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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金娃娃
“日本空军不知何故对日本领事馆车队进行反复轰炸、扫射……领事馆车队,悍然闯入我159师负责之军事禁区……
我159师将士恪守国际法,未开一枪,然在日本空军轰炸机、战斗机狂轰滥炸下,领事馆车队全部被击中翻车……
我159师将士本着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对领事馆车队进行救援,共救出日本驻沪总领事馆武官青山敏弘、领事雇员木下广野、司机大野川理三人,其余人皆遇难……
在经过简单救治后,急送三名幸存者于最近之战地医院,其中,青山敏弘身上多处被炸弹炸伤,并被飞机机枪子弹打中两枚,大腿一枚,腹部一枚,经抢救无效死亡……木下广野和大野川理,经医生全力抢救,存活。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从青山敏弘身上取出来的子弹、弹片,以及相关的证据。
我国民政府对遇害人员表达哀悼,并且,对于日本领事馆车队,悍然强行闯入我军事禁区表达强烈不满和抗议!”
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向记者们通报了事件的全部经过。
因为事件发生在九月二十三日,又被“九·二三事件”。
“市长先生。”一个记者问道:“日本空军为何要对领事馆车队进行轰炸?”
“记者先生,我想这个问题你问错对象了。”俞鸿钧淡淡的回答道:“这,你应该问日本空军去。”
“市长先生,根据可靠消息,在日本领事馆车队翻车后,中国特工出现在了现场,并且枪杀或者绑架了侥幸从轿车里逃生,企图叛逃的中国高级将领孔如森,有这么回事吗?”
“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我方对此谣言表示强烈不满。”俞鸿钧稍稍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况且,假设这个谣言是真的,诸位,事件发生地点,不在公共租界内,而是在中国的领土上,当那个,谁?”
“孔如森。”
“对,孔如森,当他从轿车里钻出,双脚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他踏上了中国的领土。我想请问诸位,我们的特工,在自己的土地上,逮捕一个中国人,或者更严重点,枪杀了一个中国人,这有没有违反国际法?这是不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内部的事?”
……
九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日本驻沪领事馆总领事冈本季正,就“九·二三事件”召开记者会,通报情况。
日方的通报中阐述,日本领事馆车队外出执行领事任务,半路中,因为情报有误,日本空军误炸了领事馆车队,车队司机,因为对道路不熟,误闯了中国军事禁区。
包括武官青山敏弘在内二十二名日本人身亡,幸存者为领事雇员木下广野,和司机大野川理。
日本方面对中国方面的积极抢救表示感谢。并且几个小时前已经将木下广野和大野川理接回了日本领事馆。
但对于中国政府的强烈抗议会采取什么态度,因为事件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所以暂时不予表态。
木下广野和大野川理已经被接回了公共租界。
同时,对于谣言说车队里藏有中方叛逃高级将领一说,冈本季正表示了严厉的驳斥,坚决否认日本领事馆庇护了任何中国军方将领。
……
好了,事件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日本人只是表达了对中方救治伤员的感谢,道歉?那是两国政府间扯皮的事情了,也没谁指望日本方面会真的道歉。
孔如森?
谁是孔如森?
日方否认了孔如森的存在,中方坚决不承认什么孔如森被绑架枪杀之类的谣言。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
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就是代表着一种会被永远淹没的东西。
日本人吃了一个哑巴亏。
而且是大大的亏。
日方领事馆指责陆军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乱炸领事馆车队,因为对此事件承担全部责任。
愤怒的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愤怒的回击,日本陆军航空军只是在执行必要的作战任务,根源在于日本驻沪总领事馆信任海军,不与陆军做出任何沟通。
海军随后也被牵扯进来。
三方互相指责,闹得不可开交。到了后来日本政府政府不得不直接出面调停矛盾。
最终三方互相做出让步,一致认为是日本驻沪总领事馆武官青山敏弘私自做出的决定,致使了这次误炸事件的悲剧发生。
总是需要替罪羊的。
倒霉的青山敏弘……
……
而作为“九·二三”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孟绍原并没有因为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功刺杀孔如森而受到嘉奖。
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
相反,他因为指挥特工,协助952团,全歼日本滨谷步兵中队,而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枚勋章:
因“筹划作战允洽机宜因而致胜”,特授于孟绍原四等特种领绶云麾勋章!
同时,戴笠以军统名义,奖励给孟绍原五千法币。
你戴老板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孟少爷前前后后骗了日本人八百四十万日元,分了你戴老板四百万,你倒好,奖励我五千法币。
“戴先生,全民抗战,国家艰难啊。”孟绍原忧国忧民:“这五千法币,我不能收,请待我捐给政府吧。”
“你孟绍原果然没有让我看错。”戴笠不断赞叹:“对了,绍原,咱们得盘下账了。”
“戴先生,咱们还有什么账?”
“你一共从楠木实隆那里骗了九百万,对不对?”
“是的。”
“给了楠木实隆六十万回扣?”
“是的。”
“那你实际到手八百四十万?”
“是的。”
“你给了我多少?”
“四百万。”
“这账目有问题吧,孟绍原,你少我二十万。”
“不是吧,戴先生?”孟绍原忍无可忍叫了起来:“您二十万都要和我计较?”
“说好了一人一半,一分钱都不能少。”戴笠沉着张脸:“还有,钱放在银行里还有利息,放你那也得有利息。我也不黑心,你给我五十万就算了。”
“戴先生,您这可比放高利贷的还心黑啊,这才几天,你要我三十万利息?”面前要不是站的戴先生,孟绍原只怕当场就要跳起来了:
“不对,不对,我这是中了您的计了。我给您四百万的时候,您这故意不说少了二十万,在这挖了个坑等我跳呢?”
这倒好,从来只有他孟少爷挖坑给人跳,现在反而跳进了戴先生早就挖好的坑。
高利贷都没那么狠啊。
“戴先生。”孟绍原苦着一张脸:“按理说呢,这钱全部都是军统的,可我难啊,前面弟兄们在打仗,在牺牲,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您说,上海开战至今,我不但没问您要一分钱,反而尽给您想办法找钱了,现在您……”
“绍原,我知道你难,但我更难啊。”戴笠轻轻叹息一声:“你管的,只是你的那些部下,我管的,是整个军统,是整个中国的情报组织。你只要照顾好上海的这一摊子事,我呢?要放眼全国,日本人可不会打到上海,就停止前进了吧?
你给了我四百万,很多,但摊到各个部门、各个区、各个站,就没多少了。这钱,我本来也没准备问你要,但是昨天,武汉那边直接向我请示,要进行一个大的行动,需要一大笔钱,一时半会,我除了坑你还能坑谁?”
“我除了坑你还能坑谁?”
戴笠居然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是自己人之间才会说的话。
“戴先生,我明白了。”孟绍原笑了笑:“楠木实隆在我的眼里就是财神爷,我在您的眼里,那是一个大金娃娃,摇摇就有钱掉下来。成啊,坑吧,五十万日元,我下午就派人给您送来您看成不?”
“好,绍原,就当我私人欠你的。”
“别啊,别当您私人欠我的啊,您欠的钱借我三个胆我都不敢问您要钱啊。”孟绍原苦笑着:“看起来,走私业务还要扩大。这段时候老是忙着任务,一直没有好好的照管公司,虽然目前进行的还算顺利,但我琢磨着这行啊,还能再行提升。”
戴笠点了点头:“这将是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重要的经济来源。绍原啊,你现在是行动科副科长,监察办公室主任,我准备再给你兼个职务,还记得上海之战爆发前我考虑成立的密杀组吗?”
“记得,现在锄奸队不就是担负着这个任务?”
“不。”戴笠缓缓的摇了摇头:“密杀组的职责,比锄奸队更多。在我的考虑里,这个组织要肩负起刺杀、监视、监听、内部整肃等等各项责任……”
孟绍原的眼睛亮了。
戴笠随即朝他看了看:“大金娃娃,你那五十万,我不白拿你的,你又不敢问我讨债,这样,我把这个组长卖给你了,就那五十万。”
我的亲娘啊。
这五十万花的值啊。
密杀组组长,听起来官不大,但手里的实际权力可真的大了去了啊。
甚至都可以这样说,在整个军统里,除了戴笠就是他孟绍原的权利最大了啊。
官的大小无所谓,有实权才是真的啊。
“谢谢戴先生,绍原一定不会辜负期望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真实身份
成功刺杀孔如森,让孟绍原有了一种心力憔悴的感觉。
整个计划,完全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可是事后想想,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么便会功亏一篑。
幸运的是,孟绍原做到了。
只是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一旦被孔如森登上日本军舰,那么所造成的后果将会是极其严重的。
这次成功的利用了日本陆军海军的矛盾,情报互不想通,一举成功,只是相同的办法,以后未必可以继续使用了。
还有一点更加关键:
楠木实隆。
这个人没有办法继续用下去了,就算再傻,这次被利用之后,他也会察觉的。
财神爷啊。
骤然失去,还真有些惋惜。
算了,以后还会有下一批日本特务继续上钩的。
从前线撤下来的各个队伍,都经过了补充,从人员到弹药。
孟绍原连蒙带抢过来的那些人,一律补充到了各个队伍之中。
虽然这让他孟主任的名气在军统内部彻底臭了,可也顾不得了。
而最让孟绍原兴奋的,不是那块新获得的勋章,而是“密杀组”组长的位置。
这意味着,他已经一跃而成为了军统内部举足轻重的人物。
该选定密杀组的成员了。
那些老人?
