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218分节

第三百三十五章 信笺

    “这……”

    楼小楼望着手中的信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山海居的人手中接过这封信的时候也早就发现了这封信的封口是开着的。但当时是在王宫外,他做贼一般将信往怀中一塞就不敢看了,此时才有机会好好看这封信。

    有姚女官在身边,那份做贼的愧疚感有人分担轻了不少,楼小楼的心顿时也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这可是穆老将军的信啊。

    作为前秦的兵士,楼小楼自然也听过大秦三杰的名字。

    穆由身为唯一还活着人世间的开国三大将,理所当然的是大秦所有军人所崇拜的对象。

    楼小楼盯着姚女官手中的信,信封的纸有点薄,能看见里面写满的墨字。即便看不清内容,却从字形上都能看出其气势十足。

    “这难道是穆老将军的亲笔信吗?”

    姚女官盯着信封问。

    “恐怕是……”

    楼小楼心跳加速,他不通文墨,但哪怕再眼拙都能看出来这字的功底没个几十年练不出来。

    “那……”

    就在楼小楼犹豫的时候,姚女官开口道,“这信有打开的痕迹,山海居的人恐怕先看过了。”

    楼小楼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信的封口处有折痕。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公主殿下和山海居中的人好像以前就认识?”姚女官盯着楼小楼的眼睛问道。

    楼小楼心中咯噔一声。

    他其实也有此猜测,但他只是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反正他今生奉嬴抱月为主,不管她之前有多少部下,和他都没多大关系。

    “我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我觉得山海居的人恐怕知道给公主殿下送信的习惯,”姚女官道,“这信中应该是有能让我们看的部分,以便查验。不然万一这信的内容被人掉包了,我们都不知道。”

    楼小楼一怔,不禁看了姚女官一眼,“你以前真的只是个宫女吗?”

    他是兵士,接触过情报传递的事还算正常,但姚女官之前一直都生活在宫中,却能有这般见解,着实令人意外。

    “我是宫女没错,”姚女官目光有些复杂,下意识摸了摸腰边的锦囊,“你放心,我对殿下绝无二心。”

    “我明白,”楼小楼将异样感藏入心中,“那就如你所说的,我们先看一眼,确定里面是否是穆老将军的亲笔信。”

    姚女官点点头,小心地将信封内的信笺掏了出来。

    两人瞪大眼睛,只见这封信被折了四折,落款和最后一句话刚好露在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他们猜对了。

    这露在外面的内容是他们能看的,穆由和山海居等人就是靠这个保证信的内里不被掉包。

    楼小楼屏住呼吸,借着月光,他看见信的落款写了一个穆字,并盖了一枚私章。

    私章用的是大篆,他并不认识是哪几个字。

    除了落款外,还能看见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只有七个大字。

    “你难道怕他死吗?”

    这七个字写得极具气势,彷佛能够力透纸背,在看见的瞬间楼小楼甚至觉得眼球刺痛。

    姚女官也难掩震惊,她定定盯着这七个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发现楼小楼也正在看她。

    两人对视了良久,也沉默了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两人之间升起。

    “怕谁死?”

    姚女官和楼小楼面面相觑。

    这是穆由写给嬴抱月的回信,那这句话想必也是穆由质问嬴抱月的话。

    怕他死?

    嬴抱月怕谁死?

    姚女官和楼小楼虽然不知道穆由在说谁,但看着这七个字心中还是难掩震撼。

    “公主殿下她……”

    楼小楼率先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嬴抱月之前给穆由去信,应该是请穆由出山的。可穆由在回信中却并没有写自己是否会出山,反而质问了嬴抱月这个问题。

    “穆老将军,会帮我们公主殿下吗?”

    姚女官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

    楼小楼没有吭声。说白了,穆由这样的开国元老会愿意帮一位公主听起来就如同痴人说梦,根本不合常理。如果他真的同意了,背后隐藏的意思才令人细思极恐。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楼小楼深吸一口气,“我们要做的是怎么把这封信送出去。”

    “这倒是,”姚女官皱起眉头,“可怎么送呢?山海居的人难道没和你说吗?”

    这信既然是山海居从穆由那拿来的,按理说要送给嬴抱月的话,也该山海居出手才对。

    “山海居那个叫方大的人说了,他们送信只能送到长城内的地方,要越过永夜长城的话,他们也没办法。”

    可嬴抱月现在人就在永夜长城外。

    姚女官有些傻眼,“那怎么办?”

    山海居都没办法,他们有什么办法。

    “我想着,要不要再拆一个锦囊?”

    楼小楼深深望着姚女官的眼睛。

    “不行!锦囊就只剩下一个了!”

    姚女官如同被烫到一般跳起来,“况且这也不是殿下安排的我们拆锦囊的时机!”

    按照嬴抱月的安排,最后一个锦囊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拆的,可现在显然不是最危急的时候。

    “可我们……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楼小楼嘴中苦涩。

    嬴抱月将给穆由送信的事写入锦囊内,证明这封信对她而言一定非常重要,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姚女官的神情也苦涩起来,两人愁眉苦脸地对望。

    就在这时,一缕清风掠过,楼小楼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

    “这件事,我也许能够帮忙。”

    楼小楼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整个人僵成一座石像。

    “谁?”

    他勐地转身,但四周却空无一人。

    楼小楼看向姚女官,发现她也一脸震惊的模样,看来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不用找了,我不在你们身边。”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但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这个地方有结界,我无法进入太久。”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可以将这封信交给我,我可以将这封信交给明月。”

    听见女声如此唤嬴抱月的名字,姚女官眸光一凝。

    她不禁问道,“您是谁?”

    “我?”

    女声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但她的声音还是随着清风飘到他们耳边。

    “我是山鬼。”

第三百三十六章 接头

    山鬼?

    听着耳边轻柔的女声,姚女官只觉自己的脑子有一瞬的停滞。

    后辽国师,山鬼。

    她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但在她的记忆里,后辽国师不应该是个男人么?

    还是个老人。

    之前嬴抱月等人在东吴收到高阶大典举办消息的时候,她也在现场,和所有人一起听见了白虎神子山鬼的声音。

    当时她听得清楚,那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在她心中,山鬼一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的形象。

    姚女官看向对面的楼小楼,发现他的神情已经警惕了起来,她顿时也紧张起来。

    这不是他们记忆中的国师山鬼的声音,难道说是有人冒充?

    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计划就全都暴露了,这绝不是他们两人死无葬身之地就能挽回的事。

    姚女官的牙齿不禁打起来战来。

    “你……你是谁?”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女声含笑传来,下一刻声音变得苍老起来,“还是说,这个声音你们更熟悉?”

    姚女官一愣,这正是她记忆中的山鬼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声音而已,对神子而言想怎么变怎么变,”风中传来的声音变得和缓起来,“重要的不是我的声音,而是我能和你们对话的能力。”

    能力?

    楼小楼一怔,“你真的是山鬼大人?”

    正如这个声音所说,能千里传音的能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当然,”风中的女声笑道,“你就是楼小楼吧,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到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一阵夜风拂过,一张薄薄的叠起的纸张如蝴蝶落到楼小楼的手心。

    楼小楼打开,纸张上只写了四个字的,但楼小楼看着这四个字,呆立在地上,如遭雷击。

    “楼校尉,你怎么了?”

