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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致命一击
孟绍原遭遇到了人生里真正最大的一次危机。
就差那么零点几秒,变成尸体的就是他了。
如果从头开始推算的话,孟绍原现在可以在脑海里推演出一个清晰的过程了。
彭碧兰,才是廖宇亭真正的、最后的杀招。
也是最可怕的杀招。
所谓的抢劫军统巨资,根本就是在那演戏。
廖宇亭知道彭碧兰一定会被抓住。
然后,廖宇亭找到了孟绍原,强烈要求交换回彭碧兰,甚至不惜因此而“开战”。
他知道,孟绍原一定会对彭碧兰产生浓厚兴趣的。
接着,彭碧兰的表演就开始了。
她开始不断的勾引孟绍原。
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即便审讯她的不是孟绍原,而是另一个男人,在面对一个已经成为犯人,又被严格看押的美艳女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最起码防备心会大幅度降低的。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是一个为了活命而不断取悦男人的女人。
红酒是你买的,甚至连开酒瓶塞这种事都是你亲自做的。
她被关押在这里。
之前刚刚疯狂多那么多次,随着体力的消耗,男人在连续做了这样的事情后,注意力也会极大的降低。
就算没有之前的疯狂,又能怎么样呢?
她没穿衣服,赤果着身子去给你倒酒。
你能防备什么?
一个一丝不挂的人,她能把东西藏在哪里?
一个刚才就在你身边的女人,你才“检查”完她身体的每个部位,能够想到她居然还藏着毒药?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孟绍原上当了。
上了一个几乎让他送命的当。
甚至他开始怀疑,在“火鸟”号,在武汉,在合肥的所有刺杀,其实也都是为了在这里的这次刺杀服务的。
一击必杀!
孟绍原的半只脚已经跨进了鬼门关,如果不是戴笠忽然传来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如果不是吴静怡尽忠职守的让人来叫他,如果不是孟绍原立刻赶回去……
当中只要出现一点失误,孟绍原在这个时代的使命就算是彻底的完成了。
一直到了现在,孟绍原还是后怕不已。
他对付过无数的人,可是几乎死在了廖宇亭的手中。
这个人能忍,能演。
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不惜牺牲了太多太多的人。
包括彭碧兰。
他就好像一只躲在阴暗处的恶狼,面对猎物的时候,始终都不出击,只要在猎物完全失去防备的情况下,才会一击毙命。
还有彭碧兰,竟然真的愿意为了廖宇亭而死。
两杯酒里,都有毒药。
一杯是给孟绍原准备的,还有一杯,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她自从被抓后,就没准备活过。
廖宇亭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啊?
孟绍原死死的盯着彭碧兰:“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你到底把毒药藏在哪里了?”
彭碧兰还在那里“咯咯”的笑着:“你真的想知道?”
“想,我当然想知道。”
孟绍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因为,这他妈的太神奇了,看守们检查过,我也检查过你的全身,压根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吴静怡听了这句话,心里一片雪亮,他孟绍原真的还是对彭碧兰下手了。
好色害人啊,你说要是不好色,会有这样危险的事情发生吗?可是再想想,如果不好色,孟少爷还是孟少爷吗?
彭碧兰朝孟绍原抛了一个媚眼:“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说出来,你要立刻杀了我,不要折磨我了。”
廖宇亭啊廖宇亭,有个女人愿意这么为你而死,你也算活得值了。
“我答应。”
孟绍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彭碧兰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揉成一团,塞在手心,握成拳头:
“你的眼睛也会欺骗你的。”
说完,她松开拳头,张开了手。
那个布团,消失了。
“我说过,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彭碧兰走到了孟绍原的面前,笑的还是如此妩媚,她一伸手,摸了一下孟绍原的脸:
“比如这样。”
那个布团,又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你,是个魔术师?”孟绍原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魔术师,可我的爸爸是。”彭碧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骄傲:“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这行的。西洋人把它叫魔术,可是我们把它称为‘幻术’。我的爸爸,外号‘千手彭’,当年北平‘四大魔王’之一。
十一岁的时候,爸爸得罪了北平城里一个当官的,莫名其妙惨死。他的师妹收留了我,就是北平城里有名的女扒手‘戴八姑’,我在学习魔术上很有天赋,11岁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很多魔术。戴八姑一边带我行窃,一边继续传授我魔术。
孟先生,一个魔术师要当扒手,很容易。可惜后来戴八姑也死了,我遇到了廖宇亭,这些我和你说过,都是真的。但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廖宇亭帮我杀了北平那个当官的全家,为了报了仇,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答他。
孟绍原,我身上没有办法藏一把刀进来,可是要藏两颗毒药,太简单了。那两个漂亮女看守盯着我里里外外换了囚服,可我已经把毒药转移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等到我换好了衣服,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毒药就又回到我这里了,可她们根本没有察觉。”
孟绍原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说十句真话,当中夹杂着一句假话。
之前彭碧兰被自己第一次提审的时候,回答的问题全部都是真的,什么跟着戴八姑做扒手,如何认识廖宇亭的,她根本没有骗自己。
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从接受任务开始,彭碧兰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说话的时候会非常的从容镇定,露出的破绽也会难以察觉。
“孟先生,廖宇亭设计了这个计划,让我来杀你,我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我命都可以不要,别说是自己的身子了。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请你兑现诺言杀了我吧。”
“你想死?太容易了。”孟绍原忽然冷冷地说道:“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亡。你想见识一下?我成全你!来人,把彭碧兰的同伙都给我带来!”
