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182分节
第五百三十二章 安排
“精血耗尽……”
嬴抱月笑了笑,“师娘,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自己会注意调理的。”
“你还不如不明白,”慕容音冷冷看着她,“你师父说你通晓医术,可医者不自医。”
嬴抱月通晓医术只是给了她肆无忌惮的胆子,慕容音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人有小心对待自己的身体。
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强行破境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她的确及时处理了身上的伤口,表面上看上去人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其实身体内部却早已经千疮百孔。
明面上还能粉饰太平,内里却拉下了巨大亏空,快要伤及根本。
这也是慕容音要嬴抱月去中唐的原因。
只因她现在的状态不是看个大夫吃上几服药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在气候温暖的地方彻底的休养调理。
坐月子……没错。
某种意义上,嬴抱月的确是需要去中唐坐个“月子”。
“我知道你认为自己可能时日无多,想抓紧时间多做些事,”慕容音嘴里苦涩,“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在这最后的时间倒下了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无济于事了。”
“这样吧,”慕容音目光忽然坚毅起来,“北寒阁那边,我替你去。”
“什么?”
嬴抱月这下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愕然看着面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女人, “师娘, 你莫不是要……”
“你没听错,”慕容音瞥了她一眼,“我要下山。”
她一字一顿道。
“我去找许沧海。”
“你……”嬴抱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师娘, 你冷静点。”
她慌张不已, “不就是去中唐么?我去就是了,你没必要……”
“我不是单单为了你。”
慕容音打断她的话, 深吸一口气, “你那句话说的没错。”
“我在这山上已经躲得够久了,”她看向远处茫茫的天际, “我不能再躲下去了。”
“可是……”
嬴抱月是真的慌了, “师娘,你如果下山的话,万一西戎人……”
“我当然知道可能发生什么,”慕容音淡淡道, “可我连死都不怕了, 又怕什么身份暴露呢?”
“可是……”
嬴抱月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阻止, 一只手却忽然放到了她的脑袋上。
“别担心, 我也没那么蠢, ”慕容音摸着她的头发笑道, “我没什么出门的经验, 不会那么鲁莽地一个人跑去北魏的。”
她看向云雾缭绕的山下, “正好我今日拜托了一位朋友过来,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想请他陪我一起去。”
“朋友?”
嬴抱月一愣, “谁?”
“是个你也认识的人。”
“说起来,我请他来, 本是为了处理我的后事的,”慕容音沉吟一声, “现在我没死成,他应该很惊讶吧?”
……
……
峰顶二人对决的形势大起大落, 远在山下的一群人的心境也跌宕起伏。
“动静……停下来了?”
云首峰峰顶的红光在消失了一瞬之后再次出现, 过了一会儿后又消失殆尽。
天起峰山脚下,姬嘉树、慕容飞澜一行人盯着远处的山头,目光有些懵然。
“发生什么了?”
慕容飞澜猛地看向身边的季大,“季前辈, 她……”
“她没事。”
季大定定看着远处的山峰,眼中浮动着复杂的情绪。
慕容飞澜揪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这一刻,他不是为了后辽国师的生还而感到庆幸,而是为那个他幼年时就十分心疼的女子再一次死里逃生而感到欢欣。
“可是,等等……”
高兴过后,慕容飞澜却倏然清醒了过来。
“山上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情况忽然有变?”
整座西岭雪山可以说都是山鬼的领地,她想要做什么,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凝视着远处积雪覆盖的山头, 季大苦笑一声,“真是敌不过她啊。”
慕容飞澜眉梢微动, 他隐隐意识到,季大所说的这个“她”,指的并不是山鬼。
“山鬼的确不会有事了, ”季大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飞澜一眼,“但她想救的人也救不成了。”
慕容飞澜心头一跳,“难道说是抱月她……”
“没错,”之前两人对话之时已经拉起了屏障,季大瞥了一眼身后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殷切等待嬴抱月下山的姬嘉树姬清远等人。
“抱月逆转了山鬼的阵法,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慕容飞澜目光凝住“抱月她身上果然……”
之前在东吴之时他就察觉到嬴抱月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嬴抱月一直勉力隐藏,他才没有说破,此时看来,他那个不愿意承认的猜想是真的。
“最多只有半年了吧,”季大目光凝重,“如果不好好调养, 时间会更短。”
慕容飞澜只觉整个人被重重一击, 退后一步。
“终究,每个人的命,只有她自己能保。”
季大叹了口气, 看了一边呆住的少年一眼,淡淡道,“这条路既然是她自己选的,我们这些人,也只能接受。”
就像当年他无法阻止林书白一样,他也无法改变嬴抱月的选择。
“人这种东西脆弱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
季大拍了拍慕容飞澜的肩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不留遗憾。”
只可惜这个道理,他到了这般岁数才想通。
“小子,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有些话,还是趁早说吧。”
季大说完,越过慕容飞澜走回姬清远等人中间,慕容飞澜一时回不过神来,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清远,过来。”
季大拎起他放在地上的背篓,向姬清远招手,“叔给你从南楚带了东西来。”
“什么东西?”
姬清远一愣,季大刚刚一直和慕容飞澜站在一起说话,他没听清这两人说了什么,只听见了最后两句。
季大好像在劝慕容飞澜做人不要后悔,可为什么季大会突然提到这些?
“我刚刚说的后面两句话你也听见了吧,”季大从竹篮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姬清远手中。
“这是?”
第五百三十三章 暗箭
姬清远捧着布包,有些无措。
从分量上来看,这好像是本书?
季大千里迢迢给他带了本书来?
姬清远眉头微蹙,“季大叔,记得上次在东吴碰见,我说过我想要一把剑。”
“啊,那事我记着呢,”季大揉揉鼻子,“但我还没找到适合你的剑,这次这个不是。”
他瞥了一眼姬清远手上的布包,“这不是我送你的东西,是你爹送你的。”
姬清远手抖了抖,险些将手上的东西丢了,“我爹?”
季大看着那本摇摇欲坠的书,伸手垫了一把,“你至于惊成这样么?”
姬清远这反应的确很真实了,姬墨这爹当得可真是失败。
“不,我只是……”姬清远神情有些微妙,“那个人很少送我东西。”
姬墨主动来找他,几乎就没什么好事。
“这东西是我自作主张从南楚国师的书房里拿来的,不是你爹说要送你的,”季大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的东西。”
拿?
确定不是偷吗?
姬清远心情更微妙,“那我能打开吗?”
“能啊,”季大打个呵欠,“放心吧,你爹要追杀也是追杀我,他绝对不好意思找你要回去的。”
为什么?
姬清远看向手上破烂的布包,这里面装的难道是什么稀世珍宝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中布包,一边的姬安歌和姬嘉树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然而看见布包里的东西,三人都愣住了。
“这是……”
姬清远拿起手中破旧的书册,“千字文?”
“如你所见,”季大耸耸肩,“也不可能是别的。”
“大哥,这本书是你的?”
姬安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书册,她小时候学认字也是用的千字文,用的就是姬清远书房里的书,她记得姬清远书房里那本千字文并不长这个模样。
眼前这本千字文远比姬清远书房里的破旧,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本千字文是手写的。
姬嘉树也有些意外,他启蒙时用的千字文是姬家书塾里统一刻印的,和眼前这本也不一样。
然而和一边惊奇的弟妹不同,姬清远怔怔盯着手中的书册,整个人如同一座石像般僵住了。
“看来我没有猜错,这本书还真是你的,”季大在一边觑着他的神情,目光有些感慨,“你当时应该还小吧?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居然记得。”
“我……”
姬清远缓缓打开书册的扉页,静静望着上面的口水渍和手掌印。
“大哥,这书还真是你的?”