    纸条从楼小楼手中滑落,姚女官蹲下身捡起,发现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来人可靠。”

    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那么能吸引楼小楼的,恐怕就只有笔迹了。

    “大哥……”

    楼小楼呆望着前方,喃喃开口。

    “大哥?”

    姚女官彻底愣住,她之前隐约听楼小楼提起过他有个兄长,但因为已经七年都杳无音讯,他已经默认自己的兄长已经死了。

    这时楼小楼反应了过来,抬起头勐地望向虚空,“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手上会有他的兄长楼大楼的笔迹?

    “我之前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和大楼认识,就托他给我写了封信。”

    风中的那个女声笑了笑,“现在你们愿意相信我了吗?”

    楼小楼沉默一瞬,抬起头望向姚女官,“可以把信给她。”

    “可……”

    姚女官有些犹豫,来人身份不明,男女不明,他们真的要把这么重要的信交给对方?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楼小楼吐出一口气,“阿姚,没问题的。”

    他比谁都清楚,他那个生死不明的大哥是个多么执拗又坚毅的人。

    楼大楼极少写字。楼小楼心中清楚,他那个死心眼的兄长哪怕被烙铁压着后背,不愿做的事还是不会做。

    这张纸条毫无疑问是他兄长楼大楼亲笔写的。

    “况且,这位前辈能找我们商量,已经很看得起我们了。”

    楼小楼抬头望向虚空。冷静下来后他心里十分清楚,不管和他们对话的这人是不是山鬼,有穿透前秦王宫结界的能力的人,想隔空抢他们两人手中的信笺也并非什么难事。

    姚女官听完后心中触动,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穆由寄来的信,随后深深躬身一礼。

    “那就麻烦前辈了。”

    清风从她掌心拂过,随后她手心的那封信就消失了。

    “交给我吧。”

    女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一定办到。”

    ……

    ……

    夜风一路前行,越过永夜长城,向草原上进发。

    嬴抱月此时听不到别的风,她能听见的,只有环绕着整座沙城终年不停的沙暴的声音。

    “前秦公主,就是这里了。”

    前方带路的禅院弟子停了下来,指向前方一顶布满沙粒的帐篷。

    嬴抱月警惕地四周环视了一下,“你们师父呢?”

    “我师父就在里面,”为首的弟子恭敬道。

    嬴抱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怎么不出来?”

    “师父就在里面等您。”

    为首的禅院弟子腰躬得更低。

    “那让他说句话。”

    嬴抱月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抱紧了怀中又再次睡过去的小龙。

    “这个……”

    为首的弟子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直起身,“那还请公主殿下再靠近些,师父恐怕是在睡觉。”

    嬴抱月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不是说他有药要给我么?怎么现在就睡了?你们……”

    耳边传来风声,以及空气被割裂的声音。

    嬴抱月童孔微缩,早已准备好的长剑出鞘,勐地转身。

    然而一切出乎她的预料,她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尸体。

    之前给她带路的几名弟子都倒在了血泊中,楚彦则带着那群她眼熟的那群弟子正站在尸体之中,对没死透的再补上几刀。

    “你……”

    嬴抱月望着站在尸体堆边的人。

    “抱歉,一点私事,影响到了你。”

    楚彦抬起头来,澹澹道。

    嬴抱月望着那些尸体,“这弟子果然不是你安排的?”

    楚彦点点头,“你应该猜到了他们从哪里来吧?”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个她不愿去想的答桉,“禅院在这附近?”

    “对,”楚彦目光也有些担忧。

    嬴抱月的心则是重重沉了下去。

    禅院建在会移动的洞穴里,这个洞穴居然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嬴抱月童孔微缩,早已准备好的长剑出鞘,勐地转身。

    然而一切出乎她的预料,她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尸体。

    之前给她带路的几名弟子都倒在了血泊中,楚彦则带着那群她眼熟的那群弟子正站在尸体之中,对没死透的再补上几刀。

    “你……”

    嬴抱月望着站在尸体堆边的人。

    “抱歉,一点私事,影响到了你。”

    楚彦抬起头来,澹澹道。

    嬴抱月望着那些尸体,“这弟子果然不是你安排的?”

    楚彦点点头,“你应该猜到了他们从哪里来吧?”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个她不愿去想的答桉,“禅院在这附近?”

    “对,”楚彦目光也有些担忧。

    嬴抱月的心则是重重沉了下去。

    禅院建在会移动的洞穴里,这个洞穴居然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计划

    他为什么要向她保证?

    他是她的什么人?

    嬴抱月抱着怀中的孩子,定定望着站在她十几丈开外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长城内六国的公主,他是西戎禅院中除了禅主外最尊贵的长老。

    他们是对头,是死敌,是互相恨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的存在。

    为什么这个人在最初的厮杀之后,对她的态度就像换了一个似的?

    虽然她之前在战场上的确有折服对手的情况在,但那都是他们这方占优势,对方对战意志低下之时。

    但这一次在狼背山上遇上禅院弟子,她并没有胜算在握,这位禅院长老看上去对她也并未所求。

    那他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礼遇,甚至之前还不惜向她透露禅院的计划。

    等等。

    难道这一切又都是禅院的阴谋?楚彦向她透露情报也在云中君的计算之中?她难道看漏了什么吗?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但嬴抱月脸上却没有任何显现。楚彦身边的禅院弟子看见她站着一动不动,神情都有些异样。

    楚彦看着一脸镇定的嬴抱月,心中却在微微含笑。

    他知道她心中现在一定有无数个想法,但就如同安静燃烧的火堆一般,一颗火星都不会溅出来。

    “你们先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吧,”楚彦向周围的弟子吩咐了一下。

    其他弟子对视了一眼,一人拖着一具尸体离开了。

    流血的尸体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嬴抱月注视着地上的痕迹,耳朵听着楚彦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她不想看他,但对方直直走到她面前。

    “前秦公主,”楚彦笑了笑,“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现在不是你的敌人。”

    “那是什么?”

    一直以来,嬴抱月都擅长揣摩修行者的心思,但她第一次发现,她猜不出眼前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楚彦站在嬴抱月面前镇静地微笑着,“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徒弟。”

    徒弟?

    嬴抱月一怔,这又是从何讲起?

    “当然了,我最想要的,是另外一个身份,”楚彦轻声道。

    “什么身份?”

    嬴抱月给他越说越湖涂。

    楚彦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昭华君呢?”

    为什么这个人要在这里单独提到李稷?

    结合李稷之前的异常,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

    “你之前见过阿稷?你们和他说什么了?”

    阿稷啊……

    楚彦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了,这就是他之前想要说的话。

    楚彦抬起头,细细端详着眼前人的眉眼。

    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其实是这样。

    他,其实是想成为她的阿稷。

    “我和昭华君没有单独说什么,”看着眼前有些焦急的嬴抱月,楚彦平静道,“我和他说的话,春华君光华君他们都听见了。”

    嬴抱月蹙了蹙眉,“那你刚刚问他做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楚彦笑了笑,“他们愿意放你一个人来见我一个禅院长老?”

    “那两人能放心?”

    哪两人?

    嬴抱月实在不想再和他闲扯了,“请问楚长老找我来,是有什么药要给我?”