甘宁几人有些不太理解。
要处决彭碧兰,关她的同伙什么事?
“她不怕死,但怕被折磨。”孟绍原平静的对吴静怡说道:“刚才她说了一句话,‘我说出来,你要立刻杀了我,不要折磨我了’。这是真话,她只求速死。”
死,和被折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死,只是在一瞬间,可是折磨,却是漫长而又痛不欲生的。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我差点被廖宇亭干掉,他很好的利用了这个女人,可我忽然找到了一个干掉廖宇亭的办法。”
干掉廖宇亭的办法?
吴静怡想不出来是什么办法……
……
彭碧兰的四个同伙被带来了。
其中有个还是她的“亲弟弟”。
至于是不是真的亲弟弟,孟绍原根本就不想知道。
四个人都被命令跪倒在了地上。
彭碧兰被从牢房里带了出来。
“你不是想死吗?”孟绍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残酷:“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是死亡!执行!”
许诸面无表情的拔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一个人犯的脑袋。
“不!饶命!”
人犯才叫出来,枪声已经响起。
彭碧兰亲眼看着一个一秒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的脸上抽动了一下。
许诸收起了枪,拔出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把抓住了彭碧兰“亲弟弟”的头发,然后用尖刀缓缓的割开了他的咽喉……
……
许诸杀了四个人,用了四种不同的办法。
此刻的彭碧兰,脸色是苍白毫无血色的,而且,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自己被处死,可亲眼看着四个大活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从骨髓里冒出来的恐惧。
“到你了。”
许诸走到了彭碧兰的面前。
彭碧兰虽然浑身都在哆嗦,可还是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等等。”孟绍原这个时候开口了:“我忽然不想杀她了。把她单独关押,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许见她。”
许诸不懂什么心理学,但他能够感受到彭碧兰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还看到,一行眼泪悄悄的从彭碧兰的眼中流出……
……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一直到了现在,吴静怡还是一头的雾水。
当着彭碧兰的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四个人。
现在,又饶了彭碧兰一命?
还要单独关押?
为什么?
难道孟少爷的色心还没退?
难道还在怜香惜玉?
“我说了,我想到干掉廖宇亭的办法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我一定会去尝试一下,哪怕只有很小的成功可能。”
孟绍原的声音不高:“吴助理,你知道什么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什么?斯……斯什么?”吴静怡根本闻所未闻。
“一种非常奇怪的心理病症。”孟绍原笑了笑:“但是很多次都被证明完全是可行的。”
第六百零二章 一个保镖
“报告,情报已经得到证实。”
吴静怡一走进来立刻说道:“北平方面伪主席王克敏的特使史清枝已经到达上海,正在和南京伪政权拟定的伪外交部长陈箓的儿子陈友涛展开会谈。”
刚刚渡过了一次惊魂刺杀的孟绍原,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南北会谈是吗?很快南京伪政权就要成立了,看能不能给他们来点动静?”
吴静怡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动静是什么:
“陈家住在愚园路668弄2号,一边是静安寺路的巡捕房,一边是意大利营房,一边是日本人的一个特务机关。陈箓的门口有一个岗亭,站着一个保镖,弄堂两头各有一个保镖,门外一共有三个保镖。更加重要的是,日本人为了确保他的安全,还给他调派了二十名保镖,有东洋的剑道高手,甚至还有几个人过去是东北张少帅身边的神枪手。”
孟绍原对于陈箓这个汉奸不是特别了解,听到这里好奇问道:“张少帅身为的神枪手?怎么回事?”
“情况是这样的。”吴静怡很快回答道:“陈箓的儿媳妇是张少帅的妹妹。所以过去跟张少帅的几名卫士就当了陈箓的保镖。”
啊?
这一家够可以的。
那位少帅把好好的东北丢了,现在他的妹夫就铁了心的要当汉奸了啊?
不错,不错。
“如果要强行刺杀,很难。”
吴静怡继续汇报道:“捕房那里倒还好办,可是意大利军营和日特机关麻烦。硬闯的话恐怕会出事。”
孟绍原朝他看了一眼:“吴助理,我想你大概已经找到办法了吧?”
吴静怡接口说道:“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些少帅当年的侍卫中,有一个保镖叫刘海山,此人还有一点正直之心,而且,他曾经当过国父身边的侍卫。”
孟绍原算是听的瞠目结舌了。
这陈家可以啊,把那么厉害的人都弄到身边当保镖了?
“我们有个叫平福昌的,特务临时训练班的学员,才调到上海没多久,也巧了,他和刘海山有过一面之缘,到上海工作后,两人又偶遇,这就连上了线。”
孟绍原沉吟一会:“看能不能设法让我和刘海山见下面?”