姬安歌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书页上脏兮兮的小手印,伸手比了比,“这是什么?小娃娃的手印?”
“当年是个小娃娃,”季大意味深长地看了姬清远一眼,“可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难道是……”
姬嘉树怔了怔,他看着千字文上的笔迹,缓缓睁大双眼。
察觉到姬嘉树身上气息的变化,姬安歌回头看他,“嘉树,你怎么了?”
姬嘉树注视着书页上工整的笔迹,轻声道,“这是爹的笔迹。”
“啊?”
姬安歌愣住了。
姬嘉树闭了闭双眼,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他见过的父亲所写的东西几乎都是行书。
他从未见过父亲写过如此工整的正楷大字。
偏偏写的不是公文,不是奏表,而只是给小儿识字用的千字文。
姬嘉树心情一时间无比复杂,看着姬清远的神情,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本千字文是姬墨亲手所书,专门写给自己长子识字用的。
姬嘉树闭上双眼。
他仿佛看见很多年前,那个初为人父的男人手执毛笔,在书房中无比耐心地抄写着一个个大字,精心地编纂成册,一只手抱着牙牙学语的儿子,一只手指着书册上的大字教他认字。
怀中的孩子不算安分,在他怀中不断挣动着,口水滴落在书页上,小手一下子按了上去,男人眼神无奈,却只是将孩子的手拿开,继续教着一个个字。
那样一幅画面无比真实,却又无比遥远。
为什么之后会变成那样呢?
姬嘉树很真的难想象,他那位冷酷的父亲和对父亲毫无感情的兄长之间居然会有这样一段过去。
“大哥,这真的是爹给你写的?”
姬安歌也难以置信,见鬼了一般看着姬清远。
“我的确记得小的时候我有这样一本书,”姬清远望着手上的书页,“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我还以为这本书丢了。”
“书没丢,”季大淡淡道,“我溜达去国师府的时候,国师大人还捧在手上看呢。”
姬清远缓缓抬起头,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季大。
“你别看我,”季大摊手,“我也不知道你父亲那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不过,清远,”他话锋一转,“高阶大典已经结束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姬清远一愣,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和安歌出来也够久了,”季大看了两人一眼,“回趟家怎么样呢?”
姬清远捏紧手上的书册,他忽然隐隐明白了季大为什么将这本书带给他。
“如果你想不明白你父亲的一些举动的话,不妨亲口问问他,”季大目光停在姬清远手中的书上,“和以前不同,你已经长大了。”
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人们,每个少年少女脸上的神情与在东吴时相比都发生了变化。
就像经历过风雨的树苗一般,经此一役,这群少年们都愈发挺拔了。
“我……”
姬清远垂下视线,“之后去哪,我要先问问抱月。”
也就是说嬴抱月去哪他就准备跟去哪?
季大苦笑,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间,他瞳孔微微收缩。
姬清远身后的草地上,忽然渗出一抹黑泥。
那股黑泥宛如活物一般爬动着,嗖的一声从地面弹起,射向姬清远的正脸。
“清远!”
季大一把推开姬清远,但那股黑泥却在空中打了个圈,猛地扑向姬安歌的双眼。
“安歌!”
季大目眦尽裂,但就在姬家兄妹被袭的一瞬间,他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三个名字。
抱月呢?
嬴抱月她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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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出现
这黑泥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袭击姬清远和姬安歌?远在山顶上的嬴抱月没事吗?
这些念头在季大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可他已经无法顾及这些,只因向姬安歌双眼袭去的那股黑泥速度太快了!
与其说是泥点,更像是一枝暗箭。
在天阶修行者的视野中,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黑泥向姬安歌冲去的全过程,甚至能看见在空中分散开来的泥点边缘探出毛茸茸如手掌般的黑毛,抓向姬安歌的眼睫。
这一幕恶心至极,也惊悚至极。
姬安歌呆呆地站在原地,天阶以下的修行者看不见这一幕,也反应不过来,她只看见眼前一黑,腥臭味扑鼻而来。
“安歌!”
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季大奋力伸出手掌,想挡住飞溅的黑泥。
可下一刻,黑泥从他的指缝中穿出。
季大愕然睁大双眼。
即便能看见,他却抓不住这些黑泥。
这些泥点,比天阶修行者的速度还要快吗?
一起都发生在短短一瞬,看着黑泥边缘的那些黑毛碰上姬安歌那双和她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睛,季大心跳停止了。
轰!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烈焰忽然从天而降。
原本在空中飞舞的黑泥被一道寒光穿透,死死钉在地面之上。
“啊!”
姬安歌尖叫出声,退后一步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地摸上自己的眼睛。
“安歌,你没事吧?”
姬清远猛地扶住身边的妹妹,心简直吓得从胸膛中跳出。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他的身体动起来之时, 那些黑泥已经被斩碎。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惊险一幕, 姬清远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怎么了?姬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围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神情全都惊恐不已。
许多人甚至没看见那黑泥,只听见一声巨响,姬安歌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坑。
“这是……”
姬嘉树虽然看清了那黑泥, 却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眼睁睁看着黑泥向姬安歌飞去却无法阻止,心中简直要被悔恨吞没。
刚刚那一刻, 本没有任何人能救下姬安歌。
姬嘉树怔怔抬起头, 看向姬安歌面前的那个大坑。
坑底,插着一把剑。
剑的表面布满黑色菱形暗格花纹, 剑身如镀了黄金般璀璨。
之前张牙舞爪的黑泥残留在剑尖之下, 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这是……”
季大注视着坑底的那把剑,目光有些复杂。
即便没有看清这把剑的模样,在那道剑光出现之时,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 这把剑的剑面几乎是贴着姬安歌的眼皮刺下。
当今世上, 能做到如此可怕的速度和精准度的修行者, 只有一人。
季大闭了闭双眼, 看向天上。
看到这把剑, 姬嘉树也明白了, 他缓缓退后一步, 躬身行礼。
“越王剑?”
周围反应过来的其他人愕然看着坑底的那把剑, 眼中满是震惊和不信。
这时苍穹之上响起一声高亢的鸟鸣, 所有人心头一震,仰头看向天空。
云层之中忽然射下一缕刺目的日光, 众人不禁闭上双眼,瘫软在地上的姬安歌也是如此, 等她勉强睁开双眼,一个黑影倏然出现在她面前。
不, 说是黑影并不准确。
眼前之人红衣似火,陌生得让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 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穿过红衣。
姬安歌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可来人站在她面前,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冰冷, 看得姬安歌硬生生将那声到了嘴边的“爹”给逼了回去。
姬清远攥着姬安歌的手臂,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 说不出话来。
姬嘉树则是规矩地俯身行礼, 察觉对方的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掠过后,他自觉地起身,退到长兄身后。
四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就这么僵在了原地,草地上死一般寂静。
周围一圈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家子,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你怎么来了?”
季大打破寂静,神情复杂地注视着站在姬安歌面前的姬墨, “不对, 你来做什么?”
离开南楚国师府的时候,他可没想过这么快会和姬墨再会。
季大的眸光微微闪烁, 心中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姬墨已经七年没有离开过南楚了。
之前在姬家祠堂骂姬墨的人是他没错,但季大不觉得他轻飘飘两句话就能让姬墨醒悟。
更何况, 他骂姬墨固步自封,是希望姬墨能走出他给自己设的牢笼,不是希望南楚国师离开南楚。
北方的局势越是不稳,作为定海神针的姬墨就越应该留在南方才对。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么?”
