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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多虑了吧?

    大伙原也以为时间这般紧凑,皇帝也会给予体谅,却没想到事无巨细,皇帝没一处肯让步的,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办。

    这日宗正院宗令魏士楷为着修册的事来到乾清宫,跟皇帝打听皇后宗族细节。皇帝打发他去找国舅爷,到了袁家,迎面就遇上太仆寺主簿吴念先行一步进了内,魏士楷这两天忙到嗓子冒火,一看他竟这么不识相,当下就冲上去抓住他胳膊:“谁让你进的?后边排着去!”

    吴念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皇后进宫这一路需得用上不少马匹,凤辇,仪仗,侍卫禁军队伍,哪一处不是极要紧?

    这不是太仆寺礼部就能拍板的,还得跟袁家这边落实,吴念也为着用马的事也跑了无数趟了,这好不容易才瞅了个空子插进来,没想到脚才刚迈进去,人就被拽了回来,心里也是急啊,他也是进士出身的傲性,当下就沉了脸:“魏大人这是做什么?耽误了册后正事,大人担待得起吗?!”

    魏士楷嘿道:“打哪儿出来的奴才,也敢跟老子起高调,瞎了你的狗眼吗?!”

    说罢抬脚一踹,便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而后往里头扬长而去了!

    同为太仆寺主簿的程孟尝走来一看见,连忙上前将捂着胸的吴念扶起,然后道:“这是怎会回事?!”

    吴念脸皮紫红,说完道:“我吴某人凭本事入仕做官,不想今日竟被羞辱成了奴才!程兄你说读书何用,为官何用!”

    话说的太急,竟咳嗽起来。

    程孟尝怕他想不开,连忙劝道:“吴兄万勿如此想!人生在世什么人没有?他无礼是他无礼,咱们万不可犯傻,这当口办好差事是当务之急,余事皆可过后再说!册后可是大事啊!”

    吴念听完细想,恨恨一跺脚,叹了口气。

    程孟尝望着又排起了队的小院外,咬了咬牙,也沉凝下来。

    这一出事故,生生又拖了一个多时辰才办成,办完手头事回到府,已是深夜。

    程三太太披衣起来侍候,看他叹气也不免问起。等他说完,也是愣了:“对外办事的都是你们这些人,你们又怎么跟人拼?”

    “谁说不是?”程孟尝眉头揪结,“宗正院一个吃闲饭的衙门都能对着政要衙门施威,简直是不可理喻!”

    程三太太听完,沉思了一下道:“其实若有太师在朝,倒轮不到这些人登场卖丑,我有个想法,也不知道我这妇道人家想的对不对。”

    “什么想法?”

    “我是觉得,既然李家这份富贵乃是命该如此,那老爷倒不妨顺水推舟,请奏皇上让太师回朝。满朝文官里太师位居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有一身功勋镇在那儿,何况他还有满腹才华呢?

    “此事若成,首先于公有好处,于私,咱们也算是间接亲近了李家,日后总不至于生份了呀。”

    程孟尝道:“你说的这个我岂没想过?只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我一个从七品官哪来的资格,跟皇上请奏用人?只怕折子递出去,也到不了皇上手上。

    “再说了,有咱们这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你以为人家不会去做吗?

    “我认为事情关键还在吏部。皇上一直没委任新的吏部尚书,都认为有可能是给太师留位置,但我却觉得,是皇上有意在吏部做做文章。”

    “这话怎么说?”

    “吏部左侍郎曹雍在衙门里颇得人缘,早前有风声说吏部底下分成两派,其中一派便是支持曹雍接任吏部尚书之职的,这些人言辞锋利,目标明确,誓有把他推上位的意图。”

    “这也正常,”程三太太道,“我也听说曹雍很得人心。”

    程孟尝深深望着她:“他曹雍于立国手无寸功,皇上凭什么要撇下同生共死过来的忠心太师不要,而要提拔这么一个这么会拉拢人心的人?”

    程三太太怔住。“你的意思是皇上觉得曹雍有野心?”

    “那倒不至于,皇上一开始应该也就想看看,没想到曹雍就冒了头,一入朝就拉拢巩固人心,来日掌了大权,还不得拉帮结派?”

    程三太太心下一紧:“他这里毫无建树还忙着拉拢人心,一身功勋的太师却毅然辞官,这就高下立见了。”

    “所以说这当口请太师出山的确是条阳光大道,但皇上不会让我们如愿的。除非是能揪出点什么来好让他杀鸡儆猴。”

    程三太太听完沉默。随后道:“可叹显利如今也在吏部文选司郎中身边,皇上要是在吏部做局,我可怕他遭受无妄之灾。”

    颜显利是程三太太的弟弟。

    程孟尝听到这里抬头:“你倒提醒我了,文选司郎中正是原先支持曹雍那拨人的当中之一,你让他赶紧调离他吧!”

    程三太太凝眉点头。

    翌日大清早就让人把颜显利请到了府上。

    林妈妈往正院来的时候正好就与这位舅老爷碰了面。

    昨夜里程淑随继母回府,一路上也没说话,只拿糖果逗了逗妹妹程湘,皇后要回宫的事情闹得纷纷扬扬,她也没那么关心。

    早起刚把头发梳了,林妈妈就匆匆进来了。

    程淑先说道:“我还当薛公子昨晚不会来呢。”

    林妈妈道:“薛公子这事先另说,姑娘不知道么,舅老爷刚刚大清早地进府来了。”

    程淑道:“那又怎样?”

    林妈妈上前:“太太看起来像是挺关注宫里这件事,昨夜还专程绕到了李府,如今老爷已经在太仆寺任职了,可颜家舅老爷还在吏部混着不入流的经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替舅老爷筹谋高攀李家。”

    程淑道:“李家她哪能攀得上?妈妈多虑了吧?”

    “怎么会是多虑?”林妈妈道:“姑娘忘了,太太当年是怎么嫁到程家的?如果不是娘家父亲亡故,她也不能嫁过来,如今娘家没起来,她怎么会不上心?

    “要知道,程家目前也帮不上他们。”

    程淑想了下,说道:“那可别让她得逞了,翌哥儿不听话,父亲已经很不喜他了,近年对凌哥儿关注甚多,若她娘家也有了官身,翌哥儿将来还能有什么出路?”

第360章 给他说媒

    “姑娘知道就好。”林妈妈道,“这事也别急,太太也不一定成,说句该打的,程家如今虽也是有潜力,但跟李家怎么能比呀?太太若这么想,也是不自量力。”

    程淑托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若是我投胎在李家那样的人家就好了。”

    林妈妈眼有惋惜地望着她,转而又笑道:“姑娘年华正好,来日会有好前途的。就比如说,太子已经成年,不久定会要选妃。姑娘出身世家,入宫还是很有希望的。”

    “妈妈!”程淑害起臊来。

    林妈妈道:“奴婢自然希望姑娘能嫁个如意郎君,远离宫闱相守相伴不离不弃,但是放眼天下,有哪个少年男子能像太子这般权势滔天?