“我已经在安排了,今天晚上,刘海山不当班,平福昌请刘海山喝酒,在‘一顺楼’,刘海山这个人很讲义气,一定会准时到的。”
“给我准备两千大洋。”孟绍原不再迟疑:“我去会会刘海山。既然两派汉奸在上海碰头,咱们总要闹出点动静来的。一是给南京伪政权送份‘礼物’,第二也算是我新婚礼物吧。”
“是。”
孟绍原看着吴静怡离开,一声叹息。
哪里来的那么多汉奸啊。
自己的手够黑,下手够毒。
被自己杀了多少的汉奸了?
可这些汉奸为什么总是杀不光杀不绝啊……
……
一顺楼,晚上7点。
刘海山和平福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两个人其实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可是这次见面,东北人豪爽的性格,很快就让刘海山把平福昌当成了自己的兄弟。
他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问起来,平福昌告诉他自己在上海做点小生意。
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谁啊?”
刘海山看了一眼:“走错了吧。”
平福昌一看到这个年轻人,却赶紧站了起来:
“哎哟,是孟老板。”
接着对刘海山说道:“没事,没事,自己人,孟老板。”
一听这话,刘海山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既然是自家兄弟,请坐,请坐。”
“孟老板”也不客气,坐下:“这位就是刘海山刘大哥吧?”
“是我,是我。”刘海山大大咧咧地说道:“还没请教孟老板是?”
“在下孟绍原。”
“孟绍原?”刘海山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想了下,也没想起来:“啊,喝酒,喝酒,认识就是缘分那。”
“刘大哥,酒,不急着喝。”孟绍原随即说道:“今天兄弟来,是有事想要请刘大哥帮个忙。”
刘海山一拍胸脯:“都是自家兄弟,说的那么客气做什么?你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什么困难的只管开口。”
孟绍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知道刘大哥在陈家做事,兄弟我想刺杀陈箓!”
“什么?”刘海山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的看了一会孟绍原,猛的叫了起来:“孟绍原,孟绍原,你是军统孟绍原!”
一伸手,掏出手枪,对准了孟绍原。
平福昌大惊失色,正想阻止。孟绍原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刘大哥,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拿枪对着我?日本人我尚且不怕,难道我还会怕自己的同胞吗?”
这是说话的技巧了。
一句“难道我还会怕自己的同胞吗”,这就等于给刘海山悄悄的吃了一颗定心丸。
果然,刘海山在那迟疑了一会,还是收好了枪:“孟……先生……兄弟我不知道是孟先生大驾光临,失敬了。可兄弟在为陈家做事,让我帮你你们去对付东家,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传了出去,我刘海上还怎么有脸继续混下去?”
“刘海山啊。”孟绍原叹息一声:“陈箓深受国民政府器重,一度聘请他担任外交部顾问,可是他呢?秘密和日本人展开接触,准备出任南京伪政权外交部长一职,出卖国家民族利益,这些事情,你刘海山,不会不知道吧?”
刘海山一声不响。
这些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日本人几次到陈家登门拜访,他都亲眼看到的。
“东北沦陷、上海沦陷、南京沦陷。”孟绍原语气沉重:“家破人亡的感觉,你刘海山比我更加有切肤之痛。东北落在日本人的手里,你刘海山有家不能归,漂泊异乡,孤苦伶仃,半夜的时候,你就不会想起东北,不会想起你的家人朋友?”
九·一八,东北沦陷,这种痛苦刘海山怎么能不知道?
孟绍原冷冷说道:“想你刘海山,今年四十二了,当年也曾经当过国父的卫士,何等意气风发?不敢说在战场上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起码也要当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可你现在却却当了汉奸的保镖?国父在天之灵,你以为会原谅你吗?”
刘海山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孟绍原不是一个喜欢讲大道理的人,可是对付像刘海山这样的,一上来就一定要在大义上压住他。
看了看刘海山的表情,孟绍原趁热打铁:“国家亡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亡国奴。你刘海山如一条丧家之犬,甘为汉奸做事,与汉奸无异。”
“我不是汉奸。”刘海山叫了出来:“我只是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孟绍原冷笑一声:“你说你混口饭吃?这大上海,你可以去拉黄包车,可以去码头当苦力,什么都可以混碗饭吃,可你偏偏去当一个汉奸的保镖?”
刘海山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嗫嚅了半天才极其不自信地说道:“孟先生,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我自从到了陈家,陈箓待我不薄。我和我的几个东北老乡,都靠着他吃饭。更何况,日本人的确在拉拢陈箓,陈箓还在犹豫,并没有公开投敌啊。”
孟绍原来之前,就没打算凭借着一席话就让刘海山出卖陈箓。
陈箓是肯定会投敌的,也一定是要被铲除的,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条件还未成熟。
孟绍原装模作样的沉吟一下:“你说的我也考虑过,让你今天就做出决定,有些难了。这样吧,你老实告诉我,陈家是不是住着一个从北平来的,叫史清枝的人?”