他们各自肩负着不同的任务,而且一个个都已经成为了组长、中队长,再继续使用他们,似乎有些不妥。
新人?
像宋登、潘宝来这些人都可以使用。还有何儒意这次带来的十二名学员,当中也可以选择出一批来。
尤其是老师重点推荐的那三个人。
据说在自己刺杀孔如森的时候,老师还特意带着他们三个去现场观摩了。
这些新人,初来乍到,对特工这份工作充满了新鲜感,一个个都迫不及待,跃跃欲试,这也是他们最大的财富。
所以,从戴笠那里回岛办公室没有多久,孟绍原立刻召见了这三个人。
甘宁、马岱、许诸。
你说老师怎么会想到给他们取这样代号的?
而对于这三个新人来说,此时他们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
最起码,和他们离开学校的时候根本不一样了。
何儒意多次和他们提起过孟绍原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不过说句老实话,他们这些新学员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在他们看来,自己在学校里,各科成绩一样学习的非常出色,全部都是以甲等毕业,唯一欠缺的,无非就是经验而已。
而经验是完全可以弥补的,自己早晚都会超过学长。
然而当他们亲眼看到了对孔如森的刺杀,他们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学校里可以学到,也不是靠着不断的摸索就能够掌握的。
当他们站在孟绍原的面前,眼睛里更多的是尊敬崇拜。
“别紧张。”看着略显紧张的三个新人,孟绍原笑了笑:“都坐吧。”
三个人坐了下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孟绍原已经在观察他们三个了。
甘宁的坐姿,半个臀部搭在椅子上,显示他有些拘谨。
麻袋,小腿紧紧并拢,两只手全都都放在了膝盖上,中指弯曲,那是比较用力造成的。
他带有一定的防御性。
那个许诸?
孟绍原特别观察了一下许诸。
这个人的心态很好,自己让他不要紧张,真的放松了下来。
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瞪得很大,这是具有攻击性的表现。
和一个人有些像。
项守农!
或许可以替代项守农的位置?
孟绍原不清楚的是,他的老师也正是这么想的,由许诸来顶替牺牲的项守农的位置。
但他并没有告诉孟绍原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都让孟绍原自己去观察吧。
“你是甘宁?”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
“是的,长官。”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代号。”孟绍原若无其事的问道:“甘宁,现在汇报你的真实姓名、籍贯。”
“报告长官。我叫甘宁,籍贯,中国。”
孟绍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身上:“你们呢?”
“报告长官,马岱,籍贯,中国。”
“报告长官,许诸,籍贯,中国。”
“何儒意把他们训练的很好啊。”
孟绍原冷笑一声:“但我要告诉你们,现在,你们为我工作,我必须要弄清楚你们的真实身份,否则,你们无法取得我的信任。”
“报告,甘宁、马岱、许诸!”
“砰”!
孟绍原用力拍了一下办公桌,看着好像要发火的样子,但随即,他似乎又克制住了自己:“我接到命令,正在筹建一个新的小组,我也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小组的权利非常大,大到了你们都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是,进入这个小组的人,必须要得到我的信任。如果我连你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让我信任?
听着,现在,这个新的小组,一共将任命两名队长,你们可以仔细的考虑一下,我究竟应该信任谁?
我需要新鲜血液,你们就是新鲜血液。但是,血不应该只在你们身上流淌,也应该和我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谁能够先开口说出孟绍原感兴趣的,那么,就有极大可能获得这两个队长的位置。
想一下,才刚刚来,就能够成为孟绍原的亲信,能够成为队长,这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的待遇。
机会,只可能有这么一次。
三个年轻的学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甘宁随即说道:“长官,我们已经考虑好了。”
“不用急着回答,好好的考虑一下。”
“不必了,长官。”
甘宁非常坦率地说道:“我们非常愿意在长官手下做事,非常愿意跟着长官学习,我们也一样想要建功立业。可是,我们的名字,就叫甘宁、马岱、许诸。”
“我知道了。”
原以为,孟绍原会勃然大怒,但没有想到的是,孟绍原却一点都没生气,只是淡淡说道:“先下去吧,等候通知,你们具体的工作,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是,长官。”
看着三个新人离开了办公室,孟绍原忽然笑了。
他打开额抽屉,拿出了一份卷宗,上面写着“绝密”二字。
“赵锡来,二十二岁,江苏南通人,代号‘甘宁’……”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所有十二名学员的真实身份。
这份资料,也是唯一的一份。
何儒意把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交给了孟绍原,也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孟绍原。
别人不能知道,但是孟绍原必须要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将来牺牲了,有机会能够让他们家里知道,他们是英雄。
他们叛变了,也能够执行家法,实行连坐。
起码,这三个人表现的很好。
他们一直秉承着何儒意告诉他们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不能透露你们的真实身份,这是死命令!”
他们经受住了考验,哪怕孟绍原再威逼利诱他们,他们也没有吐露。
孟绍原当然不会让他们一来就当队长。
他们需要历练。
而现在,孟绍原觉得可以让他们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了。
吴静怡走了进来:“孟主任,外面有人找。”
“谁?”
“不知道,但拿着特别通行证,是委员长侍从办公室亲自签发的。”
孟绍原赶紧走了出去。
要知道,委员长侍从办公室亲自签发的,虽然只是特别通行证,但实际上这就代表了巨大的权利。
他们甚至有权利在除了公共租界之外,逮捕任何人。
四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已经在那等着孟绍原了。
“孟绍原?”
“是我,你们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那个冷冷地说道。
“去哪?”
“少问。”那个人居然掏出了手枪:“你知道我们有权利现在就以拘捕罪当场打死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再见故人
从来只有孟少爷威胁别人,没谁能威胁到孟少爷。
可这次,不但有人拿枪指着孟少爷,还直接让他进了一辆轿车,蒙住了他的脑袋。
有委员长侍从办公室的特别通行证了不起啊?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
他妈的,自己早晚也得去弄一张。
被蒙住脑袋,车子里的人又都一声不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
开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样子,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下车。”
孟绍原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头套依旧没有解开。
孟绍原只能感觉到似乎经过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然后,又被带到了客厅。
“坐下。”
孟绍原刚坐好,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孟绍原?”
“是我。你是?”
“只有我问你,没有你问我。现在你告诉我,孔如森是不是你杀的?”
“谁是孔如森?”孟绍原顿时警觉起来。
“不要和我装傻。”那人冷冰冰地说道:“我知道,孔如森的死,肯定和你脱不了关系。”
孟绍原沉默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他忽然叹息一声:“要见我,何必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呢?高兄,高凡义!”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原本嘶哑的声音也都变了:“大小姐,我就说绝对骗不过孟主任的。”
高凡义!
大小姐孔令仪的卫队长高凡义!
头套被拿了下来。
然后,孟绍原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高凡义和孔令仪!
高凡义站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孟绍原。
孔令仪坐在那里,冷冰冰的盯着孟绍原。
“大小姐。”孟绍原赶紧打了一声招呼。
孔令仪只是鼻子里面冷哼一声。
“孟主任。”高凡义避免尴尬,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听出我的声音的?”
“不是听出,而是发现。”
“发现?”
“从你们的人一出现开始,我就知道一定是大小姐派来的。”
高凡义大是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孟绍原注意到,不仅仅是高凡义吃惊,就连孔令仪的脸上也都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他揉了揉鼻子:“很简单,委员长侍从办公室亲自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有几个人能拥有?如果是其他人要见我,一定会提前通知的,那个……那个我好歹在上海负责挺重要的任务……像那样什么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我带走的,我想来想去,满上海也就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他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其实还有一个秘密,他没有说出来。
为了避免有人冒充,使用假的证件,委员长侍从办公室,发的每一张特别通行证,编号都会记录在案,然后以绝密卷宗的形式,转交给军统以及中组部。
像带走孟绍原的那张特别通行证,编号是18,非常的靠前了。
能有这样编号的人,绝对是大佬级,或者担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
而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孟绍原给带走的。
孟绍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孔令仪!
她可不就在上海?
而且以她的身份,有张特别通行证再简单不过了。
“哼。”孔令仪鼻子里冷哼一声:“孟绍原,我知道你聪明,瞒不过你。”
“大小姐。”孟绍原只有苦笑:“您这要见我,直接一个电话就行了,何必弄得那么麻烦?”
“见你?”孔令仪脸上更加不悦:“你孟大主任现在是大忙人,大红人,哪里有空来见我?”
高凡义朝孟绍原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本正经说道:“你孟主任在南京的时候就说了,过段时候就会来上海,到时候一定来拜访大小姐,怎么着,你在南京求我们大小姐的事办好了,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不敢,不敢。”
孟绍原赶紧连声说着,忽然,心里一动:“大小姐,您刚才让高凡义问到了孔如森,您也姓孔,这别是……”
“姓孔的我都认识?笑话。”
孟绍原这才放下心来。
可随即孔令仪又缓缓说道:“不过,孔如森还真的是我家的亲戚。”
闯祸了?
这孔如森是孔家的亲戚?
要真这样,祸可闯的大了啊。
“孟绍原,你也别否认。”孔令仪冷冷说道:“孔如森是我家的远房亲戚,按照辈分,我得管他叫一声叔。戴笠已经和我父亲说过这事了,你还怎么抵赖?”
完了啊。
“孟绍原,你杀了我家亲戚,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我能怎么办啊?
