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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重大反转 （今日三更）
一向严于律己，以维护法律公正为己任的齐方正不得不抬高自己的声音几次提醒，才能让罗德维尔法官阁下让大家安静下来。
齐方正气急败坏：“倪三宝，你造谣中伤，败坏一个检察官的名字，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请不要威胁我的当事人。”汤元理提出了严正警告：“检察官阁下，你可以继续提问和本案有关的问题了。”
齐方正也不敢用“渣滓、败类”这样字眼来形容倪三宝了：“倪三宝，绑架姚宏图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们做的。”倪三宝爽快的承认了下来：“我们一共有八个人，七把枪，我胆小，所以没敢拿枪。我们的老大叫……张子强……绑架了后，我害怕，这要被抓到是要砍头的，所以我就去自首了。”
“你还知道要砍头？”齐方正冷笑一声：“说吧，为什么要绑架姚宏图，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倪三宝缓缓说道：“是姚慕青让我们绑架的。”
“轰”。
整个法庭都炸锅了。
坐在旁听席上的姚启义面色变得惨白。
他没有激动，没有谩骂。
看他的表情，似乎反而明白了一些什么。
罗德维尔法官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让法庭安静下来。
“你造的这个谣很不高明。”齐方正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犯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姚慕青是谁？他是姚宏图的祖父，而且，姚慕青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从正常人的思维来考虑，在座的有哪一个人认为，一个疼爱后代的祖父会绑架自己的孙子呢？”
合情合理的推断。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姚慕青也不是真的想绑架。”倪三宝有些语无伦次。
齐方正觉得自己可以给刚才的丢脸扳回一城了：“不是真的绑架？难道姚慕青在和自己的孙子玩游戏？雇佣了八个拿着武器的绑匪，来场刺激的游戏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倪三宝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的老大张子强，很早就和姚慕青认识了，那次他把我们老大调到了上海，说让他去华通面粉厂绑架一个叫姚宏图的孩子，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们十万大洋。”
“一派胡言！”齐方正不屑一顾：“任何一起绑架案，都是有目的的，为钱，为仇。姚慕青绑架自己孙子的动机何在？为钱？难道他绑架自己的孙子再来勒索自己？为仇？他和一个六岁的孙子能够有什么仇？”
庭审到现在很少开口的汤元理忽然说道：“法官阁下，我请求发言。”
“允许。”
汤元理站了起来：“我认为倪三宝的证词，很有可能。大家试想一下，整起绑架案策划精密，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更加关键的是，大家注意一下，绑匪得手后藏身在哪里？康脑脱路352号，那是姚慕青的老宅子，绑匪怎么知道的？他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齐方正立刻问道：“动机呢？姚慕青的动机又是什么？”
“动机？”汤元理笑了笑：“这就是牵扯到了姚家的隐私了，本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然后诚如检察官阁下警察挂在嘴边的话，维护法律的尊严是最神圣的事，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我也不得不说了。
在上海滩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秘密可言，我就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流言。姚宏图，他其实并不是姚启义先生的儿子，也不是姚慕青先生的孙子，他其实是姚慕青和自己儿媳所生的孩子！”
乱了，完全乱了！
这个流言，其实在旁听席上不是没有人听到过，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还是足够带来震撼的。
“安静，安静！”罗德维尔法官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法庭重新变得肃静：“汤律师，你说的这些是需要证据的。”
“当然，证据我一会就会呈上。”汤元理不慌不忙地说道：“姚启义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痛恨自己的父亲，带着儿子……不，应该叫弟弟，住到了华通面粉厂，并且不允许弟弟和自己的父亲见面。
我还是很同情的，但同情不等同于法律，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姚慕青先生因为太思念自己的孩子，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策划了这起绑架案，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倪三宝因为害怕，而投案自首，这才能让这起绑架案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都是你的猜测！”齐方正抬高了一些自己的声音：“诚如法官阁下说的，证据呢？”
“法官大人，我请求召唤证人春妮。”
“她和本案有关系吗？”
“有，而且非常重要。”
“同意。”
春妮被带到了法庭上。
估计也就二十岁出点头，穿的很土，一看就是从乡下才来大上海的。
站在证人席上，浑身直哆嗦，要多害怕有多害怕。
倪三宝看了春妮一眼，捂了捂嘴。
这帮人，跟着自己时间长了，一个个都成戏精了。
等到战争结束，要是他们都还活着，自己非得成立一个电影公司，演员就请他们。
汤元理安慰着春妮，让她安静下来：“姓名。”
“春妮……”
“姓呢？”
“孟……”
“身份？”
“啥？”
“你是做什么的？”
“哦，我是姚家的丫鬟，刚刚进去的。”
“那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法官大人，还有必须要说清楚，为什么你才进姚家，就知道这些事情。”
春妮胆怯的看了一眼罗德维尔法官：“那天，我去老爷房里收拾房间，老爷的一块表落在了桌子上，我一看就贪心了，藏到了口袋里，没想到，这个时候老爷和少夫人的声音传来。我一害怕，担心偷东西的事情被发现，就藏到了床底下。
老爷和少夫人进了屋子，老爷问，孩子还是没见到？少夫人说，姚启义死活都不让我见。然后少夫人还哭了。老爷安慰了几句，悄悄的告诉少夫人，不要急，很快就能够和孩子见面了，因为他找了几个人，要把孩子给抢回来。
后来，我听说姚宏图被绑架了，我猜这会不会和老爷有关系？万一老爷被抓了，我偷手表的事情会不会暴露？我真的害怕，所以我就决定去找个警察报告这些，我找到了乔治探长，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倪三宝听的心里唉声叹息。
演技浮夸。
本来还以为她们演技精湛呢，没想到如此浮夸。
口齿太清楚了。
一点都不像个才从乡下上来的小丫头。
还有，姚慕青绑架孩子，和你偷表暴露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你怎么就找到了乔治探长？
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还好，这次不是要给姚慕青定罪，要不然这么多的破绽非出事不可。
嗯，看起来什么时候要给这些特工去上一趟培训课了。
名字就叫……
演员的自我修养！
“这不可能。”果然，齐方正敏锐的捕捉到了春妮话里的漏洞：“姚家住在愚园路，附近是静安寺捕房，这个春妮，为什么要跑到位于六合路的老闸捕房去自首？这不符合常理。”
“我……我是乡下人。”春妮怯生生地说道：“我迷路了。”
这个理由好啊。
倪三宝心里大赞。
虽然演技浮夸了些，但是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嗯，有培养前途。
“这不是最主要的，齐检察官。”汤元理立刻说道：“正好，姚启义先生就在旁听席上，我们可以向他求证一下，姚家三代人的真实关系。”
虽然是件极度丢人的事情，但罗德维尔法官并不在乎这些，所以哪怕姚启义再不乐意，他还是被要求站在了证人席上。
并且罗德维尔法官严肃的警告了他，他必须如实回答问题，否则将以作伪证罪同样遭到处罚。
“没错，姚宏图是那个老东西和我老婆生的。”姚启义红着眼睛，几乎在那咆哮了：“那个老色鬼，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我是姚宏图到了五岁的时候才知道真相的。我恨那个老东西，也恨自己的老婆，可是姚宏图是无辜的，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啊。
我把姚宏图带到了面粉厂，拒绝老东西的任何探视，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生怕我闹了出去，不敢和我翻脸，一年多了，一直都这样，我想，也许以后都这样的，直到发生了绑架案为止。好吧，老东西现在得逞了，他得到他的儿子了！”
真相大白。
过去的流言都是真的，姚宏图真的是姚慕青的儿子。
“虽然姚宏图是姚慕青的儿子，但并不代表是他策划了绑架案。”眼看案子有被翻转的可能性，齐方正急忙说道：“证据，我们需要证据，仅仅凭借这个倪三宝的一面之词，是无法给姚慕青定罪的。”
“齐检察官，我知道你和姚慕青的关系不错，担心自己的好友被牵扯进这件案子吗？”汤元理一笑：“尊敬的法官阁下，鉴于案件发生了重大变化，我建议立即传唤姚慕青为本案重要证人。”
“同意。”罗德维尔法官不容分辩地说道：“立刻传唤姚慕青，本案延后至下午1点继续开庭审理，现在，暂时休庭！”
（今日三更。）
第三百零二章 演技浮夸
简直是在信口雌黄。”
姚慕青一听就急了：“王探长，没错，我承认，姚宏图是我的孩子，我丢人，我不要脸，但我怎么可能让人去绑架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姚老板。”王探长带着笑容说道：“你说谁会做这种事呢？可没办法，罗德维尔法官要求你在下午1点前到庭的。”
“我不去！”姚慕青大声说道：“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这种洋相我不出。”
“姚老板，冷静，冷静。”王探长皮笑肉不笑：“您得谅解我们，这不是我要你去，我这不也是奉命行事吗？您要真的不去，肯定得被定个藐视公堂罪，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我了。这里到底是公共租界，是洋人们说了算的，三思啊。”
姚慕青沉默了。
这里到底是公共租界，到底是洋人说了算的。
他到底将来还要在这里混的啊。
“姚老板。”十三太保的长刀凑近：“看起来不得不去了，洋人咱们得罪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会带着弟兄们一路保护你的。”
姚慕青长长叹息一声。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下午1点，神圣的法庭重新开庭。
万众瞩目的姚慕青姚老板出现了。
看到他站在证人席上，有人带着嘲讽，有人带着鄙视，也有人带着几分同情。
当然，绝大多数人是带着看好戏心情来的。
姚慕青愤怒到了极点。
自己怎么就会站在这里的？
照例询问了一下，很快便转到了这起绑架案上。
姚慕青当然竭力否认。
所以，重要的证人倪三宝再一次的被带了上来。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姚慕青恼怒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冤枉我！”