刘海山点了点头。
孟绍原淡淡说道:“杀陈箓,还是杀史清枝,你自己选择吧。”
这是二选一。
直接给出你两个答案,让你心里自然而然的想要从中选出一个答案。
后来很多的保险公司或者推销的,也非常习惯于用这个办法。
果然,刘海山脑子里开始急速盘算起来。
既然大名鼎鼎的孟绍原找上了自己,如果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他只是一个保镖,没有办法和这些特务斗。
与其出卖陈家,还不如卖了史清枝。
起码,这人是货真价实的汉奸。
一念及此,刘海山不再迟疑:“孟先生,我刘海山也是条汉子,为了生计所逼,不得不如此做。我终究还是个中国人啊。我可以告诉你,史清枝的确住在陈家,而且他会乘坐18号上午9点的火车,离开上海,赶往南京。”
18号?
我靠,那是你家孟少爷结婚的日子啊。
你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要挑这一天?
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好。”
孟绍原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在18号前,把史清枝离开陈家的具体时间,随行人员,以及路线全部告诉我,你能不能够做到?”
“能,一定能!”刘海山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绝对不会耽误了您的事。”
“刘海山,当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吧。”孟绍原站起了身:“你为我们做的事,我们不会忘记。可你做过的事,我们一样不会忘记!”
第六百零三章 新婚礼物
孟绍原的婚礼已经逼近。
这对于军统上海潜伏区来说是件大事。
尤其是同为军统上海三巨头的周伟龙和程义明,同时接到了请柬。
尽管这两个人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和,可是这次是大事。
的的确确是上海军统的大事。
戴先生的心腹爱将,军统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孟绍原,要结婚了。
那些矛盾可以暂时的放一放。
尤其是军统改组在即,孟绍原又被任命为了行动科的科长,完全可以看得出戴先生对于他的信任和器重。
和他搞好关系,对未来可是大有帮助的。
“老程啊,抽烟。”一看到程义明,周伟龙今天显得特别客气:“老程,你指挥的队伍不得了啊,前两天还袭击了日本人的一个车队?”
“算什么车队啊。”程义明笑了笑:“就是在昆山附近,我的一个支队,打了日本人的一个运粮队,打伤两个,炸了一辆运粮车。你周区长在上海那可是神出鬼没的啊。”
“成了,成了,咱们也别互相吹捧了。”周伟龙摆了摆手说道:“说正事,这小孟就要结婚了,请柬你也收到了,想要送什么礼物没有?”
一说到这,程义明立刻有些愁眉苦脸:“周区长,我也正在为这事发愁呢。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论有钱,谁能和孟绍原比?你再送什么好东西,他也看不上眼那。你不找我,我还得找你呢,哎,你准备送什么?”
“一点头绪都没有。”周伟龙叹息一声:“这不,找你来商量了?”
程义明在那皱了一下眉头:“我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道成不成。”
“你说,你说。”
“日本人悬赏五百万日元,要孟绍原脑袋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程义明抽了一口烟说道:“孟绍原那是个善茬?他已经开始全面反击,杀了不少的日本人了。你想啊,咱们军统上海潜伏区的任务是什么?不就是展开敌后武装斗争,和日本人干?
所以我的想法是,孟绍原被欺了,咱们不能袖手旁观。都是一家人,家里人被外人欺负了,谁能忍?干脆,帮着他一起杀日本人,杀汉奸。这么一来呢,一是可以完成戴先生交给我们的任务,二来呢,也算是个孟绍原的新婚礼物了。”
“好,好。”周伟龙一听,连声赞叹:“这个办法好,多杀点,杀几个有分量的,日本人汉奸一起杀,咱们这杀的多了,孟绍原那里的压力就减轻了,这比送他什么礼物都好。”
程义明微微一笑:“周区长,那可说好了,这次咱们算是联手行动,资源互享,你手里,我这里有什么情报,都别遮着瞒着了。”
“一定,一定,我正好有几个特别合适的刺杀对象……”
孟绍原的婚礼,让周伟龙和程义明,这两个过去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领导,破天荒的开始联手。
日本人和汉奸大概做梦也都不会想到,一场看似普通的婚礼,会引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
上海公共租界,格兰路。
“岳司令,袁司令的人在那里。”
“啊?袁忠和?老袁?”
“是,我刚看到袁司令了,他派我来请你过去。”
……
“老袁,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看到袁忠和,岳镇川立刻开口问道。
“杀人啊。”
“杀谁?”
“康均成,那个有名的汉奸啊。”
“哎,老袁,你这不对,康均成是我杀的啊。”
“凭什么?”
岳镇川陪着笑脸:“老袁,你看,孟主任这不是要结婚了?我就想,送他份什么礼物,可孟主任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啊。我就想,杀点日本人和汉奸,当成礼物呗,这孟主任看了一准高兴,这不,我从吴助理那里要了一份名单。”
“要杀杀别人去。”袁忠和一瞪眼睛:“你要送礼,难道我不要送礼?这康均成我盯了好久了,你别插手。我送给孟主任的礼物。”
“放屁,老袁,怎么我一段时候不在上海,你变了个人了?这人,我要定了。”
“你做梦吧,我要杀的人你也抢!”
“成,那咱们各凭本事,看谁下手的快!”
……
“阿劳,再看一下,宾客名单都全了吧?”
