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23分节

第六十六章 挑战

    “你这女娃娃,怎么就听不进人话?”震山先生皱起眉头,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老夫的时间又不是……”

    “最后一句。”没等震山先生彻底发毛,嬴抱月看着老人郑重一礼。

    抬起头,少女的眸子带着让人见之难忘的纯澈笑意。

    “如果这最后一句话没能让先生回心转意,女立刻就走。”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震山先生神情复杂,他真是从没见过如此死不放弃的女子。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许义山,“你待在这。”

    完他勉强跟着嬴抱月走到一边,一棵树挡住他们的身影。

    站定脚步,老人看着眼前不知在弄些什么鬼的少女缓缓道,“好了,到底有什么见不得饶事,你赶紧,完老夫还要……”

    震山先生不耐烦的声音下一刻却停了,因为眼前少女再次一礼。

    别的不,这女子行礼的姿态真的非常优美,光看就知道她受过多么严格的教养。

    “你……”震山先生疑惑道,这女子不会是想求他吧?

    但嬴抱月抬起头,却没出现老人所预想苦苦哀求。

    “之前谢谢先生,担心女的一生,也担心那些女子的一生。”

    正想开口的震山先生闻言一愣。

    当年他所作之事被无数人骂作虚伪,却从未有人向他道谢。

    下一刻他只听眼前少女笑眯眯道,“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不是,这话从这丫头嘴里出怎么就这么瘆人呢?

    “你到底要什么,”震山先生咳嗽一声,“有话快!”

    “先生,还能否麻烦你张开一个屏障,”嬴抱月道,“等阶四以下的修行者都无法穿透的那种。”

    这等于是他能张开的最强屏障,震山先生闻言再次皱眉,这丫头张口就要这么高阶的屏障,到底是怕什么人听到?

    但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少女,老者实在懒得与其议论,“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张开屏障,震山先生已在爆发的边缘,“你到底要什么?老夫都了,老夫的良心和你这丫头的一生,还不能拦住你?你就这么听不进老人言?非要把自己的一生毁了才算完?”

    震山先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话也到尽头了,然而下一刻听到他如茨劝,眼前才十四五岁的少女却轻轻笑了。

    “一生啊,”嬴抱月低声重复道。

    “你……”看着眼前少女的笑容,震山先生心底忽然泛起一股凉意,“你到底……”

    “先生,您的正直女非常钦佩,”下一刻少女抬起头看着老人,“也真的谢谢你担心我的一生。”

    “那你还……”震山先生疑惑地开口,却只听那个女子轻声开口。

    “可如果这世上,有人根本没有一生呢?”

    “你什么?”老者猛地一愣,但不等他质问,眼前少女突然一步后撤,用后背挡住身躯面向他一把捋起了左手的衣袖。

    下一刻,饱经沧桑的老人,瞳孔一缩。

    看着震山先生死死盯着她手腕逐渐蔓延的红色疤痕,嬴抱月笑了笑,“在先生看来,我还能活多久?”

    对等阶四的修行者而言,有些事情一看就明白了。

    震山先生内心一时波涛汹涌,这女子居然是用这样的一副身体,来挑战这些之骄子的吗?

    老人抬起头定定看着嬴抱月,在心底叹了口气,“十一个月左右。”

    嬴抱月闻言笑了,低头轻声,“你们等阶四预言,都是这么精准吗?”

    远远大榆树上的赵光闻言一怔,看向身边沉默的兄长。

    震山先生没听懂这女子在什么,但这些不重要,就是他明白了,这女子居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死期。

    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自己的死期的?

    老人万万没想到,她那句不升上阶就会死,居然是真的。

    “你……”震山先生忽然很想问,她要不要进入其他能确定升上阶的剑派,但他却没有足够的把握给这女子承诺,只得沉默。

    更何况就算换其他剑派,十一个月升上阶也是无稽之谈。

    这女子年幼被诅咒而亡的宿命,已经几乎板上钉钉了。

    但这时老人想起这女子借一步话的缘由,忽然心头一动。

    碰巧此时嬴抱月看着他道,“先生,那个北魏宁古塔,离南楚应该很远吧。”

    震山先生点头。

    一南一北,那当然是远。

    嬴抱月笑了笑看着震山先生道,“我还剩十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时运不济要被逼入那里,但恐怕没走到那座塔我就死了,所以先生,你不用担心影响到我的一生。”

    震山先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见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服他。

    而这女子居然用这种方式规避了他的所有问题。

    “先生,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良心不安,”嬴抱月看着他笑道,“能进入一所学宫,能参加稷下之宴,是我现在的心愿,如果能满足,我就很高兴了。”

    看着眼前笑着的少女,震山先生自然而然将嬴抱月这句话理解成了“死之前最后的心愿”。

    既然只有十一个月,那么他这个老东西也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了。

    造化弄人啊,老人沉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嬴抱月看着神色变幻的老人,有些疑惑。要知道这一层误导纯属无意,嬴抱月完全不知道,也想不到她的大实话被某老人理解成了遗言。

    但不等她再开口解释,震山先生深吸一口气,老饶胡子翘起来,伸出手猛地拍了一把嬴抱月的肩膀。

    “丫头,既然你话都到这了。老夫就收你为徒!”

    完震山先生将屏障解除,拉下嬴抱月的衣袖。

    而在这时本来等在外面的陈子楚也在话。

    “话这丫头到底在些什么?”陈子楚皱眉道,他身边的许义山冷着脸没有答话。

    但下一刻两人耳边突然传来那句,“老夫就收你为徒!”

    陈子楚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许义山那张冰块脸在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师父?”

    陈子楚听着许义山颤巍巍的声音,和他一起看向树边, 正好看到震山先生像是换了个人,一脸热情地拍着嬴抱月的肩膀。

    少年愕然无语。

    这不到一会儿,是怎么了?那女子不会给震山先生吃了什么药下了什么蛊吧?

    然而不管陈子楚内心多震惊,原本还严词拒绝的震山先生带着嬴抱月走向许义山,“义山,为师已经决定了,收这个女娃娃为徒,你把内门弟子的戒指拿给你师妹吧。”

    陈子楚在一边看着面色铁青的许义山,脸色也十分精彩。

    这可真是……

    然而不等陈子楚感叹,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少年瞳孔微缩。

    因为就在这时,面色铁青的许义山忽然拔剑,指向不远处少女。

    “义山?你做什么?”震山先生神色一变,但许义山充耳不闻。

    “我不同意。”

    少年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道。

    “想进水院,那么你必须按规矩,”许义山顿了顿看着嬴抱月,冷冷出了那句话。

    “必须接我三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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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恐惧

    就在稷下学宫观星台边许义山剑指嬴抱月说出那句话时,无人得知在另一个地方,也正暗潮汹涌。

    新的波浪正在席卷而来。

    半个时辰前。

    大雨瓢泼,就在紫华山上稷下学宫内上四宫筛选开幕,被卷入一场从未想到的风波时,南楚国师府却恢复了安静。

    但就在安静底下,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暗潮。

    有的人察觉到了,但有的人却还没有。

    清安院内,姬清远听完日常母亲留下的那个人的汇报后回来,像无数个清晨那样跨出东院的门槛,却和以往的早晨不一样,看见自己的同胞妹妹静静坐在廊下。

    这一幕不算少见,姬安歌的仪态依旧如从小到大他见惯了那般的安静娴雅,挑不出任何过错,就像一个完美端庄的大家小姐。

    他静静在妹妹院门前驻足,凝视着在廊下发呆的少女。

    姬安歌神情平静,连侍奉在她身后的丫鬟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看上去就只是单纯的发呆。

    但姬清远却不觉得。

    “大公子?”跟在他身后的季三察觉到他的停顿,疑惑问道,“您怎么了?”