    “这个么……”

    楚彦笑了笑,“救命药。”

    救命?

    救什么命?

    “严格来说不是救你的命。”楚彦笑了笑到,“是救一个你熟识之人的命。

    “谁?”

    “杜子卿。”

    嬴抱月目光一凝,“你知道他在哪?”

    “不愧是你,猜的真快,”楚彦含笑道。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说,他就在这附近?”

    “你这也猜的太快了,”楚彦苦笑,“我还没说呢。”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她先猜出来了。

    惊喜?

    听见楚彦的滴咕,嬴抱月无语至极。

    惊吓还差不多。

    “你说你不是我的敌人,”她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日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帮你,”楚彦轻声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去禅院。”

    去禅院。

    嬴抱月抱着小龙的手缓缓收紧,原来这才是此人的目的。

    禅院她不是没有去过,但却是跟淳于夜一起去的。

    淳于夜将她带入禅院,又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

    可现在淳于夜不在沙城中,一时半刻也没有要来的迹象。

    她孤身一人入禅院?跟一个来历不明的长老一起去?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望向面前一切都十分可疑,只有目光足够诚恳的楚彦。

    “你说杜子卿在禅院,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楚彦苦笑一声,“密信是需要当场销毁的,所以我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

    那就是要她赌了。

    嬴抱月望着眼前人的眼睛,“我答应你的期限是什么时候?”

    “天亮之前,还需决断。”

    楚彦神情也有些凝重,“据我收到的情报,日出之后,禅院的大门就会合上,再也无法到达地穴中。”

    禅院的大门?

    嬴抱月想起之前跳下的那个泥潭,神情有些微妙。

    “就算我能跟你进禅院,你知道杜子卿被关在哪吗?”

    “我只有几个猜测,”楚彦认真起来,“就算我们能进去,我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他。”

    这几乎就没有任何成算了。

    嬴抱月目光凝了凝,“我明白了,我尽快给你消息。”

    “行,只要你想好了。再到这个地方来,”楚彦深深地望着她,“我会明白,然后带你过去。”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好。”

    说完这些,嬴抱月抱着小龙向来时的路走去。

    楚彦凝望着她的背影。

    虽然他的行为很可疑,但他却莫名相信,嬴抱月会来赴约。

    找到杜子卿其实是其次,这一次禅院碰巧出现在了较近的地方,那这一次他一定要将嬴抱月带到地下室,见到那团火。

    他也许无法成为她的阿稷,但他希望她能成为真正的抱月。

    ……

    ……

    嬴抱月缓步走回了原来的帐篷,之前亮起的灯还未熄灭。

    姬嘉树的影子出现在了帐篷上。

    “抱月?

    姬嘉树从帐篷里走出,“回来的这么快?拿到药了吗?”

    嬴抱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嘉树,”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轻声问道,“昭华去哪里?”

第三百三十八章 摩擦

    又是昭华。

    姬嘉树沉默下来,定定望着嬴抱月的眼睛不说话。

    嬴抱月被他的眼神看的莫名有些不安,“嘉树?你怎么了?”

    “没什么,”姬嘉树神情一变,温和地笑了笑,“昭华的话刚刚又出去,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嬴抱月望着他沉静的眉眼,心中蓦然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

    她离开他们不过一天,但不知为什么,她发现姬嘉树和李稷都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此时姬嘉树虽然站的离她很近,她却莫名觉得她和他的距离变得遥远了起来。她发现就像之前面对李稷时那样,她也看不透他的心了。

    “嘉树,”嬴抱月抿了抿唇,“你有什么心事吗?”

    我的心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姬嘉树凝望着嬴抱月的眉眼,在心中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没什么心事,如果真算有,也是在想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是了,回去。

    嬴抱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手臂,她没有看也能知道那道血线的位置一定又上移了。

    “嘉树,你手上那道血线能给我看下么?”嬴抱月忍不住问道。

    姬嘉树点头,挽起袖子。

    看见他手上那道已经接近大臂的血线,嬴抱月心脏顿时缩紧了。

    如果她再不能完成腾蛇要她做的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会有危险。

    可腾蛇的翅膀到底想要她干什么?

    她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转机,可她却不知道转机在哪。

    嬴抱月站在夜色里,只觉得眼前充满了迷雾。

    她重生至今,除了刚到归家的那段时间,从未这么迷茫过。

    看见嬴抱月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姬嘉树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他应该安慰她,可却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抱月,”姬嘉树终究是不忍心了,伸手向夜色中指了指,“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记得是往那个方向走了。”

    嬴抱月一怔,抬起头。

    姬嘉树目光有些雾蒙蒙的,他安静地笑了,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抚了抚。

    “去和他谈谈吧。”

    姬嘉树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他知道嬴抱月知道。

    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什么都知道。

    就比如他知道,嬴抱月曾经和李稷隔着树交谈。

    有些李稷能够做到的事,他无法做到。

    他唯一能做到,就是告诉她那个人在哪。

    嬴抱月望着他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嘉树……”

    “你去吧,”姬嘉树笑了笑,看向身后帐篷内睡下的其他同伴,“其他人有我呢。”

    “虽然不知道昭华在闹什么别扭,但你和他说开应该就好了,”他温声道。

    不管遇见什么,李稷不可能拒绝的了嬴抱月。

    嬴抱月深深望着姬嘉树的眉眼,沉默片刻后道,“那我去找找看。”

    “嗯,”姬嘉树含笑点头,笑意温和。

    嬴抱月转身,一步步走回夜色中。

    姬嘉树注视着她的背影,静静闭上双眼。

    ……

    ……

    夜色苍茫,嬴抱月沿着姬嘉树指的方向一路向前走去,但前方空无一物,除了风沙和道路边的破败帐篷外,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跋涉在一片荒野中一般,不管怎么走,都看不见李稷的身影。

    走了一段时间后,嬴抱月在路边停了下来。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和楚彦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嬴抱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抬头望了晨光一眼。

    可能,就只能走到这了吧。

    李稷也好,姬嘉树也好,她也终究不可能走进他们的心中。

    嬴抱月闭了闭眼睛,转身,准备回去。

    可她一转身,立即僵住了。

    一个黑影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男人面具下的黑眸深不见底,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李稷沉默着,一眼不发。

    嬴抱月咬了咬唇,心中忽然就泛起了一股忿意。

    她想伸手想将他一把推开,可动了动手恍然意识到自己怀中还抱着小龙。

    嬴抱月站在原地愣了愣,最终什么都没说,退后一步,绕过李稷往回走去。

    但她没走出几步,一只手臂挡在她面前。

    李稷伸手拦住了她,却依旧一言不发。

    嬴抱月直直望着前方,声音平静如水,“阁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言下之意,没事的话,可以让开吗?

    听到她的称呼,李稷怔了怔,但他的手臂依旧停在半空没有动。

    嬴抱月实在是厌烦了这种冷暴力,她抱着小龙伸手指尖去摸自己的剑柄,但还没等她摸到剑柄,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对不起,我错了。”

    谁又要这个人道歉了?

    莫名其妙的生气,又莫名其妙的道歉,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这么影响她的情绪难道很有趣吗?

    嬴抱月懒得再和他纠缠,往侧面滑了一步,准备绕过他的手臂,没想到李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抱月,你听我解释。”

    等等,这是什么苦情剧的戏码吗?