“是的,主人,全了。”阿劳恭恭敬敬地说道:“主人,您再三检查名单,做事非常认真仔细。”
“屁的认真仔细。”孟绍原得意洋洋:“中国人的风俗,你不懂,我们这结婚啊,是要随礼的。有人呢,就送绫罗绸缎,有人呢,就送现金。你想啊,我这么大的一个官结婚了,我的那些部下能不拍我马屁,这红包,能不给足了吗?”
孟少爷越想越美:“这帮小子,坐镇一方,封疆大吏,一个个捞得荷包满满的。比如那个岳镇川,听说打劫了不少汉奸,光是在苏州吴江,他打劫汉奸韦福堂一家,就捞到了差不多两万大洋了,扣除上缴费用,以及他的必备开销,到他手的至少有五千大洋。他这次参加我婚礼,怎么着也得随个几千大洋的礼吧?
还有袁忠和,这小子一边锄奸杀日本人,一边悄悄的走私,勒索汉奸,银行里存了不少的钱,他做人又圆滑,这份子钱那少不了。”
“那么,您是要发财了?”阿劳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孟少爷眉开眼笑:“我的部下不说,周伟龙和程一鸣,他们好歹是长官,我还告诉你,几百块钱他们都不好意思拿得出手。”
“主人真是英明。”
“那是。”孟绍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乔伊、辛克莱尔、霍伊斯这些人恐怕不懂中国规矩,你呢,抽空去他们那里,婉转的告诉他们,在中国参加婚礼是要出钱的,不能和在外国一样,光带着祝福来,那不行。”
“明白了,主人,我立刻就去办。”
……
“砰砰砰砰”!
格兰路上,枪声疯狂响起。
康均成自从当了汉奸,也担心遭到军统的报复,所以特别聘请了十几个保镖在身边保护自己。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刚从轿车上下来,两帮军统特工好像疯了一样,从两个方向杀出,子弹暴雨一般朝着他和保镖招呼而来。
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两个支队司令亲自指挥刺杀,这种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啊。
康均成倒了血霉了。
他和他的保镖全身都被打成了马蜂窝。
然后,就听到两个支队司令在那像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
“我杀死的。”
“放屁,明明是我杀死的。”
“姓袁的,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啊!”
……
关于康均成的死,流传着很多说法。
据说此人罪大恶极,严重出卖民族利益。
还有人说康均成神通广大,居然弄到了重庆防卫情报,这才引来追杀。
如果不是这么大的罪名,军统两个支队司令会联手追杀?
可这些人做梦也都不会想到:
康均成,就是一份新婚礼物!
……
在上海,针对日特和汉奸的追杀,毫无征兆的全面爆发了。
而且据说军统上海三巨头的武装全部参与其中。
日本人的那五百万日元的悬赏,彻底激怒了军统。
他们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嗯,就是如此。
日本人和汉奸都是这么认为的……
……
“吴助理,麻烦你帮我换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一万美金。”
祝燕妮来到了吴静怡的办公室说道。
“怎么了?”
“那个人不是要结婚了,送的礼。”
“小祝,一万美金啊,两万七八千大洋了,你送这么多?”
“以前跟着那个人,赚了不少。当了司令,从汉奸那里也捞了不少的钱。”祝燕妮淡淡一笑:“他结婚,份子钱怎么也都有厚实一些。”
“哎,小祝。”吴静怡压低了声音:“岳镇川魏云哲这些人,都从我这里要了日特和汉奸的名单,我估摸着他们要解决掉这些人当礼物,你不这么做啊?”
祝燕妮又笑了笑:“这位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贪财贪的厉害,好不容易有个结婚的名头,能够光明正大的从部下手里捞钱,你光送他人头有什么用?”
“还是你们这些跟着他的老部下好,一个个都有钱。”吴静怡叹息一声:“我啊,就只能意思意思随个份子了。”
“小心他给你小鞋穿。”
“穿就穿吧,习惯了。”吴静怡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小祝,有句话本来我不该说,可我想想还是得说。你怎么办?”
祝燕妮沉默了一会:“能怎么办?咱们的家法你比我更清楚,戴先生那一关就过不去,他也有他的难处。可他答应过我,早晚都会给我一个说法的。我知道,这人脸皮比城墙都厚,十句话里只怕一句真话都没有,但我这次,宁可选择相信他。”
“你们啊。”吴静怡摇了摇头:“我真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么对他死心塌地的。但愿他能够说到做到,算了,这也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情。”
祝燕妮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既然成了他的女人……家法啊,家法森严,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违背。
只希望,以后这个可恶的男人真的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吧!
第六百零四章 重要人物
公共租界风云变幻。
军统特工就好像疯了一眼,在公共租界展开了最疯狂的刺杀行动。
几乎每天都有日本特务和汉奸遭到暗杀。
而且这种暗杀毫无针对性,唯一的共同点似乎找来找去只有一个:
有名。
越是有名的越容易遭到追杀。
就连日本上海机关机关长松本仁继都接连遭遇到了两次暗杀。
尽管没有成功,但却还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军统的,难道都疯了吗?