    “小姐有点不对劲。”姬清远淡淡道。

    “不对劲?”季三看着一切如常的姬安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一刻姬清远淡淡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我进去看看。”

    说完姬清远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进了清安院西院,他和姬安歌感情甚笃,这个院子他也常来,这里看上去和过去十几年么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下一刻姬清远环视四周的目光微微一顿,青年心底微凉,眸子闭了闭。

    而这时平素敏锐的姬安歌才反应过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姬安歌原本像是看着什么的眼神渐渐聚焦,猛地一怔起身向兄长行礼。

    姬清远收回目光,看着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妹妹,在心底再次叹了口气,静静开口。

    “因为你看上去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姬安歌一怔,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丫鬟,看向对面的长兄轻声笑了。

    “永远都只有你能看的出来。”

    姬清远凝视着她言简意赅,“发生了什么?”

    姬安歌一愣,不等她回答只听面前兄长淡淡道,“听说你昨天早上和她一起去了嘉树院子。”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姬安歌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长兄困于一地但手眼通天,她丝毫不意外他知道。

    姬清远闻言皱起眉头,深深看着姬安歌,“那她现在人呢?”

    “嗯?大哥你不清楚?”姬安歌一愣,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走了。”

    姬清远点头,得到妹妹的肯定,他回想起刚刚听到的传言,“是……送她那个护卫去参加上四宫筛选来着?”

    姬安歌点头,姬清远看了看她试探着问道,“是你看到她能出去,你也想出去了吗?”

    姬安歌闻言一怔,但下一她看着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她犹豫了这许久,终于还是觉得应当对长兄坦白。

    哪怕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你看起来想对我说些什么,”姬清远看着妹妹激烈摇动着的双眼,静静开口。

    姬安歌双肩一震,看着面容坚毅的兄长咬紧了嘴唇,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大哥,她可能……不光是送护卫去参加上四宫筛选。”

    姬清远闻言瞳孔一缩,紧紧盯着姬安歌的眼睛。

    “你发现什么了?”

    “不,”男人声音一顿,闭了闭眼睛,不会为何,姬清远眼前恍然出现了他八岁时曾看到的那片星空。男人静静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姬安歌心头狠狠一颤,她想起那女子烛光下身体上的伤痕,想起那句她以为她会不以为然会嘲笑不已的话,但此时她看着姬清远,静静开口。

    “她和我说,她想参加初阶大典。”

    身为一个女子,一个和亲公主,那个人想参加初阶大典。

    姬安歌原本以为她作为正常的一个南楚人,不可能把这话当真,但此时她才发现,她居然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女人真的会这么做。

    不然此时她就不会有这样的怀疑。

    姬清远看着姬安歌的眼睛,替她说出她的怀疑,“你觉得那女子自己也会去参加上四宫筛选?”

    姬安歌握紧双拳,艰难地点头,“大哥,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犯傻,但……”

    “不,我觉得你猜的事,也许真的会发生。”然而姬安歌没料到,姬清远不但没笑她,下一刻反而目光复杂起来。

    也许世人都觉得不可能,但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

    姬清远忽然一声苦笑。

    至少他见过,这世上也曾经存在过那样大胆的女人。

    “大哥?”姬安歌不知为何,觉得此时的兄长目光有些陌生,也有些说不出怀念。

    “如果真是如此,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姬清远看向她,目光更加复杂,“你想一起去吗?”

    姬安歌浑身再次一震,她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她一直忘不掉今天清晨那个女子离开时的目光。

    那个少女就那样大步走向门槛,在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她。

    “安歌,我们一起去吧。”

    安歌,我们一起去吧。

    去,去往哪里?去外面?去稷下学宫?去修行者的世界?

    姬安歌不知道她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在那一瞬间,她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恐惧。

    姬清远听着妹妹的话,心情愈发复杂,他看着姬安歌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他说道。

    “大哥,我拒绝了。”

    姬清远看着妹妹脸上像是面具一样的笑容,一时陷入了沉默,随后静静开口。

    “为什么?如果是父亲的禁令,父亲不在家,你如果想出去我能想办法,你为什么……”

    “大哥,”姬安歌打断了他的话,深深凝视着兄长的眼睛。

    随后她一字一顿道。

    “我害怕。”

    姬清远一愣。

    只听眼前的妹妹像是继续说道。

    “我害怕。”姬安歌坦言,“我害怕以女子的身份去稷下学宫。”

    “大哥你也许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少女淡淡道。

    “这世上有十个人反对你,人也许就会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那么如果上百人呢?上千人呢?”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从小到大,只有人不断地告诉她,这样做是错的那样做也是错的,她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少女的笑容寂寞苦涩又充满着厌恶,姬安歌如吐毒一般静静开口。

    “大哥,我连反抗父亲都做不到,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姬清远心底如被重锤所击,看着咬紧牙关微微颤抖的妹妹,正想开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季三冲进门内,看着姬清远道,“大公子,出事了,二公子让您和小姐过去一趟!”

    

第六十八章 不要

    在那个人离去,他的少年时光也随之结束后,姬清远八年里听到的出事了这句话都没这个月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蛰伏多年的平静被打破,他感到的却不是麻烦和恐惧,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看着身边惊慌的妹妹,他甚至想对姬安歌来上一句“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当然姬清远也就这么想想,真说出来大概姬安歌会觉得他脑子也出问题了。

    姬清远隐隐总觉得他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当他真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那少女搞事的能力。

    就在他们一行人到达姬嘉树院子的时候,姬嘉树正冒雨站在院子,姬清远眯起眼睛,看着姬嘉树肩膀上站着个浑身羽毛都湿透的黑色鸽子。

    “这是什么?”姬清远静静走进院子,看着自己的弟弟。

    正在雨中出神的姬嘉树闻声看向他,不等他开口,那只黑羽鸽像是通人性般歪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扑打了一下翅膀如箭般冲进了雨幕。

    姬嘉树目送着黑鸽的离开,轻声开口,“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鸽子,不过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姬清远眯起眼睛看向姬嘉树手上的信笺,“那这是他送来的信?”

    “不是,”姬嘉树摇头,“我那位朋友时不时会接些替人送急信的活计,这封信是子楚送来的。”

    “陈子楚?”姬清远蹙眉,“他不是住在你这么,他送……”

    男人声音一顿,姬嘉树目光微亮,“大哥,看来你知道啊。”

    少年轻声开口,“他今早和殿下一起去了稷下学宫。”

    两兄弟间的交锋只在短短一瞬,姬清远收起面上所有情绪,“你说出事了,出什么事要找我?殿下她怎么了?”

    姬安歌闻言胸口起伏,正要往姬嘉树那而去,但下一刻却被后面冲出的一个人影撞了个趔趄。

    “叶静姝!”姬清远看着撞开姬安歌肩膀的女子喝到。

    叶静姝亲手端着一瓷盘点心,充耳不闻地走到姬嘉树身边,“表哥,姑母做了点心,让我送一些给你,你……”

    姬嘉树看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他重新凝视着姬清远。

    “殿……抱月殿下此时应该正在稷下学宫与叶思远斗剑。”

    短短几个字,姬清远猛地被呛到,这是多大的本事居然和火院大师兄对上,还闹到真刀真枪的份上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声破碎声传来。

    叶静姝手上的盘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她先是一惊随后嘴角腾起冷笑。

    “没想到那位殿下真是赶着去送死啊!”

    如果是别的修行者就算了,但稷下学宫私斗历来都会签生死状,权势熏天的叶家的人是真的敢打死公主!