    “姑娘是个最机灵的人,相貌又好,这世间男人,哪个离得了美色?只要顺着男人心意来,他自然会听你使唤。

    “就是当不了正妃,当个侧妃也好不是?等姑娘得了宠,男人手上的权力也就是你的权力了。到时候也就不必再委屈求全受这窝囊气了。”

    程淑似受到了鼓舞,也看到了希望,腰背也抻直起来。

    林妈妈帮她戴花:“姑娘是奴婢奶大的,太太这边奴婢自会留意的,姑娘好生读书做女红,多讨老爷太太欢心便是。哄老爷太太跟哄男人是一个道理,都是顺着他们心意来才有好处。”

    ……

    袁缜因为家里的事情,当然暂时也去不了天罡营,晏衡因为被委任了差事,靖王索性也让他跟廖将军告了假。

    得到廖天逞极为快速的答复,晏衡脸拉得老长,平时摸个小鱼都被他数落半天,这一靖王开了口,居然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但他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吃完早饭就往东宫来,遛了一圈合计了一下是日随侍太子的名单,见没什么事又驾马到了李家。

    这两日往府里来的人多,李南风由此听到了各路很多八卦,收获颇丰。

    而其中最令她感到新鲜的是李存睿曾担任过尚书的吏部的一些传闻。

    晏衡到来的时候她正听得津津有味。

    “我才知道原来吏部的人属意曹雍接任尚书。”两人在天井里落座的时候她说。

    晏衡扬眉:“就是那个在你父亲之后升上了吏部尚书之位的曹雍嘛。”

    前世李存睿死后,曹雍就升上了尚书,官做是很是得意,门生一大堆,但他人缘好,还没几个针对他的人。

    然而这么样一个人,后来还是跌下来了,皇帝驾崩之前,让他上了一道吏治改革的进言,结果写的还不错,皇帝就正好将他发去了青州当知府。

    当时虽有大把人上折子挽留,但那会儿皇帝病重,不怎么面见官员。太子理朝,很显然他也不能越过皇帝而去修改皇帝的成命,于是后来曹雍就在青州呆了下来。

    “这么看来在我父亲出事之前,曹雍对前途就是有谋划的了。”李南风说着,又想起来:“话说曹雍去哪儿了?”

    “出京给刘坤传旨去了。”

    晏衡往外头瞅了瞅,袁缜过来了,正在天井外的庑廊下跟李勤说着什么。

    已经在晏衡亲眼见证之下,被官员与太监们轮番劝说而换上了锦衫的袁缜看着越来越像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儿,也越来越碍眼了。

    “还真去了?”李南风没留意到外头,她可真没想到皇帝还惦着刘坤,或者说是没想到他还会正儿八经派个三品大员去给刘坤传旨。

    关键他做了怎么也不吱声呢?说给袁婧听听这也是对促进他们夫妻感情有帮助的呀。

    “可不真去了?”晏衡道。忽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袁家的人都有点死心眼儿?”

    这话题跳得可有点快,李南风顿了下才道:“你要死啊?敢说这种话!”

    “皇后是皇家人了,不算袁家的了,我说的不是她,是袁缜跟他爹。”晏衡一脸正经,“你看国舅爷,正当盛年,媳妇儿没了也不娶了。袁缜呢,都十七八一把年纪了,也不说亲。

    “哎,瞧瞧这多好一孩子,说起来皇后对咱俩也不错,你说要不咱们给袁缜说个媒怎么样?”

    李南风觉得他简直脑子有坑,外头这么多人忙得不可开交他帮不上忙就算了,居然还想着给袁缜说媳妇儿?

    这人这么不着调,前世到底怎么活到那岁数的?

    袁缜过来是寻李勤打听李济善所负责的宫花绸缎这些之所在,恰巧就听到晏衡琢磨着给他娶媳妇儿。

    他想了下就转身走过来:“南风,我姑姑的衣裳裁好了,绣花也正在赶制,合不合适你过去帮忙掌个眼可好?”

    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李南风掌眼?但自从圣旨下来她还没见过袁婧,哪有不同意的!当下就撇下他们俩走了。

    “我也去看看。”

    晏衡跟着往外走。

    袁缜把他唤住:“姑姑的衣裳,就不便劳世子费心了。”

    “我不看衣裳,去看看别的。这不袁家还很多人在么?我去打打下手也成。”晏衡应的自如极了。

    袁缜抿唇望着他,说道:“世子若真有心帮忙,那就烦请替我想想吴溶这事怎么处理吧。这两日吴家都来找了我好几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见,世子是营里将官,应该能指点迷津。”

    吴溶这事就是指前番在营里谢桐跟袁缜吵架那事儿,晏衡虽说锁定了吴溶,但也没来得及查证,却没想到谢桐竟然自己把他给揪出来了,这两人便在营里闹翻了。

    加之得知“走后门”进来的袁缜居然就是当今皇后娘娘亲手带大的侄儿,这简直是有再多的心眼也不敢使了,于是吴家便只顾着往袁家来赔罪要紧!

    袁缜又怎会理他呢?

    但不理也不行,总得打发掉吧?

    晏衡脸色有点难看:“如今使唤起我来很顺手了嘛!”

    袁缜一本正经:“不敢说使唤,明明就是请世子帮忙。当然您要是不肯的话,我就去请王爷帮忙吧。”

    说完他转了身。

    晏衡冷笑。不过他还真就不愿意招惹他爹,便长臂一伸撑墙挡住他去路:“下不为例!”

第361章 挑这大梁

    袁缜看着他走开,唇角也不着痕迹地往上扬了扬。

    这小子分明比他还小两三岁,但也许是因为他战地长大的经历不同寻常子弟,又或者是他身躯已经够威武英挺,袁缜总有种他确实就是个强者的感觉。

    不过他再强都好,终究还是要在南风手下吃瘪,想想这个又还让人开心。

    回到袁家就看到南风已经在袁婧房间,房间里一屋子人他也不再去凑热闹,速速帮着袁邺调派是正经。

    圣旨已经封了袁邺为承恩候,那么袁缜也就是承恩候世子,来日减等的承恩伯。正式敕封会在册后大典当日宣布,包括给袁坤夫妇的敕封。

    即便如此,袁家一家曾经在京师住了这么久,皇后娘娘又是那样出色的存在,也很快就有人认出来皇后与承恩侯世子就是当年在京谋生的那双姑侄。

    更有一小部分底层官眷,消息不那么灵通,没曾亲见过皇后的模样,等人说起才知道原来自家还曾娘娘帮着择过吉!

    那份激动简直难以言表,被择吉办过的喜事,也成为了拐了好几十道弯的“天家赐婚”了,家里长辈那是断断不允许闹不和的。

    曹雍奉旨前往刘家,去的时候还未能确定刘坤犯了什么事,等到达后把密旨给了刘坤,就见刘坤脸色刹时变得青白,紧接着人也站不稳了。

    曹雍也很好奇,趁着上前扶他的当口凑头看了一眼那密旨,这一看他那脸色也白了!

    皇帝翻出早前旧案来,果然不是因为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当日欺压的良家女子!

    那密旨上也没说那良家女子是谁,但是管她是谁,皇帝看上的人那就是常人碰不得的,如今翻旧账,可不就是要把刘坤往死里虐一遍吗?!

    曹雍虽擅拢络人心,来之前也没打算把刘坤如何,总想着留条路日后好相见,看到这他也无能为力了,当下退开跟刘坤一拱手,就出了刘家。

    到了当地知府衙门,一番敲打后,知府带人再往刘家,随后就带回来刘坤上吊自缢的消息。

    曹雍心头石落地,此趟他到底只是奉旨办事,不担什么干系。

    然后队伍进了京畿地界,沿途却就有皇帝要册后的消息传来,曹雍大感震惊,再一打听,皇后娘娘居然还住在李家……这就不由自主快马加鞭地进京了。

    然而进京后的消息愈听愈让他震惊,皇后不但住在李家,而且还正是太子生母!再听说其姓袁,刘坤到底怎么死的,也就不难猜了!

    城门下曹雍是在马车里静坐了半晌才重新启程进宫复命的。

    尚衣局送凤冠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细细看了两刻钟之久,才自鼻子里嗯出一声来,摆手让他走了。

    曹雍进出宫这一路所遇之人皆是为册后大典忙碌的,回到府里,长子曹印迎上来唤了“父亲”,而后便急不可耐地道:“父亲可算回来了,近日请太师出山的呼声很高,儿子只怕咱们之前的经营要泡汤了!”