孟绍原?廖宇亭?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似乎都只有这两个人的恩怨才会造成目前的局面。
他很想停止对于孟绍原的悬赏,可惜羽原光一的存在,以及他身后土肥原贤二的势力,让松本仁继有些无可奈何。
乱吧,等到上海彻底的乱了,看看谁能够收拾这份残局……
……
“很感谢,羽原先生。”
廖宇亭穿着马甲,打着领带,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羽原光一:“如果不是你竭力坚持,也许这个计划就要失败了。”
羽原光一还是第一次来到廖宇亭的住处。
这里是地下室,上面,是个杂货铺子。
地下室被改造过,地上铺的是美国进口的地毯,一侧有个酒柜,上面放了各式各样的酒,甚至连通风口都做好了。
廖宇亭发现羽原光一正在观察自己的住处:“这是我在上海八个据点其中的一个。上面杂货铺的老板,我救过他的命,那以后,我就让他在这里开了一个杂货铺,一开就是八年,他平时没有别的工作,就是帮我看好这里,随时等待我的到来。”
羽原光一又学习到了。
一个人八年来唯一的任务就是帮人看好藏身点,那么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
土肥原将军既然把廖宇亭派到了上海,很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希望自己在松本机关长面前的力争是正确的。
“廖先生,我很佩服你。”羽原光一喝了口酒:“不管这个计划最终会形成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坚信,这已经给孟绍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放心吧,我还有一个杀招。”廖宇亭微微笑着:“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致命一击!”
现在,彭碧兰应该已经得到了孟绍原的信任。
尽管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这让廖宇亭一想到就觉得心里有一堆蚂蚁在那乱爬,可是,只要能够杀死孟绍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羽原光一并没有问他这最后的杀招是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必问的那么清楚。
他今天来,为的是另外一件事:“廖先生,你了解苗成方这个人吗?”
“苗成方?”廖宇亭皱了一下眉头:“不是特别清楚,他过去是中调科的,之前的名字也并不叫苗成方。这个人的资格比较老,后来忽然从中调科出来了。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羽原先生,为什么要问起他?”
“我觉得这个人很有趣。”羽原光一沉吟着说道:“从他的资历来看,没有任何问题,他是大日本帝国在支那一个非常资深的潜伏间谍,而且受藤原归川将军直接指挥。藤原将军看中的人,不会有问题的,可我总是觉得这个人有意思。”
廖宇亭似乎听出了什么:“你所谓的有意思,说的具体一点。”
“瞧,很多事情,他的立场是站在大日本帝国角度的。”羽原光一组织了一下词汇:“可他提出的方案,似乎对军统更加有利一些。但是,他的措词里你找不到任何的破绽……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就是觉得对这个人,有些好奇。”
“我说过,我并不了解苗成方。”廖宇亭淡淡地说道:“你对他也仅仅只是好奇,藤原将军是日本的贵族,即便是土肥原将军,对他也是非常尊敬的。他的人,你仅仅只能怀疑。”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如果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他把自己隐藏得再深,也早晚都会露出破绽的。”
羽原光一缓缓点头:“我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特别注意这个人的……”
……
“苗先生,请喝茶。”
松本仁继对于自己的茶道还是非常自信的:“这段时间,上海发生了很多事情,看起来似乎都是针对廖宇亭的。”
“我对这个人并不信任。”苗成方品了一口茶,赞不绝口:“机关长阁下,你的茶道又进步了……廖宇亭到达上海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报道,而且我可以确定,他并不是真正的看中了那五百万日元的悬赏……时间上太巧合了,他应该只是利用了这个契机……
机关长阁下,一个优秀的情报员,对于纪律的服从是第一位的,而廖宇亭在上海展开的任何行动,从来都没有汇报过,相反,他的所谓计划,还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军统的那些人简直是疯了,到处在那进行毫无目的的刺杀。”
这也是松本仁继最恼怒的地方。
他是上海机关的代理机关长,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稳定局势,而不是陷入到现在乱七八糟的局面中去。
“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吧,苗先生。”松本仁继叹了口气:“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在即,华北方面,也派了一些要员参加,并且商量南北全面合作的可能性。而吉川贞佐将军,也派了他的弟弟吉川五门参加。”
“吉川贞佐?”
“是的,他是华北五省特务机关机关长。”松本仁继神色肃穆:“他的手里掌握着很大的权利,更加重要的是,他是天皇陛下的外甥。”
天皇陛下的外甥?