姬墨负手望着远处的峰顶,淡淡道,“山鬼死了没有?”
“你!”
原本被父亲所救心思恍惚的姬安歌听到这句话忽然出离愤怒,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所以你是来看热闹的?”
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怨原本轮不到她一个小辈置喙,可山鬼豁出性命去救嬴抱月,她的这个好父亲却千里迢迢来看情敌死没死?
姬安歌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想说些什么, 一只手臂却忽然挡在她面前。
她怔怔抬起头, 看着面前季大的侧脸。
“季大叔?”
季大拦住姬安歌,向她摇摇头,随后看向姬墨,声音平静道,“山鬼应该不会有事了。”
“是吗?”姬墨淡淡道, “真是可惜。我还想替他收尸来着。”
身后的姬安歌气得再次要发作,季大却面色不变,眯起双眼看向站在坑边的姬墨。
姬墨向坑底伸出手,越王勾践剑飞回他的手中。
季大凝视着越王剑剑尖上的灰烬,眸光微深,“姬墨,刚刚那黑泥是怎么回事?”
姬墨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问我?”
季大盯住他的双眼,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毕竟,那东西你认识不是么?”
什么?
一边的姬嘉树和姬清远闻言心神剧震,如同置身冰窖。
刚刚那诡异的黑泥,和他们的父亲有关系?
第五百三十五章 暗声
面对子女们质疑的眼神,姬墨岿然不动。
“怎么?”
姬墨轻轻挥了挥越王剑,灰烬片片飘落,“老东西,你觉得那鬼东西是我造出来的?”
“那到不至于,”季大目光微深,刚刚如果不是姬墨忽然出现,姬安歌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不管姬墨嘴上说的有多难听,他都保护了自己的女儿。
姬墨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造成这种专门祸害自己儿女的玩意。
再加上刚刚那股黑泥浑身上下都透着邪门,和姬墨本身的功法也不太对路。
季大之所以怀疑姬墨,就在于他的表现太过奇怪。
刚刚那股黑泥明显是冲着姬清远和姬安歌去的,可这两人作为修行者境界并不高,唯一特别的地方就只有他们是姬墨和林书白的孩子这一点。
自己儿女被那样的怪东西盯上,姬墨却依然镇定如初,完全不考虑活捉,毫不犹豫就将这股黑泥烧成了灰烬。
当然也不排除当时事态危急,姬墨只能这么做的缘由,可他处理这黑泥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狠厉果决。
季大怀疑这黑泥搞不好是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才能灭掉,姬墨则一开始就知道如何对付这种黑泥。
那这就意味着……
“你见过。”
季大盯着姬墨淡漠的眸子,“你见过这玩意。”
姬墨眸光闪了闪,沉默片刻道,“没错,我是见过。”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会冲着清远和安歌而去?”
作为曾经在永夜长城上呆过的兵,季大自认为他也算是见过不少邪门的东西, 可刚刚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泥, 他却是第一次碰见。
“难得看到你这么不淡定,”姬墨口气却还是依旧平静,“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你把它当成某种活物就行了。”
活物?
季大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这简直就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在西岭雪山地界上的确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活物。可刚刚那股黑泥,他隐隐觉得并不是在这片土地上自然生长出来的。
“那东西……本来是什么?”
季大声音有些干涩, “是用什么东西炼成的?”
“炼成?”
姬墨静静重复道, 忽然掉转身去,不再看身后之人。
“季大, 在没有足够能力自保之前, 有些事我奉劝你还是别去深究。”
季大心头一缩,但旋即态度却更加强硬,“但我至少要知道,这鬼东西为什么要冲清远和安歌而去。”
“小姐在临走前, 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小小姐和大少爷。”
姬墨沉默了一瞬, 转身瞥了一眼姬安歌和姬清远。
“大概是因为, 这两个家伙的娘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姬清远愕然瞪大双眼, 姬安歌则是怒发冲冠, 不等这两个孩子发作, 季大迅速拉起屏障, 将他和姬墨两人单独罩入其中。
姬墨瞥了一眼外面, “什么事?”
“你好好说话, ”季大注视着眼前久违地穿上红衣的男人。
离开南楚国师府后,他彻底斩断了和姬家之间的关系, 不再叫姬墨老爷。
此时季大看着姬墨,就像看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和两个孩子说么?”他淡淡道, “非要这么夹枪带棒的。”
“季大,”姬墨目光冰冷, “你若是觉得离开姬家就能教训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季大在心中叹了口气, 决定放弃缓和姬家这乱七八糟的父子关系。
“小姐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平心静气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姬墨刚刚说得虽难听,但也不能完全说是错的。
毕竟各种意义上而言,林书白的确不能算是正常人。
“那股黑泥, 到底在追着什么东西?”
季大深深注视着姬墨的背影,“小姐的血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血?”
姬墨转过身来, 难得皱紧了眉头, “你为什么会怀疑血?”
“毕竟被你中和了一道还能招惹上那种东西,我只能怀疑小姐的血脉有问题了,”季大耸耸肩,“本来小姐就不像是林家能养出来的女儿。”
以林书白的眼界和见识,说是败落部族的公主或是哪个隐世世家的嫡女都不为过,根本不像是林家那小家族的庶女。
“中和……”
姬墨也不知这人是在讽刺他还是怎的,深吸一口气, “你真想知道?”
季大紧张起来。
“小姐的血脉真有问题?”
姬墨看了他一眼, 冰冷的语调中忽然有些起伏。
“季大,你有听她说过她的故乡吗?”
季大一怔, “故乡?”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家伙的娘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姬清远愕然瞪大双眼,姬安歌则是怒发冲冠, 不等这两个孩子发作,季大迅速拉起屏障,将他和姬墨两人单独罩入其中。
姬墨瞥了一眼外面,“什么事?”
“你好好说话,”季大注视着眼前久违地穿上红衣的男人。
离开南楚国师府后,他彻底斩断了和姬家之间的关系,不再叫姬墨老爷。
此时季大看着姬墨,就像看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和两个孩子说么?”他淡淡道,“非要这么夹枪带棒的。”
“季大,”姬墨目光冰冷,“你若是觉得离开姬家就能教训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季大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放弃缓和姬家这乱七八糟的父子关系。
“小姐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平心静气道,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姬墨刚刚说得虽难听,但也不能完全说是错的。
毕竟各种意义上而言, 林书白的确不能算是正常人。
“那股黑泥, 到底在追着什么东西?”
季大深深注视着姬墨的背影,“小姐的血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血?”
姬墨转过身来,难得皱紧了眉头,“你为什么会怀疑血?”
“毕竟被你中和了一道还能招惹上那种东西,我只能怀疑小姐的血脉有问题了,”季大耸耸肩,“本来小姐就不像是林家能养出来的女儿。”
以林书白的眼界和见识,说是败落部族的公主或是哪个隐世世家的嫡女都不为过,根本不像是林家那小家族的庶女。
“中和……”
姬墨也不知这人是在讽刺他还是怎的,深吸一口气,“你真想知道?”
季大紧张起来。
“小姐的血脉真有问题?”
姬墨看了他一眼,冰冷的语调中忽然有些起伏。
“季大,你有听她说过她的故乡吗?”
季大一怔,“故乡?”