要怪就怪戴笠,都不说明白的啊。
你他妈的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再说了……嗯,不对?
孟绍原敏锐的在大小姐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戏谑、幸灾乐祸……甚至,还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有问题,绝对的有问题。
孟绍原决定赌上一把:“大小姐,没错,孔如森的确是我杀的,但是此人已经叛变投敌,孟绍原身为军统特工,本在职责范围之内。至于得罪了大小姐,得罪了孔部长,所有责任由我自己一人承担!”
这气概!
“孟绍原,你还算个英雄,敢作敢当。”孔令仪缓缓说道:“你也不用害怕,孔如森是我家的亲戚不假,但平时基本没有来往。他曾经见过我父亲一次,言语间想要调离军队,但我父亲没有理他……
这次他叛变投敌,戴笠也向我父亲汇报了,父亲非常生气,这样的人,一旦真的被日本人利用,大肆操作舆论,会对我的父亲,会对孔家的声誉造成极大伤害。所以在得知你得手后,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杀得好’。”
孟绍原彻底的明白了。
怪不得戴笠对孔如森叛变之事看得如此严重。
第一,孔如森是高级将领;第二,他是军统的资深特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孔家的人。
在抗战如此紧要关头,身为政府的最高层官员家中,居然出现了一个叛徒,那将来造出来的舆论影响可就大了。
孔祥熙深知这一点,日本人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利用这一点的。
万幸的是,自己成功的干掉了孔如森。
所以自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孟绍原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孟主任,我知道你很忙。”
孔令仪的声音忽然变得缓和起来:“自从开战以后,连戴笠都常在上海督战,更加不用说你们这些做手下的了。你又是戴雨农的爱将,到处执行任务,屡立奇功,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打扰你。
这次,也是受我父亲所托,特别来向你表达谢意的。孔如森本是孔家败类,卖国投敌,人人皆可杀之。可任务困难重重,就连戴雨农都说,极难完成,可偏偏你就做到了。不可思议。孟绍原,我代表孔家谢谢你了。”
说完,她竟然站了起来,真的对孟绍原微微鞠了一躬。
第三百四十四章 物资补充
这一个鞠躬是让孟绍原始料不及的。
他赶紧站了起来:“大小姐,不必这样,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一件你完成的非常出色的工作。请坐吧。”孔令仪重新坐下:“我父亲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你,目前上海战场激战正酣,你率部在前线奋战,伤亡颇大,开销亦大,因此,父亲决定增加你的特别基金。”
孟绍原默默的点了点头。
孔祥熙在那回报自己了。
而用钱来回报,无疑是最快速最好使的办法。在这样的时代里,没有什么是比钱更加有用的了。
“还有。”孔令仪继续说道:“父亲又说,他虽然不像舅舅那样,醉心于军队,弄了个税警总团出来,但他真要想弄武装一整支军队的装备,那还是有办法的。所以他牵头,帮你弄了一批武器弹药和药品,不日即行送到,也算是他为抗战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孟绍原大喜过望。
武器、弹药、药品,哪一样不是现在战场上急缺的啊?
在淞沪会战爆发前,孟绍原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拼命囤积物资,本来以为妥妥的够用了。
可是当真正亲临战场,才会知道战争的可怕之处。
所有的物资,每天都在大量消耗,而在无法得到及时补充的情况下,那些囤积好的物资,很快就会耗尽。
可怎么得到补充?
别说是这些特务组织了,就连正规军也都无法得到及时补给。
人人都知道,在上海的特务中,他孟绍原富得流油,轻重机枪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门迫击炮。
可是再有钱的人家,也经不起大肆挥霍是不是?
一个败家子,早晚会把祖上的积蓄给败光的。
太难了。
可是现在,孔祥熙就如同及时雨一样。
“一批”。
孟绍原可以确定,大小姐嘴里说的“一批”,数量绝对不在少数。
“大小姐,这次我可真得谢谢你们了。”孟绍原用很难得的真诚口气说道:“又是给我钱又是给我武器弹药药品,真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孔令仪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我父亲给你的,你也不必谢我。我倒是托人给你从美国带来了一件礼物。”
哦,还有礼物?
美国带来的?孟绍原有些期待。
高凡义很快拿出了一个包。
打开包,里面是一套西装。
真丝面料,样式不是特别好看。
这什么啊?
“我有一个朋友,在美国军械部里有些权利。”孔令仪淡淡地说道:“这衣服看起来虽然难看,可在战场上很有作用,据说可以挡住子弹。”
挡住子弹?防弹衣?
我靠,居然看到了防弹衣?
1901年,威廉·麦肯雷总统被暗杀事件发生后,防弹衣引起了美国国会的瞩目。当时最早问世的防弹衣可防住低速的手枪子弹,但无法防住步枪子弹。
于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出现了以天然纤维织物为服装衬里,配以钢板制成的防弹衣,厚实的丝绸服装也一度曾是防弹衣的主要组成部分。
但是,真丝在战壕中变质较快,这一缺陷加上防弹能力有限和真丝的高额成本,使真丝防弹衣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到了美国军械部的冷落,未能普及。
不过,有不少的真丝防弹衣,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到了美国黑市,很快得到了美国黑帮,以及那些大商人的青睐,都纷纷不惜重金买上一件。
结果,这也让美国军械部看不上的这种真丝防弹衣,被炒到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虽然要到了几年以后,用特种钢制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步兵防弹衣才会在战场上绽放异彩,但是在现在,能够拥有一件真丝防弹衣,也绝对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说你经常去前线。”孔令仪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穿上它,没准什么时候能够救了你的命。”
孟绍原此刻心里是非常感激的。
说实话,这衣服在战场上作用不大,和第一代的防弹衣差不不多,对手枪子弹有不错的防御能力,但要真要被步枪子弹击中,只能多少减轻一些伤害,
而且,你看到过谁,穿一套西装上战场的?
还是真丝西装?
但至少,人家大小姐的一份心意在那了。
“大小姐,那么贵重的礼物,孟绍原受之有愧。”孟绍原也不想说过多的客气话:“不过,既然大小姐已经买了,我也只能厚颜收下。”
本来还以为他会说几句漂亮话,没想到居然那么爽快的就收下了,孔令仪嫣然一笑:“我还以为和南京见你时候,你多少有些改变,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无耻。”
这是夸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好了。”孔令仪看了一下时间:“本来想留你吃饭的,但我也知道战事紧急,你的事情一堆,那今天就这样吧,我让高凡义开车送你回去。”
“好。”孟绍原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候,忽然停下,回身不忘交代一句:“大小姐,孔部长答应我的武器,越早运到越好,千万别耍赖啊。”
“滚!”
孔令仪啼笑皆非,自己怎么就会遇到了这么一个无赖?
从高凡义的车上下来,孟绍原肚子饿坏了,一进办公室,赶紧的让吴静怡帮自己要份大肉面给送来。
没多少时候,隔壁不远“旺顺记”面馆就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大肉面。
面条人人会下,但是是否好吃,关键是一碗面汤的好坏。
虽然味精面世很久了,但面汤的关键,却是特制的酱油。
上海、南京、无锡等地好吃红汤面,因此酱油就成了关键。
可不是买的普通酱油,而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秘方熬制而成。
每每熬制这种酱油的时候,老板都会关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在酱油中加上几样关键的配方。
这种熬制酱油,和普通酱油比起来,鲜、香、别有风味。
这也是一家面馆是否能够生意红火的关键所在。
一只大碗,放一勺特制酱油,弄一小勺猪油,倒入熬制许久的肉骨头汤,再撒上一把大蒜叶子,那样子、那味道别提多诱人了。
都说搜索引擎是万能的,可孟绍原在自己那个时代,在网上到处找也都没有找到这种特制酱油的配方。
“旺顺记”面馆在清朝同治年间就开了,那面汤是祖一辈父一辈传下来的手艺,生意好得不得了。
一大碗面,再放上一块油汪汪的大肉,吃了一天都不会饿。
每天中午,等着吃这大肉面的客人都得排队等着。
孟绍原就好这一口。
吴静怡才吃过饭,可看他孟主任吃的那么香,自己都又有些饿了:“孟主任,按照你的命令,我们陆续派人去了苏州、泰州等地,在当地警察、保安队中,挑选了一批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人员,总共二百八十七人,目前正在集中接受短期培训。”
这也是孟绍原想出来的办法。
他手下的人员不但要补充,而且要大量补充。
但是光靠半道劫持,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来抢过来的人依旧不能弥补损失,二来长此以往,别的部门真能来拼命。
怎么办?
从警察、保安队中选人去。
这一时期的警察、保安队,良莠不齐,纪律松弛,但好歹也是准军事组织,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有基础。
其中的绝大部分,补充到军统武装作战队伍,比如现在的武装别动队,后来很快就要出现的忠义救国军中,优秀的,经过再次培训,则补充到情报机构里。
年纪必须严格遵循要求,二十岁以上,最大不能超过三十岁。
尤其是上限,那是死命令。
否则,那些在警察、保安队里混了几年的,一个个都变成了老油条,做任务时候畏首缩脚,有好处了奋勇争先。
这其实也是在抗战中期,面对军统巨大伤亡,培训人员无法得到及时补充的情况下,戴笠所采取过的办法。
不过他孟绍原提前用了而已。
这些人员的选择面非常大,这才多少时候,都快挑选了近三百人了。
“让这批人员去太湖。”孟绍原在那考虑了一下:“由王精忠负责接应,提供培训地点。那里毕竟比较安全,而且距离上海也近。”
“好的,我会和王精忠进行联系,不过,我们现在缺的是优秀教官。”
“教官,教官。”孟绍原嘴里喃喃念叨着。
到哪去找优秀的教官啊?