    姬安歌在一边从未觉得叶静姝脸上的笑意如此刺眼,她的心重重往下沉去,但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看向自己兄长。

    “大哥,你能不能……我……”

    姬安歌有些语无伦次,姬清远看向自己的妹妹,温声开口,“不急,慢慢说。”

    看着自己兄长高大的身影,姬安歌艰难开口,“大哥,我,我不要……”

    “你想要什么和我说,”姬清远沉声道,“大哥一定为你办到。”

    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她知道的。姬安歌从小就知道,但她很少向兄长提要求,因为她怕兄长受伤。

    但这个时候她发现,她还怕另一个人受伤。

    “大哥,”姬安歌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心中此时唯一的愿望,她深深凝视着姬清远,说出了那句话。

    “我不要她死。”

    她不想见到那个女子死。

    她不希望今天早晨的拒绝是她和那个女子的诀别,她还没好好回答那个人的问题。

    那个人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她好不容易缝好,她不想看到再有人将其撕裂。

    “我不想她死。”姬安歌也不知她从哪来的勇气,一字一顿重复道,“大哥,我求你。”

    她没有力量,她只能求他。

    姬清远看着目光第一次如此坚定的妹妹,忽然笑了。

    “我知道了,”姬清远轻声道,“好,我去把她带回来。”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但那个人是存在的,还在这个世上,所以还能带回来。

    这两人……

    叶静姝愕然看着眼前这对行事诡异的兄妹,但下一刻她忽然一怔,看向一边面无表情的姬嘉树。

    “大哥,”站在一边姬嘉树忽然很想扶额,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的立场是不是有点尴尬。

    他这长姐长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姬嘉树无奈地轻咳一声,然后看到他兄长像是刚想到什么一般看向他。

    “大哥,那是……”姬嘉树很想说那好像是我的未婚妻,但想起他和嬴抱月的约定少年又觉得说不出口。

    姬嘉树没想到才两晚,那女子居然能让他这个从不对人感兴趣的姐姐都产生了兴趣,但撇开姐姐不谈,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大哥对那个女子好像也有兴趣?

    这都是什么事……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毕竟姬清远素来对姬安歌提的要求倾尽全力。姬嘉树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看着兄长看过来,姬嘉树勉强把心底危险的想法压下,轻咳一声,“子楚写这封信是来向我求救的。”

    言下之意,这事还是要他出面管管。

    以陈子楚的境界资历的确不能把叶思远怎么样,而陈子楚也晓得轻重如果不是事态真的严重,也不会写黑鸽信送来。

    “如果真有事,子楚撑不了多久,”姬嘉树叫姬清远来,其实是因为他这次明面上是被姬清远抓回来的,他如果再不打招呼跑出去姬清远搞不好要落个看守不利的罪名。

    虽对那女子无意,但姬嘉树也不能知道内情还眼看着叶思远下手,他准备去一趟紫华山,并在出门前把姬清远拘在自己院子,做出被他强行制住的假象,这样父亲以后清算他能把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

    “事情急迫,大哥你的话肯定知道我想干什么,”姬嘉树静静调动身上真元,“大哥你配合一下被我制住吧,我要出……”

    然而姬嘉树还没说出这话,姬清远看着他静静道。

    “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谁要出去?

    “大哥?你要出去?”姬嘉树一愣,“可你……父亲有禁令,你不能出门,你……”

    “嗯,我知道,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姬清远看着愣住的弟弟微笑。

    “什么办法?”姬嘉树忽然内心发凉。

    “很简单,”姬清远微笑着看着弟弟道,“你跑。”

    “嗯?”姬嘉树怔了怔,只听眼前男人道。

    “我身负把你带回来的命令,所以你跑了,我就能追了。”

    “所以,”姬清远看着姬嘉树,目光和善。

    “二弟,时间紧迫,现在,你赶紧跑。”

    

第六十九章 萌芽

    他上一次看到大哥这么笑起来,是在什么时候?

    雨幕下飞驰的骏马上,即便纵马奔腾速度极快,但姬嘉树看着前方领先他整个马身的身影,还是忍不住一时有些恍神。

    这么多年来,大哥到底笑过几次?

    在快马奔向紫华山的路上,姬嘉树不知为何想的不是姬清远的出格要求,而是在脑海中浮起这一个念头。

    不光是大哥,姬嘉树想起他们离开时他姐姐最后的那个眼神。

    就在姬清远提出那个各种意义上都让人一言难尽的提议后,姬嘉树沉默了整整三秒,最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就在叶静姝难以置信愤怒地想要阻拦的前一瞬,握住了他放在桌边的春雷剑。

    叶静姝虽然娇生惯养,但到底也是一个天生的修行者。就在姬嘉树握住剑的时候,对于高阶修行者天然的畏惧让脸孔扭曲的少女有一瞬间僵硬。

    这就足够姬嘉树离开了。

    他说过了,这个家中现在并没有有能力阻拦他的人。

    这一次,连院门他都不用冲倒。

    毕竟还没有安上。

    看着院门外执剑而立目光沉静的少年,姬清远的目光有一瞬的涌动,下一刻他的手悄无声息又当做若无其事地掠过他空荡荡的腰边。

    他并没有佩剑的资格。

    而男人的这个动作只被姬安歌收在眼中。

    看着默默咬紧嘴唇的妹妹,姬清远安抚地笑笑,下一刻男人的目光坚定起来,看着姬安歌道,“我们要走了,你怎么办?”

    姬安歌一怔,但下一刻看着姬清远的眼睛,少女脸上之前的惊慌和脆弱消失无踪。

    虽然她更像母亲,但她和他兄长其实长得也很像。

    “我留在这里,”少女静静道,深深凝视着姬清远,“大哥嘉树你们尽快。”

    姬安歌自知自己马术生疏,不带她,男人们的速度能更快。

    而且她也有她能做到的事。

    “你们……表哥你居然又为了那个女人……”叶静姝平复下心底对修行者威压的恐惧,看着姬嘉树和姬清远的目光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

    “你不许去,我要告诉姑母,你都是被这个贱种教唆的,你给我停下!停……”

    手握碎瓷片向院门口少年冲去的叶静姝忽然脚步一顿,看着挡在院门前的女子纤瘦的身影。

    “你这个小贱……”

    叶静姝很意外地看着以往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任打任骂的那个女子,脸孔涨得通红。

    “让开!连你都敢拦我的路?”

    然而平素从不敢反抗她的那个像是有阵风吹都能倒的纤细身影却没有动。

    “安歌!”

    姬清远站在门口,看着叶静姝拿着碎瓷片向姬安歌冲撞过去的身影瞳孔一缩,他正要伸手,但下一刻青年的手停在半空中。

    一股姬清远许久未见过的,几乎就要忘却的,生疏却又有些熟悉的属于一个陌生修行者的威压在院门前弥散开来。

    本一腔怒火向姬安歌直直撞过去的叶静姝像是撞上了一堵墙,身体猛地一沉,克服着险些让她一头栽倒的真元威压,叶静姝惊魂未定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而姬嘉树也怔怔原地,看着院门前站在原地的姬安歌。

    看着那股陌生真元的主人。

    看着他从未见到过的,身为一个修行者的姐姐。

    虽然小时候有被大哥修理过,但在姬嘉树记事里,他从未见到过姬安歌施展身为修行者的天赋,久到姬嘉树都险些忘记他的这个姐姐和他兄长同样,是天生等阶七的修行者。

    而姬嘉树不知道,哪怕是姬清远,除了姬安歌六岁觉醒,都没见过她调动真元。

    “大哥,你不知道吧,”姬清远看着站在院门内的妹妹在叶静姝撞上来的瞬间身体狠狠一颤,但下一刻少女却站住了脚跟。

    这一次,她没有躲,也没有逆来顺受。

    “大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也会的。”

    姬安歌的脸苍白得可怕,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也是母亲的女儿,”姬安歌站在院门内,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再次腾起怒火的叶静姝,静静开口,“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

    “可是……”姬清远内心被狠狠一撞,他从未离开姬安歌十步开外。

    姬安歌看着再次冲上来的叶静姝,生疏但坚实地张开屏障。

    “姬安歌,你竟敢……你一个贱种……”叶静姝从没想到像个兔子一样的姬安歌居然也有咬人的一天,但她更不知道,姬安歌虽然懦弱,但就在昨天晚上她听到一个人告诉过她一句话。

    “不论出身,叶小姐,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和你说,”姬安歌看着叶静姝,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意。

    “什么?”叶静姝愤怒地问道。

    而她面前的少女对她粲然一笑。

    姬安歌道,“你的境界太低了。”

    “你!”叶静姝一僵,简直像是认不识眼前的女人,这是谁?这还是忍气吞声的姬安歌?