第五百三十六章 怪物
云首峰峰顶,嬴抱月和慕容音面对面而坐,雪花片片飘落,很快两人肩膀上积起薄薄一层。
“关于之后的事,我们回去说吧。”
慕容音脱下外衫当作披风披到了嬴抱月肩上,眼含歉意,“外面对你来说太冷了吧。”
“升入等阶四之后好受了许多,”嬴抱月攥紧身上的衣衫,笑着扬起脸,“多亏了高阶大典。”
“还多亏了,之前你破境时如果不是那只鸟来了,我都不知道怎办才好。”
慕容音望着嬴抱月目光后怕不已。
她虽然做了许多准备,却怎么都没想到西戎人能够深入到云首峰这么深的位置,那个鬼华君淳于夜才更是居然能十几岁就破境天阶。
如果不是朱雀神意外出现,嬴抱月当时的破境简直是凶险万分。
“祂啊……”
嬴抱月微微低下头,嘴角含笑,“我很感谢祂。”
瞧见她的神情,慕容音愣了愣,“抱月,你难道和朱雀神……”
“什么?”
嬴抱月抬起头,神情疑惑。
“没什么,”慕容音撇过头去,心情有些微妙。
神会爱上人毕竟是少数情况,况且朱雀已经选择了姬墨作神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对嬴抱月感兴趣的模样。
只不过, 嬴抱月这辈子已经不算是火法者了, 那位神灵在本身身体衰弱的情况下还千里迢迢为嬴抱月而来,各种意义上都堪称情深义重。
林书白和林抱月还在世的时候,慕容音对于这两人和朱雀神之间的关系就十分好奇。
林书白作为最强的火法者,却选择了腾蛇作为侍奉的兽神, 朱雀神则选择了姬墨那个性格扭曲的家伙作为神子。林书白和姬墨决裂之后, 按理说这对师徒应该同时与朱雀神也分道扬镳了,偏偏嬴抱月成为天阶的时候据说靠的又是朱雀神的指引。
总之慕容音是怎么都理不顺这四位之间的关系。
“对了, 我听白虎神说, 朱雀神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慕容音扶着嬴抱月站起身来, 轻声道。
嬴抱月一怔, “祂怎么了?”
当初在南楚初阶大典的最后一天,姬墨借助朱雀神的力量平息山崩之时,她就隐约觉得朱雀神的情况不太对,但祂身上具体发生什么, 她并不清楚。
慕容音神情凝重。
“听白虎神说, 似乎是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嬴抱月心跳加速, “是不是因为祂来的时候是换了个身体的原因?”
果然之前朱雀伪装成了金翅大鹏这件事瞒不过她, 慕容音苦笑, 也不知道那位兽神在想些什么, 非要欲盖弥彰地搞那么一出。
“我听白虎的口气, 应该并不是夺舍的缘故。”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 心情骤然沉重起来。
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神兽能幻化人形, 口吐神言,这本就是高阶兽神与其他野兽的区别, 更何况声音对于朱雀而言更有着别样的意义。
《淮南子》有云:“南方,火也, 其帝炎帝,其佐朱明, 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 其音徵, 其日丙丁。”
其中就提到了朱雀的声音。
朱雀的声音并不等同于鸟兽啼鸣,而是指兽神所能说出表达清楚自己意志的言语。
和其他兽神不同,朱雀的神言有着近乎言灵的力量。所以如果朱雀不能说话,就意味着祂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某种意义上而言, 朱雀被夺走声音和腾蛇被夺走翅膀的情况相近,都是缺失了对神灵而言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为什么会这样?”
嬴抱月握紧拳头,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慕容音垂下视线, “也许……不是人呢?”
“什么?”
嬴抱月愕然抬起头。
慕容音犹豫了一下,伸手裹紧了嬴抱月身上的披风,“有些事我原本没打算那么早对你说。但你既然不愿意让我为你解开诅咒,为了你的安全,有个东西我需要提醒你注意。”
慕容音心中矛盾不已。
知道这件事是个双刃剑,一旦知晓可能会让嬴抱月被幕后黑手注意到,但另一方面, 嬴抱月不肯解开诅咒, 万一被那东西盯上,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什么东西?”
嬴抱月心中莫名浮起不祥的预感。
“抱月, ”慕容音凝视着她的眼睛,“小心黑色的泥土。”
黑……泥?
嬴抱月心头一紧,立即想起淳于夜破境时从他后背爬出来的狼头。
当时那颗狼头外就裹满了黑色的淤泥。
她低头看向地面, 雪水浸润着北方独有的黑土,被踩成一滩一滩的黑泥。
北方并不缺黑土地。
嬴抱月有些心惊肉跳,咬牙问道,“你应该不是指所有的黑色泥土都有问题吧?”
那简直防不胜防。
“当然不是,”慕容音摇头,“最要小心的,是突然动起来的黑泥。”
泥巴突然动起来?
嬴抱月视线微凝,“那东西难道是活的?”
“我倒是希望并非如此,”慕容音神情晦涩,“可惜,那东西的确像是有生命一般。”
一股凉气深入骨髓,嬴抱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东西有什么危害?如何防备?”
慕容音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遇见如此怪事能这么快冷静下来, 不问缘由, 先问对策, 头脑真是十分清楚了。
虽然她内心希望嬴抱月永远都别遇上那东西。
“如果遇见了, 别想着跑, ”慕容音沉下脸,“那东西速度比天阶还要快,你跑不过。”
“也别想着用剑砍,那东西砍不死,一旦被砍碎,反而会一拥而上。”
嬴抱月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砍不死还能分身的玩意,这都是什么鬼?
“最正确的做法是用火烧,”慕容音斩钉截铁道,“用最大力量的火法,不计一切代价,必须一瞬间全烧干净!”
慕容音脸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嬴抱月听着也紧张不已。
“我明白了,”她点头。
“只是……”嬴抱月盯着慕容音的眼睛,“师娘,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这东西的?”
“我没有遇见过,只是通过风法看见过。”
慕容音深吸一口气,“就在西岭雪山的地界上,曾有三匹神兽,丧命于此物之手。”
神兽,在西岭雪山的地界上被杀了?
嬴抱月忽然不寒而栗。
第五百三十七章 目标
“这种会动的黑泥,专挑神兽下手。三只殒命的神兽,均拥有地阶修为。”
“只要沾上一星半点,神兽身上必定会有部位缺损,境界越低下场越悲惨,”慕容音闭了闭眼睛,声音沉重,“境界最低的那一位,白虎神发现的时候,四肢都已经没有了。”
四肢全都脱落了?
嬴抱月曲起双臂抱紧自己,“它……最后怎么样了?”
“白虎杀了它,”慕容音定定看着雪地上的污泥,“与其让它如此痛苦地活下去,不如让它了断在自己的爪下。”
“白是这么说的。”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缩。
参加高阶大典的这些天,虽然一路上被许多神兽所阻挡,但她也由此充分认识到了生活在这片山脉上的神兽们是多么爱这片土地。
和其他是孤家寡人的兽神不同,白虎神就像一个老大哥,在这片山岭中,为那些没有容身之地的较弱的神灵们留出了一片净土。
这样一位一直致力于庇护其他神兽的兽神,却被迫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了来投奔自己的同类。
嬴抱月简直难以想象白虎神会多么痛苦而怨恨。
“这黑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从哪出现的?”
“不清楚,”慕容音目光凝重,“这种黑泥在动起来前就和普通的黑土无异,一旦碰到其他生灵后,会立刻侵蚀对方的身体,彻底融入其中, 不留一丝痕迹。”
嬴抱月愕然不已,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玩意简直是对付神兽的防不胜防的大杀器。
“不对,这东西难道没有什么弱点吗?”