    嬴抱月简直要气笑了,但仔细一想,李稷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温和又热心了而已。

    可她和他无亲无故,他本来也就没有义务对她那么好。

    他什么都没错,也没做错,只是之前做得太好,让人不习惯了而已。

    习惯……

    嬴抱月刚冷静下来,想到这里忽然再次怔住了。

    原来李稷什么都没做错,有问题的反而是她。

    是她一直以来,都太习惯他的好了。

    可正如她最初时所说的那样,李稷也会有自己的私事,会有自己的私情,将来更会有他要保护的……内子。

    嬴抱月心中倏然就平静了下来,脸上重新恢复笑容。

    她抬起头看向李稷,嘴角含笑。

    “抱月?”

    看见她这个模样,李稷神情有些僵硬,心中莫名发凉。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嬴抱月微笑道,语气完美无瑕挑不出任何毛病,“刚刚回到帐篷里没看到你,嘉树担心有伙伴出意外,我就出来找了一下。”

    “既然你没事,你就继续办自己的私事吧,我回去了。”

    嬴抱月镇定地微笑完,伸手扒拉了一下李稷的手,李稷也顺势松开了她。

    嬴抱月笑笑,缓步向前走去。

    但下一刻,一条冰凉的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将她勐地往后一拉。

    随后一只大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决心

    砰的一声,嬴抱月的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但她的后脑勺却没有按照高度磕上冰冷面具的边缘。嬴抱月知道,是因为李稷和之前每次一样,在拉过她的时候就微微仰起了头,避免脸上的面具撞上她。

    就像他半年前第一次在王宫外靠近她时那样,他一直注意着不碰疼她。

    他有的地方变了,有些地方却一直没变。

    就像有一棵小苗破土而出,带着浅浅的麻痒,嬴抱月心中百感交集。

    双眼被宽厚的手掌捂着,她干脆闭上了眼。

    “你到底有什么事?”

    以他们现在身体相处的位置,李稷环着她脖颈的手臂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在三息之内陷入昏迷。

    不管他是被人夺舍了还是忽然变了个人,他如果只是想要杀她,不需要这么费力。

    所以他是想要令她陷入昏迷?然后呢?

    夺走她怀中的小龙?

    从之前的对话中,嬴抱月敏锐地察觉到李稷在去别的地方转了一趟后,对她怀里的小应龙产生了敌意。

    “娘亲?”

    这时察觉到她被人控制,不知为何到了沙城后一直都很困的小龙终于醒了。懵懂的声音在嬴抱月耳边响起,察觉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嬴抱月摸索着摸上他的眼睛。

    “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小男孩的眼睫在她掌心扑闪了几下,充满信任的再次睡了过去。

    不对劲。

    嬴抱月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次不是李稷的不对劲,而是小龙的不对劲。

    在化为人形后,小龙明显变得嗜睡了很多,之前在碎叶城时已有显现,但到了沙城后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不到她生命安全受到影响的时候,甚至不会醒来。

    沙城只是一座白狼王庭旁的穷困小城,进入的时候嬴抱月也没感觉到什么结界的痕迹。这座城难道有什么魔力,能够限制兽神的能力不成?

    李稷手臂有些僵硬。他从后面抱住她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就在嬴抱月转身离开的那个瞬间,他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她走。

    等李稷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先动了。

    李稷从后面环着嬴抱月的脖颈,心中一片绝望。

    他明明在花璃这样的神灵面前立下过誓言,承诺终生都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意,可他嘴上不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这下……他不知该如何向嬴抱月解释清楚了。

    果然,就如那个人站在那个地方所告诉他的一样,他有着会随时伤害她的可能。

    然而就在这时,李稷察觉到嬴抱月在他怀中走神了。

    一时间,他简直不知他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即便被他这么环住捂住眼睛,嬴抱月却依旧没有丝毫的触动和反应。

    他很一直喜欢她遇事时的冷静自若,但此时他却又无比痛恨她总是那么的冷静。

    “抱月,”李稷深吸一口气,“别走。”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留我是要做什么?”

    嬴抱月没有挣扎,即便眼睛被捂住,眼前一片黑暗,她依旧安静地问道。

    她越是冷静,李稷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察觉到身后人依旧没有回应,嬴抱月微微动了动。

    “你捂我眼睛是做什么?”

    “我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我,”李稷轻声道,“一定很丑陋。”

    “我连你本来的样子都不知道,又何谈嫌弃美丑?”嬴抱月轻声道。

    李稷缓缓松开手掌,嬴抱月缓缓转过身,抬眼去看他。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嬴抱月问道,她之前是有些生气,但现在莫名的不生气了。

    她应该相信他的。

    即便李稷表现得再反常,但从动作的一些细节处,她清楚地知道了,他就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虽然平素沉稳内敛的李稷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还是让她挺意外的。

    但她相信一切都有理由,她也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李稷现在的表现,和她曾经遇见过一种人的状态很像。

    李稷并非无缘无故地对她不开口,他恐怕是对什么存在许下了绝不能提及的诺言。

    “李稷,你不用说,只管回答我的话。”

    嬴抱月往后靠了靠,镇定地问道,“你之前是遇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吗?”

    李稷现在的反常,一定和他之前被孤身一人转移到的地点有关。

    李稷闻言,僵了僵道,“不是。”

    那根本……不算是人。

    “那你有从别的地方得到什么从未了解过的消息吗?”

    李稷迟疑了一瞬,“是。”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

    “那么那个消息,是关于我吗?”

    李稷再次迟疑,但片刻后摇头,“不是。”

    嬴抱月心中一松又一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是关于你的吗?”

    这次李稷长久地沉默了十几分种,片刻后点头。

    嬴抱月心中担心的事情变为了现实。

    李稷表现出的迷茫,其实是对自我的迷茫。

    她不知道那个神秘存在和李稷说了什么,给他看了什么,但应该对李稷的自我造成了绝大的冲击。

    除了双亲之外,李稷并没有什么亲人,她也从未见到过。

    她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情急之下变成这般的模样。

    “阿稷,”嬴抱月轻声道,“不管你身上发生什么,我会相信你。”

    李稷怔了怔,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不要相信我,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

    果然他是神灵对上了……

    嬴抱月不明白为什么李稷突然对神灵产生了这么大的意见,但她也只能顺毛摸,“好,那我就先抓这两个问题。”

    “不过这次来不及,”嬴抱月道,“天亮了我就该走了。”

    李稷一怔。这才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

    “走?你去哪?”

    嬴抱月背对着他,简要说了之前和楚彦的计划。

    她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情急之下变成这般的模样。

    “阿稷,”嬴抱月轻声道,“不管你身上发生什么,我会相信你。”

    李稷怔了怔,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不要相信我,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

    果然他是神灵对上了……

    嬴抱月不明白为什么李稷突然对神灵产生了这么大的意见,但她也只能顺毛摸,“好,那我就先抓这两个问题。”

    “不过这次来不及,”嬴抱月道,“天亮了我就该走了。”

    李稷一怔。这才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

    “走?你去哪?”

    嬴抱月背对着他,简要说了之前和楚彦的计划。

第三百四十章 心魔

    “恩人?”

    李稷蹙了蹙眉头,“是你刚到西戎时收留你的那个人?”