“姚老板，我知道您不认识我。”倪三宝怯生生地说道：“那天，您见的是我们大哥张子强，我们这种小人物你肯定不会注意的。”
“胡说，我不认识什么张子强！”
“您认识，那天晚上您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
陆清鸿安装好了狙击枪，懒散的在那躺着：“看着点啊。”
“他妈的，让爷做这事。”举着望远镜的谭新乙抱怨着注意着对面法庭方向。
“贝勒爷，要怪您不能怪我啊，您得怪咱们的孟主任去。”
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一个非要说对方认识张子强，一个赌咒发誓的说不认识。
“法官大人。”汤元理开口说道：“鉴于双方争辩不下，而且都无实质证据，我建议将嫌疑人暂时收押，等抓到本案重要证人张子强后再行审理。”
“我反对！”
齐方正才一开口，罗德维尔法官已经说道：“齐检察官，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是检方，不是嫌弃人的辩护律师！”
齐方正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身份。
“我宣布，暂时将倪三宝和姚慕青收监，等抓到张子强后再行审理。”罗德维尔法官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收监？
姚慕青整个人都傻了。
“别急。”齐方正凑到姚慕青耳边说道：“我立刻安排人保释你，顶多一个小时。”
“拜访了，齐检察官，要多少钱直接和我太太说。”
“注意，出来了。”
陆清鸿一个翻身，立刻拿起了狙击枪……
法庭外，镁光灯闪个不停，巡捕不得不挥动警棍才能驱散这些记者。
“怎么回事，姚老板？”
长刀一见，赶紧上来。
“被收监了，放心，会有人来保释我的。”
姚慕青脸色非常难看：“开车跟着我，一直到巡捕房为止。”
“放心吧，我们就在你后面。”
长刀急匆匆的带着人朝轿车走去。
“砰”！
一声枪声响起，轿车的轮胎被直接击穿了。
现场顿时大乱。
“砰”！
第二声枪声响起，第二辆轿车的轮胎再次被击穿。
“有杀手，有杀手！”王探长大声叫着：“上车，赶紧上车，带着人犯撤离！”
倪三宝和姚慕青被赶鸭子一样的赶到警车上。
警车迅速呼啸而去……
姚慕青心惊胆战。
杀手，一定是来杀自己的。
万幸，现在在警车上，暂时是安全了。
猛的，他死死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倪三宝：“说，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我没有啊，姚老板。”
一脸络腮胡子，几乎看不清本来面貌的倪三宝似乎笑了一下。
姚慕青一点都不相信。
他正准备继续追问下去，忽然，前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哎呀，劫匪啊！”
王探长夸张的大叫一声，下车就跑。
“劫匪啊！”
那些巡捕怪叫着，纷纷跳车跑了……
浮夸，演技太浮夸了。
虽然看不到前排那些探长巡捕，可是本来在车厢里押送自己的两个巡捕，枪声刚刚响起，立刻怪叫着打开车门就跑。
这什么他妈的烂演技啊……
姚慕青大惊失色，正想他跟着逃跑，可是几个手里拿枪，蒙着脸的绑匪忽然出现，枪口对着姚慕青和倪三宝：
“出来！”
姚慕青就这么被绑架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车子终于停稳。
“下来，下来！”
劫匪挥动着手里的枪，一把把姚慕青从车子里拽了出来。
这，这是哪啊？
倪三宝从车里出来，看到春妮迎来，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你在法庭上那演技，浮夸，太浮夸了。”
“浮夸你个大头鬼！”春妮白了他一眼。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姚慕青隐隐的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圈套里。
倪三宝慢慢的撕下自己的胡子，粘的太牢了，撕的时候让他怪叫连连。
好不容易撕完，又摘下了右眼眼罩和左脸膏药，倪三宝嘀咕了声：“真的，就这打扮连我亲妈都不认识我，我这化妆术，绝了。”
自吹自擂了一下，倪三宝微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孟绍原。”
孟绍原？
谁啊？
姚慕青大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几位兄弟，几位兄弟如果头寸不便，需要多少钱，只管开口，我总是让家里人想办法凑集就是了。”
“钱，我是肯定要的。”一说到钱，孟绍原就变得恶狠狠起来了：“就为了现在，我他妈的花了十二万三千美金啊，他妈的，还有三千零头，你能信？
姚老板，你放心，你现在成了肉票，我要不把这十二万三千美金连本带利从你身上刮回来，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春妮”祝燕妮和“绑匪”王精忠面面相觑。
孟少爷怎么能够把这么无耻的事情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啊？
姚慕青也是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说，好说，姚某经营了大半生，也算是薄有家产，我就算卖了面粉厂，卖了自己的房子，也一定给你凑足这笔钱！”
“好，爽快！”孟绍原一竖大拇指：“那谁，带姚老板找个电话，到咱们自己的据点去打电话，让姚老板让家里人，五天之内凑足十五万……不，二十万美金！”
他孟少爷狮子大开口。
其实他的底线是十五万美金，当然，能够多拿傻子才会拒绝。
让人把姚慕青带到一边，孟绍原把王精忠和祝燕妮叫了过来：“你留在这里准备收赎金，电话一打完，小祝，陆清鸿和谭新乙会来和你们汇合的，你们带着姚慕青回去，咱们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孟少爷，你这是又要赎金，又不交人啊。”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咱们不能做这不仁不义的事情。”孟绍原连连点头：“王精忠，电话里，你告诉姚家人，只要钱到了，我们保证不伤害姚慕青。”
“什么意思？有区别吗？”
“笨蛋，保证不伤害，又不是保证交人。”
“明白了，明白了。”王精忠一边应着，一边低声对祝燕妮说道：“祝小姐，您总说孟爷无耻，之前我还不怎么信呢，现在看起来是真的够无耻的。”
“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
“啊，孟爷，我们说您这计谋用的和诸葛亮似的。”
祝燕妮鄙夷的一笑：“孟少爷，您这都给我们派了任务了，您自个呢？又准备当撒手掌柜了？”
“我容易吗我？”孟绍原大声抱怨：“就为了策划这一出，我这费了多少脑子？再来几次这样任务，我头发都要白了。再说了，我这不还要别的任务吗？”
“还有任务？”祝燕妮一怔。
心里也有一些不满，军统上海区难道没别人了？怎么什么任务都交给孟少爷去做？他又要负责各个小队，又要想办法完成任务，真的要累坏了。
孟绍原一脸严肃：“这次任务非同小可，有个惊天日特组织，他们派出了自己的王牌特工，潜入上海，企图破坏抗战啊。这次，我要亲自出马，好好的去会会这么王牌特工！”
那么严重？
祝燕妮听的都有一些担心了：“孟少爷，既然对方派出王牌特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好歹可以有个照应。”
“不用，不用。”孟绍原猛的一个机灵：“这次任务比较特殊，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对了，我可以问这个王牌特工的情况吗？”
“不可以，这是机密。”孟绍原一脸严肃，还刻意低声说道：“我也只知道她的代号，真柰子！”
第三百零三章 华日新闻 （第三更，求一切票！）
在上海，是没有日租界的。
公共租界内的日本侨民，主要居住在汤恩路上。
在这里，日本人已经形成了气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日本人，如果不说这是租界，还以为来到了日本的某个小城市。
料理店、居酒屋等等设施一应俱全。
当然，这里也居住着不少的中国人，主要是从事一些底层的劳动，不管一个租界发展到什么程度，当地人都是绝对少不了的。
说着一口流利日语的孟绍原，从进入汤恩路第一分钟开始，就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小小的社会中。
开战了，中日开战了。
不仅是吴淞路那里的日侨，即便在汤恩路，也都有很多日侨加入到了所谓的“日侨义勇队”中。
不过，别看日本人平时那么嚣张，当两国开战后，他们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居住地，生怕遭到中国人的报复。
当然，在这里完全可以感受到一股狂热的气氛。
每个日本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国旗、标语随处可见。
“大日本帝国万岁、必胜”的呼声到处可闻。
尤其是那些专门给日本穷人喝酒的居酒屋内。
喝的醉醺醺的日本人，互相搀扶着出来，嘴里狂呼着口号。
“大日本帝国万岁！”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高呼。
“大日本帝国万岁！”孟绍原微笑着叫了一声。
然后，他“啪啪”两个巴掌抽了上去。
一人一个巴掌，谁也别落空。
两个日本人被打蒙了。
边上的路人也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啊？
“混蛋！”孟绍原愤怒的骂着：“大日本帝国，正在进行圣战，你们，为什么不加入到义勇队中，为什么不拿起武器和支那人拼命？却在这里无耻的买醉！你们不是帝国子民，不是！”
“哈依！”
两个日本人羞愧到了极点，同时一个鞠躬。
“现在，到了你们为帝国做事的时候了！”孟绍原眼睛血红：“拿着帝国的国旗，出去，告诉每一个支那人，让他们投降，让他们知道帝国的威严和不可战胜！”
“哈依！”
周围，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多么勇敢的日本人啊……
是日，在公共租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两个日本人，举着日本国旗冲出了汤恩路，冲到了中国人聚集地，大声高呼“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帝国必胜，支那必须头衔”的口号。
“打死他们！”不知道哪个中国人带头大吼一声。
于是人潮迅速将这两个日本人淹没了。
等到巡捕赶到的时候，发现这两个日本人一个被活活的打死了，另外一个重伤，眼看也不行了。
“他们是疯了吗？”带队的华人探长好奇的说了一声。
“探长，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探长一瞪眼睛：“两个疯子，神经病，你能让我怎么办？日本人他妈的真的是疯了，你们难道不是中国人？老子难道不是中国人。”
说完，他看看周围，冲着地上还在痛苦呻吟的那个日本人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然后，就是那些华人巡捕们了……
“日华新闻”。
孟绍原看了一眼牌子。
这是汤恩路上一家日本人开办的小的报社，每周出一期，主要是报告一些日本国内的新闻。
这在日侨当中还是有一些市场的。
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一共只有三个人，一男两女。
“你好。”那个岁数稍大的女的迎了上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是流川枫，我才从沪江大学那里过来。”
“沪江大学？”
本来正在忙碌，那个岁数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子，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急急忙忙的问道：
“您是从沪江大学那里来的？您认识一个松本广邦吗？”
孟绍原看了看她：“您一定就是松本真柰子吧？”
“是我，是我。”真柰子急不可耐地说道：“请问，您有我祖父的消息吗？”
