。走近这一看又吓一跳,这孩子眼圈儿通红,嘴唇冻得发紫,也不知在这儿坐多久了。

    “梧桐快去请世子出来,让他拿件衣裳!”

    “不用!”太子站起来,声音嘶哑:“你陪我说说话就行。”

    李南风顿了下,再看他这模样也就啥也不问了,见街口还有尚亮着灯的酒馆,便道:“这里冷,我们去前面坐。”

    酒馆是上回和袁婧喝酒的那间酒馆。

    掌柜的要打烊了,李南风依旧拍出银子包了场,然后嘱杨琦他们围住四面。

    掌柜的添了火盆,又上了炉子温酒温茶,将现成的酱牛肉猪头肉薄薄的片成两盘端上来,又淋上酱汁,而后屋里便退得干干净净。

    太子捧着热茶,定定坐着,不知多了多久,忽然道:“姑姑对你严苛,你是不是也曾怨过她?”

    李南风嗯了声,给自己斟了杯茶:“您是不知道处处被人管束的痛苦,这滋味谁尝谁知道。”

    “可是我倒很羡慕你,你至少父母双亲恩爱,还有兄弟姐妹,可我没有。好不容易找到母亲,当时的心情就是觉得我这辈子圆满了,就是让我当场死去我都甘心。

    “哪怕她对我凶,管束我,可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一睁眼想看到她我就能看到,我也愿意。”

    李南风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娘子对你不是挺好的么?皇上也在努力,就算袁先生这边有点难度,但是他既然心疼娘子,肯定也会心疼殿下,迟早态度会软和。”

    “但是我父皇已经放弃了。”

    “什么?”李南风还以为听错。

    “他亲口说的。说他伤他们太深,没有信心能挽回。”

    李南风一时无语,回想起前两天当着她的面把衣裳除下来给媳妇儿穿的皇帝,怎么也看不出来要放弃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他今儿见过我舅舅了。舅舅的态度应该是说他不值得被原谅。刚才我回宫,他跟我说母亲已经对他无心了,他再追逐,对她而言会造成困扰。”

    李南风屏息了一瞬,能说到这份上,这很明显不是赌气,袁婧的心思她很明白,就算没有杨姝的事情,她对皇帝也是存着心结的,皇帝早前的追逐忏悔看起来的确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这番话,难道他是认清事实了?

    “南风,你说他经过这十八年,他是不是心里没我母亲了?这十八年,他只是凭着一腔愧疚在撑着?”

    太子眼圈又红了,那双肖似皇帝的眼睛,此刻令人感觉像是皇帝在心伤。

    李南风想想前后,觉得好没道理。皇帝向来理智,倘若对袁婧没感情,又怎会为她愧疚终生?在目前宫里只有一个皇子的情况下,不爱袁婧,那他完全不必因为愧疚为她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要知道万一太子有点什么意外,这大宁皇位可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就算他不是因袁婧,也总该为皇嗣考虑吧?

    “皇上肯定有皇上的考虑,你别多想。”她道。

    太子自斟自饮,没有吭声。

    李南风只好又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希望他们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看着酒杯,“我知道父皇心里也很苦,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快就放弃?难道一国之君就不要家人不要妻子了吗?”

    李南风想了下:“世事难两全。真如此了,于你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你做好你自己便是。”

    太子抬眼:“南风,我想听听你的真话,站在你的立场,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李南风定坐了半晌,而后对上他殷殷目光,说道:“我的立场,这话可能不那么好听。”

    “你说吧。”

    李南风咳嗽了一下,说道:“杨姝的事情我想娘子已经不怪皇上了,但是受了那么多年的伤害,需要时间来平复。

    “所以这个时候别说接受皇上,她压根连看都不会想看到他。如今说原谅,是有些操之过急。除非是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守着娘子,感化她。

    “如果皇上是个平常人,为她舍下一切,朝夕相处,慢慢磨,那还好说。

    “可眼下这么个形势,娘子不肯进宫,而皇上身为国君,天下初定,他的担子很重,有很多束缚,这种束缚是责任。

    “就算他想,他也不能一走了之,把所有精力花在哄媳妇儿上,他必须对他的臣民负责。否则我们这些人就又得陷入水深火热。

    “站在我的立场,我肯定是不会希望国家有个这样不顾轻重的君主。再说娘子现在对他已经死了心,一味纠缠是没有好处的。

    “所以,如果这场破镜重圆要皇上付出太多的心力去达成,你让我说,我是肯定也不会赞成的。

    “我甚至还觉得皇上的抉择有道理,很明智。”

    “那我母亲不委屈吗?”

    “可是国家有这么一个头脑清醒的皇帝,作为百姓她不也应该高兴吗?”

    “南风!”

第342章 铁石心肠

    南风叹气:“其实换个角度想想,那十八年的颠沛流离不是皇上造成的,是周室的暴政。

    “就算娘子当时不跟皇上成亲,跟的是别人,她能保证一定能合家团圆到最后吗?谁也不能保证。

    “娘子也好,袁先生也好,以及我们,大家都是皇上起兵的受益者。

    “皇上对不起娘子已成事实,但他的出发点并不是成心要伤害她,他是真的有原因。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还要反过来感谢皇上,只是说如果像我刚才一样,每个人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这样事情肯定是谈不拢的。

    “当年的皇上考虑是欠周全,但如今错已铸成,再无休止的责备有用吗?”

    太子脸色紧绷。

    李南风继续:“娘子不需要一再地提及过去来给伤口洒盐,她也不需要对皇上的指责和刁难来解气,更不需要皇上伏低做小,一味求全。

    “就算全天下所有人都来指责他的过错,也不能使娘子过得更好。

    “真正为她好,是应该让她伤口长肉,让她有机会重新好起来。而这点,皇上目前显然是有难度的。

    “谴责皇上虽然解气,但是,娘子又能得到什么呢?”