苗成方心里一动:“那么这么说,吉川五门也是天皇陛下的外甥?”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这样的。”松本仁继仔细解释道:“吉川五门的亲生父亲是平野宇部,曾经是吉川家的家臣,吉川家为了嘉奖平野家的忠诚,让他们挑选一个孩子当成吉川家的义子,这就是吉川五门。吉川五门从小就很得到吉川家的喜爱。
尤其是吉川贞佐将军,从小和吉川五门的关系就相当好,他被调任到支那,也将五门带在了身边。而五门也没有辜负吉川将军的信任,屡立战功。甚至可以说,吉川将军能够就任华北五省特务机关机关长,五门的功勋,至少占了一半。”
这是一个特殊的情报。
苗成方心里迅速想到。
“吉川五门这次前来,还有一个特殊的使命。”松本仁继郑重其事地说道:“在北平、上海、南京方面相继被大日本帝国占领后,上级也考虑到进一步加强南北情报方面的合作。所以吉川五门这次前来,一是为了庆贺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尔后会转道上海,和我们进行会面,探讨南北情报机构,以及下一步的合作可能。”
那么,这个人就是吉川贞佐的全权代表了。
日本陆军和海军存在矛盾,南北情报机构也同样如此。只是这种矛盾并没有表面化而已。
如果这次吉川五门的到来,让日本南北情报机构真的全面展开合作,那么对于军统未来的工作是相当不利的。
必须要把这份情报送出去。
“苗先生,吉川五门27号到达南京,29号进入上海,我将全面负责他的接待工作。”松本仁继神色肃穆:“吉川将军之前和我专门通过电报,言词里还是非常客气的,说是五门的到来给我们添麻烦了,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照顾好他的弟弟。此外,土肥原将军也专门来了电报,为的同样是吉川五门的事情。”
“哦,土肥原将军都亲自出面了?”苗成方忍不住问了一声。
“是的。”松本仁继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根据东京方面的消息,我们正在筹备一个由陆、海、和外务省联合组成的‘对华特别委员会’,以土肥原将军对于中国的了解,他很有可能会进入这个机构,并且主要负责,你应该了解其中的重要性。”
苗成方在那沉吟了许久:“我明白了,所以你对这一阶段军统的连番刺杀,一直都采取隐忍的态度,你很担心全面开战之后,会影响到我们对于吉川五门的接待工作。”
“是的,必须要让吉川五门平安到达上海,平安离开上海,在此之前,任何事情都可以暂时的放一放。”松本仁继看起来也有一些无奈:“这是绝密,但我想,以土肥原将军对于羽原光一的信任,他应该也知道了,他现在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放弃对孟绍原的追杀!”
你错了。
苗成方在心里默默的说到。羽原光一的办法才是最聪明的,只要持续保持对孟绍原的追杀,甚至不惜和军统在上海全面开战,让军统无瑕它事,才能够更加好的保证吉川五门的安全。
“我会尽全力协助你的,机关长阁下。”苗成方微微一笑:“不过,我想请你给我调一个人回来协助我的工作。”
“你说的是田七?”
“是的,田七!”
第六百零五章 婚礼前夜
1938年3月17日。
距离军统行动科科长,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成婚还有一天时间。
蔡雪菲真的非常紧张。
就快要嫁给那个男人了。
这将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一天。
外面客厅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英文里夹杂着中文。
蔡雪菲笑了。
那是邱管家又和阿劳开始吵架了。
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死对头,现在好了,就快要成为一家人了,将来吵架的机会还多着呢。
尤其是结婚前,阿劳天天都来一趟。
因为婚礼是在蔷薇公馆举行的,所以阿劳名义上是来协助婚礼进行,实际上就是不放心,来“检查”工作的。
偏偏,这是邱管家最不愿意别人触碰的地方。
他本来就极其的、严重的、非常的不赞成这门婚事,现在再来个黑人管家对他的本职工作指手画脚的,邱管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
“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工作,阿劳先生!”邱管家忍不住抬高了自己的嗓门。
“我是代表我的主人而来的,我的主人,孟绍原先生。”
“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这里是蔷薇公馆,是蔡夫人的公馆。”
“不,不,邱,你错了,从明天开始,这里不再是蔷薇公馆,而是孟公馆了。”
“你放……”邱管家的涵养,终究没有把下一个字说出来。
阿劳冷笑:“我在中国学到了一句话,嫁给了一只鸡,那就是鸡。嫁给了一条狗,那就是狗了。”
“你说你的主人孟绍原是狗?”
“这是一个比喻,如果我的主人是狗,那么他的妻子呢?”
邱管家气结。
人总是会不断进步的。
过去阿劳和邱管家吵架,几乎没有赢过。
可是现在阿劳吵架的水平已经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立刻从这里离开。”邱管家的面色很不好看:“我只为我们夫人服务!”
“孟夫人!”
“放……蔡夫人!”
“孟夫人!”阿劳继续纠正。
“放屁!”忍无可忍的邱管家终于还是爆出了这句粗口:“哪怕真的被孟绍原得逞,还是蔡夫人!”
“孟夫人!”
可怜的邱管家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
……
“外面好像在吵架?”罗竹君握着蔡雪菲的手说道。
“没事,是邱管家和阿劳,他们喜欢拌嘴,可他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是啊,很快就变成一家人了。”罗竹君微笑着说道。
蔡雪菲的脸又红了。
“你说说。”
罗竹君忽然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满:“这个孟绍原,明天就要成婚了,可结婚这么大的事,他过问都不过问一下。”
“他是做大事的人。”蔡雪菲却一点都不以为意:“最近这几天,我老听人说有日本特务和汉奸被杀了,我想,大概都和他有关。和国家的事情比起来,其它的都是小事了。”
罗竹君眼睛瞪得老大。
结婚居然是小事?