    姬安歌还是姬安歌,但她却是知道了一件事的姬安歌。

    “叶小姐,你只是等阶十,但我是等阶七,”姬安歌看着想冲出她的屏障叶静姝轻声开口,“你还是别废力气了。”

    她的这句话也是对身后的两个男人说的。

    “这里交给我。”姬安歌转身看向姬清远和姬嘉树开口,“快走。”

    即便她什么都不会,但她眼前这个女子也什么都不会。

    而远在稷下学宫的另一个女子的处境一定比她更艰难,那么她就不感到丝毫畏惧。

    “放心,”姬安歌看着姬嘉树和姬清远微微一笑,轻声开口,“我是等阶七的修行者。”

    ……

    ……

    长姐坚定的笑容在他脑海中浮沉,姬嘉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高峰。

    “吁!”

    紫华山到了。

    之前姬嘉树一直都是通过国师府后山的密道前往稷下学宫,但那密道是父亲为了幽禁他而设,只通往固定地点并不通往举行最终筛选的观星台。

    姬嘉树已经许久没有从前山入山了,更何况后山他的父亲就在这里闭关。

    姬嘉树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神通广大地察觉到他,但就在他站在山门前时,姬嘉树还是有一瞬的战栗。

    而守山门的守卫在看到他的瞬间也顿时愕然睁大双眼。

    守卫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不是眼花,愕然开口,“春华君?您……您怎么会……”

    守卫目光又落到姬清远身上,“这位是……”

    姬嘉树眉头一皱,心道他没时间在这里这人纠缠,但还没等他握上春雷剑,他身边忽然传来兄长沉静的声音。

    “冲过去。”

    

第七十章 绽放

    男人的声音沉静,但这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沉静。

    感受着兄长身上陡然提升的真元,姬嘉树内心无奈但还是在一瞬之间猛然握住了春雷剑。

    过去他和这个兄长相处的时间乏善可陈,姬嘉树在拔剑的瞬间心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这个大哥的行事作风原来是这样的吗?

    是大哥突然转了性子还是大哥不会原来就是这个风格的吧?

    父亲难道是知道兄长的这个性子才把他关在家里的?

    少年内心波涛汹涌,被姬清远意想不到的强硬作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起他自己之前的那次破格出走,姬嘉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而稷下学宫的山门守卫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到传说中的雷院第一剑。

    落雷在稷下学宫的山门处炸响,即便甩出去好几百丈却好似还能听见那隐隐轰鸣。

    在风一般掠过的山路上,姬清远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你炸门的手法倒是很熟练。”

    这一切到底是拜何人所赐啊!

    在急速的奔跑中,姬嘉树木着一张脸,编造着之后向师长请罪的理由,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澄清。

    “那门没倒,”姬嘉树淡淡道。

    稷下学宫的山门是大司命林书白所建,如果能被他一剑砍倒,他也算是能千古留名了,那座山门根本纹丝不动,不过守卫抱头鼠窜。

    也正是如此他才敢在稷下学宫山门处动剑。

    但姬嘉树第一次这么做,也第一次知道那座山门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坚固强大。

    一道门尚且如此,那建造出那座门的那个女子呢?

    看着身边兄长在急速奔驰中依旧平静坚毅如初的神情,姬嘉树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人的……儿女吗?

    姬嘉树的思绪迅速收起,因为半山腰那片空地已经近在眼前,在去年卸任雷院大师兄前姬嘉树也参加过不少次上四宫筛选,本非常熟悉最终筛选的画面。

    但看到眼前这片空地时,少年却猛地一怔。

    原本他记忆力的中间空地满是人的画面已然不见,巨石外面的空地空荡荡,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影,但他凭借神舞境的敏锐却听见了巨石后的阵阵人声。

    人都……进了后面?

    这怎么可能,就算第一道筛选再简答,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入巨石后,更何况,姬嘉树看向四座石碑下瞳孔一缩,连负责筛选的师兄们居然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人呢?”姬清远在他身边停下,皱眉询问。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瞬间掠至空地上寥寥可数的一个正在捡最后一个掉在地上风筝的风院学子面前,开口问道,“这位学长打扰,请问参加最终筛选的学子们呢?”

    低头捡风筝的学士抬起头,看清眼前人猛地一震,连风筝都掉到地上,“春……春……”

    姬嘉树身侧手指一动,再次重复,“请问,其他人呢?”

    感受着眼前少年身上深不可测的气息,风院学士猛地一个瑟缩,本能地答道,“都进到后面去了,观星台说居然有男女对战,连学长先生们都进去看热闹了,这里也就没人管了所有人都跑进去了……”

    男女对战?

    姬嘉树瞳孔一缩,和身后的姬清远对视一眼。

    “春华……春华公子怎么会……哎?”风院学士鼓起勇气抬头正想问,但下一刻他却发现眼前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刚刚问话的事就像他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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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声音沉静,但这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沉静。

    感受着兄长身上陡然提升的真元,姬嘉树内心无奈但还是在一瞬之间猛然握住了春雷剑。

    过去他和这个兄长相处的时间乏善可陈,姬嘉树在拔剑的瞬间心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这个大哥的行事作风原来是这样的吗?

    是大哥突然转了性子还是大哥不会原来就是这个风格的吧?

    父亲难道是知道兄长的这个性子才把他关在家里的?

    少年内心波涛汹涌,被姬清远意想不到的强硬作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起他自己之前的那次破格出走,姬嘉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而稷下学宫的山门守卫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到传说中的雷院第一剑。

    落雷在稷下学宫的山门处炸响,即便甩出去好几百丈却好似还能听见那隐隐轰鸣。

    在风一般掠过的山路上,姬清远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你炸门的手法倒是很熟练。”

    这一切到底是拜何人所赐啊!

    在急速的奔跑中,姬嘉树木着一张脸,编造着之后向师长请罪的理由,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澄清。

    “那门没倒,”姬嘉树淡淡道。

    稷下学宫的山门是大司命林书白所建,如果能被他一剑砍倒,他也算是能千古留名了,那座山门根本纹丝不动,不过守卫抱头鼠窜。

    也正是如此他才敢在稷下学宫山门处动剑。

    但姬嘉树第一次这么做,也第一次知道那座山门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坚固强大。

    一道门尚且如此,那建造出那座门的那个女子呢?

    看着身边兄长在急速奔驰中依旧平静坚毅如初的神情,姬嘉树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人的……儿女吗?

    姬嘉树的思绪迅速收起,因为半山腰那片空地已经近在眼前,在去年卸任雷院大师兄前姬嘉树也参加过不少次上四宫筛选,本非常熟悉最终筛选的画面。

    但看到眼前这片空地时,少年却猛地一怔。

    原本他记忆力的中间空地满是人的画面已然不见,巨石外面的空地空荡荡,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影,但他凭借神舞境的敏锐却听见了巨石后的阵阵人声。

    人都……进了后面?

    这怎么可能,就算第一道筛选再简答,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入巨石后,更何况,姬嘉树看向四座石碑下瞳孔一缩,连负责筛选的师兄们居然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人呢?”姬清远在他身边停下,皱眉询问。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瞬间掠至空地上寥寥可数的一个正在捡最后一个掉在地上风筝的风院学子面前,开口问道,“这位学长打扰,请问参加最终筛选的学子们呢?”

    低头捡风筝的学士抬起头,看清眼前人猛地一震,连风筝都掉到地上,“春……春……”

    姬嘉树身侧手指一动,再次重复,“请问,其他人呢?”