    太子捉着酒杯,抿起了双唇。

    “那你是说母亲和舅舅不该怪父皇吗?”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娘子还有情份在的话,大家适可而止就好了。”

    李南风接着又道:“如今摆在娘子面前无非两个选择,一是彻底斩断情丝,就如眼下。如果她选择的是死心,那么皇上放弃没有什么可说的。

    “二就是情意未了,试着回头。如果要回头,仅有愧疚的相守是不行的,两个人在一起,还得心心相印啊,她得给皇上机会。

    “她不进宫就没办法跟皇上接触,不接触就永远也不能了解彼此,体谅彼此。

    “不走到这步,又怎么重新把那些情份捡起来?皇上必须得有机会走近她,也让他了解到她过去的苦楚,才能有用的赎罪,娘子的伤口也才能有机会长出新肉。

    “然而她不进宫,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像方才我说的那样,天下臣民会容许皇上天天出宫围着娘子转吗?而那样,面对世人的微辞,对娘子有好处吗?

    “眼下的局面,让太子殿下你上位,你有把握拿得住这满朝元老吗?”

    太子默然看着桌面,良久道:“那你是说我应该劝母亲进宫吗?”

    “我可没这么说。”李南风道:“这个得她自己想清楚做决定。您还是顺其自然吧。”

    其实她不觉得袁婧不清楚这些,她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算不到未来什么情况?

    自己虽然口口声声骂皇帝渣男,但也知道积极的做法应该是回应问题,把错误矫正才是。

    袁婧对杨姝的事情不怪皇帝了,也就是说事情又回到了最初她对皇帝不告而别的怨恨上,那么她这么些年一直未嫁,是为什么?

    如果有情意,那就应该给彼此个机会才是。还是那句话,错已铸成,眼下就是把皇帝钉死在罪恶牌上,也是于事无补。

    对于袁婧来说,真正有用的难道是他的赎罪吗?是把当年那些被辜负的爱给补上啊。可一旦愧疚多过爱意,这爱也就变味了。

    最好的办法,是抛下过去,从新开始。

    但这种话,谁忍心去说呢?反正她李南风是绝对不会说的。

    太子喝了口闷酒。道:“那我该怎么办?”

    李南风望着他,又说道:“我还有一席话,殿下要不要听?”

    “说吧。”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

    李南风道:“除了这件事,皇上和娘子之间其实还有个隐患。

    “如今的皇上不再是过去的林昭,娘子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当年他们爱慕彼此,可不一定当年的情份还适合如今。

    “简单说,就算前事都解决了,皇上眼下需要的是一个能支持他投身国事的妻子。

    “作为心怀天下的君王,必须得有一个同样心怀天下大义的女子坚定站在他身后支持他,才能实现得了长久的相守。

    “他们之间应该是相互成全,如果不能理解他的志向和选择,两个人在一起也只会有遗憾收场。”

    太子怔然。

    李南风又道:“我不知道皇上就算取得了娘子的原谅,娘子又是否愿意母仪天下,如果娘子向往的只是与郎君日夜厮守,那么她与皇上就此为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为即便过去的事情揭过不提,倘若将来在遇到需要取舍的时候,以皇上的性子,依然会以国事为重。

    “那时候娘子若不能体谅他,就又会是一场伤害。殿下如果盼着父母团圆,这件事也得掂量清楚。”

    说得残酷点,世间任何夫妻或情侣,都得志同道合才能相伴长久。

    李存睿和李夫人性格迥异,但他们都很为彼此着想,男主外女主内,配合着把太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靖王和靖王妃中间曾横着那么大阻碍,但他们彼此都嫉恶如仇,耿直爽利的禀性也相投。

    君王不是不配有爱,也不是说所有的君王都必然薄情,只是身为他们的妻子还有母仪天下的责任,袁婧和皇帝之间情份再深,倘若她志不在天下大义,就算是和好了也差点意思。

    “我果然不该找你。”太子闷声道,“李南风,你简直有副铁石心肠!”

    李南风笑起来,给他斟酒:“我这人没心没肺,所以没有什么愁肠。——来,喝酒!”

    置诸死地而后生啊,倘若袁婧真缘尽了,那无话可说。如果袁婧缘没尽,那这些问题提前解决了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啊。

    再说了,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被刺激了也不能怪她不是?

    太子喝完一杯酒,忽然望着她:“那你心中有天下大义么?”

    李南风伸出去夹牛肉的手蓦然顿住。

    喝了酒的太子双眼水光潋滟,薄唇里吐出的声音幽远绵软:“你是太师的掌上明珠,你选择站在天下臣民的角度说话,南风,你一定是心怀大义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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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千两银子

    晏衡送别太子回府,心里也有些不安宁。

    他褪了衣裳在榻上坐了一阵,下地又踱了两圈,最后又穿上衣裳拿着大氅出了门。

    夜雪泛着惨白的颜色,马蹄踏过后扬起高高的雪沙,围着内城转了两圈,他掉转方向,又往李家来。

    带着人值夜的谭峻看到他,支棱起了身子:“世子这么晚还出来遛弯?”

    “去叫声李南风,我找她有事儿。”

    谭峻抱着剑没动。

    晏衡掏出个酒壶抛给他:“宫里赏的竹叶青!”

    谭峻接住酒壶,打开塞子闻了闻,说道:“回世子,姑娘不在府里。”

    “少废话,赶紧去!”

    “真不在府里,”谭峻道,“我们姑娘被太子殿下约出去了。”

    “什么?”

    晏衡瞬时扭头。

    ……

    酒馆里李南风望着太子,又看了看空了的两个酒壶,夹着酱牛肉的手还僵在空中。

    这话她要怎么答?

    说有?那这倒霉孩子岂还不得顺势又拿太子妃位子来压她?这都来过一遭了!

    要说没有?你堂堂太师的掌上明珠,朝廷才封下来的县君,拿着朝廷的俸禄,领着朝廷养的侍卫,你好意思说你连点大义都没有?