孟绍原神色黯然：“支那人向沪江阵地发起了进攻，非常凶猛，您的祖父松本阁下，和山田大尉，带领帝国英勇的士兵和义勇队的侨民们，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奋战，最终……最终全部为天皇陛下效忠了！”
“啊！”
真柰子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年纪大的妇女急忙安慰着他。
唯一的男的来到孟绍原的面前，一个鞠躬：“我是日华新闻的社长兼总编辑浦川达彦，您在前线奋战，辛苦了。”
辛苦？不辛苦。
少爷我一直躲在阵地后面，就是胜利后被自己人给打了一顿。
可是，沪江大学的日本人全都死了，自己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我也是要玉碎的，当支那人冲上阵地，我和他们奋勇拼杀……结果，一枪托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晕了过去，你看……”
孟少爷脑袋上挨了一枪托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啊，到现在脑袋里还晕乎乎的，孟绍原怀疑自己别是被砸得脑震荡了。
“该死的支那人！”浦川达彦愤怒的咆哮。
不光是后脑袋，“流川枫”脸上、手臂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呢。
那一定是他在和支那人奋勇作战时候受的伤。
无论是浦川达彦，那个岁数大的日本女人，还是正在哭泣的真柰子，看着“流川枫”的时候，眼神里写满了尊敬和崇拜。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同伴们都死了，松本阁下，就在我的身边。而那些支那士兵，已经冲进了沪江大学。”
孟绍原的眼眶那是说红就红：“松本阁下在阵地上的时候，一直和我说起你，还说你的17岁生日刚刚过去。我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在，我扶起了他，松本阁下示意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你生日时候拍的，真柰子小姐。”
真柰子再也控制不住，趴在那个老女人的身上嚎啕大哭。
“你的祖父，在临终的时候，拜托我好好的照顾你。”孟绍原“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真柰子生日时候拍的照片：
“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礼物了。”
真柰子哭泣着，颤抖着拿过了那张照片：“谢谢……谢谢……流川君……”
嗯，算是认识真柰子了。
当我傻？
这里真是报社？
一个小破报社，能开那么长的时间？
你要说这里不是一个日特联络点，那都不好意思。
孟绍原早就知道，在华类似这样的日本报社，一般都担负着情报工作。
他借着来看望真柰子的机会，也和这里的人认识再说，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之后，就可以慢慢的利用起来了。
孟绍原微微一个鞠躬：“松本阁下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完成，那么我就告辞了。”
“您，您要去哪里？”真柰子问了一声。
孟绍原毅然决然：“我要去战场上，我的战友们已经牺牲了，我决定和他们在一起，战斗，把所有的敌人全部消灭！”
他这话倒不是在说谎，问题是，他要消灭的敌人是日本人。
“请稍等，流川君。”浦川达彦忽然叫住了他：“我们可以到里面去谈谈吗？”
“好的。”
浦川达彦把孟绍原带到了洗照片的暗室里，关上了门，然后低声说道：“流川君，其实我是‘樱花会’的。”
他妈的，果然是个间谍。
“啊，樱花会的？”孟绍原一脸的惊讶。
“嘘，低声一些，她们都不知道。”浦川达彦的声音更低：“帝国正在进行伟大的战争，我们又努力组织了一批侨民，加入到义勇队中。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支那人的情绪非常激烈，我们必须分批立刻租界，然后到达指定地点，加入到战争之中。”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军方的接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电报被支那人侦破了许多……”
我知道啊。
这是你家孟少爷做的啊，从新田由贵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有军方的，还有你们这些民间特务组织的密码。
厉害吧！
“一共有二百四十五名侨民。”浦川达彦略有一些紧张：“在帝国的增援部队到达之前，这是一股有生力量。我们不敢用电报发出去，所以准备冒险送出，但是之前出去的一批人，被支那人的特工抓获，还好他们在被捕前，吞了情报。”
孟绍原大喜过望：“我明白了，这份情报请交给我吧。我既然能够进来，就一定能够出去，顺利的把情报送到军方手中。”
“嗯。”浦川达彦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的拿出了一张纸：“这是具体的汇合地点，我们准备今夜开始分批出发，预计明天晚上可以完成汇合。按照乐观的估计，最起码可以有二百人顺利到达。”
“我发誓！”孟绍原郑重其事的发誓：“我一定会把这份情报送出的。”
孟少爷发誓，等于放屁。
这是他的兄弟姐妹们人人都知道的“歇后语”。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的。
这次是真的誓言。
保证会把情报送出去的。
送到自己人的手中。
或者更加准确的说，孟绍原其实已经兑现了自己的誓言：
情报，已经送到他的手中了！
第三百零四章 信和支票
天上掉下来了一块大馅饼，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孟绍原的脑袋上。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所谓的“樱花会”，是日本民间财阀组织的特务组织，起专业性上，和正规的特务组织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他们不会对一个人的身份背影，去做进一步深入的了解。
迫切为日本立功，如何提升情报站的地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问题。
在他们最急需帮助的时候，“流川枫”就这么出现了。
两百多人的义勇队。
这对于初期的淞沪之战日军方面，将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孟绍原既然知道了，那就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完成任务，脑子里转的，就是怎么一口吃掉这伙日本侨民。
“那么，我就告辞了。”
“流川君，请允许我能够送您。”
真柰子虽然已经不再哭泣，可是眼眶依旧是红红的。
送我？
孟绍原的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首小曲：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门东啊……”
可惜，真柰子送的不是“郎”，是“狼”……
路上，真柰子一直都在沉默着。
孟绍原也没有说话。
真柰子一定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而且，浦川达彦是一定要把她变成一个特务的。
或许，真柰子现在已经是特务了？
对于一个新入行的特务来说，茫然无知。
尤其是在“樱花会”这样的组织里，其实是学不到多少正经特务知识的。
但是，孟绍原却能够从真柰子身上得到许多的情报。
“流川君，谢谢您能够把祖父的消息带给我。”终于，真柰子开始开口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暂时不知道，我想，当他们知道后，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你的祖父，非常勇敢。”孟绍原语气沉重：“他是我们所有人值得学习的榜样。真柰子，请放心吧，我会帮你祖父报仇的。”
“谢谢。”
真柰子停住脚步，又是一个鞠躬，接着拿出了一样东西：“原本，这是准备给祖父的，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流川君，请您收下它，希望它能够保佑您平平安安的。”
这是一个类似中国香囊的东西。
在日本，它的名字叫“御守”，也就是护身符、平安符。
长辈送给晚辈，平辈送给平辈，在日本人看来都是非常正常的，并不像在中国，如果一个女子送给男子一个香囊，则有特殊的含义。
这一点孟绍原也是非常清楚的，虽然真柰子穿着水手服的照片很……但是现在她正沉浸在悲伤中，绝对不会胡思乱想的。
她只是思念祖父，并且感激“流川枫”，所以用这个御守来表达谢意而已。
可是，孟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有机会抓住机会，没有机会一定要创造出机会来。他接过了御守：
“非常感谢。当我在战场上的时候，只要摸到这个御守，我就会想到真柰子，我就会觉得真柰子就陪伴在我的身上，我就会摸着御守好像真柰子正在握着我的手给予我力量。”
真柰子的脸上一红。
虽然这位“流川枫”很勇敢，然而……似乎有那么一点油嘴滑舌……
啊，自己在那瞎想什么呢，他是日本真正的英雄，他在为了日本奋战，他说刚才的那些话，是因为自己祖父的缘故。
就好像是一个哥哥对打妹妹的态度。
可怜的真柰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对“哥哥妹妹”这样字眼的理解，只有“干柴烈火”可以解释。
“那么，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保重，流川君！”
战争，对公共租界还是造成的很大的影响。
每天，都有不少的外国人，站在楼顶，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争。
天空中，呼啸而过的，是年轻的中国空军。
随着淞沪会战的爆发，日本人的反击也开始了。
海面上舰炮齐射，天空中，日军的飞机耀武扬威。
中日空军的第一次空战发生在8月14日。
当日，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命令驻台北的18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于空袭杭州笕桥机场，企图摧毁中国空军力量和机场设备。
中国空军驱逐机部队司令兼第4航空大队大队长高志航，下令战机起飞与日军作战。
他首开第一炮，击落日领队机，短短的十几分钟，中国空军击落日军战机6架，击伤2架，而我军无一伤亡，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轰动全国。
从此高志航这个名字就镌刻在中国抗战史和航空史上。
孟绍原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留守人员，正在热烈的讨论中国空军今天上午又击落日机四架的战果。
“吴助理。”
“孟主任。”
“姚慕青带回来了没有？”
“带回来了，而且是戴处长直接来提人的，已经被紧急带回了南京，按照时间估算，现在快到南京了吧。”
孟绍原点了点头。
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关于姚慕青的赎金怎么样了。
自己掏出去的钱，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花了吧？
“哦，对了。”吴静怡忽然想起了什么，拿来了一只保温杯：“快中午的时候，一个姓邱的人拿来的，说是蔡夫人让人给你熬的汤。”
蔡夫人？
蔷薇夫人？
孟绍原有些尴尬。
吴静怡却好像什么也都没有看到：“邱管家还带来了一封信。”
孟绍原接过，拆开，那里面除了有一封信，还有一张支票：
“上海开战，将士奋勇，诸君努力。恨雪菲女儿之身，不能如壮士报效沙场。雪菲知先生英勇，每临敌阵，必奋不顾身。先生常说，抗战之路漫漫，非数年不能结束。先生亦当记此言，不可每每孤身涉嫌，血流五步。
前日，得八年海参若干，命人烹之，今日由邱管家送来，不知先生可在，战场辛劳，先生可以聊以补之。随同有支票一张，亦是雪菲为抗战聊表之心。雪菲知官场糜烂，上贪下腐，故支票只交给先生才能放心。腥风血雨，望君保重！”