嬴抱月虽然觉得可怖,但尚且能保持理智, 只因这东西如果真的那么厉害, 手握如此利器,那造出这黑泥的势力早该一统天下了。
这东西应该也有相应的缺点才对。
“你说的没错, 的确有弱点, ”慕容音竖起三根手指,“据我的观察, 弱点有三。”
“首先, 这东西怕火,但普通的火没有效果,饱含真元的火法才是其克星。”
这黑泥在西岭雪山的地界上其实袭击了四匹神兽,但之所以只有三匹神兽遇害, 就是因为它袭击的第四匹神兽是一匹火法神兽。
虽然那匹神兽身受重创, 但却是唯一一匹自保成功, 灭掉了袭击自己的黑泥的神兽。
“火法……”
嬴抱月怔了怔, “不对, 那这样的话, 朱雀神为什么会出事?”
“我并不知道朱雀神是不是受到了那黑泥的攻击, ”慕容音蹙眉, “这事你恐怕得问姬墨。”
的确。
“不过这也牵扯到我说的第二点, ”慕容音沉吟道,“这黑泥的确是能用火法烧掉, 但要完全摆脱,必须要一口气烧干净才行。”
否则剩下的黑泥会疯狂反扑, 这黑泥速度极快,即便是火法神兽也无法全身而退。
“这黑泥虽然厉害, 但分量不同,造成的危害也不同。”
慕容音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我没有猜错, 这东西应该很难大量炼成。”
否则这东西如果大面积地流过西岭雪山,此处恐怕早就寸草不生了。
“四匹出事的神兽,都不是同一时间受害的,每一匹出事的时间, 都至少间隔半年。”
也就说,这些黑泥一旦被毁, 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补充?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炼成的?”
嬴抱月皱紧眉头。
“我还没查出来, ”慕容音目光有些冰冷,“不过,针对此事,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不知为何,嬴抱月忽然心慌得厉害。
慕容音看向云首峰外的茫茫山峰,轻声道,“它们袭击的东西, 会不会就是制造它们的原料呢?”
嬴抱月心跳停跳了一拍。
“那三匹遇害的神兽, 都是风法的神兽,”慕容音深深看了嬴抱月一眼, “至于第四匹火法神兽,那黑泥并不是一开始冲那匹神兽而去,而是在山中追踪一匹风法神兽时不小心碰上的。”
只袭击风法神兽?
嬴抱月脑海中被各种疑点胀满。
之前从淳于夜后背爬出来的白犬神并不是风法神兽, 和风法神兽也没仇。
“那腾蛇和朱雀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慕容音目光闪了闪,“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想要谋害八兽神,至少需要一个湖那么多的黑泥才行吧。”
一个湖那么多?
嬴抱月眼前莫名浮现出一片泥沼的模样,仿佛看见了腾蛇本体缓缓沉入黑泥之中的画面,她身体忽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大概一块拳头大小的黑泥,就能袭击一匹普通虎豹大小的神兽,”慕容音目光冰冷,“如果这匹神兽完全化为同样的黑泥,那么这些黑泥就会瞬间增长几十倍。”
日积月累,积攒一个湖那么多, 也并非不可行。
只不过等阶六以上的神兽数量毕竟有限,且很多都已经处于白虎神的庇护下, 这也导致黑泥的量应该增长缓慢。
一切都说得通。
“等等, ”嬴抱月忽然看向慕容音, “如果只靠袭击神兽, 应该是积攒不出足够淹没朱雀和腾蛇的黑泥的吧?”
“没错。”慕容音缓缓垂下视线, 她知道嬴抱月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这些黑泥会不会袭击人?”
嬴抱月嗓子有些干涩。
高阶风法者的数量虽然少,但毕竟比神兽的数量还是要多。
“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三点。”
慕容音看向她,“这东西似乎只会对神兽和兽神下手。”
慕容音抿了抿唇道,“我的风法曾经追踪过逃走的黑泥,迄今为止,这东西还没有对人下过手。”
嬴抱月愣住。
“等等,那你为什么要警告我?”
她既不是神兽,也不是风法者,为什么慕容音要她小心这些黑泥呢?
慕容音看了她一眼,“你如果是神兽,大概会是这座山上最具有风法才能的神兽吧。”
嬴抱月神情微妙,这算是在夸她吗?
“刚刚说笑了,”慕容音正色起来,凝视着嬴抱月的脸庞。
“也许是我的错觉吗?你和书白,给我的感觉一直和神灵非常接近。”
嬴抱月怔住了。
她像神灵?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吗?”慕容音盯住她的眼睛,“当初你在东吴帮助昭华君破境天阶时候的事。”
“我记得,”嬴抱月愣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五百三十八章 魇镇
“昭华君之前破境天阶之时,没有八兽神为他指引,”慕容音注视着嬴抱月的双眼,轻声问道,“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会跑过去?“
“我……”
嬴抱月怔了怔,“这是因为……我是水法者吧?”
李稷破境时引起了那般巨大的水龙卷,除了水法者之外其他人连外围都靠近不了,她同为水法者,想为他做些什么,这很奇怪吗?
“水法者虽然少,但也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慕容音眯起双眼,“你在稷下学宫的师父和师兄都在,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向他们求助?”
“因为……”嬴抱月有些语塞,“这太危险了。”
慕容音苦笑,那两个水法者都比她境界要高,嬴抱月明明知道让他们靠近都危险,自己却奋不顾身跑了过去?
“抱月,姑且不谈你和昭华君的私情,”慕容音盯住嬴抱月的眼睛,“你能告诉我,你跑出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私、私情……”嬴抱月有些无言以对,这话说得她好像和李稷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般。但慕容音的神情十分严肃, 不像是在调侃她, 她低头仔细想了一下。
“我当时只是觉得,我必须得去。”
现在回想起来,嬴抱月也被她当时的举动给惊到。
去救李稷自然是她的本心,但她一路奔往紫华山的时候, 却居然完全没有想向任何人求助。
她当时境界极其低微, 即便心中焦急,至少应该去找一下就在附近的师父和师兄。
可是她没有, 当时她连这个念头都没在心中浮现过, 只是一路往李稷所在的地方而去,当时她心中简直有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只想快点见到李稷。
慕容音观察着嬴抱月怔住的侧脸, 知道她终于也意识到自己当时举动的异常了。
当时异常的不光是嬴抱月的状态,还有李稷破境的态势。
身为等阶二的神子,虽然南楚距离后辽遥远,但她的风法不至于突破不了天阶修行者的结界, 然而李稷破境之时, 慕容音却愕然发现自己的风法根本突破不了那道水龙卷。
所以她只看到了嬴抱月在进入水龙卷前发生的事, 在嬴抱月突入水龙卷后, 两人在重重水幕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完全不知。
“抱月, 昭华君破境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进去之后, 做了什么?”
“我……”
嬴抱月愣了愣, 李稷当时破境的过程极为复杂,她在巨大的真元威压下晕头转向, 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件事。
“他……”
嬴抱月怔怔道,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
果然如此。
慕容音心中一沉,“抱月, 修行者破境天阶之时只能听见八兽神的声音,昭华君却听见了你的声音, 你对这件事心里有数吗?”
“我……”
嬴抱月目光越发迷茫, 她看向眼前美丽的女子,“师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人都说你杀了青龙神,”慕容音看向东方的朝阳, “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对吧?”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缩, 眼神有些受伤, “师娘,你怎么也相信这样的传言?”