上海打的那么紧张,抽调谁出来?再说了,那些特工,做任务的时候没说的,但当教官完全是两回事啊?
那需要有丰富的经验,而且文化程度也绝对不能低了。
“要不。”吴静怡迟疑了一下:“你去找找你的老师?”
“何儒意?”孟绍原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我那老师,本事肯定很大,但你让他去太湖?帮我培训人员?戴先生那里倒是好说,问题是也得我的老师肯啊。那不是降低了他的身份了吗?”
“那就没办法了。”
孟绍原一咬牙:“不管了,我去试试运气,了不起,被我老师痛骂一顿,反正我的脸皮也厚,再骂我也无所谓。”
“您这倒是说了一句实话。”吴静怡连连点头赞同。
第三百四十五章 狗血老师
让我去太湖帮你培训特工?”
何儒意放下了手里的书:“孟绍原,你知道我的资历吗?十人团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我就开始做情报工作。力行社成立,他们竭力邀请我加入,我是力行社的第一批特务,而且一进去就是高级干事。”
“是,是,老师。”
孟绍原一迭声的“是”。
何儒意看了看他:“孟绍原,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戴笠的职务军衔不过是少将,我的正式军衔就是少将了。我告诉你,在军衔上,戴笠看到我都必须要敬礼,你个小小的中校,来命令我?我还告诉你了,就是这个中校,也不过是军事委员会批准的职务军衔!”
这话一点不假,终其戴笠一生,不过是个少将,还是1945年晋升的,死后才被追赠为中将。
但是,在抗战期间,尤其是在抗战爆发次年,他晋升为军统局副局长之后,经常会在公开场合穿军装,佩戴中将军衔,但却没人提出异议。
这和当时的军衔制有关。
国民党军衔制分为正式军衔,又叫叙任军衔,和职务军衔两种。
正式军衔是由国民政府任命的,其格式是军种加军衔,譬如陆军少将、海军中将等。
而职务军衔是军事委员会根据军官职务任命的,其格式是军衔加职务,譬如少将旅长、中将军长等。
职务军衔只是一种临时衔,随职务的变动而变动。
戴笠在抗战期间佩戴的中将军衔就是职务军衔,1945年被国民政府授予的陆军少将才是正式军衔。
当时这种情况在国民党将领中非常普遍,像孙立人、廖耀湘、张灵甫等人担任师长、军长甚至兵团司令时,他们的正式军衔才是上校,与实际职务严重不符,所以他们平常都佩戴少将甚至中将的职务军衔。
这也就造成了抗战期间,戴笠手下居然有十来个中将,三十多个少将的原因。
孟绍原也是如此,他的正式军衔是陆军上尉,职务军衔则是行动科中校副科长兼上海监察办公室中校主任。
再立个功,那妥妥的是上校科长。
凭借他的本事,一年之内晋升为少将也丝毫不稀奇。
问题是,就算他当上了中将,但在国民政府正式档案里,依旧会这样记载:
孟绍原,陆军上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出现某某人担任某部中校参谋又兼某部上校参谋处长的咄咄怪事。
在这一特殊时期,军衔的授予佩戴也特别的随意,特别的不严肃。地方军阀部队自不用说了,就是中央军,也是如此。
有一次,委员长在中央军校的总理纪念周上讲话时,说国军军队和列强相较,战斗力特弱而将官特多,上将都数不清了。
一旁的张治中听后,当场将上将领章摘下,换成中将。
其军衔管理之混乱,由此可见一斑。
1934年,国民政府整军建军中,开始依照日本军队的人事制度,将原属于军政部的军衡司独立出来改为由军事委员会直属的铨叙厅,制定陆军人事整顿及升迁办法。
这其中有一项便是将官阶与职级分开,任职与任官分立。
任职,指的就是军长师长这个职务,任官,则是中将少将这个军衔。也就是说,职务的晋升与军衔的晋升走的是两股道。
按说这是一个进步,是能够真正体现军衔意义的进步,但因为没有考虑到使用基准军衔的办法,也没有继承北洋时期加衔的体例,其弊端很快便暴露出来。
按照此一任官条例,军衔的晋升受“停年”的严格限制。
所谓“停年”,就是某一军衔必须停留的年数,也就是最低任官年限。
按规定,各级停年为:少尉升中尉1年半,中尉升上尉2年,上尉升少校4年,少校升中校3年,中校升上校3年,上校升少将4年,少将升中将3年,中将升上将用选升。
照此算起来,一名少尉要升到少将最快也要17年半的时间。
这一下子矛盾来了,由于一直处于战争状态,指挥员职务的晋升却没有受那么多的停年的限制,一年连升三级的都有。
如黄埔军校毕业的胡宗南、李仙洲、李延年、黄杰、陈铁、桂永清等等,都在抗战开始后的第二年便已担任军长职务,而此时他们从军的历史都还不满14年。
军长是可以当,军衔却得慢慢走。这种任职与任官的分立,造成了“官”的晋升远远的滞后于“职”的晋升的怪现象。
独立旅上尉旅长这样的笑话都曾经出现过。
孟绍原加入力行社的时候,黄埔出身,军衔是陆军上尉,按照停年流程,他晋升到陆军中校,就算一路顺风也都至少需要7年!
不过,这种职务军衔也有一个好处,你是职务中校,那就佩戴中校军衔,军衔比你低的,哪里分得清你是正式中校还是职务中校?
除非那些熟知规则的军官,才会从你的年纪上一眼就判断出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何儒意既是戴笠的部下,又是戴笠的长官。
被何儒意这么一呵斥,孟绍原闷头一句话也说不了。
“绍原。”何儒意忽然笑了一下:“论身份,论资历,你都没权利来让我做这事,不过呢,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到底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而且现在抗战如此,你也难啊。”
一听还有戏,孟绍原顿时来了精神:“老师,您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我孟绍原能办的一定办,不能办的,我就算想方设法钻天入地的也要给您办了。”
“你这家伙,猴精猴精的。”何儒意笑了笑,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以前,也曾经当过热血青年,我有一个好友,叫苗成方,那一年,我们一起喜欢上了一个叫月杏的女孩子……”
嗯?什么个情况啊?
好好的说着培训特务,怎么话锋一转谈到三角恋上去了?
这画面从老师嘴里说出,太清奇古怪了一些吧?
狗血。
而且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狗血的故事。
简单的说,何儒意对月杏一往情深,月杏偏偏喜欢的是苗成方。然后月杏嫁给了苗成方,留下了何儒意一个人孤独伤心。
“老师。”孟绍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月杏婚后一定不会幸福吧?”
“你怎么知道的?”何儒意有些诧异。
我怎么知道的?
你去问问我那个时代的人,谁不知道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
这都快被演烂了啊。
剧情完全按照孟绍原脑海里的画面走了下去。
苗成方是个富家子,和月杏结婚后,很快又到外面沾花惹草。
月杏不幸福,趁着老公出去找别的女人,月杏约出了何儒意倾诉,两个人喝了点酒,把持不住发生了关系,月杏肚子里很快有了何儒意的骨肉。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是孟绍原能够猜中的了。
月杏怀孕后,苗成方居然好像换了个人,再也不出去了,月杏还以为他回心转意,只不过苗成方每天的脸色都很难看。
当孩子生下来后,第二天就失踪了。
就在月杏快要急疯的时候,苗成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了她事实的真相。
他是“天阉”,有男性功能,但却不能生子。
天阉并不是完全指的Y痿,
比如“断袖之癖”的汉哀帝就是个天阉,所以才喜欢上了董贤。
还有大名鼎鼎的翁同,也公开承认自己是天阉。
各种天阉的共同点都是一个:
无法生子!
苗成方就是如此。
所以,孩子失踪了,苗成方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被送去了哪里,月杏也在失子和被苗成方折磨下一病不起,眼看就不成了。
何儒意知道后,想尽办法,趁着苗成方不在家,偷偷的见到了骨瘦如柴的月杏。
“我亲眼看到月杏死在了我的面前……”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何儒意居然表现的非常平静:“我发誓,一定会亲手杀了苗成方,为我的孩子和月杏报仇。”
孟绍原一听就明白了:“苗成方是不是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何儒意点了点头:“因为月杏在死前,绝对是她背叛了苗成方,对不起她的丈夫,所以她要我保证,不许伤害到苗成方……我亲口向她发过誓了。别的誓言,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是我对月杏做出的保证!”
真的,太狗血了!
孟绍原眨了眨眼睛:“老师,您答应过月杏,我可没有答应过什么。受累打听一下,这位苗成方现在还好吗?”
“好,好得很。”何儒意不断冷笑:“他是唱片公司的老板,最近还成立了‘华洋电影公司’,正在投拍一部电影。”
“我知道了,老师。”孟绍原轻松地说道:“有些事情,我会去做。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我也会逼问出来下落。还有,苗成方活不过十天。”
“好吧,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何儒意重新捧起了书:“等你做成了,那个太湖,我也真的很想去看看。”
“好的,老师,那我就先告辞了。”
孟绍原听到了一个极其狗血的故事,然后还要继续做狗血的事情:复仇!
当然,这样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亲手去做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电影公司
我日你孟绍原的祖宗!