    之前在白狼王庭找到嬴抱月的时候,他曾向嬴抱月问过她之前的经历,听说她一开始掉到丁零的时候差点心跳停止。

    他当年在北寒阁的时候了解过西戎的地域划分,知道丁零是最偏远苦寒的地方,一个人误入其中极难生存下来。

    好在嬴抱月告诉他,她在丁零曾被一户当地的牧民所收留,还遇见了慕容恒,跟着他一路来到了白狼王庭。

    因此嬴抱月一提起恩人,他第一反应就是曾在丁零收留她的那户人家。

    “没错,”嬴抱月轻声道,“他现在在禅院。”

    李稷一开始听嬴抱月在丁零被人收留的时候没多想什么,但此时哪怕他再愚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抱月。”

    他目光冰冷起来,“救你的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牧民么?”

    普通的牧民怎么可能会被禅院抓到内部去?总不可能是被绑去放羊吧?

    嬴抱月知道李稷会怀疑,但他此时的语气却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

    她最初认识他时,他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但冰冷之中举动却自有人情味在。

    可此时的李稷,像是身上属于人的温情全被剥去了一般,只能看得到利害得失,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

    嬴抱月想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现在的李稷,像谁?

    一种巨大的恐惧忽然攥住了她的内心。

    “阿稷。”

    嬴抱月忽然叫道。

    “怎么了?”

    李稷没等来他想要的回答,察觉到嬴抱月的声音有些异样,他只能耐着性子问道。

    “你……”

    嬴抱月忽然挣扎着转过身,在他的怀中仰起头,不安地问道,“你还在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稷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悦,但话一出口他又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异常,暗暗掐了掐掌心,叹了口气道。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可那个温柔的,总是能考虑到所有人的,无比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李稷,真的还在吗?

    一种难以想象的危机感忽然笼罩住了嬴抱月的内心。

    原来,她一直习惯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失去。

    她知道他生而特别,却忘记了上天给这个世间的馈赠,随时都可能收回。

    “李稷,”嬴抱月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襟。

    “抱月?”

    李稷被她的动作惊到,浑身血行顿时变快了些。

    “我的恩人叫作杜子卿,他的身份的确不光是牧民,”嬴抱月语速很快,仿佛害怕什么从自己掌心熘走一般。

    “他的具体身份牵涉太广,抱歉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只是……”

    嬴抱月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必须去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李稷目光一寒,脱口而出,“不……”

    “行”那个字被他咬在了舌尖。

    李稷童孔微微放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他的心中像是还有一张嘴,还有一个存在,每次抢着说话。

    这个存在的开口极为迅速,完全不需要思考,只要它发声,他头脑就完全会被这个回答所占据。

    甚至他整个人,都快被吞没了。

    就像刚刚,他瞬间就想阻止嬴抱月,但和他之前因为担心嬴抱月的安危阻止她不一样,他心中那个存在刚刚反应那么迅速,全是因为觉得这场买卖不划算。

    按照嬴抱月的说法,楚彦根本没有把握带着她找到她那个恩人,一切都是一场豪赌。

    那么从理性的角度而言,嬴抱月就不该去。

    就算嬴抱月能够救出那名恩人,但在禅院中被折磨了那么久,那人估计早就废了。被禅院盯上的人又注定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嬴抱月等于是大费周章去救一个废人,那他当然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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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营救活动中,他们这一方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可就在他准备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脱口而出之时,却发现嬴抱月正看着他。

    她的童仁就像一面镜子,又如安静的湖面,映照出他带着面具的脸。

    他亲眼看见自己从面具窟窿里透出的眼神,里面是多么的冷酷和陌生。

    李稷浑身打了个激灵,一咬舌尖清醒了过来,终于听见了自己内部的那个声音。

    之前他并未发现了自己体内的异常,但既然发现了,那也就有控制的办法。

    察觉到李稷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嬴抱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稷。”

    “没事,”李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不适,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后才开口。

    “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带点人去。”

    姬嘉树也好,许义山也好,想必都愿意跟着她。

    可是,你不跟我去吗?

    嬴抱月怔怔望着近在迟尺的人。

    他之前总是第一个说要和她一起去的人,哪怕她跑得再快,他也能第一个追上。

    “我……”

    嬴抱月没有说话,但李稷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他当然是想护着她一起去,可比起禅院,他此时竟然觉得自己体内的那个存在反而更可怕。

    那是一种无法和人言说的可怕。

    他现在最害怕的……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如果告诉别人,别人大概只会觉得他疯了。

    李稷不想被当成疯子。所以他准备等嬴抱月等人都走了,自行闭关,和自己这个心魔拼个你死我活。

    嬴抱月注视着李稷许久,意识到他不可能说出她想听的那句话了。

    “我明白了。”

    “阿稷,你是不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李稷缓缓点头。

    “是吗,那我回去了,”嬴抱月抿了抿唇,推开他的手,一步步向来时路走去。

    这一次,李稷没有再挽回她。

    嬴抱月脚步不停,她抱着小龙,闭着眼仰起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稷站在原地,袖子里的手臂微微颤抖。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他旁边,会惊愕地发现他袖管里的手臂像是有自我意志一般,每次他想要抬手,就会有另一股力量将其压下。

    那股力量顺着他的躯干一路向下,李稷渐渐浑身都不受控制了,但他依旧咬牙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嬴抱月一步步向前走,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挣扎。

    黎明前的夜静极了,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一切不过是回归原样。

    但就在这时,一只鸟儿扑腾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

    嬴抱月扬起头,看见远处居然飞来一只大雁,雁足上仿佛还系着什么。

    “这是……”

    信?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重明

    和信鸽比起来,鸿雁传书并不常见,嬴抱月望着越飞越近的大雁,心中莫名有种预感。

    果然天上那只大雁仰颈高亢地鸣叫了一声,朝着她和李稷所在的方向飞来。

    望着那只雁,李稷的神情有些凝重,眼看着大雁朝着地面上飞来,他微微低下头。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只雁一定是为了嬴抱月而来。

    雁有灵性,不是一般的信使能够驯服的。哪怕是赵光,为他送信的鸟儿中也没有大雁。

    嬴抱月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那只大雁。

    出乎她的意料,那只大雁靠近地面后,翅膀一个忽闪,调转脑袋向李稷的肩膀飞去。

    “这……”

    李稷也十分意外,但还没等他反应,大雁已经张开翅膀向他扑来!

    砰的一声,羽毛满天飞舞。

    嬴抱月睁大眼睛,只见大雁张开足爪牢牢抓住李稷肩膀的衣物,从他肩上倒挂了下来,看上去不像只大雁,反而像只大蝙蝠……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这雁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

    嬴抱月哭笑不得,但只见那只大雁的喙直直垂到李稷的胸膛前,虽然整只鸟撞得七荤八素,却挣扎着将喙探入李稷的怀中,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难道说……

    李稷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这只大雁为什么会直直撞入他的怀中。

    他推开雁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来,看向挂在自己肩头的雁,“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原本眼还晕着的大雁看见这块石头,双眸瞬间就亮了,高亢地鸣叫了一声。

    “看来是了。”

    李稷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神情迷惑的嬴抱月道,“这是山鬼大人的信使。”

    他手中这块石头,正是之前在他去西戎前山鬼给他的灵石。

    这块石头本来只是为了帮助山鬼的风法找到他,方便他们之间的联系。却不曾想到,这块石头还有当路标的用处。

    这只雁应该正是循着他怀中这块石头的味道找到了他。

    “那这封信是山鬼大人给你的?”