    “慌什么?”曹雍沉脸,把官帽除了给夫人,到了书房,道:“近日什么情况,都说说看!”

    曹印便把来由细细地说了,然后道:“照这趋势,太师复官也不是不可能吧?”

    曹雍心里有些郁闷,这侍郎与尚书可是差一大截,原本升官伸手在望,谁知道中间会打这么一下岔?但是难道他还要去拦着不让李存睿回朝么?

    ……曹家父子合计朝局的时候,程三太太已把利弊要害跟弟弟颜显利说了。

    颜家两兄弟,如今只有他在衙门担职,还是个不入流的小经历官儿,升官他就不妄想了,朝堂水深,只望不染上是非就好。

    听完程三太太的话也是诚惶诚恐,文选司郎中杜巍与曹雍昔日有同船共渡之谊,后来双双入了大宁朝堂,两人私交又是不同。

    若是曹雍被揪住了,杜巍肯定落不着好,身为杜巍底下的人,那还不是说开就开?

    回衙时刚好就碰上杜巍拿着帽子出门,一问原来是曹雍回来了,心下更是不安,看见验封司郎中任充在打听李太师近日行程,想起来他是从未曾掺和过推举曹雍的,甚至还不那么看好曹雍,便想着到头来竟还是任充看得通透。

    这边厢各人各有心思,朝中的事情却还是在卯足劲往前进行。

    到第三日上晌凤冠制好了,下晌礼服朝服也各都成形了,动用了将近两百人同时赶制出来的绣服华光四***美绝伦,只差将裁完绣好的各片衣料缝合好也就完工了。

    这应该是礼部户部以及尚衣局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李存睿让人腾了个院子出来,给梁赐他们作为歇息之处,明日卯时仪驾就得进宫,今夜是无论如何得缝完穿上身。

    所以今夜便是李家最为热闹的时候了。皇帝倒也知道疼人,打发太监送来了金银锦帛木炭什么的补偿李家。

    也终于到了要钦定殿前司仪的时候,皇帝下晌把梁赐传到了宫中,说道:“梁爱卿掌管礼部日久,这册后大典的主持,朕属意你来,你觉得怎么样?”

    梁赐先谢了恩,然后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说道:“皇上隆恩,臣原只有鞠躬尽瘁的道理,但臣这几日未曾怎么合眼,今儿晚上还得盯着皇后冠服的赶制。

    “册后大典何其要紧,臣眼下这状况,负责礼部份内事当仁不让,主持大典请恕臣实在难以胜任。”

    皇帝忙道:“爱卿真是辛苦了,朕的礼部没有爱卿可是真不行。只不过连爱卿都不能担任司仪,这满朝文武,还有谁够身份挑得起这大梁呢?”

    梁赐说:“要不就请靖王?靖王是我大宁唯一的异姓王,臣以为可以。”

    皇帝手指头敲了几下膝盖,说道:“靖王那大老粗,他哪干得了这个?”

    梁赐吸气,就道:“靖王还不行,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谁呀?”

    “太师呀。”梁赐道,“放眼朝堂,臣以为再没有比太师更适合出山主持这场大典的了。”

第362章 看你本事

    是存睿呀。”皇帝道,“但他引咎辞官了呀,他都已经不是官了,这怎么能用他?”

    梁赐道:“不是官就请他出来做官,做了官皇上就可以随便用他了。”

    “人家铁了心要辞,朕也劝不动啊,总不能拿皇权逼人家吧?”

    “君为臣纲,皇上要用人,朝堂要办事,这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说是以权相逼呢?”

    梁赐又抚了抚疼得快冒烟的嗓子。

    “说的也有点道理。”皇帝道。转而他又道:“那这满朝文武能心服朕请他出山?”

    “谁不心服,那就让谁上试试?”梁赐指着门外,“明日这大典可是整个前三宫的场地都得占满,满朝文武,除去世家出身满腹经纶且还为大宁立下汗马功劳的太师,还有谁比太师更有资格啊皇上?更别说太师一家保护皇后还有大功!”

    皇帝站起来,揣手道:“你真是说的太对了!太师可是我大宁的大功臣,也是大忠臣!”

    “可不是?”梁赐双手拢在腹前,“皇上还犹豫什么呢?这么好的太师,必须得请出山啊!”

    皇帝踱步道:“宜乡郡主藐视王法,朕已经让他受了重罚,此事过去还不久,这么快就让太师复官,是不是显得朕办事雷声大雨点小啊?”

    梁赐顿了下,说道:“既然皇上有所顾虑,那臣就再给皇上推举一个人。”

    “谁呀?”

    “吏部左侍郎曹雍啊!”

    “哦?”皇帝挑了一下眉,“曹雍合适?”

    “吏部如今还没尚书呢,臣听说早前有人推举左侍郎曹雍出来接任吏部尚书之任,若是斟酌不出人选,臣以为皇上倒不如让曹大人出马试试?若是办好了这差事,回头就是让他担任吏部尚书,臣觉得也算是名正言顺。”

    皇帝听完,当即点了下头道:“好主意呀,那就传曹雍上殿!”

    ……

    曹雍回府草草沐浴完就进了书房,整个人还处在对眼下局势的无措之中。

    他原是前朝的进士,曾也在大周六部任过官职——当今皇帝与顶层的一批官员都是精干务实之辈,他若没有几分本事也不可能去肖想那尚书一职。

    他觉得自己只是差了点运气,一旦有机会上位,他执掌六部一定能有另一番气象。他曹家也一定会成为大宁天下新一代的世族。

    所以李存睿的辞官简直令他狂喜,李存睿走了,他这个左侍郎又向来得人缘,外调来的官员谁愿意做个被架空的尚书呢?而本衙里右侍郎莫非还能越过他这个左侍郎去?

    皇帝让他去传旨给刘坤,他还巴巴地立刻去了,哪里知道回来已物是人非。

    “父亲!父亲!”

    不知坐了多久,儿子曹印快步进来了:“宫里来人传旨,让父亲进宫面圣!”

    曹雍不知道这又是何故,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推脱,当下便换了衣裳进了宫。

    乾清宫里皇帝在喝茶,看到他来便说道:“差事办的不错。”

    曹雍惶恐地谢了声恩。皇帝又道:“吏部尚书还没定,前阵子好些人推举你来接任这个位置,你可知道?”

    “臣,臣不知情!”

    “不知情也无妨。朕也觉得尚书之位老这么悬着也不是个事儿,如今大典在即,还缺个主持大典的司仪,这样,你来主持明日大典,先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曹雍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寻他是为这事,当下满身的精神气都起来了!

    “臣,臣接旨!”

    ……

    曹雍回到衙门心情还是激动不平的,直到喝完了两盏茶才平复了些,只是静下来一算时间,他突然也冒出了汗意来!

    还有不到十个时辰就要开始大典,而他这边则什么内幕都没有掌握,接棒司仪可不是简单事,首先他需要对整个大典的时间脉络做到心里全然有数,而后熟记典仪,并且还能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曹雍自认能力是有的,但他却无经验,而且要用哪些人是完全没头绪!

    他也不敢再耽搁,当即把衙门里手下喊来,一面派人去礼部拿仪式流程,一面派人去宗正院,他自己则拔腿前往国史馆,查阅历代册后大典的相关档案。

    这里急急翻了两本,才略有些数,这边厢派去礼部的人把流程册子取过来了,气喘吁吁道:“大人,这,这差事怕是不好办啊!