孟绍原看了一眼支票，五万美金。
这手笔，也算是大的了。
“收好，放到咱们的特别基金里去。”
孟绍原把支票交给了吴静怡，然后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汤。
又浓又鲜。
嗯，还加了其它的食材，估计熬了不知道多久。
“吴助理。”孟绍原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咱们这里能够调集的人手还有多少？”
“留守人员还有八人，如果有紧急行动，还可以立刻召集到两个在租界活动的小队。”
“不够，不够。”
孟绍原喃喃自语：“在庆裕路五福公司那里，有咱们的军队吗？”
“有。”吴静怡不暇思索脱口而出：“87师的一个营，是做为预备队使用的，营长谢正坤，苏州人。”
“这样。”孟绍原放下了手里的保温杯：“把两个小队立刻给我召集起来，再想办法联系上岳镇川的特别行动队，让他有多少人抽调多少人，务必在明日下午6点前到达庆裕路……大汀桥。总部的人留守两个，其余人全部携带武器跟我离开租界。”
“好的。”
吴静怡根本没有问孟绍原为什么要这么做。
“立刻去准备。”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对了，武器准备的充足一些，一个小时后，在楼下集合。”
短短的一个小时，办公室的所有人已经准备完毕。
孟绍原来到楼下的时候，吓了一跳。
面对大门的桌子上，架着一挺机枪，两枝冲锋枪和一大包的手雷放在桌子下。
打开的抽屉里，还有几把手枪。
“我们不在的时候，大门紧闭。”
吴静怡正在吩咐两个留守人员：“如果有人企图强行破门，直接开枪，格杀勿论。巡捕要是来了，就说是土匪企图抢劫杀人。”
好家伙，女人狠起来真可怕。
“对了。”吴静怡忽然想起了什么：“帮我给我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我去南京谈生意，要等两天才能回去，家附近的流源居的上海菜做的地道，让他和孩子在那吃饭。他上班的时候，隔壁的徐家姆妈可以帮着带孩子。”
“好的，吴助理。”
一转身，看到孟绍原下来了，将一把勃朗宁手枪递给了他：“武器全部运送到外面的车子里了。”
孟绍原笑了笑。
当吴静怡的丈夫，上班，下班，带孩子的时候，怎么也都不会想到，自己平时那个贤惠顾家的妻子，正准备去杀人。
而吴静怡念念不忘的，也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战争啊，该死的战争啊。
“你们都是留守人员。”孟绍原看了一下六个人：“都是做内勤的，可是现在有突发情况，人手不够，所以必须把你们抽调出来上战场。我没别的要求，只有一点，杀人的时候不要手软！”
没人回答。
从走进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六个人里，四个是上海本地人，两个是从南京调来的。
而且，之前就已经经过了简单的训练。
现在，到了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了。
和日本人面对面的去干一场吧！
孟绍原收好了枪：
第三百零五章 少爷借兵
大汀桥。
孟绍原站在那里，一根烟已经抽到了一半。
驻扎在大汀桥附近的，是87师谢正坤营。
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要得到他的帮助。
在那等了十几分钟，一名少校出现了。
谢正坤。
“你是孟绍原？”
“是的。”
“说吧，什么事。”
大凡这些军人，对于特务总是抱着鄙夷、敬而远之的态度。
当然，孟绍原的军衔是中校，谢正坤也不敢明着得罪他，生怕将来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伤害。
见他一面，敷衍一下就行了。
“谢营长，抽烟。”
“不会。有什么事，说吧，我那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呢。”
“轰！”
远处传来一声炮声。
“半夜了，还开炮。”孟绍原嘀咕了一声：“谢营长，我想问你借兵。”
“借兵？”谢正坤一怔。
“情况是这样的，有二百多日本侨民，组成义勇队，跑出租界，在庆裕路五福公司集合，然后准备在日军接应下加入到战斗中。”
孟绍原大概说明了一下：“我准备把这两百多个人解决了，可我手里力量不足，贵营正好驻扎在附近，我不得不来向谢营长求援了。”
谢正坤皱了一下眉头：“孟长官，本来铲除日寇，是我等军人分内之事，但我营身为预备队，必须随时等候调动命令，眼下前线激战正酣，我全营将士枕戈待旦，上面一个命令，从营长到伙夫，一个不少，都要在指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私自调动军队，那是杀头的罪名啊，谢某担待不起。”
“我明白，谢营长。”孟绍原耐心说道：“你的上级那里，我会去和他们协调的，如果真的需要调动你们，我孟绍原没二话，哪怕行动在即，你们撤离，我也绝对不会有怨言的。”
谢正坤还是摇了摇头：“孟长官，就二百多个老百姓，用不着动用我们正规军，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抱歉。”
孟绍原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说大道理的人，甚至对说教非常反感，可是看到谢正坤坚决的态度，不说点大道理看起来是不行了：
“谢营长，老百姓？你真当那些日本人是老百姓？沪江大学，也是你们87师发起攻击的吧？当时我就在日本人的阵地上执行任务，我亲眼看到了战斗的经过。
一共五十个日本侨民，就是你嘴里所谓的老百姓。他们由退役的军官进行训练，作战的勇猛凶残丝毫都不逊色于职业军人。
你去问问87师负责进攻沪江大学的同伴，在那里，因为这些‘老百姓’的抵抗，你的兄弟死了多少了？他们不是老百姓，他们都是一群真正的军人！”
谢正坤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进攻沪江大学，是87师261旅521团进攻的。
在率先得到情报，成功干掉日军一个隐藏重装小队的情况下，521团依旧遭到了了顽强抵抗，蒙受了很大的伤亡。
这个特务说的话，仔细想想似乎并不是没道理的。
孟绍原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军人，看不起我们当特务的，可是沪江大学，你知道日军的重装小队是怎么被干掉的吗？我们的一个潜伏特务，叫刘美华，她冒着风险把这份情报传递出去，可她自己却牺牲了，她才只有二十岁出头啊。”
谢正坤一怔。
“你们在牺牲，我们一样也在牺牲。”
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国难当头，军人也好，特务也罢，总之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日本人。
谢营长，你想想，这二百多个日军，一旦投入到了战场，会杀死咱们多少兄弟？如果有一天上海丢了呢？
这些你眼中的老百姓，会跟着日军一起，去南京，去镇江，还有你的老家苏州，去屠杀我们的老百姓，而会造成这一局面，只因为，我们没有能够在这里干掉他们！”
谢正坤沉默了。
孟绍原没有催他，而是又点上了一根烟。
“他们的武器配备怎么样？”终于，谢正坤开口问了一句。
“持有少量武器，没有重型火力。”孟绍原很快说道。
“这样吧。”谢正坤做了决定：“我顶多给你一个排，再给你一个轻机枪班，配合上你的人，我想应该够了。”
“多谢。”
孟绍原一颗心放了下来：“谢营长，明天晚上行动，千万千万拜托了。”
“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谢正坤说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那个叫刘美华的，是沪江大学医务室的护士吧？”
这次轮到孟绍原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谢正坤深深一声叹息：“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她是我的表妹。”
孟绍原恍然大悟。
太巧了。
看样子，谢正坤能够答应下来，刘美华的原因还占了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我们家里人都以为她真的在当护士，本来还在担心她的安全呢。”谢正坤的语气带着几分苦涩：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个特务。哎，没了，就这么没了。孟长官，明天晚上，帮我多杀几个日本人，为我妹妹报仇吧。”
1937年8月21日，以日本长门号、陆奥号战列舰为首的庞大舰队，运输着日军上海派遣军先头部队约1万余人从日本出发奔赴马鞍群岛。
22日晚上，日军陆军在马鞍群岛乘换为轻巡洋舰、驱逐舰后，分别向川沙镇、吴淞口一带驶入。
日军于16日退守江湾以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为中心的据点，中日双方在上海一地不断投入军队。
8月23日起，日军第3、第11师团在舰炮密集火力掩护下，向吴淞口铁路码头、狮子林、川沙口登陆，进攻宝山、月浦、罗店、蕰藻浜中方阵地。
上海，已经陷入到了火海之中。
军统武装别动队，大批量投入战场，在这里，军人和特务之间的芥蒂被暂时放下，对于他们来说，敌人只有一个：
日军！
中国英勇的将士们每天都在蒙受着巨大的伤亡，而这些军统特工们，同样也是如此。
8月23日，军统武装别动队第四大队第二中队第二小队，完成对狮子林日军侦查任务之后被日军发现。
小队长钱以忠立刻命令一名特工，将日军部署带回去。
而自己，则带着其余特工，就地就行狙击，为其拖延时间。
和职业军人，尤其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相比，这些特工完全不是对手。
二小队成员八人，一人返回报告情报，其余七人在极端被动的情况下，死死的拖着日军，争取为自己的兄弟争取到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很快，三名特工阵亡。
副队长唐大有怯战，建议投降，随即被钱以忠现场执行家法，枪决身亡。
“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余下三人，继续奋战。
当日军冲上来的时候，临时阵地上剩下的最后一名特工，举枪自尽。
此时，钱以忠已经提前殉国。
是役，军统武装别动队第四大队第二中队第二小队全体成员，除一人因为传递情报幸存，其余全部阵亡。
这场小小的战斗，在淞沪会战无数次的血战中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但是，凭借着他们用七条人命换回来的情报，国军第第98师于8月24日击退攻占狮子林的日军，歼敌千余人。
“以七人之命，换千余倭寇性命，值了。”
后来，孟绍原在得知了二小队的遭遇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但其实连他都不知道，本来只有六名烈士，还有一名本应该成为叛徒的。
他是唐大有。
可他被提前执行了家法。
顺理成章的，唐大有也成为了烈士。
很多事情的真相，随着当事人的死后，已经永远的被淹没了。
即便二小队那名传递情报活下来的特工，8月28日，在日军空袭中，阵亡。
至此，二小队全军覆灭。
在淞沪抗战中，无数的军人和特工慷慨死难，而这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
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成为烈士。
只要战争一天不停止，这样的牺牲就一天不会结束……
庆裕路，五福公司。
夜，10点。
“报告，侦查过了。”刚刚被调来的岳镇川急匆匆的过来：“从上午开始，陆续有人进入五福公司，到半个小时前，粗略估计在五福公司里的，已经超过二百人了。”
“这是陈玉山的公司吧。”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陈玉山当初也是想要实业救国的商人，和美国商人斗过，和英国商人斗过，损失惨重，心灰意冷，变卖了他的工厂，开了五福公司，而且开始和日本人展开全面合作，而且，还娶了个日本老婆。”
“他本来倒是一名爱国商人。”岳镇川接口说道：“可惜啊，这些年来，他变了，最终成了一名汉奸。日本人，全部聚集在了他的公司里，这里倒成了他们逃亡的大本营了。”
“很多之前的爱国者，后来都慢慢的改变了。”孟绍原轻轻一声叹息，他看了一下时间说道：