    感受着眼前少年身上深不可测的气息,风院学士猛地一个瑟缩,本能地答道,“都进到后面去了,观星台说居然有男女对战,连学长先生们都进去看热闹了,这里也就没人管了所有人都跑进去了……”

    

第七十一章 风雨

    和火院边围观的学子修行者们的热火朝天不同。

    水院冷清了多年的观景台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但这不代表这里围观的人不多。

    八年来,姬嘉树第一次在水院看到这么多人。

    比火院还要多的人。

    但就是这么多人,高台边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人们并非不想说话不想喧闹,姬嘉树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高台上锐利的剑光他目光微寒。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神舞境,他尚且都能感到如此猛烈的气魄,那么遑论其他人。

    今日在这里的都是小有境界的修行者,但在场却没人能挣脱这一场真元和杀气的盛宴。

    之所以这么安静,都是因为所有人都被高台上那异常紧张的气势所影响。

    在一片寂静中,姬嘉树听见自己腰边的春雷剑一阵阵的嗡鸣。

    看着高台上断水剑的寒光和杀气和周围凝固的人群,少年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水院大师兄,许义山。

    这就是当今境界最低的四大名剑的持有者,那个男人的真正实力。

    所有人都说许义山不过等阶六却能成为断水剑的剑主,不过是因为水法一派人丁凋零走的大运。

    但姬嘉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这样的。

    他是那个男人尚在微末之中第一个注意到许义山的人,某种意义上,姬嘉树也是最清楚许义山实力的人。

    人们曾经戏称许义山是水院第一剑,但这不是恭维,不过是嘲笑水院只有他一个人学子。

    但姬嘉树很清楚,水院就算有上千人上万人,许义山都会成为第一剑。

    他是真正的水院第一剑。

    其他学宫的弟子虽明面上对水院冷嘲热讽,但事实上还是有不少人畏惧水院的实力。而畏惧水院,在学子层面,其实就是畏惧许义山一个人。

    今年水院没有一个人报名,背地里其实也有其他学宫做的手脚,姬嘉树曾在姬家的情报网里看到过相关情报。因为如果水院今年还是招不到人,那么便会失去参加稷下之宴的资格,许义山就参加不了上四宫斗武。

    姬嘉树曾经和许义山提过,但那个冷硬的男人却表示如果是会被收买的人,不进水院也罢。

    那是一个非常固执的男人。

    但同时,那也是一个非常正直的男人。

    和叶思远完全不同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少年强者。

    所以看着眼前这一幕,姬嘉树一时有些混乱。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她……为什么嬴抱月会和许义山这个知道她身份的人对上?

    而为什么许义山会……感受着这强烈的杀气姬嘉树心底微沉,为什么许义山会如此认真?

    他要知道这一切,就只能去问导致他现在在这里的始作俑者。

    姬嘉树眯起眼睛,看向那个离高台最近的,手在胸口紧紧握紧探头探脑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起身上的气息拉起一个屏障,微微低下头,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的学宫学士。

    也幸亏高台上的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牵动了所有旁观者的心神,也让姬嘉树第一次感受到了在人堆中却没被第一眼认出的待遇。

    当然这一切不可能撑多久,但他来都来了,此时也顾不得在意太多。对所有人面生的姬清远微微站在他身前挡着他,两人费劲地挤到了人堆前,挤到了双眼瞪得像铜铃的某人身后。

    “要打了要打了……许义山这小子不会真的……”陈子楚看着高台上的嬴抱月和许义山心跳如鼓目不暇接,冷不防有人拍了下他肩膀。

    陈子楚认识的人多,如果是平常还有心情看两眼,但此时不管是什么熟人都别想让他眼睛离开一寸,少年抖了抖肩膀无动于衷,但下一刻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子楚。”

    陈子楚回头看到姬嘉树,这才想起来他之前送出去的那封信。他本来该惊讶该惊喜来着,但也许是之前的危急时刻已经过去,此时看到姬嘉树他却只剩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怔愣。

    姬嘉树张开了屏障,一般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看着挡在外边的姬清远,陈子楚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干地开口,“你来了啊。”

    “什么情况?”这人反应也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姬嘉树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子楚身边,皱眉道,“你不是说她和叶思远打上了吗?”

    姬嘉树内心疑惑,难道叶思远放过了她?可他素来知道叶思远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他们没对上?”姬嘉树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哦,你说那个,”陈子楚凉凉看了他一眼,“那个早打完了。”

    打完了?姬嘉树一愣,看着高台上浑身是泥形容狼狈但依旧站立着的少女,“叶思远放过了她?”

    陈子楚目光复杂地摇头。

    居然真的交手了?姬嘉树内心一震,他大概能猜到那两人为什么动手,但既然这女子现在在水院这边这只能证明……

    “她输了还是认输了?”姬嘉树平静地问道。

    这女子只是等阶九还是不会剑法的等阶九,只有这两种可能。

    以这女子身上的伤势来看,他更倾向于后者。

    但姬嘉树没有想到,他从小到大从未出错的预测,人生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但闻言陈子楚看他的目光却更加古怪,姬嘉树心底一个咯噔。

    下一刻他听见眼前的好友忽然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如果我说……她赢了呢?”

    姬嘉树一愣,却完全想不到道理,他眼前的陈子楚也不知如何解释。

    本来也就只是他一人的臆测。

    “叶思远把她打下了台,”陈子楚转回头静静看向水院的观星台,“她输在了最后一招。不过……”

    少年背对着拥挤的人群,看着高台上浑身泥泞的少女。

    “如果叶思远没有撤掉抑境符,我和你说我觉得最后赢的那个人会是她……”陈子楚背对着姬嘉树淡淡开口,“嘉树,你相信吗?”

    相信?

    姬嘉树一愣,这句话听上去是气话,不值得高阶修行者相信。

    但他认识的陈子楚不是会在修行一事上感情用事的人。

    这一切到底……

    姬嘉树把疑问按到心底,看着陈子楚问道,“这些先不论,她到底怎么会和义山对上?有什么误会?说清楚我去让义山先停手吧。”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叶思远色厉内荏,但许义山可不是吃素的,这女子不可能是……

    “义山不会停手的,”然而本写信向他求助陈子楚却忽然开口。

    陈子楚叹了口气,看着台上努了努嘴,“你看。”

    姬嘉树闻言望去,瞳孔一缩。

    高台中央,剑指嬴抱月的许义山单手握剑,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而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戒指,套上了自己的中指。

    ……

    ……

第七十二章 盛开

    嘉树在看到嬴抱月面前站的是许义山的时候,有惊讶但也松过一口气。

    因为比起心狠手辣的叶思远,许义山为人正直且是他的朋友。

    如果是有什么误会,或是那女子冒犯了水院,只要不过分,总还有解决的办法。

    但就在看到那枚青色戒指的瞬间,姬嘉树就知道他低估了这一切。

    也低估了那个女子。

    他那口气白松了。

    站在高台上,不是他姬嘉树的好友,而是水院的大师兄。

    “水院第一剑的戒指……”陈子楚倒吸一口气凉气,每个上四宫内门弟子都会拥有一枚代表学宫的戒指,这是大司命林书白留下的风俗。

    但各学宫大师兄有些不一样,在稷下学宫最优秀的剑客才能成为大师兄,而一般学士的戒指是戴在食指,学宫大师兄却是戴在中指。

    这是地位也是责任的象征。

    虽然有这个风俗,但许义山和某位火院大师兄叶思远不同,不会招摇地一天到晚把戒指戴在手上。

    除了剑,许义山不习惯佩戴任何饰物。

    但一旦他戴上水院的戒指,就只有一种情况。

    “糟了,那憨子居然认真了。”

    陈子楚看着高台上的许义山愣愣开口,后背发毛。

    姬嘉树也有些怔愣,眼前情况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他没想到他闯进来,没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惨剧,却看到了眼前这幅画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义山到底为什么会和她打起来!?”姬嘉树压低声音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陈子楚深吸一口气,“那丫头没进火院居然想进水院,而震山先生居然同意了,但义山说不同意,要按规矩,过了他三招才行!”

    “震山先生同意义山不同意?”姬嘉树愕然,这都什么事?

    姬嘉树都不知道他该先为哪件事惊讶,要知道他的情报还停留在那丫头就只送个护卫去稷下学宫而已。

    鬼知道这一切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只得先关心眼前事。

    看着高台另一边神色异样的震山先生,姬嘉树闭了闭眼睛,“义山自己当年进水院都没过了三招。”

    啥玩意?