    “礼部给册子倒是利索,但这上面所列事项前后有数十项之多,甚至包括去太庙祭祀,这么短的时间要办下来简直不可能啊!”

    曹雍一听连忙打开册子,一看果然密密麻麻所列之事排到七十八项以后,还不包括琐碎事项,不到十个时辰的时候又统筹好七八十项章程,逼一逼也不是不可能办到,但是办到不代表能办好,皇帝虽没说如何,但这么大的事若是办不好,那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他抓着册子来回走了几遍,说道:“别愣着了!赶紧去礼部接洽,无论如何要把差事办好!”

    这已经不是冲着办好能争尚书之位的而去了,而是必须办好保住这三品官的乌纱帽!

    “大人!”这里刚把人打发走,外面又进来人了,是去宗正院回来的人,说道:“那魏大人跟太仆寺的人吵起来了?

    “魏大人日前把太仆寺一个主薄打了,如今宗正院去太仆寺领马匹,结果太仆寺正卿避而不见,不让他们领马,双方在正吵得不可开交!”

    曹雍一听头就大了,也不管那么多,立刻拿起帽子就赶往太仆寺。

    衙门里果然围着一堆人,细一看可不是宗正院院令魏士楷带着宗正院的人与太仆寺的人在争吵?

    曹雍手头的事更要命,赶紧上去劝架。

    总算他这个吏部侍郎在魏大人眼里还有几分面子,魏士楷停下来了,指着太仆寺诸官一顿臭骂:“耽误了事情看你们兜不兜得起!”

    曹雍好说歹说把他劝了回衙门,等劝得魏士楷消下火来能听他说正事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曹雍心里焦躁,望着面前成堆的典册,像背着沉重犁耙的老黄牛一样踏着夕阳上了归途。

    (本章完)

第363章 临危受命

    晏衡昨日把吴家这事儿捋了捋,没急着寻他们说话,下晌与靖王夫妇一过来,他就去找人,但今儿倒没见人过来了。许是也知道这当口不能再有人搭理他。

    进了院门,就听靖王嗓子吼起来了:“这都快酉时了,谁负责大典呢?怎么人还没到场!”

    晏衡走进来一看,这几日加工改建的院落已经都完工,原先的小院拆去院墙已扩大了一倍,院门也改大了。凤辇就在门口停着,马匹侍卫集结完毕,太监宫女都在听候差遣。

    内务府宗正院与礼部都有人在,但唯独不见谁出来主持大局。

    “回王爷的话,大典的主持是吏部侍郎曹雍曹雍曹大人,曹大人方才才获悉去太庙还要作长文,正在埋头赶写。”

    靖王爆脾气上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着作什么文章?这里他就不管了吗?!”

    太仆寺的官员听到这里,撇嘴道:“曹大人到如今为止可还没过来露过面呢。”

    方才来回话的官员就是曹雍打发在此看着的,闻言他忙道:“曹大人晌午才奉旨负责大典,好些事情都是临时在忙。”

    靖王道:“这算什么理由?他一个正三品侍郎连接个这种差事都接不下来?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哪个不是临时接的差事?

    “他跟我这儿邀什么功劳?!你让他赶紧给本王过来!”

    官员称着是,连忙走了。

    晏衡瞧了太仆寺那官员两眼,走过去搭讪:“听说昨儿宗正院魏大人跟你们吵起来了?”

    太仆寺官员不敢卖关子,一五一十给说了。

    晏衡捏了捏下巴,点点头进了院。

    却说曹雍这里好容易把文章写完,丢下给文选司郎中杜巍校正,马不停蹄又要赶下一波,刚跨了门槛迎面就正撞上人来,曹雍一止步,血往上涌,差点没栽倒。

    “曹大人怎么还在这儿?太和殿已经装扮好了,您得赶紧去看看妥当不妥当啊!”

    太监一面扶住他一面拉着他往外走。

    “慢着!”

    刚下阶梯前方又有人来,却正是皇帝指派给曹雍遣用的官员:“太庙这边出了篓子,有人把烛台数量报错了,大人先去看看!”

    太监拦住了:“灯台数目错了该找内务府,关曹大人什么事?”

    “内务府的人全往袁家去了,曹大人就近啊,而且他是册后大典的主持!有权力定夺!”

    “好了别吵了!”曹雍头疼得要死,说道:“太庙这边差多少数目直接去领取补上,不必我亲去看!

    “太和殿这边我才看过回来,没发现什么错处,你们先请太子殿下去过目,完了再报皇上。”

    两拨人得了主意倒是消停了。

    曹雍刚要喘口气,院门外竟来了一大波人:“大人!袁家那边靖王在找您!”

    “大人!已经酉时了,宫里该准备了!”

    “大人!大人!章程您都清楚了吗?太子殿下来传话说绝不许出现差错!……哎?大人!曹大人!”

    曹雍望着这满堆的人,听着这嗡嗡嗡的说话声,脑子里已只剩下一团浆糊。

    天色已经暗了,时间也不多了,这半日的工夫就已经去掉了他一身力气,而他的任务真正艰难的却还是在皇后进宫之后的大典上,那是绝对绝对不能再出错的时刻……

    他说不出的后悔,他为什么一定要争夺这个尚书之位,好好当他的三品侍郎,难道不好吗?

    “来人,”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挥袖道:“上笔墨,我要上折子请辞!”

    ……

    李家接连热闹了三四日,灯火车马就没断过。

    李存睿本就生于京师世族,打小大场面见过无数次,更别说还当过军师,处理这种事情不在话下。

    他把在府所有未曾担职的老少爷们儿都分派了任务,而后率领顾先生安先生与袁邺负责两边统筹,至今为止前后里外进出的人个个忙而不慌。

    甚至他还有时间在外书房里跟到来的各部官员们尝尝点心再喝个茶什么的。

    李南风被李夫人指派了观望进度的任务。

    吃了晚饭刚到前院,就见门房拔腿往院里来了:“宫里来人传旨,快请老爷即刻进宫!”

    李南风疑惑:“为什么着急进宫?”

    门房道:“听来人说原先钦定的大典主持曹雍大人忽然请辞,小的估摸着跟这事有关!”

    李南风讶然:“这个时候请辞?”

    这还剩下不到六个时辰,这曹雍竟在此时此刻撂挑子?!

    李存睿也快,这么片刻工夫他已经换好官服快步走了出来,一面走还一面与跟随在后的顾榷安再容交代着什么。

    看到李南风在庑廊下,他也未曾说话,直接就越过她往门口去了。

    安再容送到门下看着他上了马才回来。

    李南风道:“父亲连轿子也未乘,是不是知道皇上有急事寻他?”

    安再容拢手道:“什么事能逃出太师的掌控?自打知道曹雍受命主持大典,太师就开始在准备接手了。”

    李南风松了口气:“我还真担心赶不及呢。”

    安再容微笑:“太师就是操心的命,别说大典司仪的事,就连今明两日城防的事他都想到了。”

    ……李存睿进宫后直接在承天门外下了马,而后一路步行进宫,过了午门又到太和殿,最后到乾清宫。

    宫外站着一大群人,个个神色凝重,看到他来又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随后各自松了一口气。

    殿里梁赐站在皇帝旁侧,曹雍也在,还有负责大典统筹的一大拨人,跪在地下。

    除去跪着的人,还有一地瓷碎。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看到李存睿后省去赘言,直接委任他为大典主持,并道:“太师临危受命,若能顺利完成大典事宜,朕复了他的官,你们没意见吧?”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内宫外的人齐声跪地高呼,声音之响亮,简直直震苍穹!