“10点30准时进攻，杀无赦！”
第三百零六章 新的处长
夜10点30，中国炮兵阵地大炮齐鸣！
这是在孟绍原的请求下，为了配合他的行动，戴笠直接从中找关系协调的。
以炮声来掩护孟绍原在五福仓库的攻击计划。
炮声，就是信号！
一瞬间，士兵们、特工们，从三个方向同时向五福仓库发起突击。
一个轻机枪班，守在了五福仓库的后门。
那些谢正坤营的士兵，一直被当成预备队使用，这次直接面对日人，一个个好像出闸的猛虎，“嗷嗷”叫着就冲进了五福公司。
而岳镇川指挥的特别行动队，在正面战场，配合主力部队和日军数次交锋，正打到兴头上呢。
五福公司很大，后面还连着一个五福仓库。
一共有三个口子可以进入，还有一个位于仓库那的后门。
尽管大，但忽然进来了二百多个人，还是显得拥挤了。
此时，突击部队一旦冲入，这里瞬间就变成了屠宰场。
惨呼声不断响起。
这些日侨义勇队的人，只有一些轻武器，面对如狼似虎杀进来的这些中国人，根本无从抵抗。
成片成片的义勇队，在子弹的扫射下倒在了血泊中。
孟绍原也冲了进去。
他的腰间别着勃朗宁，手里还拿着一枝冲锋枪。
当然，他没有忘记戴顶钢盔。
别被流弹打中，那就不划算了。
吴静怡保护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她是周伟龙找来充当孟绍原助理的，而她，也是戴笠的人。
“你的任务，就是无条件的执行孟绍原的命令，必要的时候，用你的生命保护他。”
吴静怡到现在，都还记得戴笠那天对自己的交代。
他看到孟绍原，抬起枪口，“突突突”的一梭子子弹扫去，两个日本人瞬间便被扫倒。
可是再开枪，忽然冲锋枪遇到故障卡壳了。
孟绍原把冲锋枪朝地上一扔，拔出手枪，恼怒地说道：“他妈的，查查这批枪谁卖给我们的，下次我要扣他们的钱！”
嘴里说着，手里丝毫不慢，一抬头，又干掉了一个拿着一张板凳疯狂朝自己冲过来的日本人……
一部分的日本人，侥幸从仓库的后门逃脱。
他们本以为暂时安全了，可是才一出门，轻机枪班的机枪就发出了怒吼。
“突突突、突突突！”
伴随着枪口轻快的跳跃，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日本人全部被扫倒。
“突突突。突突突！”
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又响起了机枪声。
国军士兵朝那看去，发现是那些特务们竟然架起了一挺重机枪，疯狂扫射。
“我靠，班长，这也太狠了啊。”副射手吐了一下舌头：“连重机枪都用上了。”
“他妈的，太肥了。”班长骂了一声：“这帮狗特务太肥了，连这玩意都有啊。弟兄们，给老子打，别让这帮狗特务给比下去了。”
战斗的时间并不长。
枪声逐渐变得稀落下来了。
满地都是尸体。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二百多日本义勇队的，居然在五福仓库全军覆灭。
“孟长官。”带队的排长急匆匆走了过来：“我们任务完成，谢营长让我们完成任务后立即归队。”
“谢谢，辛苦了。”
孟绍原送走了排长，立刻说道：“开工。”
吴静怡指挥人抬来了一只皮箱，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套日本军服，换到了其中几具尸体上。
当然没不忘记在这些尸体上补上几枪。
打开灯，几个特务开始对着穿着日军军服的尸体拍照。
“日军偷袭我后方，被我察觉，及时歼灭。”孟绍原缓缓说道：“此役，击毙日寇主力并侨民义勇队二百余名，是为五福仓库大捷！”
岳镇川走了过来，在孟绍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好。”孟绍原对吴静怡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迅速来到了五福仓库。
“请回去转告陈玉山先生。”孟绍原忽然换了日语说道：“对于他和我们的合作，我们不会忘记的，至于他以前帮着日本人做事，成为汉奸，一笔勾销。希望他能够继续为我们服务，沉重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是的。”吴静怡也换成了日语，但是说的非常简单。
“那么，请回吧，这里死了太多的人，味道很不好闻。”
“告辞。”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尸体堆里，一具“尸体”忽然动了一下，然后谨慎的朝周围看了看，确定安全之后，立刻起身。
接着他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飞一般的逃离了这里……
拐角阴暗处，孟绍原亲眼目睹了这个人的逃跑……
五福公司和五福仓库，都是陈玉山的。
陈玉山是个汉奸，不但和日本人展开紧密合作，而且，还娶了一个日本老婆。
这是之前就掌握到的情报。
日本侨民义勇队聚集在五福公司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总需要一个替罪羊。
陈玉山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这办法，孟绍原在对付正金银行的时候，用过一次。
现在，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
日本人会不会相信是陈玉山出卖了义勇队？
不知道，但无所谓他们信不信。
不管怎么样，日本人肯定会对陈玉山产生怀疑的……
全歼日军偷袭“主力”和义勇队，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上海。
是为“大捷”。
孟绍原暂时管不了这些了。
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公共租界。
吴静怡会继续回去扮演好她的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
而自己？
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呢。
丹尼尔就要回国了，新的警务处长已经到了公共租界。
今天中午，他会设宴邀请孟绍原和新的警务处长辛克莱尔·乔·索尔特拉斯先生。
老天爷开眼了。
丹尼尔居然请客了。
孟绍原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早早的就来到了说好的餐厅。
在那等了一会，就看到丹尼尔陪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英国人走了进来。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新人处长辛克莱尔！
“索尔特拉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孟先生，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丹尼尔特别向我介绍了你，说你是一个传奇人物。而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的英语说的棒极了。”
“谢谢，索尔特拉斯先生。”
三个人坐了下来，点了餐，随便闲聊了几句，吃饭的时候，是不讨论事情的。
餐后，丹尼尔要了酒：“孟先生，辛克莱尔，我想今后你们会密切合作的，所以无论有什么疑惑，今天都可以说出来。”
辛克莱尔品尝了一口酒：“孟先生，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我还是要必须重申，公共租界和你们，以及日本人过去的约定，还是有效的。无论你们在租界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前提条件是不能伤害公共租界的利益。”
“我一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孟绍原微笑着：“我们会在我们约定的框架下合作，啊，索尔特拉斯先生，你到任，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放到了辛克莱尔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辛克莱尔皱起了眉头。
“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给你钱，表达我对你的友善，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还会有大量的合作。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全方位的支持，索尊敬的尔特拉斯先生。”
辛克莱尔却把支票推了回去：“孟先生，也许这套在你的国家很管用，但是在我面前不会起到丝毫作用的。我不要钱，我会秉公执法，尽我的一切努力打击罪恶，稳定公共租界的正常秩序！”
丹尼尔皱了一下眉头。
这可是五千美元啊，就这么拒绝了？
孟绍原一点都不在乎，尽管他从辛克莱尔的脸上，看出了他的确不爱钱，以及，对自己刚才做出举动的一丝厌恶：
“索尔特拉斯先生，你不喜欢钱，那你喜欢什么呢？汽车？？荣誉？权利？每个人总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啊，你喜欢权利，是的，权利，我猜的没有错。”
“收起你的小聪明吧，孟先生。”被对方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辛克莱尔有些恼怒，但大英帝国的绅士风度，还是让他竭力克制着：
“我不管你过去在公共租界怎么样，但现在我来了，你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做。越界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抓你的，明白吗？”
孟绍原收好了支票：“索尔特拉斯先生，我想你没有明白一件事，没错，这里是公共租界，国民政府的法律管不到这里，可是，我的法律可以管到这里。”
“什么？你的法律？你疯了？”
辛克莱尔觉得不可思议。
孟绍原还是带着微笑：“这里，是上海，请你牢牢的记住这一点。你一定有事会来求我的，相信我。今天，你拒绝了我的友善，那么，很快，你会品尝到恶果。你给我记得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要和我做朋友，不要企图当我的敌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竟然敢威胁我！”辛克莱尔气度再好，也真的发怒了。
“祝你们能有一个好胃口。”孟绍原站起了身说道：“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看着孟绍原缓步离开，丹尼尔冲着辛克莱尔无奈的摊了摊手。
第三百零七章 十万青年
得罪了孟少爷总不是件好玩的事。
他孟少爷的报复心理有多强？
有仇绝不隔夜。
更加关键的是，这里是大上海的公共租界。
淞沪会战一旦结束，这里可就成了关键。
中日两国情报机构活动的要地。
如果不能摆平警务处长，那么未来军统的活动将会变得非常困难。
“夫人，我需要一些情报。”和丹尼尔一分手，孟绍原立刻来到了蔷薇夫人的住处。
“你没有事，是一定不会来我这里的。蔡雪菲的话里略略带着一些失落：“说吧，这次又需要我帮什么忙？”
孟绍原只当没有听出这种失落：“我需要工部局的一份名单，包括每个人的喜好在内……”
蔡雪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我基本都知道……等我几点好了，让邱管家给你送去……对了，汤还行吗？”
“很好，谢谢夫人。”孟绍原急忙说道：“还有夫人的支票，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是吗？”蔡雪菲淡淡一笑：“我能做的也仅仅局限于此了。绍原，听说前面打的非常激烈，我们的死伤很惨重？”
孟绍原默默的点了点头。
“上海各届正在积极组织，声援抗战。”蔡雪菲随即说道：“捐款，捐物，黄包车夫组织了输送队，妇女组织了救伤队，学生们组织了慰问队……”
“千万别去。”万万没有想到，孟绍原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蔡雪菲有些不太理解。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夫人，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但句句都是真的。输送队，救伤队，必须在前线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行动，不然肯定会引起混乱。