田七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我祝你以后打麻将把把输,找女人就被祝燕妮给遇到。
什么任务不能派给我?
让我去刺杀一个电影公司的老板?
田七那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他特别喜欢看电影,特别崇拜那些拍电影的。
没错,就是崇拜!
他觉得能把一个个的大活人,拍到机器里,还能够放出来,太厉害了。
现在,孟绍原居然让自己去刺杀一个电影公司的老板?
丧尽天良啊。
关键的是,这起刺杀还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和军统有一毛钱的关系。
对了,还要追查一个孩子的下落?
我是特务,不是侦探!
孟绍原!
田七长长叹息一声。
他去调查过了,今天是“华洋电影公司”成立后,准备开拍的第一部电影“沪上云梦”记者见面会。
也是摸清楚对方虚实最好的机会了。
据说,这次华洋的大老板,准备力捧在上海滩崭露头角的新人歌星邵梦音。甚至“沪上云梦”这部电影的名字就是取了邵梦音的一个“梦”字,可以说是为了邵梦音量身打造的。
记者见面会被安排在了国际饭店。
这也是孟绍原他们第一次来上海执行任务时住的饭店。
葛经理不仅仅是军统的人,也是田七的老朋友了,立刻帮田七在见面会安排了一张位置。
“这个苗成方,以前办了个唱片公司,后来觉得拍电影的利润更好,所以挖了一批人,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葛经理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那些早就成名的大明星,都有大量片约在身,一时排不出时间,所以苗成方就准备捧红自己的电影明星。”
田七真的对电影非常感兴趣,但问题是,他现在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物。
看到已经陆陆续续的有记者来了,葛经理让田七自己找地方,随即便去招呼那些记者,准备见面会了。
田七在角落那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在那等了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正主终于出现了。
苗成方白白胖胖,嘴唇刮得非常干净,头发梳的油光发亮,穿着长袍,见到谁都是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站在他两边的,一个是导演伍知夏,三十来岁,号称曾经在美国专门学习过电影,一向对国内的电影人都看不起,发誓要拍摄出一部中国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
另一边的,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也是唯一主角:
邵梦音!
她很年轻,年轻得让人羡慕,长得也非常漂亮,穿着白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烫成大波浪的头发,又让她增加了几分成熟感。
田七觉得邵梦音有些面熟。
她之前是唱歌的,大约在哪张海报上看到过吧。
一坐定,苗成方立刻滔滔不绝的向记者们介绍起了即将开拍的这部电影,说是自己如何的有雄心壮志,如何的想为中国电影事业做些贡献。
轮到导演伍知夏的时候,他大谈特谈美国的电影是如何的进步,中国的电影是如何的落后,这次自己回来,愿意接拍“沪上云梦”,主要就是感受到了苗老板对于中国电影的一片赤诚之心,同时,自己也希望借助这部影片推动中国电影事业发展。
田七听的津津有味。
忽然,他发现邵梦音的目光似乎朝着自己这里看来。
这是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的直觉。
田七立刻埋下头来,若无其事的掏出本子和笔,看着好像在那认真记录。
差不多了。
已经见到苗成方,而且他也介绍了具体的开拍时间和地点。
开拍那天,老板肯定要去的。
自己有的是机会。
田七站了起来,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在那的邵梦音一怔,忽然低头低低的对老板说了几句。
苗成方赶紧说道:“不好意思,各位记者朋友,本来,梦音还是要接受记者采访的,但她身体感到有些不适,大约是感冒了,所以暂时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会回来再次和大家见面,现在,继续由我们O伍大导演回答记者朋友们的问题……”
田七朝周围看了看,没人跟踪。
苗成方一会就要出来了,自己还得跟着,看清楚他乘坐的轿车和行驶路线。
“七爷。”
“葛经理,你怎么出来了?”
“七爷,有人想见你。”
“见我?谁?”
“邵梦音。”
嗯?那个歌星加未来的电影明星?
他要见自己做什么?
“见面会开到一半,邵梦音说身体不适,在饭店开了一个房间,然后问起了你,我一听她的描述,就知道肯定说的是七爷你。”
田七警惕的问道:“还有谁和她在一起?”
“没了,就她一个人。”
邵梦音要见自己?
到底什么目的?
田七非常谨慎,在房间门口等了一会,然后才拉了一下门铃。
他的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一旦有任何情况,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门开着,请进吧。”
声音也好熟悉?
田七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邵梦音。
邵梦音微笑着看着他:
“七哥,你不认识我了?”
七哥?
田七一怔,脱口而出:
“花儿?”
那个船女花儿?
没错,花儿,就是花儿。
老天爷哎,自从奉命把花儿带到上海,送进唱片公司,田七就再也没有见过花儿了。
现在面前的这个“邵梦音”,哪里还是当初在无锡时候遇到的,那个淳朴的船女花儿?
这旗袍,这高跟鞋,这大波浪。
完全的变样了,完全的就是大上海的时髦女人了。
“七哥,我一饭店一眼就认出了你。”花儿“咯咯”的笑着,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只有这个时候,田七才能确认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花儿。
“花儿,你怎么会拍电影了?”田七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七哥,你快坐,我给你倒茶去。”
花儿不知道有多高兴:“孟先生把我送到了上海,还让我进了唱片公司,有孟先生的关系,唱片公司的人都对我很客气。那唱片公司不是陶振山陶老板的?他经济上出了一些问题,就把我的合约卖给了苗老板。”
原来如此。
田七把花儿送到上海,安顿好后,再也没有去想过这个小姑娘。
“七哥,我都想死你们了。”一说到这,花儿就有一些委屈:“我本来想给你们写信的,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们住在哪,我信写好了没有地方寄。现在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对了,七哥,孟先生呢?”
“孟先生很忙。”田七敷衍着说道。
“啊,那有机会我见到了田先生,一定要谢谢他。”花儿又变得开心起来:“七哥,我要拍电影了,开拍那天,你来看我好不好?”
这是一个好机会!
田七正想开口说话,门外面忽然传来了那个导演伍知夏的声音:
“梦音,梦音,你的身体好些没有?”
第三百四十七章 破碎拼图
孟主任,这是你要的调查材料。”
吴静怡把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到了孟绍原的办公桌上。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这个看起来好像家庭妇女一样的女人,现在已经成为了监察办公室很重要的一环。
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
绝大部分的资料,都会经过她的手。
而除了那些老部下,所有想要求见孟绍原的,都必须要通过吴静怡才可以。
在监察办公室,她的官职很低,但是地位却非常的高。
她的优点说出来其实非常简单:
低调、嘴严、务实,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说的绝不说。还有一点,让孟绍原省心。
但是能够做到这几点的,不多。
孟绍原抬头看了一眼:“说吧。”
“是。”吴静怡平静地说道:“苗成方,五十七岁,上海人。民国十六年,陈果夫、陈立夫兄弟的中央俱乐部成立,他是早期成员之一。十七年,中组部党务调查科成立,为总务科副科长,当时的科长,是徐恩曾。”
居然也是个特务?而且还是中调科,徐恩曾手下的人?
他和自己的老师何儒意,看起来真的是死对头,一个在军统,一个在中统。
当何儒意拜托刺杀苗成方后,孟绍原一直都在考虑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了,老师一直都对这个仇人始终没有放下?
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些。
吴静怡并没有去管自己的上司在那想些什么:“CC系成立的时候,,当年号称有‘八龙’,徐恩曾、苗成方都是八龙之一。”
孟绍原忍不住笑了:“我在南京结拜,听说有人把我们称作‘七虎’,现在又出来个‘八龙’?”
吴静怡脸上却一点表情也都没有:“民国二十年,徐恩曾升任中调科科长,苗成方随即升任调查组组长,但也就是在这一年年底,苗成方生了一场重病,一病就是几个月,病好后,他向徐恩曾提出辞呈,没几天,徐恩曾就批准了。”
“慢着。”孟绍原打断了自己助理的话:“吴助理,进咱们组织,你想过洗手不干没有?”
“没有。”吴静怡不暇思索:“因为我知道,从进来的第一天开始,我生是军统的人,死是军统的鬼。这个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是啊,只能进,不能出。”孟绍原微微点头:“中调科那里虽然没有这个规矩,但恐怕想进容易,想出来就难了。尤其是苗成方,那是调查组组长,重要职位,说走就走了吗?徐恩曾那么轻易就放人了?”
“是有问题,不过,那时孟主任你要查清楚的事,我只负责汇报。”
成,成。
孟绍原哭笑不得:“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苗成方从中调科出来后,就成立了唱片公司,生意兴隆,短短几年功夫,就赚取了不菲的身家。而自此之后,他和中调科之间也再无来往。”吴静怡继续汇报道:“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苗成方其实也暗中进行走私生意,这些年也始终顺风顺水。”
孟绍原在那沉吟着:“和我说说那八龙怎么样了。”
“八龙,只是他们内部的一种称呼,从成立至今,他们中有的病死,有的被工农党特科打死,有的因为派系斗争失势。实际上,八龙已经不复存在。对了,苗成方在加入中调科之后,改名为苗甫煌,退出后采用重新用回了苗成方这个名字。所以在中调科的卷宗里,都只有苗甫煌,而没有苗成方。”
“有意思,有意思。”
孟绍原饶有兴趣:“名字改来改去,一个有钱人家的,为什么会忽然变成特务?又为什么会忽然不做了?一病就是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如果要做些什么,那足够做到了。你说呢,吴助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也知道吴静怡不会回答的。
何儒意、徐恩曾、苗成方?