    这当中也不乏吏部的人在,曹雍抬头看向如释重负的众人,最终幽幽吐了一口气,爬了起来。

第364章 多子多孙

    李存睿这一进宫,靖王就再也没跳脚了。宫里每隔两刻钟有消息送达,同时换取消息进宫。

    李南风抽空睡了会儿,到丑时起来梳妆,到达袁家是丑时末刻。

    袁婧已经换好冠服,打造精细又繁复的凤冠之下她眉目如画,一身崭新的礼服将她美丽的容颜更衬得高贵庄严,就近侍候的宫人们眼里无不流露出惊艳之色。

    李南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想赞美一句“艳冠群芳”,到底不便再像从前那般轻佻。

    外面不断有人来,李夫人靖王妃等都来了,所有三品以上命妇回头都得上坤宁宫参拜。

    寅时三刻一到,外面鼓声与号角声就响起来了,礼官进来唱诺,恭请皇后登辇。

    李南风执了柄如意,随在凤辇后方的鸾车上。

    城里百姓都知道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早就在等着这个时刻,这时候万家灯火将京城照成了不夜天,所望之处全是欢呼雀跃的声音——

    国家有了皇后,就表示着皇家子嗣兴旺,子嗣兴旺,也预示着国运昌隆,国祚长久。

    皇后于百姓而言,是社会安定的要素之一,并不仅仅是宫里多了位女主人这么简单。

    这场宫廷盛事,轰动了朝野,也轰动了后宫。

    太皇太后自从被胡氏与李夫人气到卧床,便处于半昏不醒的状态。

    负责起居的宫女守着到了半夜,听见前面大殿礼乐号角的声音,也不觉披衣到了窗前。

    这是卯时初刻,皇后凤辇应该进宫了,宫城上空都平白被照亮了一片,太庙的钟声,百官的山呼声,都此起彼伏地传了进来。

    而这四处都洋溢着腐朽气息的寿宁宫,却恍如与前殿隔成了两个世界。

    “什么时辰了?”

    这一殿的寂静里,忽然有了苍老而缓慢的声音。

    宫女瞬即转身,看到床上的老太后不知几时已睁开了双眼,微微侧脸看着这边。

    “老太后!”

    宫女微惊,随后连忙过去,躬着身看着她脸色:“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太皇太后仍然望着窗外:“宫里是有什么事吗?是,过年了吗?”

    宫女怔住,年已经过去很久了,除夕晚上,她记得她喂老太后吃了两颗山药丸子,这怎么又提到过年了?

    她心下微紧,说道:“老太后,是皇后娘娘回宫了,太子殿下的母亲找到了,皇上举办了隆重的册后大典,要迎接娘娘进宫。”

    太皇太后浑浊的目光迟钝起来,她缓声道:“太子生母……不是自焚了吗?”

    “那是假的,都是荣嫔的阴谋。”宫女边说边自外间温着水的小炉子上斟了点水,探过温度后小心地送到她嘴边。

    “荣嫔,”老太后把水推开,“荣嫔呢?”

    “被打入大牢了。她犯了滔天大罪,皇上和太子殿下都不能饶了她。——老太后,您想吃点什么吗?你能好起来真是太好了。”

    宫女心里很忐忑,老人家脸上泛着奇异的红光,又说着糊里湖涂的话,结合她的病况,让人忍不住往不好的方面想。

    但是无论如何今儿是不能出事的,今儿是皇后才入宫的日子,皇上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而若是今夜里老人家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有有损皇后日后的风评,在野愚民,万一将这相冲的帽子扣到皇后头上……皇上只会拿他们宫人们出气啊!

    “老太后……您,您歇会儿吧,天就快亮了,回头皇上就会带着娘娘过来给您磕头了!您,您是有洪福的人啊!”

    宫女声音都微微发颤起来。但也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奴婢直接给你传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示意要起身。

    宫女小心翼翼扶她起来,见她要下地,又连忙拿来鞋子给她穿上。

    连躺了有快一个月的老人,竟然不如想象中那般费力地下了床。

    “真热闹啊……”

    她小步地挪到窗前,听着传来的声音,又示意把窗户打开。

    宫女连忙唤了同伴进来,开了半窗,又把薰笼里的火拨旺。这殿里的每个人都安静的不得了,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看起来很隆重。”老人遥望着渐亮的天色道,“天快亮了,衍哥儿媳妇儿也回来了,他们定会多子多孙,福寿绵延。”

    宫女道:“老太后洪福齐天,定能看到小皇子小公主们前来磕头讨赏的。”

    太皇太后微微扬唇:“是么。”

    宫女们不敢再做声。

    “敏姐儿呢?她在哪儿?”

    老人幽幽地问。

    ……

    今日大典,常春作为皇帝的近侍太监,全程都跟在这位满怀着期盼的帝王身旁。

    寿宁宫的太监通过重重关卡把话递到他耳里时,他正在太庙,闻言后他当即也面色一紧,看向皇帝。

    眼下帝后正在祭拜,太子随在后方,一家三口正在听李存睿读祭文,常春看了两眼,又攥手收回了目光。

    宫女在寿宁宫外翘首以待,好容易等来小太监,连忙迎上去:“怎么样?郡主来了吗?”

    小太监道:“皇上皇后正在太庙,常公公也不敢打扰!”

    “这怎么办呢?”

    宫女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殿内,紧绞起了双手。太皇太后已经躺回床上去了,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人来了没有,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这要是急出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宫女一横心,说道:“你再去一趟,不管怎么样也要让皇上知情,请皇上定夺!这事咱们担不起!”

    小太监点头,拔腿又去了。

    宫女转身,又赶紧唤人去请太医。

    李南风伴随皇后进宫之后就前往坤宁宫来了,太庙那边跟她没什么相干,如今官眷们正在午门外听候圣旨,回头坤宁宫这里就将成为皇后召见命妇们的处所。

    皇后还是初次入宫,必然是需要有个人从旁陪着。

    李夫人她们位份太高,这时候在场未免有喧兵夺主之嫌,想来想去还是她这个吃干饭的合适。

    刚把晋见的章程弄明白了,跟在身边的梧桐就悄声说:“方才奴婢看到太医飞步赶往寿宁宫去了。还有寿宁宫的太监频频往皇上那边去,也不知是不是老太后怎么了?”

第365章 最狠心的

    打从永王府事件后,寿宁宫几乎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太医却在这个时候飞奔向寿宁宫……

    李南风猜也能猜到个七八分,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大典开始到如今一切顺利,可千万不要在这时候陡生枝节。

    看了下漏刻,她跟女官们道:“我先去寿宁宫看看。”

    自有太监引路前往。

    寿宁宫这边宫女心肝全悬在嗓子眼,时间一点点过去,太医在为太皇太后施针喂药之后,如今已然无计可施,只是老人终是未曾睡去,脸上的潮红看起来也更加明显了。

    宫女只觉除去来回踱步已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宫门口的小太监冲进来了:“县君来了!”

    宫女顿住,正想问是哪位县君?又想今日这样的日子,能出现在宫里头的,除了嘉宁县君还能有谁?

    便连忙迎了出去,堪堪就在门下遇到了跨门而来的李南风。

    “老太后怎么了?”

    李南风进门看到这情形就觉凶险,宫门下立着好些个宫人,还有人进进出出的。她加快脚步进了殿,扑鼻而来的浓烈汤药味令她皱起了眉头。

    再走到床前,锦被里的老人已瘦的只剩下一把骷髅,瞳仁褪成了浅灰色,雪白头发下皮肤泛出奇异的色泽。

    “太皇太后。”李南风轻轻唤了一声,老人没动,隔了片刻眼珠儿才往这边转了一转。

    李南风又唤了一声,那只搁在锦被下的枯瘦的手伸出来。李南风把手只手一握,还好,手温还是正常的。

    她扭头看向太医,太医忙道:“方才已施过针,并也喂过参汤,说说话尚且无碍。”

    李南风才放心坐在床沿上,望着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太皇太后,正要问她感觉如何,老人已先开口了:“你来了。”

    李南风听着这话倒还清晰,便道:“近日府里忙,没顾得上进宫看望您。”

    因着李夫人与高家的恩怨,李南风原是不必顺从迁就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再不愿意也还是得顺从,没有什么比让这场册后大典喜乐祥和地完成来得重要。

    “你怎么回去了那么久?周家不是都离开嘉兴了吗?”