“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慕容音转身看向她,“我还特意去收集证据想洗清你身上的污名,只不过……”
“不过?”
慕容音神情有些微妙,“我越查,你嫌疑越大。”
嬴抱月呆住了。
“抱月,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辈子为什么会成为水法者?”
慕容音深深注视着嬴抱月的双眼, “你当初在稷下学宫进行筛选的时候,为什么连火都点不着。”
“我……”
“抱月, 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
慕容音双臂搭上嬴抱月的肩膀,“你身上的诅咒,不是一道, 而是两道。”
唰啦一声,两人身边山头上一堆积雪坠落,在地上砸出无数雪雾。
嬴抱月站在雪雾里,定定望着地面上残存的阵法痕迹。
良久。
“嗯。”
嬴抱月点了点头,“我知道。”
慕容音呼出一口气,看向嬴抱月左手的手腕。
对于这件事,她原本只是猜想。但就在刚刚,这道诅咒明明已经被她吸引到自己身上,却抛弃她这个神子疯狂回到嬴抱月身上的时候,这个可怕的猜想被证实了。
昨晚慕容音已经听嬴抱月讲了她在皇陵中醒来后发生的事,结合她迄今为止察觉到的,当时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全部想通了。
半年前,她所制作的婚书篡改而成的这道诅咒之所以会侵蚀到嬴抱月的身上, 并不是偶然。
当初被镇压在棺材中的林抱月身上, 本来就有一道诅咒。这道诅咒根植于她的魂魄之中,其强大和邪门不逊色于后来幕后黑手投到前秦公主嬴抱月身上的那一道。
同类相吸, 邪咒之间会互相吸引。
也正因如此,在落到前秦公主身上的那道诅咒发动之时,林抱月的魂魄才会和嬴抱月融合在一起。
前秦小公主本身的魂魄不够强大,在诅咒的侵蚀下魂飞魄散,只有林抱月的魂魄留了下来。与此同时两道同样强大的诅咒融为一体,成为了嬴抱月手上现在的这道疤痕。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慕容音咬紧双唇,望着面前的少女心情无比复杂。
嬴抱月之前之所以能从自己身上将婚书的诅咒又召回去,靠的就是她自己身上原本的那道诅咒。
“之前穆由,也就是穆老将军告诉我,他在我身上只看到了一道诅咒,”嬴抱月抬起头,望着慕容音笑了笑,“师娘你却能看出来两道,真是厉害啊。”
“如果我不是之前强行将其中一道剥离了出来,我也意识不到,”慕容音定定望着她,“既然连穆老将军都看出来了,你应该知道你身上原本那道诅咒的内容是什么吧。”
“嗯,”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轻声道。
“诸神厌弃,不复轮回。”
这就是当初将她镇压在棺材里的那道诅咒,更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虽然早就看出来了,但听嬴抱月亲口说出来,慕容音还是觉得浑身冒凉气。
这道诅咒,实在是太绝情,太恶毒了。
魇镇。
这就是当初她和林书白怎么都没有查到的,林抱月上辈子真正的死法。
第五百三十九章 出现
林抱月的死法真的弄清了,慕容音却悲哀地发现,林书白上辈子如果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魇镇,又称压胜之术。被这种术法诅咒杀死的人,某种意义上而言比真正死亡更加可怕。只因魇镇最可怕的就是会束缚人的魂魄,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慕容音咬紧牙关,每思及此事,她就既愤怒又不解。
到底是什么人,对当初林抱月有这么大的仇恨和恶意?
不仅仅是想要她死,更居然想将她的魂魄永远镇压在一个地方,永世不得轮回。
“我身上的确是还有这道诅咒,不过这诅咒真的还有效么?”
然而比起慕容音的愤怒痛恨,嬴抱月神情却轻松许多。
“事实上,这道诅咒基本上已经失效了吧?”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她身上原本的这道诅咒的确恶毒,但事实上她的魂魄不但没有永世不得超生,还去了现代好好地过了十八年。
虽然后来她因为意外又回到了山海大陆,一开始还丧失了修行和火法的才能,但这些困难都已经被她克服的差不多了。
“我如果真的被诸神厌弃,就不该还能修习水法才对啊。”
“这正是我想说的,”慕容音吐出一口气,她没忘她们此时并不是在讨论林抱月的死法,而是在说她和神灵的关系。
“抱月,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这个诅咒其实是生效在的?”
“生效?”嬴抱月一愣,这她从未想过。
“可是我……”
她既没有被诸神厌弃,也没有不复轮回,诅咒怎么可能生效了呢?
“你本应该不复轮回,也本应该修习不了任何一个剑派的剑法,”慕容音深深注视着她,“诅咒是生效了的,可是你身上有另外一种东西,在和这个诅咒对抗。”
另外一种东西……
嬴抱月身上披着披风,却莫名觉得刺骨的寒冷。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为慕容音的推测正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而去。
“我再说一件事吧,”慕容音轻声道,“抱月,你不觉得自你重生以来,伤口和身体恢复的速度不太正常吗?”
“可是我……”
嬴抱月有些无措,“我一直都是如此啊。”
“我就知道你很难明白,”慕容音苦笑一声,“抱月,你不要忘了,你上辈子和你这辈子的天赋不一样。”
林抱月上辈子是天生的等阶六修行者,这也就意味着她天生的身体强度就异于常人,这也导致她根本不知道普通人身体恢复的速度是如何。
慕容音心中叹息,所以这丫头才一直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
嬴抱月这一路上受的伤,都足够她死上几十次了。但她能活到现在,和她身上远超过自身境界的恢复速度有很大关系。
“不提别的,”慕容音深吸一口气,“你在南楚破境等阶六的时候,经脉曾经短暂破裂,之后又愈合了,这件事你记得吧。”
嬴抱月点头,那一次她都做好了也许撑不过这一关的觉悟,却没想到最后撑过去了。
“抱月,”慕容音注视着她,神情复杂,“你应该知道,经脉如果破裂,连天阶都很难愈合吧?”
嬴抱月抓着披风的手颤了颤,“我知道。”
重生以来,一年的死期压在头上,身体被诅咒侵蚀还发生了那么多怪事,她当时能活下来就觉得庆幸,并没有多想。
“恕我直言,”慕容音定定望着嬴抱月,“筋脉破裂又愈合,那不是人的能力。”
“抱月,”她轻声道,“那是神灵的能力。”
“我……”
嬴抱月在雪地上缓缓后退了一步。
山鬼,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卖关子了,”慕容音望着她轻声道,“抱月,我怀疑你身上有神灵的一部分。”
至于具体是哪位神灵,已经不用言说了。
嬴抱月如今能使用部分的火法,是借助了她上辈子的神魂,她这辈子原本唯一能掌握的,应该只有水法而已。
慕容音注视着眼前僵住的少女,神情无比复杂。
水法者破境天阶时嬴抱月不同寻常的反应,他今生唯一能掌握的水法,不同寻常的身体恢复速度,莫名丧失的一段记忆,八年前消失的青龙神。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
嬴抱月的嗓子哑得厉害,“我上辈子事先知道有人要魇镇我,为了自保,我谋害了青龙神,将祂的一部分移植到了我身体里?”