    陈子楚瞪圆眼睛,只听姬嘉树静静道,“但他还是上台了,被震山先生打飞了出去。”

    水院当时没大师兄,震山先生就自己上场了。

    姬嘉树有幸旁观了这一幕。

    他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扶着栏杆站起来,打飞他的老人反而目光无奈。

    “小子,我都说你不用过这三招也能进水院,”当时的震山先生无语道,“你非要过这三招做什么?”

    而姬嘉树记得那个衣着破烂的少年向泥水里吐出一口血,闷声道,“不过这三招,我心里过不去。”

    “所以他挨了震山先生三招,被扛回去趟了三个月,”姬嘉树盯着陈子楚愕然的目光说道,在心底叹了口气,“所以这一次,恐怕也是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子楚愕然道,“许义山不是一定要明月赢,是要她也挨他三招?”

    “明月?”姬嘉树疑惑,陈子楚愣了愣解释,“是殿下的化名。”

    姬嘉树按下心中古怪,看向高台上的男人,“我本是这么推测的,不过……”

    看着男人手上刺目的断水剑,姬嘉树眉头蹙起,“抑境符呢?他要拿着断水剑和她打?”

    陈子楚点了点头,“抑境符是在的,但你不让他用断水剑用什么?”

    姬嘉树看着高台上嬴抱月手中的锈剑,“她手上那是什么剑?”

    “好像是叫落日,”看着那把锈剑陈子楚道,但下一刻他想起之前那女子的那一剑心头深深一颤,看着皱眉担忧的姬嘉树,陈子楚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姬嘉树,其实她……”

    “什么?”姬嘉树侧目,但下一刻不等陈子楚说完,原本寂静的人群忽然爆发出惊呼!

    少年们肩膀一震,猛地看向高台上,而下一刻,磅礴的剑气在半空中爆发。

    不等心思各异的两人说完那句话。

    这场诡异的对决。

    开始了。

    ……

    ……

    (后为防盗章,十分钟后替换)

    嘉树在看到嬴抱月面前站的是许义山的时候,有惊讶但也松过一口气。

    因为比起心狠手辣的叶思远,许义山为人正直且是他的朋友。

    如果是有什么误会,或是那女子冒犯了水院,只要不过分,总还有解决的办法。

    但就在看到那枚青色戒指的瞬间,姬嘉树就知道他低估了这一切。

    也低估了那个女子。

    他那口气白松了。

    站在高台上,不是他姬嘉树的好友,而是水院的大师兄。

    “水院第一剑的戒指……”陈子楚倒吸一口气凉气,每个上四宫内门弟子都会拥有一枚代表学宫的戒指,这是大司命林书白留下的风俗。

    但各学宫大师兄有些不一样,在稷下学宫最优秀的剑客才能成为大师兄,而一般学士的戒指是戴在食指,学宫大师兄却是戴在中指。

    这是地位也是责任的象征。

    虽然有这个风俗,但许义山和某位火院大师兄叶思远不同,不会招摇地一天到晚把戒指戴在手上。

    除了剑,许义山不习惯佩戴任何饰物。

    但一旦他戴上水院的戒指,就只有一种情况。

    “糟了,那憨子居然认真了。”

    陈子楚看着高台上的许义山愣愣开口,后背发毛。

    姬嘉树也有些怔愣,眼前情况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他没想到他闯进来,没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惨剧,却看到了眼前这幅画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义山到底为什么会和她打起来!?”姬嘉树压低声音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陈子楚深吸一口气,“那丫头没进火院居然想进水院,而震山先生居然同意了,但义山说不同意,要按规矩,过了他三招才行!”

    “震山先生同意义山不同意?”姬嘉树愕然,这都什么事?

    姬嘉树都不知道他该先为哪件事惊讶,要知道他的情报还停留在那丫头就只送个护卫去稷下学宫而已。

    鬼知道这一切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只得先关心眼前事。

    看着高台另一边神色异样的震山先生,姬嘉树闭了闭眼睛,“义山自己当年进水院都没过了三招。”

    啥玩意?

    陈子楚瞪圆眼睛,只听姬嘉树静静道,“但他还是上台了,被震山先生打飞了出去。”

    水院当时没大师兄,震山先生就自己上场了。

    鬼知道这一切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只得先关心眼前事。

    看着高台另一边神色异样的震山先生,姬嘉树闭了闭眼睛,“义山自己当年进水院都没过了三招。”

    啥玩意?

    陈子楚瞪圆眼睛,只听姬嘉树静静道,“但他还是上台了,被震山先生打飞了出去。”

    水院当时没大师兄,震山先生就自己上场了。

    鬼知道这一切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只得先关心眼前事。

    看着高台另一边神色异样的震山先生,姬嘉树闭了闭眼睛,“义山自己当年进水院都没过了三招。”

    啥玩意?

    陈子楚瞪圆眼睛,只听姬嘉树静静道,“但他还是上台了,被震山先生打飞了出去。”

    水院当时没大师兄,震山先生就自己上场了。

第七十三章 落花

    两条河流在空中相撞,哗啦一声!

    水流倾泻。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观星台外的阵法挡住了奔泻的水流,但站在台下的人们还是感觉浑身湿透。

    原本等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女子被水流切碎的人,浑身被冷汗浸湿,哑口无言。

    只得不断揉搓着眼睛,愕然四顾。

    这大抵是上四宫筛选大师兄过三招围观中最为诡异的观战画面,高台上的少年少女已经过完了一招,但台下的看客们却不想直视,顾左右而言他。

    “那到底是什么?尉迟兄,水院这位剑法见涨啊……刚刚那水法剑第一式实在是……不知为什么小弟居然看到了两遍……”

    “是啊,是啊……居然对面那小丫头也使出了……嗯?”

    确认不是看错的学子们面面相觑,愕然看回台上。

    原本山海大陆上最杰出的年轻修行者们此时看上去却有些傻气,从一开始的哄闹、讥笑、打趣再到愕然,再到……难以置信的寂静。

    在这一片寂静里,陈子楚看着高台上执剑面对面而立如凝固了一般的男女,额头一滴滴渗出冷汗。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想要成为和已经成为稷下学士的修行者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虽然对那个女子不屑一顾,但这些看客们并不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因为刚才出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件事说来很简单,如果脱离他陈子楚活了这十几年的常识,不过一句话。

    那就是嬴抱月使用了和许义山相同的剑法,挡下了许义山的第一招。

    嗯,就这么简单。

    简单……

    简单个鬼!如果不是有叶思远和那女子之前的斗剑在前面打底,陈子楚都要怀疑他眼睛是不是要瞎了!

    之前叶思远和嬴抱月那场斗剑,这女子的对应堪称惊艳绝伦,狠狠震慑了陈子楚一把,让他产生了那女子能赢的幻想。

    但陈子楚再幻想,他都没想过嬴抱月能接下许义山的剑招。

    无他,实在是许义山如他的名字,是那种厚重如山的剑客,几乎毫无破绽。要和他打就是硬碰硬,不像叶思远那个轻浮货还有空子可钻。

    这女子的确是陈子楚见过的最有奇思妙想的修行者,但她对决叶思远的那一场在其他人眼里实有投机取巧之嫌。

    陈子楚实在想不出面对剑法圆融一丝不漏的许义山,这女子能想出什么歪点子来赢。

    没有可以智取的办法。

    所以,嬴抱月必输无疑。

    陈子楚本想着她能撑下三招不被打飞或者打死就算万事大吉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名浑身沾满泥水的少女,居然挡下了许义山的第一招。

    更可怕的是,陈子楚之前的预测没错,许义山的确不能智取。

    所以那女子用的方法是……

    用许义山的剑法挡住许义山的剑法。

    陈子楚面皮有一瞬的僵硬。

    呵呵,这法子,真合理。

    连他都挑不出任何错处,完美契合许义山的特点,没空子可钻,那就硬碰硬。

    连招式都一毛一样。简直是能想到的对付这招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但问题是……

    她怎么就能做到的呢?

    感受着身边姬嘉树的沉默,陈子楚也沉默了,沉默中还带着一丝造化弄人的感受。

    “我还找了许义山,你们一起去。”

    “她不该被这些不关她事的阴谋夺去性命。”

    当初姬嘉树让他和许义山去迎她,到底有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呢?