    李南风怔住,周家?她目光瞬间落回老人脸上,屏住了呼吸。

    “你还是一点没变,”老人目光始终落在她眉眼上,“潜儿倒是老了,我看他昨日鬓角都有白发了。”

    李南风情不自禁挺了挺腰,周家,值得被这位老人提及的周家只能是周太妃的娘家,而金嬷嬷不是说她李南风跟周太妃长得极像么?难道老人这是把她认成了周太妃?

    再想想她又提到昨日见过的“潜儿”,越发有数了,她这明显是犯糊涂了。

    李南风望着这张干枯的脸道:“您还认得我么?”

    “琪丫头啊,怎么不认得。”老太后道,“你十六岁嫁到我们高家,给我们高家生了个姑娘。她叫敏姐儿,她是高家同辈所有姑娘里最争气的一个。也是最狠心的一个。

    “你性子温顺,但也太软了些,哭有什么用?抓住丈夫的心才有用啊。”

    李南风未置可否。

    “琪丫头,你恨我么?”

    李南风当然恨,哪怕没有直接仇恨,可是若不是李夫人在高家有过那么一段少年时光,她李南风也不用在李夫人手下过得这么郁闷。

    但眼下很明显老人问的是周太妃。那么周太妃恨不恨这个婆婆呢?

    李南风想着眼下怎能刺激她,只能耐着性子说:“您好好养病,不要劳神。今日是宫里的大喜日子,您要是盼着子孙后代好,就该安安心心地才是。”

    太皇太后道:“你把敏姐儿喊过来。”

    “喊过来做什么?”

    “我有话跟她说。”

    李南风静坐片刻,起身看了眼殿里,走出来问宫女:“告诉皇上了吗?”

    “已经让人去传了,但不知能不能把话递到。”

    宫女已经急出了泪光。

    李南风权衡着是去坤宁宫等皇后还是在这里留守,最后她回了殿,坐回床榻上道:“梧桐也设法让黄门郎去寻常公公,太皇太后这边情况要紧。”

    大典正礼已经过了,如今只剩下官眷朝拜,已算是礼成。朝拜的事可以押后,老人再怎么不仁,也是皇帝的长辈,疏忽不得。

    梧桐下去了。

    李南风望着气若游丝的老人,幽幽沉了一口气。

    ……

    寿宁宫的小太监再寻到常春时,帝后一行已经自太庙回来,正往坤宁宫的路上。

    小太监这次冒死把常春给拦住了,跪地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常春也知道这事马虎不得,便就只好穿过重重仪仗,到达皇帝身边,把事情给说了。

    皇帝听完脚步便让轿辇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便所有人都停了。

    皇后虽然心底仍甚恼他,但进宫这一路也全仗他引领指点,再恼也得配合着把事情办完。此时见他止步,就道:“怎么了?”

    皇帝侧首看了眼她:“我们直接去寿宁宫。”又看向李存睿:“宜乡在哪儿?让她也先进宫来,到寿宁宫。”

    ……

    李夫人与靖王妃率领着众官眷早在地午门外等候觐见。

    接照章程,此时帝后应已经离开太庙,在前往坤宁宫的路上。在坤宁宫稍事歇息,他们就会去寿宁宫叩拜见礼,太皇太后现处在半昏之中,不会逗留太久,那么算起来不必多久她们就能进宫了。

    李夫人再一次审视了一下衣着,安静地坐在软轿内等候。

    立在轿下的金瓶忽然道:“太太,有黄门郎出来了。”

    李夫人只当是宣她们进宫的,连忙又坐正了身姿,哪知道黄门郎过来,却直奔她这软轿跟前:“圣上有旨,请宜乡郡主即刻前往寿宁宫侍候太皇太后圣驾!”

    李夫人顿住,这当口无论什么旨意显然都不如传她去寿宁宫侍候太皇太后的旨意来得让人惊讶。

    她掀开轿帘,在诸多官眷好奇的目光里看向了黄门郎,欲要问问缘由,想想实在不合适在今儿纠缠,又捺住了,让太监起了轿。

    (本章完)

第366章 恩怨两消

    李夫人其实已经也猜到寿宁宫是什么状况。她虽然未再到老太后宫里来过,但情况还是会不时传到她耳里。

    到达寿宁宫时便见已有大群宫人立在门下,一看常春也在,便知皇帝皇后都已经来了,也不再多问,通报后直接进了殿。

    因为事出突然,叩拜之礼也一切从简。

    皇帝皇后也是刚进殿,皇后接了魏士楷亲手斟上递交女官的茶,往上一拜,再跪地行了大礼。

    老太后被施了针,精神稍好,虽然方才错把李南风认成了周太妃,但此刻一旦接受了面前这人是太子的母亲,她也还是回应的有条有理。只是终究体力难以为济,靠坐着等礼成,便就让宫女把准备好了的一柄尺长翠玉如意授了给皇后。

    礼成后李夫人就进来了,太监报到榻前,老太后看过来。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

    李夫人行了个大礼。而后又跟皇帝皇后见过。

    太皇太后望着她,气息渐重,向皇帝等众人摆了摆手。

    皇帝对着李夫人看了会儿,率着众人退出正殿。

    很快殿中只剩下祖孙俩,老太后道:“你坐过来。”

    李夫人站在床下:“有话就这么说吧。”

    老太后望着她:“我说话费力。今儿是你皇嫂进宫来的日子,别给她扫兴。”

    李夫人抿唇,走上前,在床沿坐下来。

    为了迎接皇后,老太后显然是梳妆过了的,此刻妆容简单却很整洁,气色也看不出来究竟如何。

    她靠着床头,望向李夫人:“我小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说,久病的人临终之前常会回光返照。

    “她们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梦见了你父亲,你母亲,还有高家的列祖列宗。

    “还梦见了从前很多很多事。也包括胡氏进殿的那一回。你们的指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也是时候为这件事做个了结了。”

    李夫人垂首听着,并未答话。

    “你们恨我,我也曾觉得委屈,但想来我的委屈终是比不上你受到的实际伤害。从这点上说,我是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敏姐儿,祖母错了,我对不住你。”

    李夫人抬头,对上那双灰浊双眼。

    “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的母亲。去地府之后我要跟她说,是我错了。只是遗憾的是,我竟到死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造成了你们多少心酸。

    “如果我还有机会重来,我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会放弃做一个专制的婆婆,也不会再做一个只盼着给高家传宗接代的主母,但可惜的是,时间流不回去了。我只能带着对你们的愧疚往生,但愿来世有机会弥补了。”

    李夫人望着她,眼底微波轻涌。

    老人眼望着东墙下,又道:“桌上有笔墨绢帛,我有话要写下,你来给我执笔。”

    李夫人坐片刻,站起来,取来绢和笔,铺开在桌上。

    “你写:高家自我往后,明媒正娶入门的原配不论出身,不论有无子嗣,一概以礼敬之。若子弟丧妻,除宗室嫡支之外,除无子无女之外,只许纳妾,不许续弦。丧母的”

    李夫人怔望着她,笔尖在微微颤动。

    “你写,照我说的写。写好了,交给皇帝皇后。”

    李夫人垂眸,提笔写下来,一字一句,不听使唤地在写。

    李南风和帝后都在侧殿等着,宗正院和内务府的人都在,以及李存睿等诸官也在场,虽然大家看起来情绪还挺不错,但是隔壁老太后已到了这种时刻,又还是显得过于安静。

    皇后交握的双手更是显露出她的复杂心情,初进宫就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她也有些不踏实——大喜之日若是碰上不好,总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双手稳稳握住,她抬头,正好对上皇帝深邃目光。

    皇帝大掌将她双手包在手心,面上安然自若,仿佛本该如此。

    当着众臣面,皇后没把手收回来。她也希望这位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长辈能跨过这坎,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对太子还不错。

    “皇上!”