    谁能想到她一番苦口婆心,到最后反被他推到了坑里!……

    李南风放下筷子,清了下嗓子:“殿下,您看清楚,我年头到年尾还在为着赚点零花钱汲汲营营,皇上赏了我六个侍卫,我就得屁颠屁颠替他出谋献策,足见我这种人只盯着点蝇头小利。

    “即便是知道点大道理,那也是跟我爹现学现卖,你要谈天下大义,我觉得您应该跟我爹去谈。”

    “没关系,反正道理你都懂了,你只要说你有没有就行了。”太子给自己倒着酒,声音软绵绵地,“要知错我要是跟太师谈,可就不会这么含蓄了。”

    李南风噎住。

    酒馆外头晏衡已经到了,见李南风的六个侍卫正守在馆子四面,他径直走了过来。

    杨琦把他拦下:“我们姑娘和殿下在这里,世子请留步。”

    “再吭一声要你脑袋!”

    杨琦只知道这位爷平日横行霸道,倒从未见他这冰锥也似的目光与迫人的气势,愣了一下的当口他就已经进去了。

    “我已经被我父皇母亲伤透心了,自此下去,只怕要深陷入家事而无心学业。

    “要么,我从此游戏人间也纳满三宫六院,要么,就像南风说的,找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厮守终生,一同打理这江山。南风,你觉得哪个办法好……”

    李南风觉得摁死他挺好的,真的!要不是他爹是皇帝她干不过的话!

    她把脸别到一边,不想再看他了。

    这一别脸却看到门口环胸斜站着个人,再一看她眼睛睁大了:“晏衡!”

    太子看了眼她,也扭头,也发现了门下站着的人,那目光正如雪光似的投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收回目光,把酒端起来。

    李南风倒高兴了,这老匹夫别的本事没有,拆台可是把好手。她拍拍旁边凳子:“快过来!”

    晏衡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太子看向对面:“在说志同道合的帝王夫妻。”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

    “是时候。”太子把酒壶往他面前一摆,“你觉得南风有没有大义?”

    晏衡坐在他们中间,看向李南风。

    李南风连忙跟他打眼色。

    晏衡转向太子:“殿下喝多少了?怎么人都看不清了?

    “她李南风是什么人?想想我跟她什么仇什么怨?不过是当初碰了她一下她就追着我打了好几年,就这点心胸她能有大义?您太看得起她了。

    “您要是想谈大义,跟我谈啊,我晏家有的是大义,我敞开胸怀跟你谈!”

    太子瞥着他:“谁跟你谈?我是要找将来能跟我志同道合的人。——南风,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李南风扯了扯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晏衡敛色:“殿下不欺负她,可架不住她欺负您,您别看她如今对您客客气气,您要是惹了她,那家伙,你但凡有点不如意她都能拳头上阵,揍得您下不了床。

    “到时候进宫禀事的官员一看,哟,太子殿下这是又被李家姑娘给揍了,多没面子不是?”

    李南风睨了他一眼。

    “南风才不会。”太子道,“我会让着她,而且她是个讲道理的好姑娘。”

    晏衡定眼望着他们,随后道:“殿下不想接娘子回宫了吗?”

    “想啊,”太子举杯,“可是母亲不肯进宫,父皇又要放弃了,而且他们还不一定合适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又道:“听完南风的话,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已经成年了,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可以自己找个姑娘暖被窝生孩子。”

    “想姑娘的事先靠边。没办法就想办法,您怎么能自暴自弃呢?”晏衡叩着桌子。

    “那你想想看?”

    “李南风你来!”

    李南风直腰:“凭什么我来?”

    “那我也想不出来。”晏衡道。“你们接着谈天下大义吧。”

    李南风瞪了他一眼。

    太子望着他们,忽然敲了下额角:“对了,我想起来给了阿檀一千两银子,让他帮我找我母亲。现在人没回宫,他钱也没还给我。”

    “什么?”李南风闻言又瞪过去:“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一千两银子?!”

    晏衡直接跟太子道:“您想我怎么做您直说!”

    “给我想办法让父母团圆。”

    晏衡道:“这我真想不出来。强扭的瓜不甜啊。”

    太子长吸气:“那就帮我想办法娶媳妇儿暖被窝吧。”

    晏衡屏息:“那还是想前一桩吧!我这个人思想单纯,娶媳妇儿的事我不懂。”

    “那你说。”太子道。

    “简单!”晏衡把酒坛子拎上桌:“咱把这酒喝了,回头我背你回宫里去,你也来耍耍酒疯!皇上一看哎哟,我儿子没娘愁成这样,还能狠得下心说放弃?不存在!”

    李南风道:“猪脑子!太子醉酒,你直接背回宫,是想被人看到弹劾殿下吗?宫里如今还不够乱吗?”

    太子听完望着她:“南风言之有理,果然是有大义的人。”

    李南风:“……”

    “既然你这么有大义,不如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吧。”太子温善地道,“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第344章 他被骂了

    李南风觉得低估了太子,本来说好的不是陪着说说话就行吗?这还脱不了身了!

    不过晏衡的话提醒她了,她道:“喝酒可以,不能往宫里走,咱们往娘子那儿去。”

    “说说看。”太子道。

    “说可以,但咱们也得先说好,这事有没有发展可能,还是得看娘子还有没有那个心思。所以就算是想办法,也只能想办法确认娘子的心思。

    “如果她实在是不想继续了,又或者说她并不想跟皇上志同道合,那殿下您不能怪我,也不能再强求,更不能再找我谈天下大义。”

    李南风严肃地道。

    看在袁婧孤单了这么久的份上,她就帮这个忙,但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太子点头:“当然。如果她实在不愿意,我也死心。可是如今还没有确知她心意,我就要试试。”

    听起来总算像句人话吧。李南风想了下:“办法是有,但这就得殿下打好配合了。”

    “你说……”

    李南风举起酒杯,没等太子话落音,已扬手泼在了他身上……

    ……

    袁邺回来时天色已尽黑,太子自然是早就不在了,袁婧在灯下写字,便舀水先沐浴更了衣,把一身尘土全洗去,又借着水冷静了一下思绪才回到房里。

    袁婧已经把留好的饭端上来,扭头看了眼他说:“旧年冬天做好的风鸡,斩了一只给你下酒。快趁热。”

    袁邺坐下来,一言未发吃了饭。饭后袁婧洗碗,他就也到厨房坐下,望着她孑然的身影,说道:“咱们既决定不离京,那也不好一直住在李家,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你说,我不干涉你。”

    袁婧手下没停:“我当然是觉得另外找地方住为好,麻烦李家也太久了。但这事还是要先听听太师的意见,因为昀儿还要来往,他身份殊然,还是得考虑他的安全。”

    袁邺默片刻:“你没有考虑过进宫么?”