    嬴抱月望着雁足上系着的信筒,心情复杂。

    她的师娘,什么时候有事单独要跟李稷说了?

    “不,小阿月,这封信是给你的。”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灵石中响起,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师娘?不,山鬼大人。”

    嬴抱月一惊之下险些在李稷面前叫漏了嘴,慌忙改正过来。

    “嗯,是我。”

    慕容音的声音从灵石中传来,李稷闻言微微睁大双眼。

    山鬼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没有之前千里传音那种断断续续的情况。

    “山鬼大人,你的风法……”

    嬴抱月也意识到了区别,“您难道已经能够畅通无阻地将风法传到西戎来了吗?”

    “还差一点,”山鬼在千里之外叹了口气,“我现在能这么清楚地和你们对话,都得感谢这个孩子。”

    “孩子?”

    嬴抱月愣了愣,恍然察觉到是在说这只有点呆呆的雁。

    爪子抓着李稷肩膀的大雁将脑袋从倒挂着扭转过来,朝她晃了下脑袋,虽然动作十分滑稽,但嬴抱月居然从一只雁的脸上看出了它好像在笑。

    “小阿月,这孩子可不是大雁。”

    山鬼像是知道嬴抱月心中在想什么似的,轻声笑道,“你仔细看它的眼睛。”

    嬴抱月定睛一看,心中一惊,一开始这只雁将自己撞晕了双眼不断地睁闭她才没注意到,但此时细细一看,她发现这只鸟居然一只眼有两个童孔!

    再联想起这只鸟之前高亢的鸣叫声……

    难道说……

    “看来你明白了,”山鬼笑着道,“这孩子名叫重明。”

    果然是重明鸟。

    嬴抱月望着这只呆雁,不,重明鸟,心中充满敬意。

    重明鸟是古籍神话传说中的神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此鸟两目都有两个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鸟,亦叫重睛鸟。它的气力很大,能够搏逐勐兽。和行为矜持的凤凰朱雀等不同,这只鸟的行为十分接地气,甚至有点古怪。

    古籍中记载它常常把身上的羽毛全部抖落,用光光的翅膀拍打着没有羽毛的身子,在高空中起舞回旋。它能驱逐虎、豹、豺、狼等勐兽,使多种妖魔鬼怪不敢危害人类,但对人类的要求很低,不需要食物和贡品,只喝点水就满足了,是所有神鸟中最仗义的鸟。

    但重明鸟存在之前也随着时光泯灭于历史的尘埃中,山海大陆上已经近百年没有这只神兽活动的记录了。

    “西岭雪山最近这段时间有不少沉睡的神兽都苏醒了过来,我就找到了这个孩子。”

    这本来应该是好事,但慕容音的声音中却有着无法隐藏的忧虑。

    嬴抱月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禁又想起之前给她和嬴珣下预言的那只朱厌。

    远古的神灵苏醒本来是好事,但如此大面积地出现神兽苏醒的情况,那恐怕就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了。

    这意味着山海大陆上估计会出现大的变局。

    大争之世,即将到来。

    慕容音站在云首峰峰顶,抚摸着手中的灵石,神情凝重。

    现在嬴抱月还被困在西戎,她不想过多增加她的忧虑,有些事就藏着没说。

    “总之,小阿月,重明的事先放到一边,你先看这封信。”

    她不惜劳烦重明,就是为了将这封信原原本本地送到嬴抱月手中。

    “好。”

    嬴抱月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伸手取下重明鸟足上的信筒,倒出信笺的瞬间,她怔了怔。

    “这是穆由的回信?”

    “没错,”慕容音叹了一声,“你亲手写的锦囊,想必知道这信是在答复你什么。”

    锦囊?李稷在一边有些愣神,嬴抱月给谁留下了锦囊?她暗地里在安排什么?

    嬴抱月捏着这封信,只觉得重若千钧。

    她定了定神,解开系带,将信展开。

    李稷虽然心中怀疑,但还是转过身。

    这封信的内容想必非常机密,天阶修行者视力绝佳,他只要面对着就能看到。

    “没事,阿稷,你想看就看吧。”

    看到他的动作,嬴抱月轻声道。

    李稷犹豫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可就在他转回去之时,一行浓墨写就的大字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抱月,你,为何不愿成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坦陈

    成王?

    李稷如同脚底生根一般,定定望着嬴抱月手上拿着的信笺。

    嬴抱月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静静地将穆由给她的亲笔信读完,随后仔细地将信折起。

    折完后,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李稷直直望着她的目光。

    重明鸟蹲在他的肩膀上,四只童孔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下子被六只童孔这么注视着,嬴抱月仿佛看见了天下人的眼睛都在望着自己。

    “怎么了?”

    李稷虽然直直注视着她,却一言不发,嬴抱月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要读一下吗?”

    李稷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看么?”

    虽然在刚刚嬴抱月读的过程中,他已经看到了这封信的所有内容。

    “当然可以。”

    嬴抱月笑了笑,“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虽然这封信里满纸都是大逆不道的内容,但穆由大部分的话都是用的暗语,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耳边有微风拂动着,嬴抱月知道山鬼也正在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她既然让姚女官和楼小楼送信,就做好了这封信被所有人看见的准备。她知道慕容音也肯定早就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恐怕有不少问题正等待她的解答。

    她回答李稷,也是在回答慕容音的问题。

    李稷从嬴抱月手中接过信纸,快速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

    这封信的内容其实简单,只分为两个部分,穆由首先拒绝了嬴抱月出山的请求,拒绝的理由是因为嬴抱月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

    第二部分则是关于这个决心。

    李稷的手指不禁捏紧了信纸。

    这个决心的内容,是关于成为前秦王。

    穆由质问嬴抱月为什么还没有下定决心,难道是怕“他”死吗?

    这个“他”是谁,穆由在信中并没有提及。

    一位公主,成为王。

    李稷攥着信纸抬起头,静静望向站在他一步开外的少女。

    这名女子在过去的大半年里,给了他无数次的惊讶和震撼。

    她所走的道路是他从未见过的,她所挑战的每一件事,都是世人一开始都觉得毫无可能的。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变得大胆了起来,对于她要挑战的那些事情也不再惊讶。

    然而当这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摆在他的面前时,他还是觉得猝不及防,满心震惊。

    更让李稷没有想到的是,从穆由的措辞来看,这居然不是他第一次和她讨论这件事。

    可震惊之余,他却又有了一种新的震撼。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选择么?

    “抱月,你……”

    李稷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嬴抱月望着那一双墨童,忽然笑了笑。

    不知道是福是祸,此时此刻李稷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吗?连他心中纯粹理性冰冷的那一部分都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汹涌的情感所占据了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嬴抱月笑了笑,“摆在我面前的,有这么一条路。”

    之前在穆家到时候,穆由只是暗示过她,并提出让穆家子弟成为她的王夫。可当时八字还没一撇,她将密信留给姚女官和楼小楼的时候,也没料到穆由会在回信中这么直接地点出这件事来。

    但既然穆由现在点出来了,她也不得不面对这件事了。

    正如穆由在信中所说的,她都没有下定决心,穆家凭什么要拼上全族的性命来帮她呢?