    但不管姬嘉树有没有预料到,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在和亲路上第一剑开始的。

    “子楚,”陈子楚听见他身边的姬嘉树轻声开口,“义山和她……有说过超过三句以上的话吗?”

    不愧是南楚春华君,真是精辟。

    如果说凝结几滴小水珠什么的尚且能自学成才,堂堂水法剑的山门剑法还能自学那就是扯淡了。

    偏偏水法一脉人丁凋零,就算有人教,这人选都乏善可陈。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落花流水,这世上只有有一个毫无可能的可能。

    看着高台上如木雕一般握着剑一动不动的许义山,陈子楚面无表情道,“你猜的没错,没超过三句,如果我没记错,如果不算今天,一句都没有。”

    震山先生和嬴抱月今日是初次见面,陈子楚在这世上没改行的修行者里就见过两个水法者。

    那么排除一下,能教给嬴抱月水法剑的,这世上就只剩许义山了。

    但偏偏陈子楚这一路上,没见过那两人有任何交集,连话都没说过,除非这两人三更半夜趁他睡着搞私会。

    私会?许义山?和前秦公主?

    天爷,这都是些什么事?

    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是义山教她的。”而就在这时姬嘉树平静的声音打断陈子楚的胡思乱想。

    陈子楚也知道这事匪夷所思,撇开许义山对女子的天然厌恶,退一万步是许义山教她的,那他也不会这个时候使用同样的剑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台上僵硬的友人,陈子楚的心往下沉去,如果不是许义山教她的,这事反而更加可怕,细思极恐。

    如果是别人教她的,以那女子的身份,连带着她的和亲都可能充满阴谋。

    “二哥……”远处大榆树上,赵光愕然看向李稷,他和陈子楚不同,因为他还认识这世上另外一个水法者。

    但戴着面具的李稷却平静如初。

    男人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轻声开口,“不是我。”

    不是他,那还有谁?

    还有……

    赵光看着高台上少女纤细的身影和她剑上淋漓的水珠,忽然想起了什么,如置冰窖。

    到底教她的是谁?陈子楚百思不得其解,想破头却脑内却忽然一个念头一闪。

    如果没有人教她呢?

    这个念头让陈子楚心底一凉,情不自禁看向高台上的许义山。

    这个时候受到最大冲击是许义山。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许义山终于开口了。

    “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一瞬之间屏住呼吸。

    而就在这时,嬴抱月目光从剑上的水珠抬起,看着他道,“你教我的。”

    

第七十四章 流水

    什么?

    一石击破千层浪,在场一片哗然。

    陈子楚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姬嘉树,却发现素来沉静的友人却忽然开口,“不对。”

    的确是不对,陈子楚本能就能觉得不对,许义山不可能做这种事,下一刻像是在响应他的心声,高台上许义山在一片哗然中看着嬴抱月静静开口。

    “我没有教过你。”

    少年握紧手中断水剑,看向台下神情复杂的震山先生,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教过任何人。”

    震山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弟子的人品。

    “这女人说什么呢?”

    “许义山这憨子也不可能外泄剑法吧,这可是欺师灭祖的死罪……”

    “一个女人居然会四大剑派的剑法,她莫不是从宁古塔里逃出来的?”

    “西戎挑拨离间的奸细?”

    观星台下的顿时腾起骚动,且议论越来越往危险的方向倾斜,更糟糕的是陈子楚看到有几位眼熟的师长悄悄在人群后隐去,让他心中感觉越发不妙,而这事太匪夷所思连陈子楚都想不通,心中腾起怀疑。

    若不是知道这女子真实身份……不正因为知道这女子身份,陈子楚却更加怀疑,这个人难道真的是西戎的……

    人们面对未知的事物,就会各种猜测,而这些猜测,大都会走向阴暗的地方。

    姬嘉树握紧双拳,他不愿这么想的,但他也不明白。

    “该死!”

    “她一定是宁古塔的余孽!是西戎的奸细!”

    然而就在人们的猜测进入最高潮的时候,那个少女却神情清淡的开口。

    阵法并不隔音,之前外围的恶毒言论那女子停的清清楚楚,但她面上神情却丝毫不变,姬嘉树甚至怀疑她这时才说话就是想多听些人们的揣测。

    等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而就在姬嘉树为他莫名其妙的想法愕然这时,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却在喧闹的人群中响起。

    嬴抱月看着眼前死死盯着她的许义山,只是笑了笑道。

    “是我没说好,你的确没有手把手教过我。”

    外围的污言秽语一顿。

    许义山本就对谣言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知道这女子为什么污蔑他,为什么会掌握水法剑,他倒要看看这女子如何解释,却没想到她上来如此说。

    “那你……”男人皱紧眉头,周围愣住的污言秽语再起。

    “什么玩意儿,不是人教的还故意这么说?”

    “哗众取宠,给几分颜色就以为自己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确没教我,”嬴抱月看着许义山笑了笑,“但你让我看过一次。”

    看过一次。

    台下陈子楚如遭雷击。

    他听到了什么?

    看过一次?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继怀疑一次后,陈子楚开始怀疑耳朵。这女子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许义山曾经在她面前使出过这一招,然后她看到了,她就会了吗?

    姬嘉树也怔怔站在原地。

    “是这样吗?”他看着面容僵硬的陈子楚不知到底是何种心情,他开口问道,“义山他真的……”

    “真的。”陈子楚如梦游般答道,正因他当时也在现场,一切都对上,所以他受到的冲击不亚于许义山。

    “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许义山的确施展了水法剑,”陈子楚怔怔开口,“没错,就是这招。”

    许义山当时用的那招,就是“落花流水”。

    一切都对的上,但一切却又对不上。

    而正如陈子楚所料在,在听到这句话高台上许义山的脸色彻底变了,身上真元涌动,猛地剑指嬴抱月开口!

    “不可能!”许义山愕然道,“就算看懂剑法,没有成百上千次的练习是绝对做不到的!”

    原本木然的少年脸上第一次涌动出如此鲜明的情绪,而这情绪里甚至带着绝望。

    如果这女子的话是真的,那他努力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相信已久的信念又到底是什么?

    陈子楚心底狠狠一震,他也相信这世上的真理,也相信这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水法剑更是四剑派中最强调勤学苦练的,如果这女子想要搅乱这一秩序,那他绝不……

    然而不等面前少年崩溃,高台上的少女却没有同样举剑,也没有否定许义山的话。

    不是嘲笑,不是轻视,只是平静地说出事实。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练过成百上千次?”嬴抱月静静道。

    “你……”双眸有些血红的许义山一怔,而台下的陈子楚和姬嘉树也怔住了。

    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男人,在远处的榆树上静静闭上双眼。

    “你到底……”许义山握剑的手有一丝颤抖,看着眼前静静而立的少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晚上。”嬴抱月道。

    远处大榆树上赵光浑身一震,猛地看向身边的李稷,“二哥,你……”

    “十四天,”李稷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静静道,“她练了十四天。”

    赵光想好的话没说出口,换了句话,少年干干一笑,“二哥,你还是……那么精确。”

    知道也太精确了吧!

    他真的一直在自己身边么?

    “二哥,”赵光干干问道,“你早就知道?”

    李稷点头,“嗯,我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赵光愕然问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那个晚上,你不是和我一起看到她练剑的么?”李稷静静道,“草丛里,有水珠。我看到了。”

    那不是自然生成的,是在那少女挥剑后产生的,她那个时候剑法都没成型,但李稷还是察觉到了。

    虽然很细小,但那的确是属于那个少女的水珠,她一剑一剑,一剑一剑的重复,一剑一剑的跌倒,从十几颗水珠开始,走到今天。

    而直到练成之前,那女子没有在人面前使用过一次,哪怕之前被逼入绝境,都隐藏至今。

    但即便她经过无数次练习,眼前这被揭露出的事实,还是足以震惊世人。

    “只看过一次,就知道怎么去练?”