    袁婧手势缓下来:“进宫干什么呢?”

    袁邺收回目光:“你们成过亲,也有了孩子,男未婚女未嫁,他若有那份认罪的心思,其实就是回头也没什么。”

    袁婧手下继续,把碗洗了,擦洗完灶台,又仔细地洗了手,才说道:“没想那么多。”

    袁邺道:“今儿我见过他了。”

    袁婧彻底停了手。

    “他带我去见了杨姝,杨姝看起来还很有问题。以及当年她背后那些人未必没有与她联络。后来他说让我进大理寺,负责这案子。”

    袁婧转过身,看着灯下的他:“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我要问问你什么想法。倘若你要跟他一刀两断,我自然也不会答应。”

    袁婧擦手坐下来,片刻道:“能查出来,当然好。如今天下初定,留下隐患在,不定什么时候又出夭蛾子。

    “就是往小处说,这江山昀儿将来还要坐呢,我们能帮他的当然要帮。再说当年那些人是冲着袁家来的,我还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死在他们手上,这个仇肯定要报。”

    袁邺点头:“我也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变着法儿地留下我们来。但也不能不承认,他说到了我心坎上。没有官府力量,凭我自己确是难顾周全。

    “只是他这人心计深沉,还不知道对你会有什么后招,怎么应付,你想好了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当年他既然自负到觉得离开是在为我好,那他也不至于死皮赖脸纠缠我。”

    袁婧低头理着袖口。

    “娘子!”

    正说到这儿,这时院门外忽然有人在呼喊。

    袁邺起了身,袁缜年轻人腿脚利索,立刻迎了出去了。

    “呀!——姑姑快来!是太子殿下和晏世子!”

    屋里两人闻言,连忙迎了出去,到了院里一看,只见门外一涌进来好几个人,有个被背在背上的白衣少年,浑身酒气,趴在晏衡身上醉得东倒西歪,可不正是下晌才走了的太子?

    “怎么回事?!”袁婧被这情状可吓了一跳。

    “先去我房里把被子掀开!”

    袁邺一把将太子捞到自己身上,背着他快步进了他自己房间。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喝成这样?衣裳也没穿!晏世子,昀儿他是怎么了?”

    袁婧扶着太子躺下,一面让袁缜去打水,一面看着闭眼说糊话的太子问晏衡。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是喝闷酒,喝醉了就哭,哭了就喊娘。问他要不要回宫?他就是不肯。唉,我也没办法,只好往娘子这儿送了。”

    袁婧看着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的太子,心疼死了:“那侍卫呢?怎么就只有世子的人?”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先前我明明送了他回宫的,谁能想到他又出来了?我是出来遛弯的时候恰巧遇见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骂了他什么。”

    “他骂他?”袁婧声音蓦地拔高了:“他为什么骂他?”

    “嗨,皇上是殿下的爹,爹教训教训儿子也很正常。娘子倒不必担心。”

    说不担心,看着眼下这样子怎么会不担心?这是平常家子弟吗?他是堂堂太子!身边时刻不离人的!就算是被自己的爹骂,也不至于成这样!这绝对不正常。

    袁婧紧皱着眉头在床沿坐下,拨开太子脸上一丝乱发。

    正好袁缜把水端来了,顺道说袁邺在给太子煮醒酒汤。袁婧拧了帕子给太子擦脸,然后抬头:“晏世子可曾告诉宫中了么?”

    “还没呢,没来得及。”

    “那就还要烦请晏世子进宫一趟,就说太子在我这儿。大晚上的这里不见人,只怕要出乱子。缜儿他们没法儿传话进宫,只能拜托世子了。”

    “好嘞!我这就去!”

    晏衡立马掉头往宫里去了。

    皇帝还没睡呢,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

    常春进来说“太子喝醉了”,他抬起头。

    常春再说道:“方才被晏世子送去了袁家,袁娘子让袁世子来告诉皇上,请皇上去接人。”

    皇帝身形顿了下,立刻趿鞋下地,殿内站了片刻,又扭头看了眼黑压压的殿外,问道:“他跟谁喝的酒?”

    (本章完)

第345章 皇上严格

    晏衡回到袁家,李南风也带着丫鬟走进来了,一路叨叨不停地进屋:“殿下怎么了?侍卫跟我说晏世子背着个人过来了,好像是太子殿下,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晏衡道。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李南风边走边到了床前。

    晏衡叹气:“别提了,也不知道皇上把殿下怎么了,我见到他的时候那眼泪哗哗往下流,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不过皇上就这个脾气,也怨不得殿下,从小到大太子殿下一看到他就发怵,从前还有个太皇太后拦着点儿,如今老太后自顾不暇,只能挨他训了。”

    李南风看向袁婧,只是袁婧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只是涵养在让她忍着没有出声。

    旁边袁邺也是眉头紧皱,看着床上小猫一样含糊呜咽的太子,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李南风道:“原来皇上对殿下这么严格的么?难怪他会私下里许重金寻母了。

    “唉,从前都是杨姝在照顾殿下,还不知道私下里受了杨姝多少委屈呢。这爹不疼娘不在的,哪怕爹是亲爹,也不像亲娘这么细心啊。”

    袁婧眉头皱得更紧,手心贴着太子的脸,都快颤抖了。

    晏衡道:“这有什么,当爹的不都这样么?我爹到如今还打我呢。皇上还是很疼殿下的,要不然殿下能似如今这般处处有分寸?能被举朝勋贵交口称赞?