    这时候门外就有寿宁宫的太监进来了,“太皇太旨懿旨,请皇上皇后与殿下进殿,还请各位大人也一道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传帝后一家也罢了,不知这怎地还传起了大家伙?

    皇帝凝眉嗯了一声,牵起皇后,率先抬步了。

    众人一道回了正殿,就见老太后已经躺了下去,李夫人执着幅绢帛立在床前,宫人们都已分立在帘栊下了。

    “皇帝……”老人在枕上呼唤。

    皇帝上前,唤了声“祖母”。

    老人道:“这大喜的日子,我这身子,可真扫兴啊。诸位大人,哀家这里有话说,你们都听着。”

    众臣看了眼皇帝,但也都跪了下来。

    老太后道:“都听好,若事发,则先停灵于寿宁宫,秘不发丧。等皇后喜期过后,尔等再听皇上定夺。

    “诸位大人都是大宁的股肱,哀家久病卧床,天命已至,须知与任何人无关。

    “若日后停灵的消息传出去,你们也要为皇帝做个见证。不是他们不孝,是哀家,乐意见着我大宁江山永固,帝后和睦。”

    “太皇太后……”

    满地大臣都磕起头来。

    皇后闻之连忙跪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世间恩仇,大抵也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淡去或消失。李南风也没想到老太后还会想到这层,不过也替皇后松了口气。

    “皇祖母安心。”皇帝走至榻前,伸手握住她枯瘦手掌放入被中,“您洪福齐天,千岁千千岁!”

    ……

    太皇太后这里把懿旨下完,皇帝降旨给太医及宫人好生侍候,便也率众臣出宫前往乾清宫。

    李夫人在宫门下赶上他,把手里绢帛给了上去:“是老太后让写给后辈子孙的懿旨。”

    皇帝接来看过,又回头看了眼宫殿,交回与她道:“交给皇后,请她上凤印,回头再去寿宁宫把老太后的玺印给加了。”

    李夫人立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才回到坤宁宫来。

    (本章完)

第367章 抱我大腿

    坤宁宫里皇后准备接见官眷。

    空当之间李夫人把老太后懿旨给她看了,又转述了皇帝的旨意。

    皇后对高家的事情不甚了解,看到懿旨内容还怔了怔,因为所书之事看上去实乃人之常情,既然特地写出来,那想必是还有内情的了。

    也没急着问,将凤印取来,往这份影响高家后世女眷命运的帛书上盖上了开国皇后的第一印。

    随后便宣官眷入宫,宫里备了午宴,宫宴完毕也就算是大典全部结束。

    寿宁宫老太后的病情终究牵动着大伙的心,下完懿旨之后老人便又陷入了半昏睡之中,皇后在坤宁宫,推算着吉凶,卦象倒还好,只是终究不是神仙,又岂能把人生死算得那么准确?

    老人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种事是谁都说不好的。

    这一夜李夫人也没睡踏实。

    李存睿揽着她的腰,看她一回她还睁着眼,再看她一回还睁着眼,最后索性就披着衣跟她聊起天来。

    但这一夜终于还是平安过去了。

    李南风起床时听见四方皆平平静静,甚至街头还在奔走相告着昨日册后大典的隆重。

    接下来两日也还平静,但终于在第三日早上,有消息来了。

    这日李南风本还想着回来时再去寻寻靖王妃,打听早前说的那鼻苗种痘之法究竟有眉目不曾,眼看快二月了,不管这一世还会不会那么倒霉染上水痘,她也要先想法预防看看才是。

    但才刚上马车,寿宁宫的宫人由常春领着就往李家来了,带来了太皇太后薨了的消息。

    因为未出一七之久的喜期,便遵照地老太后的遗愿先秘不发丧,唯独告知了宗室,以及当日在场的各位官员。

    李南风与李夫人进宫跪拜,看到李夫人对着灵床上全无生气的安静的老太后的遗体红了眼眶。

    李南风知道李夫人对老太后感觉复杂,但努力试过也还是难以体会,可见这世上终究有些感情是你不经历则无法感同身受的。

    老太后驾鹤一七之后的正月下旬,宫里下了诏书,宣告太皇太后薨了,自此正式操办国丧,各路人马也行动起来。

    皇帝守孝百日。举国禁宴乐。时间倒也不长,只是有些事情就不能不往后延了,比如说,李家这边李舒的婚期,晏家这边晏弘的婚期。都挪在了除服之后的四五月。

    正月底起,分布各地的宗室在接到皇帝圣旨之后,也开始陆续进京。

    京城所望之处皆黯淡起来,除去悄悄发芽的柳树和迎春花。

    李南风每每陪李夫人进宫守灵,都会去坤宁宫转转。

    皇后真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住进坤宁宫的她,还跟在宫外一样安适,皇帝让人就近弄了个小膳房给她,她常常会做点吃的给太子。

    都是很家常的食物,不见得多么惊艳,但是里面充满了慈母的爱的味道,李南风知道,她这是在弥补缺失了太子成长的那许多年。

    但是,李南风每每看到在皇后面前无比乖巧的太子,总有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家伙明明花花肠子多得很,偏要装出这小白兔样来。

    太子也留意到了她,温声说道:“等除了服,表哥再找南风喝点酒,聊聊天。”

    “您算了吧!我没有空!”

    李南风立刻跳起来跑掉了。

    李存睿意料之中地官复原职,曹雍因为临阵撂挑子,被皇帝罚了三个月俸禄。

    李挚则因为册后大典负责酒器礼器差事办得好而再一次受到嘉奖,晏弘私下里打趣员外郎过不久定然要升迁了,李挚虽然早听梁赐说过是要把他提到郎中位上来,但也并未张扬。

    李南风觉得自打李夫人的事情发生后,李挚锋芒收敛了很多,如今骚包也还是骚包,但看着是个靠谱的骚包了。

    如今李存睿依旧是朝中不太可能被替代的存在,李南风出门受到的艳羡的目光更加多起来,但经历几番沉浮的她对这一切也已越发看淡。

    说来说去,家世固然重要,还是不如自身有底气有能力来得可靠,李存睿若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就是立过再大的功劳,终是不能坐稳这高位。

    册后大典上皇帝同时也敕封了袁邺父子,以及赐了宅第,就在东城这块。

    袁缜想到要搬家还有点不那么起劲,赐了那么大一座宅子,也只有他和袁邺两个人住,空落落的哪及太师府一大家子人热闹?但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好在只隔着两条街,平常要走动也是不难的。

    因为皇帝赐的承恩侯府是现成的官宅,只需打扫铺设,几日后就能立刻入住,这几日除去进宫守灵,接下来便就帮着袁家搬家,然后又跟晏衡去东市挑了几盆品相好的兰花到府祝贺。

    国丧期间,也就只能安安静静地住进去了,但袁邺仍打算除服后再设宴回请大家。

    大典第三日袁邺就前往大理寺走马上任,皇帝让他担任大理寺右少卿,先负责把杨姝这事查清楚。

    通过册后大典相互接触,李存睿,靖王,都与袁邺有了交情,搬出去了,也还偶尔会约着吃个茶。朝堂上下呈现着轻松融洽的气氛,京外也不差。

    李南风的铺子在二月上旬正式营业,洛永进京,带回了织造局的消息,经过几个月的调控与救治,桑蚕虫害的影响已慢慢过去了。

    新的桑叶很快可以采摘,洛永因为去年帮助织造局筹集了丝绸,近来与织造衙门相处的不错,丝业也在慢慢恢复兴旺。

    中旬,分封陕西的皇帝的亲弟弟,李南风的另一个堂舅秦王抵京了。

    秦王昔年也跟着皇帝打江山,伤了左腿,如今已不能拉弓跨马,与在京的靖王李存睿,以及诸多勋贵一见面,相互竟喜极而泣。

    秦王世子高贻也进京了,跟太子一般大,因为都肖父,长得竟然也有几分像。

    一看到仪态端庄打扮精致的李南风,他就与太子笑道:“小时候她抱过我大腿你信不信?”