这三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老师要杀苗成方,是不是真的仅仅因为和他有杀妻夺子之仇?
不对,不对,这话说的也不对。
那个叫月杏的女人,又不是他的老婆。
何儒意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戴笠曾经和孟绍原说过,如果说他最信任的人,何儒意一定是其中之一。
“何儒意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那天,戴笠是这么评价的:“他的道德,他的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而他的能力,也是丝毫不用怀疑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岁数大了,我是绝对不会放他去当一个老师的。”
能够被戴笠这么评价,至少在孟绍原的记忆里,除了一个何儒意似乎还没有谁。
假设,何儒意真的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那么,他和苗成方之间,一定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这还牵扯到了徐恩曾。
还有,过去,杭州方面输送了不少的学员,其中不乏优秀者。但这次,老师为什么会亲自送来?
以老师的能力,被吴静怡出示一下证件,说上三五句,就能跟着她走了?
他是不是故意被“劫”走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在孟绍原安排的地方住下,然后,寻找机会,让孟绍原帮助他完成某样任务?
孟绍原的脑海里,现在就好像一堆被切碎的,杂乱无章的碎片。
他需要把这些碎片一点点的拼凑到一起,最终,变成一张完整的拼图。
现在,起码已经找到了三块碎片:
何儒意、苗成方、徐恩曾。
可怎么把这三块碎片连接起来?
孟绍原没有头绪。
“通知田七。”孟绍原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要活的苗成方,不要死的。而且,绝不能把这件事和我们牵扯到一起。”
“明白。”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孟绍原一个人,他在那里喃喃自语:“老师,老师,我都已经顺利毕业了,可你又给我出了一道考题啊。”
“梦音,梦音,你的身体好些没有?”
外面,传来了那个导演伍知夏的声音。
“是伍导演来了,七哥,我去开下门。”
打开门,伍知夏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怔,随即脸色一变:
“这是谁?怎么跑到你房间里来了?”
“伍导演。”花儿急忙说道:“这是我七哥。”
“七哥?”
“是啊,也是无锡的,以前在那开了一家饭店。我能够来上海,多亏了七哥帮忙。”花儿笑的特别的甜。
跟了孟绍原那么久,又是心腹,田七多少也学会了观察一些别人的表情。
他发现在花儿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伍知夏嘴角一动一动的,似乎特别的嫉妒。
好吧,不用说了,这位导演,一定是看中花儿了。
“原来是个开饭店的。”伍知夏一脸的鄙夷,当然,在花儿面前,他还是必须要表现出一个曾经在美国进修过的大导演的“风度”:
“七……七先生,很感谢你能把邵梦音小姐送到上海,让中国电影界从此后多了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大明星。
不过,七先生,我这个人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是说错了,七先生千万不能生气啊。
邵小姐是未来的大明星,大明星嘛,总是特别引人关注,是非多些,尤其有那么多的记者在外面,如果明天的报纸上忽然出现一条新闻,某陌生男子出现在邵先生的闺房中,这不但会对邵小姐的名誉造成破坏,也会对我们即将开拍的电影造成很大的损失,还是那句话,你别在意,但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我七哥啊,伍导演。”花儿有些急了。
田七知道,花儿虽然穿上了漂亮的旗袍,烫了时髦的大波浪,但她的心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之前在太湖认识的那个船女花儿。
起码到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被大上海这个大染缸所玷污。
“花儿。”田七淡淡的打断了花儿的话:“伍导演是吧?花儿是我妹子,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看看自己的妹子,谁能够说闲话?什么记者电影的,我不懂,可要是谁阻止我看我妹子,或者是要打我妹子的主意,伍导演,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不乐意。”
“你!”
伍知夏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和自己这个从美利坚国进行回来的大导演这么说话。
“好了,好了。”花儿生怕他们争吵起来:“七哥,我先出去应付那些记者,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你先去吧。”田七微笑着说道。
吃饭?邵小姐居然要请这么个土包子吃饭?
伍知夏又气又恨,正想跟着花儿离开,手臂却忽然被田七一把抓住,然后他听到“七哥”笑着说道:
“伍导演,我想问你点事,花儿,你先去,伍导演一会就来。”
“知道了,七哥。”
伍知夏被抓住的手臂那叫一个疼,正想大声呼救,就听到田七低声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要钱,你没有我多。要权,你没有我大。你只要敢动我妹子的脑筋,我就让你在上海滩消失,记住了,是永远的消失。”
伍知夏被吓到了,他在那威胁自己,他居然在威胁一个大导演!
虽然是未来的大导演!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沪上云梦
沪上云梦”按时开机。
租界外面,战争进行的轰轰烈烈的;租界里,却是一片的歌舞升平。
马照跑,舞照跳。
电影照样拍。
国家?
这里可是公共租界,中国的事情,操不了心。
不少记者都出现在了开机现场。
毕竟,人家电影公司给他们钱了,而且没准会有什么新闻呢?
为了确保开机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苗成方还特别从上海滩新大亨季云卿那里请了“苍鹰”侯平来当保镖。
照例,开机仪式一结束,一片欢腾,然后就是简单的回答记者几个问题。
面对记者,苗成方说了一大通感言,接着轮到导演伍知夏和主演邵梦音来和大家见面。
“伍导演。”一个记者忽然开口道:“您已经三十四岁了,到现在还没结婚?关于您的个人问题,您是怎么考虑的?”
对这样的问题,伍知夏早就防备到了,微微一笑:“没错,我是三十四岁了,但是这个年纪,在美国,那还是年轻人。况且,中国电影事业,需要靠着我去拯救,我单身,然后我……”
“他骗人!”
人群里,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响起:“伍宝红,你骗人!”
一阵骚乱,众人纷纷让开,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陪着一个穿着打扮非常土气的女人走了出来。
一看到这两个人,伍知夏面色顿时一变。
“他骗人!”那女人又说了一遍,接着嚎啕大哭。
记者们的镁光灯纷纷对准了他们。
“我叫耿田丰,她叫耿喜妹,是我姐姐!而他!”小伙子一指伍知夏:“他是我的姐夫!”
乱了,乱了。
记者们来劲了,镁光灯对着耿家姐弟和伍知夏就是一通乱闪。
大料,绝对是大料,这趟来得直了。
伍知夏面色惨白,嘴唇动个不停。
“他是我姐夫,可他狼心狗肺!”耿田丰咬牙切齿说道:“我们是安徽郎溪的,伍知夏也不叫伍知夏,他以前的名字叫伍宝红!从小他家里面就穷得要命,可我们家有几亩地,还有一片鱼塘,日子过得不错,后来伍宝红就当了我们的上门女婿。
我们家出钱让他读书,他说自己要去外国学习电影,我爹本来不肯,他央求我姐姐,我姐姐绝食逼着我爹娘卖了田,凑了钱供他到外国读书。他信誓旦旦回来后一定报答我姐姐,可是这个畜生,回到上海,就要和我姐姐离婚!”
“我不能活了。”耿喜妹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也不知道啥叫离婚,后来一打听,原来就是这个天杀的要把我给休了。伍宝红,我没偷人啊,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啊,你怎么就变心了,你休了我,还让我怎么有脸见人啊!”
好新闻,好新闻。
那些记者眉开眼笑。
在中国的一些农村里,虽然“离婚”出现了很多年了,但依旧没有什么概念,可对于“休书”那可是比命都要大的事情。
发生在伍知夏身上的,那可不就是一出当代陈世美的好戏吗?
“伍导演,他们说的是事实吗?”
“伍导演,下一部戏准备拍‘包公怒铡陈世美’吗?”
“伍导演,我们究竟该称呼你伍知夏导演,还是伍宝红导演?”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扔来,伍知夏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翻来覆去的只会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伍宝红!”耿田丰看起来倒很硬气:“你要是敢休我姐,我就和你玩命!”
“安静,安静!”
身为老板,苗成方知道自己这次不得不出面了:“都请安静一下,关于这起突发事件,这个,耿家姐弟也都是一面之词,具体情况如何,还有待深究。”
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岔子。
苗成方心里很是不满。
得尽快控制住局势,一会请这些记者留下,给他们每人封个红包,让他们不要报道也就是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电影顺利开拍。
不过,自己帮伍知夏解决了这个麻烦,导演费用嘛,也大可以再重新协商一下了。
哪知道,他的话才刚出口,耿田丰已经大声喊道:“什么叫一面之词?我也读过书,别以为我听不懂!你是伍宝红的老板,当然帮着他说话,你们就是一丘之貉!你们就是狼狈为奸!”
苗成方脸色阴沉下来。
一边的“苍鹰”侯平立刻会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做的,那可就是这一行啊。
对几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来到耿家姐弟面前,笑嘻嘻的:“大姐,小兄弟,这其中恐怕有误会,这样,请到我们的贵宾室休息一下,我们保证解决此事。”
本来还以为耿家姐弟不会去,但没想到耿田丰却直着脖子:“去就去,我就不信还没有地方说理了!”
一来到没人的地方,侯平立刻慢吞吞地说道:“小兄弟,你看,已然如此,伍导演那是大导演了,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我来做个主,给你们一笔钱,回那个郎溪去吧,以后你们和伍导演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你看怎么样啊?”
“我呸!”
耿田丰啐了一口:“想用钱来收买我们姐弟?做梦!就算官司打到法院去,我们也不怕!”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侯平冷笑一声。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小兄弟,这里是大上海!”