这的确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慕容音没想到嬴抱月会直接将她的这个猜想说出来。
这个推测虽然可怕,但如果是真的,一切疑点就都能迎刃而解。
嬴抱月身上有青龙神的一部分,即便诅咒令她被诸神厌弃,却无法控制水法对她的亲近,所以她成为了水法者,所以她的声音能助李稷破境天阶,所以她身体的恢复速度会快得超乎想象,所以她才会……
看见嬴抱月悲凉的目光,慕容音回过神来。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她轻声道,“事实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底下就只有你和青龙神知道了。”
“可我不记得了,”嬴抱月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在我的记忆,我连青龙神都没见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和这位上辈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兽神扯上关系,且情况还越来越复杂。
“我……”
嬴抱月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的身体里,真的有你说的那些吗?”
“我不知道,”慕容音吐出一口气,神灵的一部分毕竟只是一个说法。
嬴抱月在夺舍之后却还能具备这样的能力,这证明神灵对她的影响并不是只停留在肉体,至少嬴抱月不是把青龙给吃了。
慕容音目光微微闪烁,如果不是嬴抱月上辈子强行夺取了神灵的力量,那么她身上就像有一层神灵的加护。
即便兽神已经消失了,祂留下的意志却还保护着她。
嬴抱月失去一段记忆这件事也很耐人寻味,简直就像她为了什么事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也就只是这么一猜,”慕容音伸手摸了摸嬴抱月的头,“事实上,我上辈子破境天阶的时候就听见了书白的声音,那时候所有八兽神可都健在。”
李稷破境时能听见嬴抱月的声音,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心灵相通,嬴抱月本人与神灵又非常贴近。
“在我看来,你上辈子就挺像神灵了。”
慕容音笑了一声,“你和书白说话都挺神神叨叨的。”
这两人都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且都非常容易吸引兽神和神兽的关注。
“如果真这么说的话,你也一样啊。”
嬴抱月知道慕容音是在安慰她,笑了笑回击道。
不过她也不完全是在说笑。因为是风法者的缘故吗?慕容音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感觉。
风法者的确和其他剑派的修行者不同,其战斗力虽然不高,却能看见很多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是最接近这个世界真相的人。
“那照你这说法,我岂不是也很危险?”
慕容音笑起来,“总之,如果你不怕我查出什么来,你身上发生的事,我会继续查下去。”
“你查吧,”嬴抱月认真道,“如果我真的做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绝不会推脱。”
“我知道了。”
慕容音点头道,“那你记住要小心黑泥,休息一下就准备下山吧,下山后一定要先去中唐……”
“啪、啪、啪。”
就在这时,龟背石后却忽然响起了掌声。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第三个人在?
慕容音猛地回头,狂风和等阶二修行者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
黑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来人在狂风中却依然不慌不忙。
“很有意思的故事。”
乌禅胥鼓着掌从龟背石后走出,微笑着看向嬴抱月。
“不过比起中唐,公主殿下,你考不考虑先去一趟西戎呢?”
------题外话------
心跳骤停 第五百四十章 自爆
龟背石后的黑袍人出现得异常突兀,配合着他阴森森的语调,眼前这一幕简直诡异至极。
慕容音心头一跳,除了嬴抱月和林书白之外,这是她上山之后十几年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外人。
不仅是个外人,这人还是男人,是个西戎人。
但在最初的惊愕之后,慕容音迅速恢复了冷静。
身边的风声稍缓,她将嬴抱月拽至身后,静静注视着站在石块边的黑衣人,“你是,乌禅胥?”
“居然能被山鬼大人知道我的名姓,是小人的荣幸。”
乌禅胥一手抚胸,满面笑容,夸张地躬身一礼。
“你不用这么装模作样,”慕容音淡淡道,“虽没有直接面见过,但我们不是早就交过手了么?”
之前乌禅胥带领七位天阶追杀了嬴抱月和李稷一路,如果不是她出手,此人估计还想在西岭雪山山脚下杀掉二人。
“怎么,是嫌我之前在山下下的手不够重,你想再死一次是么?”
慕容音目光冰冷,调动全身真元,瞬间释放出神子的威压。
乌禅胥能闯入如此到如此深的地方的确令人惊讶,但还不至于让她恐慌。如果区区一个天阶闯入自己的地盘就能让她惊慌失措,她慕容音也白当这么多年的神子了。
庞大的真元威压扑面而来,噗通一声,乌禅胥膝盖一弯,跪倒了雪地上。
他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瞬间扭曲,双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直接五体投地匍匐到地面上。
“师娘?”
嬴抱月往前走了一步。
“没事,”慕容音伸手拖住嬴抱月,将她牢牢遮在身后。
“一个天阶而已。”
就算之前乌禅胥带领的其他七个天阶都在,她都不惧,何况此地只有乌禅胥一人。
慕容音有些庆幸,乌禅胥应该是通过什么邪术隐藏了气息,趁着清晨她给嬴抱月解咒时解放力量冲破山顶结界时混进来的。
云首峰一直笼罩着极强的结界,就算是其他神子来了也冲不破,只在今日清晨那段极短的时间内打开过,在嬴抱月把诅咒重新转移回去后,她就立刻恢复了山顶的结界。
乌禅胥估计也就在那个时候发现他被困在结界内出不去了。
虽不知道此人上山怀有何等目的,但如果之前她真的在转移了嬴抱月身上的诅咒后死去,此时只剩下嬴抱月一人面对这匹豺狼,那么形势还真的有些危险。
可现在不一样,她这个神子还活着。
她的风法是天然的屏障,她早就习惯了无时无地张开结界,和嬴抱月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稳定着屏障,直到最后准备让嬴抱月下山时才解除。所以除了最后几句,乌禅胥应该也没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这人刚刚走出来的时候的确是很从容,但以他的实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估计是发现自己出不去,反正硬闯结界也会发现,干脆故弄玄虚地跳出来,想谋一条生路。
慕容音盯着面前被她的真元威压摁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她的脸虽然被外人看到了,但现在只要解决掉此人,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慕容音缓缓抬起手,一股风汇聚在她的指尖倏然冲向乌禅胥,如一条带子一般缠上他的脖颈。
嬴抱月第一次看见慕容音的战斗方式,微微睁大眼睛。
“等等!”
乌禅胥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来,满脸污泥,十分狼狈,“山鬼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小人知道的秘密吗?”
他是真没想到,慕容音居然上来一言不发就想杀了他,一点都不好奇他的身份和目的。
“不想。”
慕容音淡淡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杀了省事。”
这句歇后语是这么用的吗?
嬴抱月有些讶然,但看着慕容音果决的侧脸,她怦然心动,好像明白了师父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名女子。
慕容音应该从未直接杀过人。明明一直过着不问世事与世隔绝的生活,遇到突发情况,却能干脆利落地下手。
娇柔和果决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令她此时简直是英姿飒爽。
慕容音五指收拢,风带在乌禅胥脖子上倏然收紧。
“等……等……”
乌禅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
“那如果……事涉大司命呢?”
慕容音抬在空中的那只手僵住,指尖颤了颤。
嬴抱月倏然警惕起来。
即便乌禅胥可能是在故弄玄虚,但林书白是慕容音的死穴,这一句话一出,慕容音怎么都不可能下得了手。
嬴抱月盯着趴在地上被磨得满脸血痕的人,这个男人能屈能伸,就像狐狸一样狡猾。
“小人……咳咳咳,”乌禅胥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伸手拼命抠着自己脖颈上风带,“山鬼大人好手段。以小人的境界是逃不过你的手掌心的,何不让小人把话说完呢?”
不对,如果在这里这么放过他,必然会有后患。
嬴抱月咬紧牙关。
可是……
山鬼的手依然停留在空中,只是手指略微松了松,“你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如果你耍花招,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乌禅胥苦笑了一声,“山鬼大人,就没什么想问小人的么?”