比如输送队，为前线输送物资，当然是好的，然而在路上遇到日机轰炸怎么办？那会伤亡惨重的。
救伤队，开设的救治点，必须远离前线，最好开设在靠近租界，日本人不敢轰炸的地方。还有，慰问队，千万千万别去前线，那只会添乱的……”
有些话，孟绍原并没有全部说出来。
前线战事正酣，打退了敌人又一次进攻的战士们，最需要做的是休整阵地，检查武器，然后好好的休息一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大群慰问队猛的出现，非要对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嘘寒问暖，还要采访一下他们。
那不是慰问，是添乱。
当一支即将开赴前线的队伍好不容易集结好，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大群的老百姓蜂拥而来，有的握住军官的手，让他们奋勇杀敌，有的要敬一碗壮行的酒……
队列被打乱了，如果这个时候敌机呼啸而来……
不是说老百姓的支持不重要，相反非常重要，但这需要选择正确的时间点。
“绍原，有的时候你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蔡雪菲凝视着孟绍原：“真的，甚至会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的这些要是传出去，恐怕会被很多人指责的。”
“我只是想说，大敌当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士兵们浴血奋战，老百姓在后方向前线提供一切支援，要去前线，还是那句话，一定要在统一的指挥下统一行动，而不是在前线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出现，那只会让部队分出精力来保护他们。”
孟绍原坦然说道：“战场上，没有浪漫。学生们想要弃笔从戎，报效国家，也同样要经过训练，整编后再去和日本人战斗，而不是无辜的去送死。我们需要这些学生，而且以后我会大规模的需要的。那时候他们的牺牲才会变得更有价值。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蔡雪菲喃喃念着这两句话：“绍原，你说的真好。”
孟绍原这时候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怎么一顺嘴，就把这话给剽窃来了？
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即便将来真的需要青年大量从军，但那些在某些行业特别优秀，特别有天赋的，我也不赞成他们从军。
战争迟早都会结束，那个时候我们的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急需重建，而这些人，将会发挥出特别重要的作用。”
蔡雪菲听的特别认真，生怕漏掉每一个字。
孟绍原这个人特别有意思，有的时候说出的话惊世骇俗，但事后证明他的话总是正确的。
比如，他之前就预判中日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而且必然是大战。
而现在，事态正在按照他的设想进行着。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夫人，前线战事紧急，绍原就不多留了，有时间再来拜会夫人。”
“我送你。”蔡雪菲说着站了起来。
一边的邱管家真的无语了。
在他的记忆里，夫人可是从来没有亲自送过了客的
更加气人的是，这个粗鲁无礼的孟绍原居然觉得理所应当似的……
“报告，根据前线情报，我军在罗店方向与敌激战，敌便衣队和汉奸不断纵火骚扰，使我军疲于应命。67师201旅将对敌第11师团一部发起攻击，但附近日真川便衣队数次突袭，并使用手榴弹攻击。团团部也都遭到偷袭。
戴处长亲自打来电话，命令我武装别动队出击，不惜代价，配合201旅，坚决干掉真川便衣队！”
孟绍原听完，没有丝毫迟疑：“向戴处长回电，知道了。”
就这三个字，足够了。
“吴助理，谁离201旅最近？”
“项守农和魏云哲。”
“调动我所有外线，全力以赴，查到真川便衣队位置，项守农部和魏云哲部对其发起攻击，务必不使其一人逃脱。”
“是。”
“给我准备车子，我亲自赶过去指挥。”
“孟主任。”吴静怡迟疑了下：“那里是最前线，太危险了。”
“危险？哪里不危险？”孟绍原淡淡笑了一下：“咱们这些做特务的，平时总说情报工作如何重要，可是如果真的要牺牲了，咱们得死在那些士兵们的前面。好了，执行任务去吧。”
“嗯，知道了。”
戴笠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唐纵问了一声。
戴笠看起来有些无奈：“孟绍原跑到201旅那里去了。”
“什么？”
唐纵一惊：“什么？那里可是和日本人直接开火的地方啊。”
“能有什么办法？”戴笠苦笑一声：“他要做的是主持大局，是统筹调度，不是亲身泛险。谁都可以死，他不能死。”
说到这里，忽然又摇了摇头：“恐怕他也没办法了，他手下的人都被抽空了。月浦、新镇、宝山，他的人频繁活动，四处出击，围剿日本侨民义勇队，他办公室的人都被调出去了，连吴静怡也直接参战。孟绍原对这场战争早有准备，用兵尚且如此捉襟见肘，其他部门的情况更加困难啊。”
唐纵也情不自禁叹息一声：“我们难，委座那里更难，陈诚起家的18军，胡宗南的第1军，俞济时的74军，全部被拉到上海，都是王牌，是委座的家底子那。委座这是真准备和日本人玩命了啊。”
“国家兴亡，在此一战。”
戴笠的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什么王牌杂牌，中央军地方军，能上的全部上，把上海变成我们的坟墓，也变成日本人的坟墓。
我军统所有内勤，除必要人员，一律给我拉上去，补充到各级别动队，委座在玩命，也到我们玩命的时候了。
还有，这一期的学员全部提前毕业，让他们上战场去。记得优先补充给孟绍原一批人。老唐，我晚上还要回南京，这件事你亲自监督着办。”
唐纵应了下来：“要不要警告下孟绍原，让他坐镇在租界指挥？”
“不必了，不必了。”戴笠缓缓说道：“你就算下死命令，他也会阳奉阴违的。再说了，卢沟桥，佟麟阁以身殉国，佟麟阁死得，难道一个特务就死不得？去吧，去吧，他牺牲了也是烈士。”
“孟主任，车子和武器斗准备好了。”
孟绍原检查了一下勃朗宁：“吴助理，你留在这里，接受情报，协调工作，同时，密切关注租界里日特机关动静。”
“好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孟绍原忽然说道：“吴助理，我要去前线的事，你向戴处长汇报过了吧？”
吴静怡一怔。
孟绍原笑了一下：“我能够做这个主任，不是靠抱大腿抱来的，这些事瞒不过我。以后不用什么事都向戴处长汇报。
你办事精细，熟悉工作，完成任务干净利落，所以你还能留在这里。我知道你也没办法，戴处长的命令谁敢不执行？
我就一个要求，我孟绍原要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你大可以报告上去，但我如果是去和日本人玩命，还请你吴助理多多担待一些。”
“明白了，那我先做事去了。”吴静怡平静地说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
看着吴静怡的背影，孟绍原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戴先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吴静怡是来保护我的。我还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另外一个眼线。”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第三百零八章 初次指挥
庞大的外围组织，那些并不在军统正式编制名单上的特务们，终于开始发挥出了他们的作用。
下午5时，一个叫范巨成的粪工，在蒲家庙工之巷发现日军真川便衣队痕迹。
全便衣队以老祖庙为基地，人数在十五人左右，老祖庙附近已经被他们构筑起简易工事。
这些便衣队，从淞沪会战一开始，便频繁活跃在了战场，承担着和中国方面军统一样的责任。
不过，和军统特工不同的是，日军便衣队绝大部分都是由职业军人组成，每队由一名军官带领，在当地汉奸的配合下，侦查、袭击骚扰中国军队。
这些便衣队作战能力较强，而且胆子非常大，经常主动寻找中国军队的指挥部，然后伺机对其发起偷袭。
就在不久之前，精锐德械师88师523团2营营长，就在便衣队的偷袭中阵亡。
这些在汉奸全力支持下的日本便衣队，给战场带来了极大变数，也成为了中国军队中下层指挥官们最为头疼的存在。
便衣队的人数一般在十到十二人，十五人的便衣队，属于满编了。而且，居然还在老祖庙那里就地构筑工事？
真川已经嚣张跋扈到了一定程度。
在孟绍原看来，这肯定是对自己的挑衅。
“干掉他们，一个不留！”
这是到达工之巷的孟绍原，第一时间下达的命令。
一个不留！
项守农和魏云哲，一接到命令，立刻调集附近能够召集的武装别动队，第一时间赶到战场。
总计五个小队，加上孟绍原带来的人，一共是四十三名武装特工。
接近三比一的绝对优势兵力，其实一点胜算都没有。
要知道，面对的日军特工，绝大部分都是职业军人啊。
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在孟绍原之前的精心准备下，武装别动队强悍的火力优势。
轻机枪、冲锋枪、驳壳枪……
而且，孟绍原准备的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正在运送来的路上。
“孟主任。”提前一步来到，已经观察过了整个战场的魏云哲，之前也是职业军人，没谁比他更加有发言权了：
“工之巷地形比较复杂，扼守在老祖庙，易守难攻。而且一旦无法顶住，可以迅速向北面撤退，真川还是很有经验的。
只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402团的一个排，为了执行对日军攻击任务，两个小时之前驻扎到了圆木头桥那里，正好堵截住了真川便衣队的撤退路线。”
孟绍原眼睛一亮：“这么说，真川没地方跑了？”
“没错，是这样的，其实也是他们倒霉。”魏云哲面色看起来非常凝重：“我201旅原计划在凌晨对日军发起攻击，可谁想到日军的一个分队，迷路了，直愣愣的闯到了团的防御范围。
402团迅速发起围剿，杀了几个，为了确保阵地不会出现问题，堵住日军逃跑路线，所以紧急往圆木头桥调了一个排。这么一来，真川便衣队只能在老祖庙就地死守，等到日军突破201旅防线为止了。”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往往一个之前谁也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就会打乱整个战略部署。
真川便衣队之前选择老祖庙为大本营，把自己处在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但日军那个小分队的出现，却把自己陷入到了死地。
孟绍原朝魏云哲看了看：“不对啊，我怎么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有利必有弊。”魏云哲苦笑一声：“孟主任，本来在你到来之前，我们就准备发起攻击，可是又有意外发生了，老祖庙增加了8个日军，而且是全副武装的日军。我观察了一下，有一挺轻机枪，五枝步枪，万幸的是没有掷弹筒。”
孟绍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别和我说，这8个日本人，是迷路的那支日军小分队。”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孟绍原哭笑不得。
这支迷路的日军小分队，让201旅调整了兵力部署，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堵死了真川便衣队的逃跑路线。
然而，那支日军小分队的残存人马，居然和便衣队完成了汇合。
忽然增加了8个全副武装的日军，让日本人一下把兵力劣势从三比一扭转到了二比一，而且更加要命的是，现在他们拥有一挺机枪了。
不要小看一挺机枪，指挥好了，这绝对是让进攻方头疼的存在。
从淞沪会战的第一分钟开始，军统就投入到了战争中。