    李南风捂脸。

    高贻大约五六岁时从战地回到高家住,小时候李夫人带她回高家奔丧那回,她曾经抱着高贻的大腿缠着让他带她去看他的大红马。

第368章 跟她炫富?

    她也不甘示弱:“我知道你喜欢明家那个鸿姑娘!你们成亲了吗?”

    高贻听到这里,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脸:“小丫头片子瞎说!”

    李南风耸肩。揭短谁不会?她记得那会儿他明明毫不掩饰对那姓明的小姑娘的心悦之情。只是那位姑娘祖籍在嘉兴,秦王一府又封在了陕西,俩人这缘怎么续起来,她就不知道了。

    高贻端起茶,搁到唇边,又道浅笑之下竟透着些寥落:“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已经嫁人了。”

    李南风有点没回过神来,不是说人家姑娘不能嫁人,是觉得他居然没有把心爱的姑娘看住,太丢宗室的脸了!

    那些当王爷的当世子的,不都是未婚姑娘们眼里的香饽饽吗?

    瞧瞧晏衡那熊样,她跟他去看场戏,逛个花市,都有一堆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他身上的小姑娘。

    “那我觉得你跟我哥能聊到一起去。”她说道。李挚虽然不是丢掉了心爱的人,但他这光棍行事也是很让人无语的。

    近日宗室陆续抵京,李夫人奔忙于十王府,皇宫,以及各府之间,常常累到一跨进门肩膀就垮了下来。

    但她这样好强的人,也最多是垮了肩膀而已,从不当着人说累,也不放纵自己。所以有时候李南风也觉得,家里的确该有一位世子夫人来帮她分担分担了。李挚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

    据她所知,李夫人其实已经在张罗给李挚相亲——经过李存睿的不懈努力,她终于也答应婚姻大事可以尊重李挚自己的意见,比如相个亲什么的,当然是以不挑明的形式。

    她以为李夫人都让步了,李挚也该上道了,但哪知道他还是不大热衷的样子。

    李南风未免就有点担心,她知道圈里贵公子们颇有些不好的风气,忍不住让人去打听李挚,打听来的结果让人怎么说呢,李挚近来得闲往姚家去的挺多的,这俩是发小,自然不存在李挚看上了他……那他不相亲又怎么解释?

    她隐隐觉得李挚有猫腻,而且这猫腻还是泛着桃色的,就是目前还没眉目罢了。

    她觉得这年头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上至皇帝,下至这些宗室勋贵,一点拐个女孩子心甘情愿跟着回家当媳妇的本事都没有。

    “我怎么闻到股嫌弃味儿?”太子在鼻前扬手。

    李南风借着茶盏遮挡,轻瞥了他一眼。

    皇后进宫了,太皇太后孝期则只需百日,想必除服后太子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

    前世太子妃是颖州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生了两个公主,由此可知他之后肯定还纳了侧妃,登基后后宫也不缺人,前前后后十七八年里,在世的去世的加起来也有六七个吧。

    不过那会儿权力分散,他不像他爹,有时朝堂需要平衡,所以也不能说他是个渣男,只是他无奈走了大多数皇DìDū走过的路。

    这一世肯定不一样了。

    他父母双全,文臣武将都还得力,他自己也还争气,在杨姝的事上和撮合父母团圆的事上都表现不错,假以时日,变得像他爹一样能做个凭本事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也不难……

    虽然高贻作为秦王世子被心上人早早踹过了,但春天还是来了。

    三月里天气逐渐暖和,开始日日艳阳天。

    李南风上靖王府串门,靖王妃拿出山楂糕,酸梅汤什么的招待她。

    李南风看着都酸出口水来了,道:“王妃最近好这口?”

    “这月份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个好歹能开胃。你尝尝!”

    靖王妃说着叉了一小块山楂糕进她嘴里。

    李南风也不是没吃过这玩意儿,寻常那份酸就算了,哪料到这个特别酸!

    她抚着腮帮子咽了下去,酸出了一腔的酸水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可太难了!

    靖王妃兴致勃勃地还要再喂她,她针刺了一般地弹起来:“我先去看看阿檀在干什么……”

    ……晏衡这会子正在听侍卫们汇总消息。

    前阵子为了替袁缜把吴家的事摆平,他特地上吴家去了一趟,好好申斥了一番吴溶,而后吴家寻到袁家来赔了礼,又去寻陆桐把这事儿说了才算数。

    这两个月营里安静如鸡。袁缜也争气,碰上有上来附会的子弟,他也知道保持几分距离。

    但终究来头太大,宫里皇帝因为尚未获得与皇后同宿的资格,闲极无聊便三天两头地来关心这个大侄子,多少人眼红到快**的地步,又生生认了命。

    最近宗室们纷纷进京,城里头需要派兵的地方也多了,天罡营里这些备用的年轻将领们也开始演练起来。

    袁缜才进营,没资格摊派上位,但晏衡还挺想让他试试的,多试试就学得更快,学得越快就离京得越早,这么好的小伙儿,很应该去边关为国效力!不要老呆在京城,没有前途!

    但廖天逞不准,非得要按规矩来。

    晏衡对他忍无可忍,便让侍卫们去打听他把柄,就不信他就没办过破规矩的事儿!

    李南风进来时他刚刚听完汇报,便问他:“那他有把柄吗?”

    晏衡脸黑黑地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还热乎的酱猪蹄儿抛给她。

    侍卫们打听了三天,这姓廖的家里除了一只看家的老黄狗咬过个路人跟人起了点纠纷之外,居然翻不出什么黑点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南风接来一看,是她平时喜欢吃的那家铺子出的蹄膀,顿时笑了:“你怎么如今这么懂事儿了?”

    晏衡哼哼:“你调教有方啊!”

    李南风嘻嘻。

    晏衡翻了个白眼,端茶睨她。

    天气一暖和,她就穿得少了,过了个冬天个子长高了好些,而且瘦了,从前下巴肉鼓得跟包子似的,如今却变尖了。

    从前真是人见人厌,现如今走出去,哪哪儿都有投过来的狼崽子们发出的绿光。

    晏衡手指在桌面轻叩着,看她极认真的,又甚奇妙地不曾把油渍沾上嘴的标准贵女式的吃法,说道:“你灯市上买的两只纸鸢呢?放了没?”

    “没放。这当口谁敢想那些?”

    晏衡支着身子,望着她道:“我们家在京郊有座别邺。”

    “怎样?”跟她炫富?

    “晏驰经常跑去那儿去小住,作为仇人,我有点不爽。我觉得我也应该经常去转转,不然觉得这辈子就是当了世子也没享受到,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