“我对你不感兴趣,”慕容音眯了眯眼睛,“你有话就说,我不接受威胁。”
乌禅胥只能继续苦笑,他自认自己是个疯子,但有句老话说的没错,在修行界境界越高的人才越疯狂。
山鬼会和颜悦色地和人说话,只因为对面那个人是嬴抱月罢了。
“虽然山鬼大人对小人不感兴趣,但小人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乌禅胥在地上蹭了蹭脸上的污泥,微笑一笑,“小人乌禅胥,是西戎禅院长老,同时也是禅院在前秦的堂主。”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缩。
乌禅胥是禅院的人这已经不算是个秘密,只是这前秦的堂主……
禅院在长城内六国还搞了分院不成?
可就算真的有分院,为什么此人要将此事暴露出来?
“前秦?”
慕容音锁在乌禅胥身上,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乌禅胥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嬴抱月一眼,“前秦公主殿下在前秦的时候,受了小人不小照顾。”
“公主殿下成为高级大典魁首的心愿,居然是解开身上感到诅咒。”
乌禅胥咧开嘴角,直直望着嬴抱月,“山鬼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吧?当初咒杀公主殿下的那张阵纸,正是小人从大司命处拿来的呢!”
轰隆一声,慕容音只觉自己的耳边像是炸开了一声惊雷。
第五百四十一章 蹊跷
空气中响起让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无数道风刃一瞬间对准趴在地上的乌禅胥,下一刻就能将他穿成筛子。
“说!”
慕容音目眦尽裂,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男人,“你对书白做了什么?”
“师娘,你冷静点。”
嬴抱月从身后抱住了慕容音的腰,大声道,“他在说谎!”
“公主殿下,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生死一线之间,乌禅胥却依然不慌不忙,“不过,当初将你送进皇陵的人的确不是我,是我两个愚蠢的属下。”
他感叹道,“那个家伙是真的很蠢啊,蠢到连人到底死没死都没搞清楚,就逃出了那个地方。”
嬴抱月心头一紧,皇陵下发生当时的事,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当时那两个下手的人清楚。乌禅胥能说出来,至少能证明他和那两个人认识。
听乌禅胥的说法,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是认为当初的嬴抱月没有被彻底杀死?
只是他突然将这些秘密和盘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当初谋害我,是你们禅院的主意?”
嬴抱月上前一步,紧盯着此人双眼,一字一顿,“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谋害前秦公主这样的大罪,乌禅胥居然眼都不眨地承认了,西戎人到底想干什么?
“前秦内部有人想要你死,”乌禅胥笑了笑道,“在下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件好事罢了。”
前秦内部?
嬴抱月呼吸骤然急促,结合之前的猜想,所以说难道真的是在西戎的暗桩变节了吗?
“谁想要我死?”
“那我可不能说,”乌禅胥微笑起来,“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道,我们禅院平素除了探查消息之外,还会接接暗杀的生意。”
“杀你可是一桩大买卖呢。”
“我们禅院做生意可是很有信誉的,”他轻松愉快道,“小人就算被山鬼大人用风刃凌迟了,也不会说出客人的名字的。”
凌迟?
慕容音后背汗毛竖起,单从此人说话来看,就知道他的疯狂和残忍远超正常人。
“别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嬴抱月眸光冷下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扯谎。”
乌禅胥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但事实上是将七分虚假建立在三分真实之上,里面有太多的内容禁不起推敲。
他刚刚这话根本就是将杀她的责任推给前秦内部的斗争,妄图将西戎摘出去。
“你还是说说你怎么弄到的那张阵纸吧,”嬴抱月冷冷道,“这不是你唯一知道的和大司命有关的事么?”
乌禅胥目光闪了闪,“正如小人所说,是小人从大司命那拿来的。”
“你怎么拿来的?”
不等嬴抱月开口,慕容音抢先问道。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乌禅胥此时已经死了无数遍。
“当然是抢来的,”乌禅胥微笑道,“小人略施小计,诱请大司命大人来到无人处,趁机夺走了那张阵纸。”
慕容音原本发红的眼角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是吗?”
她淡淡道。
如果之前嬴抱月抱住她的时候她还心怀疑窦,此时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这个西戎人的确是在说谎。
“你故事编的不错,”慕容音淡淡道,“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以乌禅胥七年前的境界能做到这样的事,那西戎人大概早就饮马长江,吞并南楚了。
慕容音说完收紧五指,乌禅胥抠紧脖子,眼珠凸起。
“等等……”
乌禅胥胸口一片窒息,在地面上翻滚,“慕容音!我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你和亲的事……”
慕容音眉头皱紧,手指停在空中。
她倒不是因为乌禅胥口中漏出的情报而停下的,而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实话,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提防着乌禅胥自杀自爆或者耍什么花招,只因一个天阶修行者,实在不太可能这么贸贸然跑到这里受死。
西戎天阶身上难道没有避死禁制不成?
更何况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天阶修行者至少可以选择自爆与对手同归于尽,但乌禅胥身上却也没有选择这种方式,反而像个丑角一般贪生怕死地在地上打滚。
这和他之前给她的不惜用属下性命炸开云首峰结界的印象实在不相符。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慕容音冷冷看着他,“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
“咳咳,”乌禅胥虚弱地躺在地上,“小人当然不这么认为。”
“小人只是来传个话的,能完成使命,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这人在搞什么鬼?
“传什么话?”
“小人之前已经说了,”乌禅胥眼角余光瞥了嬴抱月一眼,“禅院想请前秦公主去西戎一趟。”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
嬴抱月眯起双眼,“你们杀了我一次还够,还想再来一次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握紧了慕容音的手。
慕容音手掌的温度给了她些许安慰。
乌禅胥看似在慕容音的掌控之中,但事实上他的行为已经反常至极。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会乖乖听他的话去西戎,那么他说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拖时间吗?
嬴抱月眼角余光看了慕容音一眼,慕容音向她摇摇头。
意思是山下的人没事。
山下此时有季大在,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修行者,想来也不太可能出事。
山上有山鬼这个神子坐镇,白虎神也在不远的地方,乌禅胥只是天阶,更不可能出事。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
“怎么了?”
李稷坐在河滩边正活动着刚刚恢复好的手脚,他身边的银发少年忽然抬起了头。
“没什么,”银发少年定定注视着山顶,“有只臭虫混进来了。”
李稷瞳孔骤然微缩,“是乌禅胥么?”
银发少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清楚嘛。”
“之前就只有他下落不明,”李稷攥紧拳头,“淳于夜逃了,我还在想此人到底在何处。”
“他现在就在山顶上,”银发少年目光微寒,“在山鬼和嬴抱月面前。”
“什么?”
李稷愕然,猛地握紧腰边剑鞘,身形一闪,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你急什么?”
银发少年皱眉看了一眼他的胸口,“你身上骨头还没长好呢。”
“那个乌禅胥是个危险人物,”李稷目光严峻,“绝不能让他出现在抱月面前!”
“他再怎么危险也只是个天阶,在神子手下翻不出花来,”银发少年不以为意道。
慕容音最终没有出事,他此时正心情大好,“山鬼在上面呢,不会有事的。”
银发少年嫌弃地瞥了李稷一眼,“倒是你,你一个人冲上去,连山顶上的结界都过不去。”
李稷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我冲动了。”
白虎神说的没错,如果只是面对乌禅胥一人,连他都有一战之力,更何况山鬼和嬴抱月两人都在上面。
“等等。”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成竹在胸的银发少年忽然僵住了,他的耳朵动了动。
“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