然而在没有正规军的配合下，完全由特工独力承担攻击一个武装齐整的日军阵地，这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孟绍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可是指挥一次攻坚战？
他一样一点经验也都没有。
现在，怎么打，就要看职业军人出身的魏云哲了。
“我的想法是，充分把两边屋顶运用起来。”
魏云哲看起来已经有打算了：“工之巷全部都是平房，我准备把我们的两挺机枪，拉到房顶上去，从东西两个方向，对真川便衣队进行压制性射击。同时，由项守农指挥，在地面对老祖庙进行突击。”
“老项，你怎么说？”孟绍原的目光落到了项守农的身上。
这几天没见，项守农看着瘦了不少。可却依旧是一副大咧咧的性格：“少爷，交给我吧。之前我和小日本打过仗。”
“那都是咱们配合正规军作战。”孟绍原一点都不轻松：“现在，201旅那里抽调不出兵力来帮咱们，全靠咱们自己了。10分钟后发起攻击，凌晨之前，一定要结束战斗。否则等到201旅攻击开始，真川这帮兔崽子逃跑，给201旅捣乱那可不成。”
现在，是下午6点。
两挺轻机枪，已经被运送到了两侧的屋顶上。
在运送的过程中，日军显然发现了军统特工的企图，他们组织射手对屋顶进行射击，结果让一名特工受伤。
孟绍原随即下令集中起全部火力进行压制，这才让轻机枪进入指定射击位置。
日本人放弃了对机枪阵地的攻击，转而开始完善加固自己的阵地。
经验，在这个时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望远镜里，孟绍原发现老祖庙的指挥官，交给了一名日军军曹。
在日军编制中，军曹这个职务是最低级的军官，但往往却是最受到日军尊敬的。
这一职务一律都由老兵担任。
他们威望强，经验丰富，无论在陆军还是海军，很多时候，尉级军官都会对军曹保持充分的尊敬，听取他们的意见。
老祖庙日军阵地唯一的那挺机枪，为了避免来自屋顶的扫射，被安置在了一个屋顶机枪阵地射击死角。
相反，这挺机枪则可以封锁住进攻路线。
这是最让魏云哲头疼的。
可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看了下时间：
“攻击！”
一声令下，几枚手榴弹同时扔出。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屋顶两侧的机枪同时疯狂发出怒吼。
枪声、爆炸声，让工之巷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战场。
轮到项守农了。
“弟兄们，给老子冲！”
项守农破锣似的叫声响起。
一队的军统特工，在机枪的掩护下，迅速向老祖庙发起了攻击。
可是刚刚冲了几步，日军阵地上的机枪终于发出了嘶吼。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老祖庙的机枪，发出有节奏的射击声，同时，在步枪的配合下，一下便压住了攻击部队。
一名特工躲闪不及，身子被子弹打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血，从身体上喷涌而出，这名特工在死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不信和恐惧。
就只有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他就死了。
“躲起来，躲起来！”项守农躲在了一个大石盘的后面，声音要多恼怒有多恼怒：“魏云哲，你的机枪，压住，给老子他妈的压住啊！”
亲自在屋顶指挥机枪射击的魏云哲，也是委屈到了极点。
这批日军太狡猾了，机枪阵地设置的非常好，让自己的两挺机枪，根本没有办法打到。
关键是，日军手雷扔的并不频繁，甚至只是偶尔扔一枚，但每次扔出，爆炸声里，总能在最正确的地方爆炸，从而封锁住进攻路线。
一连攻了两次，全部无功而返，项守农的人，反而死了四个。
而反观日军，只有一人负伤。那个负伤的日军，在经过简单的包扎后，迅速再次投入到了战斗中。
两次攻击，伤亡比是四比一。
孟绍原一直都在观察战场。
他在学习。
军事指挥这块，是他的弱项。
尽管，并不需要他经常出现在战场。
可是随着战争的深入，这样的机会会出现的越来越多。
身处战场，亲眼目睹，他现在更加清晰的知道中日两国士兵的差距了。
日军士兵不会举着枪一通乱打，而是非常耐心的寻找射击机会，尽量的做到每扣一次扳机就能够带来一次巨大威胁。
而自己手下的那些特工，则不顾一切的用冲锋枪疯狂扫射，造成的效果却很不理想。
这就是职业和非职业的区别。
“孟主任，孟主任。”宋登忽然出现在了战场，急匆匆的跑到了孟绍原的面前，喘息着说道：“按照你的要求，那家伙拉来了！”
“好！”孟绍原大喜过望：
“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上来！”
第三百零九章 爬地之虎
孟绍原终于等来了他的秘密武器：
意大利BrixiaM3545MM迫击炮！
被称为“设计最好的”，或者是“设计最复杂”的，还他妈的很奇葩的为炮手专门设计了一个座椅的轻型迫击炮！
真正的意大利炮啊。
意大利虽然是个很奇葩的国际，有些武器设计的也很奇葩，但在战前，他们可是妥妥的武器出口大国。
尤其在中国，活跃着很多的意大利武器，其中主要是炮。
“二营长，把意大利炮拉上来！”
那句著名的台词脱口而出。
宋登一怔。
二营长？
这里哪里有二营长啊？
“宋登，傻愣着做什么？炮，老子的意大利炮啊！”
孟绍原几乎是在那里大吼了。
“明白！”宋登这才反应过来。
这门BrixiaM3545MM迫击炮，炮重15.4公斤，最大射程535米，理论最大射速每分钟25到30分。
出现在这里，绝对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啊。
也是真川便衣队和那些日军倒霉。
谁能想到，一群特务，居然拥有一门货真价实的迫击炮？
这到哪里说理去？
一些中国军队的地方杂牌部队，一个师都未必能有一门。
也就是遇到不讲理的孟绍原了。
早就知道战争一定会爆发的孟少爷，在战前花了多少功夫来准备武器弹药？
现在，到了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炮架是“井”字形的摇摆炮架，尽管这种设计使炮架结构变的很复杂，提高了生产难度，但是却赋予了M35很好的射击稳定性和灵活的射角，最大射角达85度。
炮架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有一块供射手趴在上面的胸垫。由于M35的整体高度很低，射手通常是趴在地上操纵，因此胸垫能让射手长时间操炮而不感到疲劳，而且也可以坐在垫子上操作。
另一方面射手的体重也起到了稳定火炮的作用，绝对是个巧妙的设计。
胸垫还是挟行迫击炮时的背垫，提高了背负的舒适性，挟行时只要将炮架和胸垫向中间折叠，就可以很轻松的背走。
不过孟绍原不管从哪个角度欣赏，都觉得这门迫击炮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迫击炮迅速被安装完毕。
“报告孟主任，完成射击准备，请指示！”
“没指示！”孟绍原大吼一声：“目标，老祖庙，给老子狠狠的炸！”
“八嘎！”
端着望远镜的日军军曹，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唤：“迫击炮，支那人居然有迫击炮！”
无论阵地安排的多么巧妙，可是只有那么大块地方，而且老祖庙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
在炮弹的攻击下，日本人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咻”！
尖利的呼啸声中，炮弹如挥舞着镰刀的死神席卷而来……
“轰”——“轰”——“轰”！
炮弹接二连三的落在老祖庙。
剧烈的爆炸声中，火光伴随着惨呼冲天而起。
真川便衣队和那些日军士兵死的冤。
他们考虑到了战场上一切可能，唯独没有考虑到一件事：
这些中国特工，居然拥有一门迫击炮！
这不讲理啊！
对面，老祖庙日军阵地完全陷入到了火海中。
孟绍原得意洋洋。
什么作战部署，什么火力压制，全部不及你家孟少爷的一门炮！
“项守农！”孟绍原大声叫道：“给老子冲，格杀勿论！”
“弟兄们。”被炮声完全刺激到的项守农，眼睛血红：“冲啊，杀光小日本，一个不剩，冲啊！”
所有的特工们，全部从藏身处冲出，手里的各式武器发出吼叫，组织起密集的火力，一个个赛跑似的朝着老祖庙冲去。
“不要！”
屋顶上，指挥着机枪配合迫击炮疯狂扫射的魏云哲大吼着。
该死的，日军没有完全消灭干净啊。
这个时候，应该是迫击炮继续轰炸，屋顶上的机枪，和地面上的手榴弹，轮番配合攻击，尽可能多的在安全范围内多给予日军杀伤。
而不是在残敌仍在，尚有抵抗余地的时候就发起冲锋啊。
可惜，他的叫声没人能够听到。
他是职业军人，但是绝大部分的特工不是。
他们经过训练，但没有经过战术上的训练。
他们只知道，现在炮弹把敌人给打残了。
到了好好收拾这些小日本的时候了！
“机枪，压住，压住！”
现在，魏云哲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这些了。
当地面上的部队，冲到老祖庙面前的时候，几名日军，忽然半跪着举枪出现。
一排子弹，射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特工，应声倒地。
尽管在炮击中，日军被炸死炸伤了一半，剩下的也都被炸得七晕八素，但他们仍然幸存了下来。
较高的素养，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投入到了反击中！
认为日军已经被打残，根本不会再遇到反击的特工，瞬间便遭遇到了伤亡。
这是学费，高昂的学费。
就算阵地再被炸得七零八落，就算再处在下风，这些日军，也绝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抵抗的。
别说是特工们，中国的正规军，战争中也同样付出了血的教训。
淞沪会战，率先发起攻击的87师，在攻克日军一个阵地的时候，认为敌人已经放弃抵抗，战斗结束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些负了重伤的日军士兵，竟然拉开了手雷的保险，朝着脑袋上一磕，和冲到自己身边的中国士兵们同归于尽！
血淋淋的教训！
特工们一样也是如此。
万幸的是，屋顶上的两挺机枪，在魏云哲的指挥下，狂暴怒吼，旋风般的子弹，很快将几名日军撂倒。
狂吼着冲进日军阵地的项守农，手里的冲锋枪的怒吼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活着的、死了的、半死不活的日本人，谁都没有跑过他子弹的洗礼。
“砰”！
真川便衣队的队长真川，一只胳膊一条腿被炸断，可还是用剩下的一只胳膊开了一枪。
但随即他的整个身子都被打成了马蜂窝。
“杀！杀！杀！”
项守农像只野兽般狂吼：“杀光这帮孙子啊！”
是夜8点，发生在工之巷老祖庙的这场特工对特工的战斗，结束了。
利用忽然出现在战场上的迫击炮，日军镇川便衣队和8名日本士兵，无一生还。
孟绍原成功的完成了上级交给他的任务，在201旅发起总攻前，消除了他们身后的隐患。
可是，他的特工队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十三名特工阵亡。
看着，付出了远比日本人少的代价。
然而，这是在火力完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甚至还有迫击炮助战的情况下啊。
日军身陷绝境，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军统特工这一方。
依旧有十三名特工死了。
如果他们能够再谨慎一些，再充分的利用好炮火的优势，能够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
永远没有如果。
孟绍原心疼。
这些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精锐特工啊。
他们本来活跃在情报战线。
可是，他们却死在了战场上。
十三比二十三。
很值得骄傲的战果吗？
也许吧。
也许报纸上会出现，我英勇之特工，全歼日军便衣队和主力。
可是谁能知道这样“捷报”后面的真相呢？
已经检查过了，确认日军便衣队队长真川和日军小分队军曹全部被击毙，无一人逃脱。
孟绍原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老项，干得不错，我给你请功。”
“谢谢，孟少爷。”
项守农转过了身子，笑了笑。