    “阿稷,你现在看到了,你准备怎么办?”

    嬴抱月望着李稷,嘴角含笑,“是准备向前秦王告发我这个叛贼吗?还是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东吴王,让东吴王来处理此事。”

    “我……”

    李稷怔怔望着她,他心中那个声音此时反应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说话,他勐地一咬舌尖,戾气横生。

    “闭嘴!”

    “阿稷?”嬴抱月一惊。

    “没事,我不是在和你说,”李稷满嘴血腥味,强行将内心的冲动压了下去,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不复之前的冰冷。

    “抱月,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做?”

    李稷静静望着嬴抱月,目光冷静,但有些悲伤。

    她觉得他会出卖她吗?

    嬴抱月望着他的眼睛,心中酸涩,摇了摇头。

    “不,我认识的你不会。”

    但是我真的很害怕,你会突然变成我不认识的人。

    既然如此,倒也够了。

    李稷闭了闭双眼,“抱月,你想要成为前秦王吗?”

    嬴抱月沉默了片刻,静静望着他,“你觉得,我想吗?”

    李稷沉默了,片刻后,他轻声问道。

    “那你现在,下定决心了吗?”

    女子成王,这是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事。但李稷很清楚,嬴抱月并非没有成为前秦王的勇气,她愿意背负一切,承担一切。

    可穆由的信中写的很清楚,嬴抱月一直在犹豫。

    她的犹豫,是因为怕一个人会死。

    可那个人是谁,是嬴晗日吗?

    虽然最有可能,但李稷觉得不是。

    嬴晗日虽然是嬴抱月的亲兄长,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堪称罪有应得。

    那嬴抱月到底是怕谁死?

    李稷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答桉。

    “抱月,你难道是担心……”

    就在李稷将要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嬴抱月忽然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抱……”

    李稷顿时愣住了,这时两人身边的风忽然呼啸起来。

    “抱月!你做什么!”

    空气中忽然响起山鬼急切的声音,李稷被捂着嘴,愣愣看着嬴抱月身上忽然腾起剧烈的真元波动,且这真元波动不是水法不是火法,居然是风法。

    嬴抱月居然在动用自己的真元驱逐山鬼的风法!

    “嘎嘎!”

    原本蹲在李稷肩头的重明鸟也被波及,被一阵风旋卷起直直丢到了天上。李稷第一次看见嬴抱月这么大规模的动用风法并这么对待慕容音,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他想起自己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心中咯噔一声。

    看来他真的猜对了。

    嬴抱月真的就是因为顾及那个人,无法下定争夺王位的决心。

第三百四十三章 掣肘

    西岭雪山,云首峰顶。

    “那个傻丫头……”

    和西戎的联系彻底断绝,白衣女子坐在龟背石上,放下手中的长剑咬紧了唇,有些咬牙切齿。

    “阿音,你还好吧?”

    银发少年坐在她身边,闻言担心地看了过来,看见慕容音唇色发白,少年脸上露出薄怒。

    “她居然敢和你动手?”

    “不是和我动手,”慕容音吐出一口气,“她用风法造了一个结界,将我的风拒之门外了,重明也给她丢了出来。”

    白虎神剑眉竖起,“这丫头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慕容音千里迢迢安排神兽给嬴抱月送信,嬴抱月居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话没说完,却被慕容音横了一眼,“你说什么呢?她要真和我来真格的,我早就受伤了。”

    虽然她在风法上的造诣要远高于嬴抱月,但因为永夜长城的阻隔,她传到西戎的力量只有十分之一,以嬴抱月现在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的风法反弹回来。

    但事实上,嬴抱月只是温柔地将她的风法挡了回来而已。

    “温柔?”

    听着慕容音的形容,白虎神嘴角抽搐。

    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她不生气就罢了,居然还为嬴抱月辩护?

    “你也别怪那孩子,”慕容音瞧见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旋即目光哀伤起来。

    “抱月有她的苦衷。”

    嬴抱月不惜阻隔她的风法也不愿她听见那个名字,只因那个人对她而言太过重要。

    不,也许是那个人的父亲对她太过重要了吧。

    慕容音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都被逼到这种程度了,她还是念着旧情。”

    嬴抱月成为前秦王,其实已经是被逼到悬崖边不得不走的路了。

    禅院的势力已经渗入到阿房宫中,眼看着前秦就要成为第二个北魏。但嬴晗日比不得耶律朗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妻子,能从政变中挺过去。

    如果嬴晗日完全被西戎人控制,或者西戎人扶持身份不明的遗腹子上位,那么前秦就会彻底陷落,嬴抱月也就没了故乡和退路。

    作为前秦公主,她在义理上需要听从前秦王的号令。新王登基,无论新王是谁,她的下场都不堪设想。

    成王败寇,不管谁成为新的前秦王,嬴抱月将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同样,前秦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公主成为王虽然惊世骇俗,慕容音自己作为公主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但她冷静下来思考后,却能明白为什么穆由作为老臣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选择。

    只因前秦人已经别无选择。

    除了嬴抱月之外,前秦王室中,根本没有不被控制的子孙在。

    除了她之外,居然全是傀儡。

    即便大臣们找宗室子弟入嗣,但嬴氏子孙中根本没有能力能及嬴抱月的人。

    不过是从一个傀儡换成另一个傀儡。

    不得不说,穆由是大秦的忠臣。如果他真的贪恋权位,此时就可以作为权臣出山,扶植一名宗室子弟去争抢王位,而不是选择嬴抱月这个难以掌控的对象。

    女子成为王,虽然世人从未想过,但慕容音却觉得,对于前秦的百姓而言,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希望嬴抱月能成为王。

    然而嬴抱月却因为旧情,迟迟无法下决断。

    “旧情?和谁的旧情?”

    银发少年皱起眉头,“说起来,那丫头到底是怕谁死?”

    慕容音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是嬴珣。”

    虽然嬴抱月及时捂了李稷的嘴,可难不成李稷能猜到的事,她作为知道嬴抱月真实身份的师娘会猜不到吗?

    不如说李稷不知道嬴抱月的真实身份以及她和嬴氏父子的感情纠葛还能猜到,反而更加不同寻常。

    想起之前从那两人之间感受到的古怪氛围,慕容音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两人的身份都太特殊,这倒算是一对知己。

    只可惜……

    慕容音叹息声回荡在湖边,白虎神担心地看过去,“阿音?”

    慕容音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白虎神还以为她在说嬴珣和嬴抱月,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丫头原来只是怕她那个堂哥死?如果她这么心慈手软,那也不配图谋王位。”

    不怕亲哥死,倒怕堂哥死,这倒也挺稀奇的。

    白虎神心中虽然不屑,但望着慕容音满脸忧色,不禁动起脑筋来。

    “说起来,那个叫嬴珣的小子不是新封了郡王么?即便公主成了王,他也不一定会死吧?”

    慕容音看了他一眼,“不能看表面,即便嬴珣不争,抚养他长大的那群老臣们也会推着他争。”

    成王败寇,争了王位却没有成为王的王子,自古以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慕容音握紧拳,她之前就怎么没想起这一茬呢?