    “李南风你别危言耸听,看把娘子说得心上心下的。”

    “该说不还是得说么?我可是帮理不帮亲。谁不对我就说谁,也不能逼得我说谁做的对。”李南风对着床上道,“你看看殿下,打小没娘,什么都得靠自己。哪像你爹娘都宠着所以有恃无恐。

    “殿下战乱里长大,他还习成文武双全,能做到处处有分寸,要不是发狠劲逼自己,怎么可能做到啊!”

    袁婧望着太子,沉沉吐出一口气。

    “我不回去……我要……我要……”

    太子被她的手一攥,又说起糊话来了。

    袁婧脸色说不出地难看,放手站起来:“他平时喝酒吗?”

    “不喝!哪敢啊?皇上要知道他喝酒,早掀翻他不知几回了。”晏衡说。

    “他会打他吗?”

    “……没亲眼见过,反正要打肯定也不会当着外人打,这个您放心。”

    袁婧脸色已经能滴出水来。

    关着门打难不成就能让人放心?!

    “笃笃!”

    正好这时大门又被人叩响了。

    袁缜拔腿又去开了门,皇帝跨步进入,边走边问道:“你表哥呢?”

    “在西边屋里。”

    皇帝遂到了人最多的西边屋子,一看晏衡与李南风都在,袁邺立在床前,眼里俱都透着忍无可忍还要忍的意味。

    再看看床上,太子闭眼躺着,满身的酒气,薰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袁婧则满脸寒霜地坐在床沿拉着儿子的手。

    “怎么回事?”他问道。

    晏衡咳嗽了一下:“先前臣送了殿下回宫,后来在城里遛达,侍卫又来说太子又出来了,一个人在酒馆里喝闷酒。臣怕出事,就赶过去了。

    “见了殿下后就听他边喝边哭,伤心得不行,又说什么……唉,臣也不敢说,反正就是想娘了吧,又不肯回宫,臣只好就把他送过来了。”

    皇帝道:“还边喝边哭?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受什么委屈你不知道?”袁婧站起来,“他从我这儿走的时候好好的,晏世子也说送他回宫时好好的,怎么回宫没多久就又跑出来了呢?

    “如今宫里没外人能欺负他吧?你倒好意思问他受了什么委屈?我倒要问你,他回去你骂他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就跟他唠了唠家常。”

    “唠家常能把人唠成这样?怎么不见你唠完出宫买醉呢?”

    皇帝望着她:“阿婧,你这话好不讲道理。儿子这么大了,还不兴他有点自己的心事吗?他买醉也不见得是因为我。”

    晏衡见状插话:“皇上,殿下方才说对人生很失望,决定以后三宫六院游戏人间。

    “还说这世上的帝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心上人,世间大多的姑娘都盼着与丈夫心心相印琴瑟和鸣,可是帝王又注定要以国事为重,他打算得过且过。

    “这跟先前臣送他回宫时状态很不一样啊!”

    床上的太子咳嗽了一下。

    “你听听!”袁婧颤抖起来,“这叫什么话?!”

    皇帝拢手扫了眼床上:“他要真这么说了,那可真有他的。朕都不敢这么想。”

    袁婧沉脸:“无风不起浪,他会这么想,还不是因为你?”

    “何以见得是因为朕?”皇帝道:“就算朕说他几句,朕又当爹又当娘,孩子不管能行吗?

    “你看看看衡哥儿蓝姐儿,这都有爹娘在呢,还就差上房揭瓦了,朕忙完朝事还要忙家事,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磨叽?又不是姑娘家!”

    衡哥儿蓝姐儿齐齐咳嗽起来。

    袁婧忍着气:“就算他有错处,那也该好好说。今儿要不是晏世子,你回头不又得鸡飞狗跳地四处找人?

    “满朝文武知道储君出宫酗洒,会怎么想?你立他为太子,就没想过他大晚上地闯出宫有什么后果吗?

    “你是有很多儿子等着继承皇位吗?出个意外怎么办?”

    “你说的都对,可是但凡有人帮着我管他也不至于这样啊!”

    袁婧噎住。

    “行了!吵什么吵?”袁邺把端进来的白米粥放在床头桌上,“有事出去说!”

    俩人当下都收了声。

    袁婧瞪了眼皇帝,走出门去。

    皇帝看了眼四眼碌碌的晏衡与李南风,也跟着走出来。

    袁婧回了房,反身要关门,被皇帝伸手顶住了:“让我进去把话说完。”

    袁婧也不及他力气大,被他闯进来了。

    一进门他软下声音:“你冤枉我了,我真没骂他。”

    “那他闹成这样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真要我说?”

    “你自己掂量。”

    “我就跟他说,你娘不原谅我,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能逼她进宫,也不能惹她生气。就这么着,他就冲出来了,谁知道他脑袋里想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346章 不骚扰你

    袁婧闻言抬头:“他冲出来你就不管他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出来。”

    “整个皇宫都归你管,堂堂太子出宫你会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种事他经常干!以至于宫里人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可是他若经常这么干,不还是你的问题吗?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呢?”

    “你这么担心他?”

    “废话!”

    “那成,”皇帝拢手,“你行你上。你上东宫里管他去。我不管了。”

    袁婧怒目。

    皇帝道:“你以为养孩子是个轻松活儿?到头来我倒吃力不讨好,骂也不是,说也不是了。”

    说完他坐下来,顺手拿起她桌上写的字来看。

    “你无赖!”袁婧瞪他。

    皇帝好像没听见,目光落在纸上又说道:“这是给杜家择吉?兵部侍郎杜远澜?他怎么求到你头上的?”