    陈子楚愕然看着高台上的少女,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四大剑派引以为豪的剑法,她一个都不会。

    但是她看过一次,却能明白练法,甚至不知对错就敢去付出上千次的努力,甚至还能成功在实战中与人对抗?

    陈子楚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姬嘉树,在看到少年脸上的震惊后,他突然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天灵盖。

    陈子楚见过很多少年天才,最可怕的天才莫过于他身边的这个人。

    但哪怕是姬嘉树都没有见到过有修行者拥有这样的才能。

    “可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南楚澜沧海边,晒太阳的某位兽神微微抬起头,对那不知道在哪的仇人微笑。

    “以为夺走她的记忆,她就再也无法执剑了吗?”

    “不知南楚人现在领教到了没有,”躺在石头上的腾蛇笑起来,笑容神秘却有着无尽的自豪和骄傲。

    就算她不记得任何剑法,她也能习得任何剑法。

    在石头缝里长大的小草,只要有一丝光芒和雨露,都能成为她的养料。

    她会跌倒,她会爬起,她会把一切化为自己的

    这才是那名少女真正的能力。

    那才是少司命林抱月,真正的强大。

第七十五章 破雪

    紫华山后山石壁后,身着黑衣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老爷?”洞外一个身躯有些佝偻的老仆察觉到石壁内气息流动问道。

    姬墨低头看向膝头鲜红的翅羽,“没什么,我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

    至于是什么往事,他却没有说。

    壁外老仆季二浑浊的眼睛定定看着厚重的石壁,他十岁就到姬墨身边,已经伺候这个男人快三十年了。

    这个男人不说,季二就不会问。

    “季二,”石壁内传来男人古井无波的声音。

    “告诉东吴,那件事我答应了。”

    什么事,姬墨没说,因为他不用说,老仆就什么都明白。

    在南楚国师府养老的老管家本就是为这件事才慢吞吞爬到这块石壁前,等了好几天了,姬墨沉浸在闭关中不醒,季二就一句话不问。

    季二不知道姬墨为什么这个时候醒了,他也不会问。

    “老爷,小人知道,这就去回那件事。”

    “唔,去吧。”石壁内只传来这一声,便再无声息。

    老仆弯着腰看着那块石壁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

    姬墨自始至终都没说他想起了什么。季二从后山崎岖的山道走出,不知为何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前山。

    在寻常人看来紫华山前山在阵法的隐藏下一切如常,但对季二这种在修行者真元里浸泡了一生的老头子而言,却能看到前山山腰处无数气息激烈的涌动。

    虽然能看到,季二却没有深究,他不是天阶,再多的东西也看不到了。

    只不过感受着久违的年轻人的涌动,人到暮年的老仆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他好像看到当年稷下学宫鼎盛时期,那些少年少女们兴奋热烈的脸庞,但一转眼,化为阵阵青烟。

    “居然已经过了八年了么。”

    季二走过稷下学宫厚重的山门,老人目光在石头上落雷留下的焦痕微微一个停留,装作没看到抖着步子离开。

    “还真是年轻啊,”老头咕哝着,满是皱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但下一刻,季二看着后山如一潭死水般沉默厚重的石壁,收了嘴角笑意。

    再多的年轻人,却也搅不起这一摊死水。

    曾经看过那样的光芒,再看什么都入不了眼。

    “到底是老了啊,”季二眯眼,“不中用喽。”

    他不中用了,但现在的年轻人,却也没人能打破死水,像是他曾看过的惊天一剑那样,把整个府邸都切开来。

    多么爽快。

    但那样的爽快,他恐怕到死都看不到第二次了。

    众人心中的大陆第一学府,不过是季二心中的死水,没有人能打破现状,正如没人能再次撼动那位大人的心胸。

    季二叹息着跨过山门,但下一刻他听见前山的阵法内忽然爆发出冲天的惊呼。

    那气息如此鲜明,鲜明到直冲人心底。季二一怔,耳边突然回荡起刚刚石壁中男人的声音。

    “往事?”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怔,看向前山。

    “难道……”

    ……

    ……

    “难道真是西戎的奸细?”

    “她到底是谁?”

    稷下学宫观星台下的年轻修行者们并不知一个老人居敢用死水评价他们。相反,他们一向自傲的很。能走到这里的少年,无人不是整个家族的希望,无人不是各国小有名气的少年天才。

    而正因为是修行者阶层的佼佼者,年轻人们看着高台上那个妄图闯入他们世界的少女越发不顺眼。

    如同他们的净土被玷辱了一般,他们看那个女子如同看着脚底下尘埃。

    而她看上去的确是尘埃,没看都还沾满了泥么。

    就算有那样一张脸,但哪家大家小姐不比她衣服干净,洁身自好多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那少女的话,高台下无数年轻修行者的脸都僵硬了。

    陈子楚能感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但他也无从他顾,他的心情也不比其他学子平静多少。更何况他自诩嬴抱月的临时保护者,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女子根本不需要保护。

    不,也许他很早就发现了。

    陈子楚看着高台上的少女,握紧了双拳。打死他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学习能力如此之强的人。他和许义山对那女子的第一次相助,居然就唤醒了这样一个沉睡的天才。

    陈子楚想来不由心情复杂,毕竟当初是他要许义山动手的。

    但说白了他也知道不是许义山那一剑的错,也不是那女子的错。

    “抱歉。”就在这高台上却传来那女子致歉的声音。

    许义山一愣只听嬴抱月开口道,“当初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却偷学了你的剑法。”

    救?高台下少年们竖起耳朵,目光在许义山和嬴抱月之间打转,台下的震山先生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少年少女若有所思。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许义山看着嬴抱月冷冷道,“是我学艺不精。”

    要是偷了剑谱什么的算是偷学,但这女子的这种情况让人无话可说。他总不能永远不使用水法剑。他在无数人面前使出过剑法,但像这女子这般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之前从未见过。

    许义山握紧剑柄心底微寒,看着嬴抱月的目光越发危险。

    因为他也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等等,这接下来要怎么打?”看着许义山悬在半空中的剑尖,陈子楚反应过来怔怔开口。

    撇开那一剑的争议,刚刚两人只是过了第一招,看许义山这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接下来还有两招,但出了刚刚那事,陈子楚额头再次淌起汗来。

    他忽然意识到,刚刚那女子使出的不只是一招,还堵死了许义山的后路。

    “子楚,我突然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姬嘉树忽然开口。

    “什么?”陈子楚一愣,姬嘉树淡淡开口,“义山已不能再使用水法剑了。”

    姬嘉树抬起头,他不知道那女子到底算不算天才,但就算在剑法上她不是天才,她在另一个地方却也非常可怕。

    “她刚刚说的话无论真假,都给义山种下了名为恐惧的种子,”姬嘉树淡淡道。

    如果许义山再使用新的水法剑法,就要冒着剑法再被这女子学去的风险。

    对古板的许义山而言这是绝对无法允许的。

    但如果许义山不使用水法剑,在抑境符下意味着他相对于嬴抱月的剑法优势就全部失去了,那么眼前这本来实力悬殊的对决会变成什么样,连姬嘉树都无法预料。

    而这一切如果都在这女子的预料中的话,那她……

    难道她真的能……

    姬嘉树蹙起双眉,但下一刻他只听台上的少女看着许义山再次开口。

    “不,我还是需要道歉,”嬴抱月看着许义山忽然道,“师兄,你要不要升一个境界?”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一愣,满座俱寂。

    完全没人能想到还尚处劣势的这个女子会说出这样话。

    “她说什么?”陈子楚愕然开口,这女人疯了吗?

    许义山一怔后目眦尽裂地咬紧双唇,冷冷地看着嬴抱月,“你是在侮辱我吗?”

    更何况谁是她的师兄?

    “不是,”嬴抱月摇了摇头,下一刻她看着许义山认真道,“真的不考虑?”

    许义山以浑身调动到极致的真元和杀气回答她。

    既然如此。

    “那抱歉,”姬嘉树看着高台上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许义山轻声开口。

    “我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