一瞬间，笑意凝固在了孟绍原的脸上。
项守农的身体上，两个血洞里正在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
“孟少爷，日本人，打的好准。”项守农扔掉了手里的冲锋枪，一只手撑在被炸掉一半的墙壁上，才能让自己不会跌倒：
“我他妈的还以为他们会投降呢……孟少爷，我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别让我死了啊。”
“来人，救人！”
孟绍原凄厉的呼声在夜色中响起……
项守农不成了。
谁都能够看出项守农不成了。
他躺在那里，眼神空洞：“不能死……我不想死啊，我害怕……”
“老项，不死，咱们谁都不死。”孟绍原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好的活着，少爷我还带着你们发财去啊。”
“孟少爷，你别骗我。”打了吗啡的项守农看着精神似乎还成：“我存了好多钱，好多，全部你带我们赚的……我们这些老兄弟，托你的洪福啊……钱，我不要了，找大夫，救我，我的钱全给他……”
一滴眼泪，顺着孟绍原的眼角流出。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流泪。
“孟少爷，你是个变态，真的是个变态啊。”
项守农忽然笑了，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说不完的英雄事，流不干的英雄血……
那项守农，乃上天火部正神下凡，军统七虎之一，人送外号‘爬地虎’，善用一挺机枪，机枪一起，百步之内，无有生还者……
那日军真川大队，竟被项守农一人一挺机枪，杀得片甲不留，真川大佐被打成了筛子一般……可那日彗星经火位，合该爬地虎出事，一名濒死日军，一发子弹竟然洞穿爬地虎心口，军统七虎，爬地虎项守农项爷，与那三千五百日军同归于尽……
那一缕忠魂，重归神位。仍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之职。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章 爵士夫妇
军统七虎”之一项守农的阵亡，是淞沪会战开战迄今为止，孟绍原所蒙受的最重大的损失。
当初，最早跟着孟绍原的那批人，刘焕文被孟绍原设计除掉，穆德凯死在了日本特务的手里。
现在，项守农又慷慨死难。
老底子，如果不算后来在无锡加入的田七，已经只剩下了袁忠和和祝燕妮两人。
当抗战胜利结束的那天，所谓的“军统七虎”，还能剩下几个？
没人能够给出答案。
没人。
孟绍原甚至都不知道，到了那一天，自己是否还会活着。
现在，袁忠和和祝燕妮，还不知道项守农阵亡的消息，自己见到了他们，该怎么说啊？
袁忠和在宝山，祝燕妮在新镇。
你们，都多保重啊！
回到租界办公室的孟绍原，一直都阴沉着脸。
自己，甚至都无法给项守农一个体面的葬礼。
马革裹尸。
仅此而已。
一份名单，放在孟绍原的办公桌上。
那是蔷薇夫人，派邱管家送来的。
工部局所有主要人物的名单，其中有卸任的，有刚刚上任的。他们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他们喜欢什么。
全部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孟绍原的心情很不好。
索尔拉特斯？
好吧，现在可以给你看看，这里到底是谁的上海了。
“老项，你在天上看着。”
孟绍原忽然喃喃自语：“你给我好好看看，少爷我是怎么修理这些洋人的！”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吴静怡。”
“在，孟主任。”吴静怡推门走了进来。
“你立刻去南京一趟，找个叫任英豪的，让他把一块钉洗给你。”孟绍原很快就下达了命令：“你一拿到，立刻回到上海，千万不要停留。还有，让任英豪准备迎接客人。”
“明白。”
“那你赶快出发，最迟到明天一定要回来。”打发走了吴静怡，孟绍原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帮我接蔷薇公馆……夫人，你好，我是孟绍原，又有事要麻烦你帮忙了。”
蔷薇公馆，下午2时。
“卢卡斯爵士，卢卡斯爵士夫人。”
蔷薇夫人蔡雪菲微笑着迎进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卢卡斯爵士和夫人：“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弟，查理斯·孟。”
“爵士，爵士夫人，很高兴见到你们。”
孟绍原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卢卡斯爵士夫妇和蔡雪菲是老朋友了，他们知道蔷薇夫人是在美国接受的教育，所以对她的“家人”，能够用流利的英语对话一点也都不感到吃惊。
“卢卡斯爵士，夫人。”坐定，蔡雪菲让人上了咖啡：“听说你们即将离任？”
“是的，交接手续已经完成，下周我们就会回国了。”卢卡斯爵士带着一些遗憾说道：“我和我的夫人在中国生活了八年，我觉得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和这个国家融为了一体，离开也是让我和我的妻子感到非常难过的事情。
夫人，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着可怕的战争，而且看起来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虽然那些可恶的日本猴子，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进攻公共租界，但天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疯狂的事情呢？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去美国或者英国吧。”
“谢谢，我会仔细考虑的。”蔡雪菲微笑着说道：“啊，查理斯一直想要认识你们，一个真正的英国爵士，可惜一直拖延到了现在，你们就要回国了，真是遗憾。”
卢卡斯爵士耸了耸肩。
他对这个年轻的，而且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查理斯·孟，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却还是很有好感的。
“我很向往英国。”孟绍原开口说道：“而我听说爵士阁下很喜欢中国的古玩？”
“是的，那是让我痴迷的。”卢卡斯爵士立刻兴致勃勃地说道：“在八年前我来到中国，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迷人的古玩之后，我和我的妻子便被彻底的迷住了。这么多年，我也买了不少的好东西，光是打包运回英国的，就有整整五大箱。”
在蔷薇夫人提供的资料里，这位卢卡斯爵士和夫人，都是中国古玩狂热的迷恋者。为此，他们甚至在八年时间里多次前往北平和天津，淘寻古玩。
而且，他们也成了这个圈子里半个行家。
他们就是孟绍原的目标。
孟绍原拿出了一个盒子：“爵士先生，夫人，你们看看这个怎么样？”
卢卡斯爵士小心的打开了盒子，当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立刻脱口而出：
“钉洗！”
孟绍原那叫一个脸红啊。
这是在通县时候，殷汝耕为了拍自己马屁，送给自己的钉洗，自己当时还以为是个碗呢。
看起来，自己在古玩方面的知识，还不如一个外国人。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卢卡斯爵士赞不绝口，小心翼翼的举起了钉洗，仔细观看：“从花纹和质地来看，这是宋朝时候的钧瓷，拥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前年，我在北平，曾经看到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可惜已经被人订下了，无论我出多么高的价钱，那个人也就是不肯割爱，没有想到，在南京我居然又见到了。”
他的表情完全的出卖了他，对于这只钉洗的喜爱。
看了好大一会，卢卡斯爵士把钉洗交给了他的夫人，爵士夫人的喜爱，甚至要超过了他的丈夫。
“我太喜欢这只钉洗了。”卢卡斯爵士很快说道：“上一次，我是带着遗憾离开北平的，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带着想同的遗憾离开中国。查理斯，开个价吧，我迫切的希望得到她。”
“爵士先生，你对中国的古玩非常了解，可你对怎么做生意却是个外行啊。”孟绍原微笑着说道：“你那么着急的想要得到，这就给了我一个开高价的机会啊。”
“不，不。”卢卡斯爵士连声说道：“我不想隐瞒我的感情。就好像我从来都不掩饰我对于妻子始终不渝的爱情。”
孟绍原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爵士夫人的左手上：“如果我是商人，我想我一定会开个很高的价格出来，在你身上好好的赚一笔，可惜我不是，而且，你们是蔡夫人的好友，我更加不会开高价了。这样吧，我们交换。”
“交换？用什么交换？”
“这个。”
孟绍原指了一下爵士夫人的左手。
“这个？”
爵士夫人一怔，扬起了自己的左手。
中指上，带着一只很大的蓝宝石戒指。
“是的，就是它。”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
爵士夫人觉得有些为难：“查理斯，这只戒指，是我先生在我们结婚三十周年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虽然也值不少钱，但却不能和你的钉洗相提并论，如果用来交换，您会吃很大亏的。”
“那没什么。”孟绍原淡淡地说道：“首先，我很感谢你们的诚实。然后，这是一种友善的表现，希望我能够和蔡夫人一样，成为你们的朋友。”
“天啊，查理斯，你真是太慷慨了。”
卢卡斯爵士夫妇在经过简短的商量后，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同时，爵士夫人还解下了脖子上的一条项链，当做是给孟绍原的补偿。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其实，钉洗不算什么，在南京我的家里，还有很多好的古玩。”
“真的？”卢卡斯爵士夫妇的眼睛一下亮了。
这只钉洗的价值已经非常高了，可是看孟绍原的举动，几乎是半卖半送给了他们，一点都不在意。
这也坚定了他们对于孟绍原的信任。
“是啊。”孟绍原叹息一声：“可惜你们下周就要回国了，要不然我可以从南京带些来给你们看看。”
“不不不。”卢卡斯爵士连声说道：“不必从南京带来，我们可以去南京，是的，现在就去！”
“啊，那么急？”孟绍原一怔。
“是的。”卢卡斯看起来急不可耐：“蔡夫人，我想借你的轿车和司机用一下，最多两到三天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爵士先生。”
“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卢卡斯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南京去了。
孟绍原有些迟疑：“我在上海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这样吧，我在南京的管家，任英豪先生，他会负责接待你们，并且会把我珍藏的古玩给你们鉴赏。至于价格，你们直接和任管家谈就好了。我家的地址和电话，我会写给你们的。”
“没有问题。”卢卡斯爵士兴致勃勃：“蔡夫人，请你和我的同事们说一下，我两三天后回来。啊，反正我已经卸任了，没有什么事要做了。”
对古玩狂热到了这种地步，孟绍原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他把自己在南京家的地址和电话写给了卢卡斯爵士，然后找个机会，对蔷薇夫人低声说道：“告诉你的司机，千万不要给他们任何打电话或者发电报的机会，到了南京之后，任英豪会想办法盯着他们的。”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绍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丝笑意，从孟绍原的嘴角一闪而过：
“因为，我要去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