    以嬴抱月对嬴珣的感情,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嬴珣去死的,更何况让他间接死于自己的手下。

    如果嬴抱月要争王位,那么她就成了直接威胁嬴珣性命的存在。

    对嬴抱月而言,心中此时会是何等的痛苦?

    毕竟嬴珣,是她亲手带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啊。

    更何况,嬴珣是嬴苏唯一的子嗣,是嬴苏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

    慕容音的指尖扎入掌心,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彻心扉,更何况嬴抱月这个当事人?

    这王位,不管争还是不争,那名少女的内心,想必都是鲜血淋漓。

    慕容音想到这里,忽然就不想逼她了。

    “阿音,要不要我废了那丫头的结界?”

    看见慕容音面露痛苦,银发少年忍不住提议道。她毕竟才是风法的主人,即便相距千里,只要动用神力,废一个等阶四的结界还是绰绰有余。

    慕容音也很担心嬴抱月心中的状况,闻言心动,“那你试试?”

    “行,等等……”

    银发少年原本满口答应,但刚出风法试探了一下,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那个丫头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

    慕容音愣了愣,“东吴昭华君在她身边。”

    “昭……”

    银发少年忽然有些哑然,收回了手。

    “好吧,看来实在是太远了,我的力量似乎也无法到达。”

    “你也不行?”

    慕容音呆呆望着自己侍奉的神灵,有些惊讶。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出发

    “咳。”

    银发少年轻咳了一声,“西戎实在是距离太远,我怀疑那个云中君在那边设了什么阵法,我每次风法送过去的时候总是会受到某种力量的阻隔。”

    是这样吗?

    慕容音满脸狐疑。

    她的力量在穿过永夜长城之时的确能感觉到阻隔,但总觉得并非是阵法的阻隔。

    另外她虽没有见过云中君,可不管那人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设下的阵法真的能阻挡得了白虎神的神力吗?

    看见慕容音眼中的疑惑,银发少年有些尴尬,“北方素来被称为神落之地,许多远古神灵都陨落在北方,不少遗骨未曾找到的,很可能就长眠在西戎草原上。那里对于我们兽神而言,也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这倒是。

    慕容音神色凝重起来,“那里是不是还会影响神灵的理智?腾蛇翅膀为什么会在抱月他们身上种下诅咒?”

    她的风法虽然没有在嬴抱月和李稷身边停留太久,但就在重明鸟挂到李稷身上的时候,重明鸟的声音就顺着风法传到了她这边。

    嬴抱月他们估计还不知道,重明鸟是会说话的。

    “诅咒?”

    白虎神眯了眯眼睛,“是重明发现了什么吗?”

    “叽!”

    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一道白光如同流星一般砸向湖面。

    “那个傻瓜!”

    银发少年嘴中暗骂了一声,迅速伸出一只手,从他掌心浮现出一个空气的漩涡飞向湖面,漩涡越来越大,在湖面上形成一个风旋。

    砰的一声,白光砸在风旋上,溅起无数羽毛。

    一只光秃秃的鸟从风旋中探出脑袋来。

    “重明?”

    慕容音望着眼冒金星的鸟,震惊不已,“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单靠嬴抱月的风法,是不可能把这只鸟丢这么远的。

    “这傻鸟差点把自己砸死,”银发少年眼角抽搐,“你当你是满月?冲那么快做什么!”

    之前送去陪慕容恒的虎斑猫满月有瞬移的能力,但重明鸟并没有。

    但因为重明鸟和凤凰是亲戚,当它准备自杀之时,可以将自己化作一颗火球,像流星一般砸向天边。

    重明鸟之前就是用自杀般的速度迅速回到了这里。

    但刚刚如果他不在这,这只傻鸟大概就会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白虎神在心中叹了口气,动用风法托着重明鸟回到岸边。

    重明鸟从风旋中爬出来,它的双翅已经无力,拖着翅膀蹒跚地向龟背石走来,随着步伐,渐渐变幻成一个十二三岁,赤身露体的小男孩。

    银发少年从怀中扯出一件布衫丢到男孩的脑袋上,“快穿上,伤了阿音的眼睛我饶不了你。”

    每次看到这家伙,他总会想起朱雀座下的那只呆呆金翅大鹏,他之前总是嘲笑朱雀有个不省心的弟弟,结果没想到他不是报应未到,只是晚了点。

    男孩抓住布衫,一个金发小脑袋从中探出。

    慕容音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场景,倒也习惯了。

    “重明!你还好吧?”

    小男孩拖着长长的布衫走到她身边,点了点头。

    慕容音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安全回来就好,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不好。”

    重明鸟奶声奶气地开口,“那两人身上都有诅咒。长得像一道线,只要到时间不完成,就出事。”

    诅咒……

    慕容音咬了咬牙,“腾蛇神居然真的舍得对抱月下诅咒!”

    “那不是腾蛇神,”重明鸟打断她,“是腾蛇的翅膀。”

    那有什么区别?

    慕容音有些愣神,银发少年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诅咒大概多久发作?”

    重明鸟的小脸严肃起来,“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大概最多只有一个星期了。”

    只有一个星期?

    慕容音瞪大眼睛,“那该采取什么措施?”

    “我不知道,”重明鸟摇头,“我没法读神灵的心思。只不过……”

    “不过什么?”慕容音焦急地问道。

    “不过那个叫抱月的孩子,好像心里明白。”

    “阿月她明白?”慕容音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她明白为什么不去做?”

    金发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望了她一眼。

    一股凉气倏然袭上慕容音的嵴梁。

    嬴抱月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去做。

    她在犹豫。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在自己骗自己不明白。

    “不行,她这么下去……”

    “阿音,这事你别管了,”这时一直面容沉静在一边聆听的银发少年忽然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他眼中划过一抹愠怒,“对于大事都拎不清,不愿意自救的人,你在这挖空心思救她有什么用?”

    慕容音心中不忍,还想辩驳,“阿月她不是……”

    “倒也不是不愿自救,”这时重明鸟站在一边忽然若有所思道,“我离开西戎的时候,听见她说她要去个地方,叫什么禅院。”

    禅院?

    慕容音心中咯噔一声。

    嬴抱月还去禅院做什么?应该没有她的同伴困在其中了才对。

    “我总觉得,那个丫头给人一种不完整的感觉,”金发少年托着下巴道,“她身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何止是少了一点。

    慕容音心中一痛,嬴抱月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神魂,如果不是之前从北寒阁那补全了一些,她也许根本无法或者走到这。

    等等,少了一点?补全?

    慕容音忽然僵住了。

    嬴抱月回禅院,难道是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神魂吗?

    难道说,这就是腾蛇的目的吗?

    不,不对,资料还太少。

    那她准备怎么去?和谁一起去?

    ……

    ……

    “你要和我一起去?”

    第一缕日光投射到嬴抱月脸颊上,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稷。

    之前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稷并没有提出要一起去,但这一次,他却主动提了。

    “你之前不是……”

    李稷深吸一口气,心中堵得慌,长臂一伸,抓住了嬴抱月的衣摆。

    “李稷……”嬴抱月回过头,

    “没事,我能控制好我自己。”

    李稷咬牙道。

    以安全起见他不该去,但他还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