    袁婧把纸自他手上抽回来。

    “这杜远澜老婆才死了两年,他这么急着又要娶填房呢?他知道你是谁,他还敢求上门来让你给他择吉?他几个脑袋?”

    “关你什么事?”袁婧冷眼瞪他。“先做好你自己,孩子才多大?你就让他这么胡来?”

    “也不小了,十八了。再过得几年,咱俩该抱孙子了。”

    袁婧噎住。

    她忍不住道:“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当丈夫不靠谱!当爹还是这么不靠谱!

    “营里有本事的人多得很,存睿啊,崇瑛啊,文治武功都有人教。教育就不成问题了。吃穿反正我有的绝不会少了他的。生了病也有军医。

    “还好吧,反正就拉扯到这么大了,也还长得漂漂亮亮,性格也还不错。”

    “你还挺得意?”袁婧简直无语了,“你确定他能长成这样不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

    皇帝撩眼:“好竹出不了歹笋,他爹底子也不是那么坏。”

    袁婧冷笑。想到儿子她咬牙:“他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不知道。反正我没教过。”

    “你不是一直带着他吗?你不知道?”

    “就算一直带着他,我也不能把他拴裤腰带上,这么大个人了,难道我还要什么都过问吗?”

    袁婧觉得便是他们家祖坟没冒青烟,她自己倒要冒烟了。

    想到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由着他和杨姝这么乱来,心里又揪紧发疼。

    这也是她自己的过失,才让杨姝得了逞,让孩子得不到亲娘教育。

    又想到万幸杨姝还要借着孩子作跳板,并未曾二话不说杀了他,使她还有机会付出母爱。

    一时间心里悔恨与庆幸交加,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皇帝翻着桌止的纸张,目光却早已经移到她身上。

    灯下的她依旧纤瘦如少女,但再也不像当年一般会娇俏地在耳边嘤咛,“师兄,师兄”,这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脑海里响起,提醒他辜负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便是如今,她就在眼前,仍然活生生的存在,也依旧像梦一样。

    他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来,与小杌子上坐着的她平视。

    袁婧转过去,他把她拉回来:“别生气了,我没骂他。这些年我拿着咱们的儿子心肝儿肉似的疼着,哪里肯让他受什么委屈?

    “你想想,但凡我有点疏忽,哪还有他如今啊!”

    袁婧望着他,眼底仍有气韵沉浮。

    皇帝将她耳边碎发掠起来,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他的存在,哪一刻不曾提醒我还有个你?我从前是浑,但我如今又不浑了,再怎么着,我不能拿他撒气。

    “但我也得承认,被我这么惯着,他也有点娇气了。这闯出宫来喝酒的行为是不可取,让你担心了。”

    袁婧眼圈一红,把脸移开。

    “我见过缜儿那孩子,听他说了,从小你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你把他教的很好。

    “昀儿这里,你心疼归心疼,也还是得跟我一条心。不能让他搞成了习惯。你说呢?”

    “十八年里我没喂过他一口饭,没给他做过一件衣裳,他生病不舒服我没有一次在他身边照顾他,我哄他还来不及,哪里硬得起心肠去说他?”

    袁婧说完一吸气,眼泪滚下来,吧嗒打在他手背上。

    皇帝给她拭着眼泪,说道:“是我的错,把你惹哭了。以后他犯错我来说他,你只管心疼他,把你欠他的都好好补回来,可成?

    “老李家是姑娘,咱们学不来,我看老晏家就是这么着的,衡哥儿没少挨打,但也被老晏媳妇照顾得妥妥帖帖,又皮实又机灵。”

    袁婧忍着眼泪,抿唇没有言语。

    “还是跟我回宫去吧,你就算不想原谅我,回宫也可以继续不理我,这并不会影响你的决定。”皇帝低声道,“我打下这么大一座江山,家里却没有你在,这多不好。

    “回去后我带你四处去看,你挑中哪座殿,想住哪里都可以,保证不骚扰你。”

    袁婧坐了半晌,闷声道:“你就会拿这事来压我。”

    皇帝扬唇:“不是压你,是我需要你,也担心你。我不逼你原谅我,你就当作是搬个家,可好?”

    小桌上灯苗扑闪着,将地下光影击得七零八碎。

    袁婧静默半晌,把手抽回来。

    “那你先想想,我等着。”

    皇帝坐回去。

    袁婧凝眉:“你打算一直坐下去?”

    “我寻思着这个问题也不用想太久。”

    袁婧懒得理他,起身出去了。

    ……

    西间这边,太子已经喝完了一碗粥,李南风与晏衡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坐得规规矩矩。

    太子道:“缜儿不是要去天罡营么?晏世子就在这儿,你先跟他见个礼。”

    袁缜哦了一声,又看向袁邺。

    袁邺坐在床下椅子上,沉声道:“去吧。”

    袁缜便去跟晏衡见礼了。

    太子立刻笑道:“谢谢舅舅。”

    袁邺依旧严肃脸:“你爹纵有不是之处,你也不能胡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你是什么身份?是皇嗣,是当今太子。知道你这么不管不顾往外跑有可能带来什么后果么?”

第347章 傻不拉叽

    “外甥知错。”

    袁邺深深望着他,收回目光,又说道:“十八岁了,也该稳重些,有些事情不是你小孩子能插手的。”

    太子垂首片刻,道:“多谢舅舅教诲。是昀儿莽撞了,但昀儿并不后悔。”

    袁邺望着地下,没再说什么。

    “醒了么?”

    说到这儿袁婧已走进来,仔细看了看他脸上,又看到旁边的粥碗,问道:“吃了东西有没有好些?”

    太子点头,嗫嚅道:“母亲……”

    袁婧扶住他肩膀,没让他往下说。

    皇帝走进来,看了看屋里也说道:“你怎么样了?”

    太子微顿。垂首道:“儿臣知罪。”

    皇帝走过来:“能回宫吗?”