“大上海难道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了?啊!你们怎么打人啊!”
耿田丰被打倒在地上,被几个流氓一通拳打脚踢。
打够了,侯平这才示意手下人松开哭得山崩地裂的耿喜妹。
耿喜妹赶紧冲上,护着自己弟弟,连哭带嚎:“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不闹了,我们不闹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早就和你们说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侯平冷笑一声,一转身,看到苗成方来了,赶紧说道:“苗老板,摆平了。”
看了看地上的耿田丰,苗成方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往地上一扔:“赶紧滚,我不想在大上海再见到你们!”
耿喜妹扶着自己弟弟,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街角的一辆轿车前。
轿车的门打开,姐弟两个钻了进去。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田七没有回头:“好了?”
“好了,七爷。”
“这是你们应得的。”田七掏出一张支票。
“七爷,我们不要钱。”耿田丰咬着牙说道:“我吃了这么一顿苦头,就是七爷告诉我,能够帮我们出口恶气。七爷,伍宝红那个王八蛋,抛弃了我的姐姐,我们在上海无亲无故,要不是你派人到郎溪找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
“说给你们就给你们。”田七的口气不容分说:“至于伍知夏,伍宝红?要不了几天,他在上海也待不下去了,导演?”
田七冷笑一声。
“沪上云梦”开镜的第一天,苗成方亲自督阵。
伍知夏对自己的导演水平还是很自信的,再加上主演邵梦音聪明伶俐,一点就通,这一天的拍摄竟然是如此的顺利。
“梦音,今天拍的非常好,一会一起吃饭?”伍知夏风度十足。
“谢谢,伍导演,我累了,要先回去休息了。”邵梦音微笑着婉拒。
他妈的,装什么装?伍知夏在心里骂了一声。都怪自己的那个丑八怪老婆,那天那么一闹,邵梦音的心里肯定有芥蒂啊。
“我的大导演。”等到邵梦音一离开,苗成方笑着说道:“你这刚刚出了事,不得让人家邵小姐消化消化?走,我请你吃饭去。”
“七爷,出来了。”
“准备好。”
田七和手下人把黑布绑到了脸上。
苗成方、伍知夏在两个保镖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两人有说有笑,全然不知危险降临。
苗老板的轿车开了过来。
就在此时,四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冲了过来。
“不好!”
苗成方机警,一看情况不对,正想掉头逃跑,“砰”的一声枪响。苗成方倒地,发出一声惨叫。
伍知夏被吓傻了。
“别动,都别动,动就打死你们!”
枪口对准了伍知夏和两个保镖,接着一个黑衣人,一把把司机从驾驶位置上拖出,自己坐了上去。
伍知夏和受伤的苗成方,被塞到了后座位。
“伍知夏抛弃糟糠妻子,苗成方狼狈为奸,罪大恶极!我们‘天平山’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大家知道,这大上海还是有王法的!”
一个蒙面黑衣人一边退向轿车,一边说道:“我们不要赎金,让伍家和苗家的人,准备来领尸体吧!”
“天平山”劫匪绑架案,迅速震动公共租界。
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导演,一个上海滩有钱的老板,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了,这还了得?
巡捕房紧急出动。
而小报记者们,迅速发挥出了自己天才一般的想象力。
“耿家姐弟报仇雪恨,怒擒当代陈世美!”
“耿田丰以命相搏,天平山主持公道!”
“谁说人间无正义,正义还有天平山!”
一时间,舆论居然倒向了更加姐弟这边。
仿佛伍知夏和苗成方被绑架,倒是天经地义一般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舌若莲花
这是哪里?
苗成方和伍知夏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
腿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门被推开。
田七走了进来。
“是你?”伍知夏一怔,这不就是邵梦音的那个“七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伍知夏害怕的浑身直发抖:“我不和你抢邵小姐,我不和你抢邵小姐啊!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是导演啊。”
“你代表着中国电影的未来。”田七深深一声叹息:“虽然我不怎么看得起你这个人,但我对搞电影的人,还是很尊敬的。”
伍知夏一下就看到了希望:“对,对,搞电影的人很神圣的,你放我出去,我给你在我的电影里加一个角色好不好?”
“怦然心动。”田七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这件事情我说了不算。”
“我知道,我知道,是耿喜妹和他弟弟。”伍知夏一迭声的哀求:“你让我见见喜妹,我不离婚了,我真的不离婚了,从此后我和她一起好好的过。”
一边的苗成方忽然说道:“笨蛋,你以为他们绑架的人是你?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
“苗老板聪明。”田七一竖大拇指:“走吧。”
苗成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那我呢?”伍知夏怔怔的问道。
“你?待在这里吧。”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
“谁知道呢?”田七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伍知夏整个人都被吓懵了:“也许,你得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了。”
孟绍原终于见到了苗成方。
白白胖胖的一个秃子。
脚受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不过仔细看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苗老板,请坐。”
孟绍原非常客气。
“谢谢。”苗成方居然还道了一声谢,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伤口好些了吗?”孟绍原看起来特别关心的样子。
“啊,已经处理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孟绍原连连点头:“我姓孟,孟绍原,你可以叫我孟主任。”
“孟主任,你好。”苗成方彬彬有礼,接着朝左右看了看:“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里是刑讯室吧?”
“是的,是的。”
这家伙不好对付。
孟绍原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感觉。
从他走进刑讯室的第一分钟开始,他就表现的非常从容淡定。
没有任何惊慌。
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孟绍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孟主任,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带到了这里。”苗成方平静的有些过分了:“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如果孟主任想要问我什么,直接把我叫来就行了,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复杂?”
“没办法,你苗老板是有头有脸的人。”孟绍原一声叹息:“有人呢,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张扬,最好让你神秘失踪。”
苗成方非常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么,孟主任,您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了。”
“那我就问了?”孟绍原一样也很客气:“苗老板,你认识一个叫何儒意的人吗?”
“啊,我明白了。”苗成方一脸的恍然大悟:“是儒意让你来的啊?哎,他答应过月杏,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所以就假借你的手来干掉我?明白了,明白了。不过孟主任,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请说。”
“假如,你的老婆和人勾搭成奸,还生下了一个不是我的儿子的儿子,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你会不会愤怒、暴怒、狂怒?”
孟绍原“嗯”了一声。
苗成方似乎很满意他的这个回答:“那么,你会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处理了那个孩子,一看到你的老婆你就想到了那顶绿油油的帽子,然后把愤怒全部发泄到她的身上?”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这么做,但我一定会很愤怒。”孟绍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是啊,我们都是男人,肯定都会愤怒的。”苗成方轻轻叹了口气:“男人都很自私,可以自己出去寻花问柳,但却必须要求自己的老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在女权运动的眼里,这根本是不可饶恕的,但有一点,这里是在中国。
老祖宗允许我们可以有三妻四妾,这肯定不对,但是,这样的想法,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不会随着民国成立了,只允许一夫一妻了,而会很快得到改变。绝大多数的男人,心里其实都想娶几个老婆。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有一次艳遇,一旦遇到这样的机会有几个人会放过呢?
哪怕在国外,难道就没有寻花问柳这样的事?我不信。那些文明的外国男人,难道自己找个情妇,妻子有了个情夫会不生气?我一样不相信。”
这是悖论。
孟绍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发现,自己居然无力辩驳对方的话。
他说中了男人的软肋,或者说是痛处。
“所以说男人是用下半身考虑的动物,这话虽然偏激了一些,但也不无道理。”孟绍原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很新鲜的一句话,我记住了。”苗成方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无论我怎样对我的老婆和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关上门,那都是我家里的事情,何儒意没有资格插手,杀我?他凭什么杀我?他有什么资格杀我?
我们再反过来想一下,我是天阉,何儒意大概也告诉你了,如果我不是呢?我以为自己可以生育呢?那么,那个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我会以为他是我的孩子,我会尽心尽力的抚养他长大成人,然后继承我的家产,你说我冤不冤?”
头上的那顶帽子何止是绿了,简直就是绿的反光。
“凭什么他们可以给我戴绿帽子,我就不能反击?”苗成方还是那样的镇定:“在古代,我肯能还会成为一名好汉。就算放在现在,我折磨我的老婆,我处理了那个孩子,也有法院来审判我,何儒意?这是在动用私刑。
啊,我知道了,他是特务,你也是一个特务,特务嘛,抓我不必有什么理由,杀我也不必有任何的理由,更加不用我对自己做出什么解释。但是,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我不会怨恨你的,你不过是帮何儒意办事的,我变成鬼只会缠着何儒意!”
他妈的,换个人,真要被他说动。
你能说他的话没道理吗?
不能!
“凭什么他们可以给我戴绿帽子,我就不能反击?”
这话哪怕上了法庭,法官和旁听的人,肯定会被触动到的啊。
“苗老板。”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你和何儒意之间的事呢,其实是私仇,我们暂时放到一边。说点别的事吧。你曾经用苗甫煌的名字,加入过中调科,而且还是八龙之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后来退出了?徐恩曾为什么又肯放你退出?”
“这样的经历你们肯定会调查清楚的。”被人揭穿过去的事,苗成方居然一点都不惊慌:“如果别人问我,我会说我身体不好,做不动了,但你就是当特务的,我这么说肯定瞒不过你。怎么办?上刑吧。”
嗯?这什么个情况啊,还有主动要求上刑的?