    太子看了眼袁婧,迟疑掀被下地。

    “酒还没全醒,急什么?”袁婧道。

    “天色也不早了。”袁邺发话,“让他回宫吧。”

    袁婧没吭声。

    李南风觑见俩人回来后脸色还可以,就说道:“酒没全醒要不就别吹风了,这大雪天的,仔细风寒。”

    太子望着袁婧。袁婧也不好抉择。她自然是舍不得他这么折腾的,但留下来也于礼不合,她总不能将国之储君强留在宫外。

    但她又不想跟那人说话——果然从前是话说的太少,不知道他这么无赖,这一接触就显形了。

    皇帝先说话了:“你要是舍不得他,就留他一晚也行,我让侍卫留下来。”

    说完回头招了招手,把站在院子里未离开视线的常春招进来,“把东宫侍卫调过来守在四面。”

    又跟袁婧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跟我吱个声,剩下的我来安排。”

    袁婧仍是没有吭声。

    皇帝遂又叮嘱太子:“下不为例。”又道:“这是你娘说的。”

    太子称是,又攥起袁婧的手:“母亲真是个心怀大义,顾全大局的人。我以后会听母亲的话。”

    李南风忍不住转头,留给屋里一个后脑勺……

    “早点歇着吧。”皇帝也不废话了,看向袁婧道:“朕回去和老师们说,且放他两日假,让他在这儿陪你两日,只是功课别落下了。有空朕再来。”

    李南风没眼看了,咳嗽起来。

    旁边晏衡瞅了眼她:“衣服裹紧点。”

    李南风抬头。

    晏衡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她的斗篷收紧:“傻不拉叽的,天冷不知道裹紧衣服吗?”

    李南风十三岁才过了三个月,豆芽菜似的身子,经他一拽,便倏地旋到了他胸前,一抬头额头刚好抵到他下巴。

    正要发作,老匹夫又贱贱地伸手跟她比起了高矮,并露出森森白牙笑话起她,一脸贱皮子样!

    李南风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呲牙道:“一千两银子呢?想独吞?”

    晏衡闷哼一声,身子弓起来。

    李南风抓住他领口:“没有我你想赚这一千两?明儿老实拿五百两分给我!”

    那边厢的皇帝闻声扭转了身子,说道:“你俩干嘛呢?”

    李南风立时撒手。

    晏衡捂着胸口:“皇上,李南风她冲我动粗。”

    皇帝扫了他们俩一眼,收回目光道:“那朕就回宫了,明儿袁缜去天罡营报到。——衡哥儿送朕回去。”

    晏衡道了声“遵旨”,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出去了。

    袁邺父子前去相送,皇帝问道:“这有地儿睡么?”

    袁邺瞥他:“这会儿再问这个,不觉得晚了么?”

    皇帝挑挑眉,便不说话了。

    “已给他备着间屋子了,歇个一夜两夜不成问题。”袁邺终是指着东边一间门窗新净的房间,边走边说送了他到门口。

    皇帝也不再说什么了,抬步上了辇,而后掀开车帘,又还看了眼还亮着灯的院里头才起驾。

    袁邺目送他走了又站了站,才关上院门回来。

    李南风没送出门外,等皇帝出了门,她即与袁婧道:“娘子,您看皇上他说有空还要来!”

    袁婧还是没说话。

    李南风扬唇看了眼太子,说道:“天色不早,没事我就回去了。”

    太子跟她比了个手势。

    袁婧也送了李南风到门下。回来的时候去厨房又烧水洗漱。

    红红的火苗又蹿起来,袁婧望着它,好半晌才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禾。

    ……

    李南风回房时外头三更梆子声都响起来了,天空寒星在闪烁,偌大太师府已经万籁俱静,只有树上的积雪偶尔吧嗒掉下一团在地上。

    疏夏在房门口等着,看到她们来便把帘子掀起来了,李南风轻巧入内,飞快洗了洗便麻溜地脱衣上了床。

    正房里李存睿披衣凑在窗户下,瞅着扶风院那边声音没了,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李夫人眼没睁:“怎么样了?”

    李存睿顿了下:“你没睡呢?”

    李夫人叹气翻了个身,道:“怎么睡得着?这丫头胆儿越发大了,竟敢这么晚才回来。”

    李存睿扬唇,半躺下去,支颐在枕上道:“放心吧,方才门房来报我,说是衡哥儿背着太子往东边去了。皇上也来了。这丫头铁定是有事儿。”

    又道:“这国舅爷到了,咱们明儿得设个宴,亲自去请过来洗个尘了。”

    洗尘的事倒简单,李夫人不放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睁开眼侧过身来:“她怎么天天跟老晏家那小子在一块儿?这会儿竟还来了个太子寻她谈心,她都满十三了,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你要再不说,那我可忍不住了。那俩可都不能让我放心。”

    李存睿笑了下,不过倒也在理,晏家父子都是地痞流氓,那靖王恬不知耻地当着他的面说晏衡跟李南风是两小无猜,那晏衡还扯过李南风裙子,谁知道回头又能整出什么夭蛾子来?

    他可只有这么一个又机灵又懂事让人又爱又恨的宝贝女儿,还是得未雨绸缪。

    想了下他就道:“明儿我就找她说说。”

    李夫人懒懒嗯了一声,手臂伸出一截来。

    李存睿觑见暗光下她丰肌玉骨,忍不住道:“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李夫人睁眼,对上他目光后脸色倏然绯红,把手收进去,一扭身背对着他了。

    李存睿熄了灯,亦笑着躺了下来。

    ……

第348章 你知罪吗?

    晏衡被钦点着伴驾送到宫门下,眼看着要告退,被皇帝唤住了。

    “知罪么?”皇帝支着身子在辇上睨他。

    晏衡顿了下:“臣不知罪。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冷哼道:“在娘娘面前告状,说太子挨朕骂了,是你和李南风商量好的吧?太子喝酒装醉是你们撺掇的吧?