苗成方泰然自若:“我说半天谎话,你一句都不信,到最后还是要用刑,但有些话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都节约点时间,直接进入到动刑的这一环节。”
“爽快,苗老板!”孟绍原一竖大拇指:“我孟绍原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痛快。苗老板,那我就要得罪了!”
“客气了,你也是你的职责所在。”苗成方竟然如此的善解人意。
服了,孟绍原这次是真的服了:“把许诸给我叫进来!”
这是许诸第一次给犯人用刑。
之前,他仔细研究过应该如何用刑,如何在保证犯人不死的情况下,还能让他开口。
这可是老师特别嘱咐过的,要好好的替代那个叫项守农的位置……
孟绍原抽着烟,看着一张报纸。
苗成方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但每次用完刑,让他开口,他就是惨笑着摇摇头。
孟绍原“发明”出的新的刑罚,至少有三样用到了他的身上。
竹签钉手指甲、老虎凳、用铁刷刷他的伤口。
每次,苗成方都是惨绝人寰的叫着。
但他一个字都没说。
硬汉子。
孟绍原都不得不承认了。
刑具再厉害,总也有那么几条硬汉子的……
许诸汗都下来了,这是他的第一次用刑,居然遇到了那么硬气的一条汉子。
问题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家伙也不太像是硬汉子啊……
不对!
孟绍原忽然放下了报纸:“住手!”
他走到了苗成方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苗成方有些狰狞的看着他:“还有什么?都来吧。”
他浑身都是血,样子很怕人。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不对的地方。
孟绍原怔怔的看着他。
然后,他戳了一下苗成方的伤口。
“啊!”
苗成方又是一声惨叫。
“苗老板。”
孟绍原居然苦笑一声:“我是真他妈的对你心服口服了啊!”
第三百五十章 一个大师
所有人全部都出去。”
孟绍原把人都给轰了出去,当刑讯室里只剩下他和苗成方两个人的时候,一竖大拇指:“苗老板,我服了。”
“你服我?”苗成方还在那里惨笑:“你服我什么?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是服我是条硬汉子?”
“不不不。”孟绍原连声说道:“这两者都不是,之前我真的挺佩服你的,可是我忽然觉得你的惨叫声不对。”
“不对?难道惨叫声还有一个标准吗?”
“不是不是,而是再硬的硬汉子,也会感觉到痛苦,可是你的惨叫声里,却少了一种痛苦的味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孟主任。”
“你明白,你比谁都明白。”孟绍原认真地说道:“我刚才戳了一下你的伤口,你惨呼了一声,问题是,你嘴里虽然在那惨呼,可是脸部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跟上你的嘴。那依然是一种可怕的平静。”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话太深奥了。”
“别谦虚,苗老板,就好像你现在的表情,那根本不是痛苦,对吗?”孟绍原缓缓的问道:“苗老板,你平时从来不出汗吧?”
从进入刑讯室开始,就始终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苗成方,当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面色却忽然略略变了一下。
“我没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够遇到你这样的人。”孟绍原也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你有病,苗老板,这种病的学名叫‘遗传性感觉和自律神经障碍’。还有一个更加容易被记住的名字,‘先天性无痛无汗症’,你从来都不会感觉到痛苦。”
苗成方已经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还很感兴趣:“孟主任,你对医学方面也有所了解吗?”
废话,你家孟少爷好歹是个微表情专家,心理学医生也是医生,也在学校里学习过的好吧。
你,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先天性无痛无汗症,不仅从小到大感觉不到痛苦,而且伴随的症状是不会出汗。”孟绍原兴致勃勃:“全世界范围内这种患者屈指可数,没想到居然让我给遇到了。还有,在感觉不到疼痛的同时,部分患者伤口的愈合速度,也会大大超过常人。”
“看起来我就是你所说的部分患者了。”苗成方坦然承认了自己就是“先天性无痛无汗症”患者:“我祖父是,我父亲也是,我们找过很多医生,但都束手无策。你知道吗,这种病,最危险之处在于小时候,因为小孩子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会耽误了治疗,因此我们祖孙三代人找到了让我们活下去的办法。”
别说现在的医生对无痛症没办法,就算是几十年以后,一样让医生们干瞪眼。
苗成方有一点没说错,“无痛症”患者最危险的就是小时候。
“长大了也危险。”孟绍原似乎在那喃喃自语:“比如不能换上阑尾炎,因为你们感觉不到痛苦,这将会让阑尾炎恶化,最终导致阑尾炎穿孔和腹膜炎。”
这些医学上的专用名词,苗成方一句都听不懂,甚至他连阑尾炎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感觉不到疼痛,而且伤口愈合速度又特别快?”孟绍原抬起头来,接着冒出了一句话:
“苗老板,你不做超级英雄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超级英雄?”苗成方完全怔在了那里。
“算了算了,你现在这个年纪,做超级英雄也太晚了。可惜,可惜。”孟绍原原本以为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一个真实的超级英雄呢:“苗老板,你说我不怕疼,不怕用刑,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一个审讯者,居然问起了受刑者的意见。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苗成方特别认真地说道:“别急,让我好好的帮你想想。”
他真的在那想了好久,这才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怕你折磨我,反正折磨我我也感觉不到。威胁我?你拿什么威胁我?我老婆死了,我是天阉,又没有孩子。啊,对了,我还有一个老母亲,八十多了,一身的病,床都下不了了,你要是想把她到来威胁我,我不反对。”
“你也想得出来,八十多岁,一身是病,还没带到这里,恐怕就死在半路上了。”孟绍原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真的找不到任何让你开口的办法!”
他这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面对一个不怕疼,又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让你威胁的人,你能怎么办?
孟绍原审过那么多的犯人,在他面前没人会不开口的。
这次?
这次真的是没招了。
“我有秘密,很大很大的秘密,可你偏偏问不出来,你难过吗?”苗成方微笑着问道。
“难过,怎么不难过。”孟绍原长吁短叹:“我就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如果挖开你的肚子,能够知道这个秘密,我会毫不犹豫这么去做的。要不,我把你给放了?”
“放了?”
“对啊,我放了你,你感激我,没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主动告诉我这个秘密呢?”
“不行啊,孟主任。”苗成方赶紧叫了出来:“何儒意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对我动手,你要是放了我,第一,他那边你没法交代。第二,他还会让人来对付我的。我是不怕疼,但我一样害怕子弹啊。”
没法交代?
他竟然为孟绍原考虑起来了?
孟绍原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家伙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死了,我还真的挺可惜的,你金贵啊,无痛症的患者,这全中国到哪再去找一个你这样的人?再说了,我还想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个秘密呢。”
他皱着眉头在那想着:“要不这样吧,你就暂时住在我这?你看啊,你能躲过何儒意的追杀,我呢,经常能够看到你,我会仔细的观察你,我一定能够找到你的破绽,然后顺着这条破绽发现你心里的秘密的。”
“厉害!”
苗成方大是赞赏:“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孟主任,形形色色的人等,我见过的不少,但你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在你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朝夕相处,慢慢挖掘,是你唯一可行的办法。”
“不是可行,是一定能行。”孟绍原显得非常自信:“你知道何儒意是我什么人吗?”
“学生?”
“苗老板,你太聪明了啊。”孟绍原赞不绝口:“何儒意真的是我的老师,他很厉害,可我现在发现啊,你一点都不必他差,我说句大话啊,我也很强,但我和你一比,我发现差距了。你太平静了,从始至终你都在把控着这场审讯的走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难得我们一见如故,那我就来教教你。”苗成方一点都不客气:“我一进审讯室,就观察了一下,你给我的第一感觉,也是镇定,所以我知道你审问过不少的犯人,应该全部都开口了,因此我的决定就是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这样做的好处是,审讯者的自信心会越来越强,有自信心是好事,但得分场合,审讯中,讯问一方过于强大的自信心,会让他觉得一切大局都在控制之中,尤其是面对我这样一个白白胖胖,天阉,还像猪头一样的人。”
这是一个冷笑话,然而,孟绍原没有笑,而是很谦虚的听着苗成方继续说了下去:
“你在何儒意和月杏的事情上,和我纠缠了太久,我说了一大通的歪理,让你很想反驳我,但又想听我说完,你一点都不担心你要问的真正问题,因为你坚信,到了用刑阶段,我一定会开口的。当你发现你错了,我居然是条硬汉子,死都不开口,那么必然会方寸大乱,之前树立起来的信心,会逐渐被我所利用。”
“但你也有失误的地方,你没想到我居然发现了你是无痛症患者。”孟绍原接口说道:“按照你说的正常的情况,你的秘密不应该被人所发现,知道无痛症的人寥寥无几。”
“没错,可是这个失误不能怪我。”这次,苗成方是真的有些无奈了:“当我发现你知道无痛症的存在,我当机立断,干脆摊牌,让你对我无可奈何。可我很快又发现了一点,你一点都不感到愤怒,反而和我愉快的交谈,甚至还在为我考虑。你的心理太强大了。”
你的心理更加强大,你他妈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心理学大师啊。
孟绍原可以确定,苗成方没学过什么心理学,但他懂得怎么利用人的心理,怎么让局势扭转到对他有利的一面。
“你放心,孟主任,我不会逃跑的。”苗成方又笑了:“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好奇,我想好好的研究研究你,当然前提是你不杀我。”
“我要杀你我是王八蛋。”孟绍原赌咒发誓地说道:“我也一样想弄清楚你的秘密。”
“那么,我们就达成协议了?”苗成方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孟绍原歪着脑袋看向这个白胖子:“我忽然感觉到,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被我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