    “好你个晏衡,你竟然在背地里诋毁朕!你那副指挥使之职还有武义将军的将衔都不想要了吗?!”

    “臣冤枉啊皇上!臣只是猜测,又没指定说皇上就把殿下给骂了。而且喝酒这事真没臣的主意!”

    “那你是承认妄议君上了?”皇帝道,“这妄议之罪该当如何,要不要回去问问你爹?”

    “不用不用!”晏衡摆手,“这层臣了解得很,用不着惊动我爹!”

    “跪下!”

    晏衡扑通跪下来。

    皇帝匀气,手指头在膝盖上敲了敲,然后道:“听旨:朕有一把龙泉宝剑,原是周太祖曾了给他的辅政大臣的,赐给你了!在这儿等会儿吧。”

    晏衡猛地抬头,皇帝车辇已经驶进承天门……

    王府这边阿蛮揣着双手坐在薰笼前,探头望着窗外不知已有多少回。

    他们家世子虽然当夜猫子当成了习惯,但是这大新年的而且出门也没个交代的也挺让人着急。

    王爷打从被皇上又赏了蒜头,已经好几天没能靠近王妃了,更别提进她的房门。

    王爷正燥着呢,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旦燥起来会发生谁也不知道,这万一要是逮着世子回府,那这顿打又少不了了。

    好歹也是有官职将衔的人了,这要让同僚同袍们知道,那多没面子呀!关键天罡营里还勾心斗角地。

    阿蛮叹了不知第几口气,这时候总算有侍卫进来了:“爷回来了!”

    阿蛮一跳站起来,把炭火拨旺了,把窗户关起来,再又迎到门下,就见晏衡挟着一身寒气大步过来了,手里还提着把一看就很沉很扎实还垂着黄穗子的长剑!

    “爷!这哪来的剑啊?”

    先前他出门可没带武器。

    “皇上赏的!”

    晏衡把剑往他面前一伸,透着心情那么不错。

    阿蛮一惊,接过来细看,只见这剑鞘遍布着细密菱纹,剑身雪光熠熠,他眼拙,但也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而有了这东西,那当然就不怕王爷说什么了,当下高高兴兴把剑放下,然后传水给世子泡脚。

    晏衡虽说有把握皇帝不会真施罚,但也没想到皇帝还会赐他宝剑,不免拿在手里细看了一会儿。

    前世里他也得过宫里不少赏赐,宝剑前后也有过两柄,但这龙泉剑却是这一世才到手。

    细想皇帝先前那句话,他唇角微勾,手指抚过剑柄上的龙纹,眼神也变得深沉。

    郑王府赵檎与魏王府赵勤余党作乱的事看似没有关系,但有一点否认不了,两府都曾经是前周宗室。

    皇帝把杨姝这案子属意给袁邺去查,不管是因为袁邺与杨姝曾经共同生活过而公事公办,还是因为想借此机会把袁家父子挽留下来,都说明一点,皇帝心里对郑王府的事情存了疑。

    皇帝在袁家的事上把这剑赐给他,断断不可能仅是因为他帮太子唱了这么一出戏,跟他提到剑的来历,终究也还是说明他内心对眼下暗流的忧虑。

    他撑着桌沿沉思着,直到阿蛮把水打进来。

    坐下来除了鞋袜,热水漫过皮肤,才惊觉这脚背竟然还是疼的。

    晏衡暗骂了李南风两句,又想起银子,赤着脚把铜匣捧出来,拿出那千两银票在灯下晃了晃,琢磨了一下不分钱的可能,然后叹了口气。

    这辈子怕是不招财,好容易得笔钱,还没放热,就又要跑了。

    又想到那婆娘先前在酒馆里看到他来时眉开眼笑的样子,又不禁黑了脸,这家伙永远是有事一副嘴脸,没事儿另一副嘴脸,连装个样子都懒。

    什么时候也让她来求求他才好,看他到时候不虐得她死去活来才怪!

    但话是这么说,五百两银银又还是揣身上了。

    ……

    李南风睡到真不想起,不过今儿她还约了何瑜,而且且太子还在隔壁呆着呢,终是早早爬了起来,梳洗好着人打听袁家这边。

    太子在袁家过夜,哪里睡得着,天没亮就起来了,看袁婧在打水,连忙出来帮忙,母子俩会心一笑,默契地打水做饭。

    早饭袁婧蒸了馒头,听说太子想吃面条,又专给他和袁缜下了面,卤肉切成薄薄的一溜铺在浇好的臊子上头。

    太子什么也不能做,但是从前学过烧火,添添柴火还马虎。

    袁缜因为要去天罡营,吃完就走了,袁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母子俩坐在小桌旁,倒是温馨。

    袁婧往他面碗里拨香蕈丝,看他大口吃着,说道:“在娘这儿,是不是真的很开心啊?”

    “那当然,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儿子这么无所顾忌了,就连父皇也不能。”太子笑着说。

    袁婧扬唇,低头掰碎了两片馒头,又说道:“那昀儿,是不是很想母亲进宫?”

    太子咀嚼放慢,片刻后微笑抬头:“本来是这样,但昨夜听完南风的话,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袁婧望着他。

    太子道:“虽然我很希望一家团圆,但我更希望的还是母亲能开开心心。

    “我和父亲亏欠母亲的太多了,如果一家团圆要牺牲母亲的意愿来成就,如果要罔顾母亲的意愿,那么我们也太自私。

    “我想父皇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会说‘放弃’。所以,您不必管我怎么想,您只要过得好,那就是心疼我。”

    袁婧气息浮动,久久望着她未语。

    太子执起她的手,微微扬唇:“南风跟我说了很多,最多的就是让我多想想母亲的心情,以及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我想不管怎么样,您也是有丈夫有儿子的。

    “从前有舅舅和表哥保护你,从今以后,就有父皇和儿子在呢。我已经想透彻了,只要你过得好,不管您做什么决定,儿子都支持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