“孟绍原啊,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罗竹君叹息一声:“居然能够娶到你,他要不好好的珍惜,他啊……”
“是我修来的福气。”此时此刻的蔡雪菲,无论脸上还是话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福:“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知道日本人说他是什么吗?日本公敌,还有人说他是‘最强之特工’,竹君姐,能够嫁给这样的大英雄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
完了,蔡雪菲算是彻底的沦陷了。
罗竹君特别警告了一下:“雪菲,我可听人说孟绍原虽然厉害,但这个人很好色。你可得注意着点。”
“那也没有什么,他做这份工作,总会接触到很多女人。我当然希望他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可如果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只要还认我这个妻子,我就满足了。”
蔡雪菲的回答,让罗竹君简直难以置信:“雪菲,你是从小就生活在国外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从小就接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要不要给你立块贞洁牌坊啊?呸呸,我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蔡雪菲却一点都不以为意:“我是从小生活在国外,可我蔡家,在我懂事开始,给我传输的就是中国传统的理念,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逼着我从美国回来嫁人了。外国有外国的好,中国有中国的好,既然我嫁给了中国男人,那就按照中国的规矩来。”
说到这里,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竹君姐,其实你刚才说的,也没什么不吉利的,做他这一行的,每一天都有危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再不会嫁人,我会在家门口竖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啊,‘孟公馆,男人勿入’!”
“你啊……”罗竹君哭笑不得:“要是在古代,我拼着散尽家财,也要帮你请一个诰命夫人的封号,成了,安心的当你的孟夫人吧。”
蔡雪菲笑的非常幸福:“竹君姐,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
“孟主任,你不是吧?”
甘宁和许诸都听傻了:“明天就是你结婚的大日子,你一大早的要跑去杀人?这不吉利吧?”
“屁的吉利不吉利。”孟绍原瞪了他们一眼:“杀人,要见血,见血,就是见红。见红还不吉利?那是最大的吉利!”
许诸嘀咕了一声:“那万一你赶不上婚礼怎么办?”
“来得及。”孟绍原考虑了一下:“王克敏的特使史清枝是明天上午9点的火车,从愚园路出发,按照刘海山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他会在7点30出发,两辆轿车,按照他们的路线,我们将在平凉路动手,一旦得手立刻撤离,赶得及婚礼。”
孟绍原的主意已定,孙坚也不再坚持:“经过平凉路?那等于是绕了一个圈子了啊?”
“没错,就是在绕圈子。”孟绍原冷笑一声:“最近上海的腥风血雨太急,他们怕了,两辆车上,一共有七个保镖,三个是史清枝自己的,四个是陈箓给他用的。给他们不会想到,离开的时间和路线,我们全部都掌握了,平凉路就是他的埋身之所!”
他掏出了一根烟点上:“通知平凉路那里的巡捕,明天上午7点30到8点30,在巡捕房里多喝一会茶吧。”
“明白!”
“对了。”孟绍原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我婚礼时候要穿的衣服,都带在车上,还有吩咐阿劳,在亚尔培路路口那里等我。”
“明白。”
“还有,明天你们参加婚礼的衣服也都带上,我的婚礼,虽然简单,那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
“放心吧,孟主任,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嗯,你们的份子钱全都准备好了吧?”
我靠啊,这是什么长官啊!
第六百零六章 结婚当日
1938年3月18日。
民国二十七年。
戊寅年二月十七。
宜,破屋、坏垣。
忌,开市……还有……
还有,嫁娶!
忌嫁娶!
这选的什么破日子啊?
堂堂的孟绍原大婚,居然选在了一个忌嫁娶的日子里!
也不能怪安排婚事的吴静怡。
她本来对这些也不懂,再加上要赶在孟绍原的部下离开上海前把婚事给办了,所以匆匆准备。
把中国办大事看黄历的传统给疏忽了。
蔡雪菲又是从国外回来的,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事。
所以孟绍原要在一个机嫁娶的日子结婚了……
……
“不对吧,孟主任,今天黄历是不宜结婚啊。”坐在轿车里,许诸忍不住说了一声。
“是吗?”
孟绍原对黄历同样也是一窍不通。
“真的啊。”许诸信誓旦旦:“我出门的时候看黄历了,今天迁移、开市都不宜,嫁娶也不宜。”
“所以我老怀疑吴静怡想整我。”孟绍原越来越肯定了:“不宜是吧?我还就不信邪了。我昨天说了要见血,见了血,什么都宜了!”
现在,是上午7时。
上海公共租界平凉路。
……
蔡雪菲一早就起来了。
其实她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
第一次结婚,连丈夫长得什么样都没见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幸福最重要的一天!
蔷薇公馆的花园布置好了。
风光迎娶是不可能的了,一切只能从简。
可是蔡雪菲还是坚持,尽量的按照中国的习俗来办。
邱管家尽管对这门婚事一万个不满意,可是南洋那边,拍去了告急电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又偏偏是夫人的大事,邱管家也只能尽心尽力的来操办了。
看看那个阿劳得意洋洋的样子,邱管家好像吃了一直苍蝇一般恶心。
哎,一想到以后夫人就要被称为“孟夫人”了,邱管家想死的心都有了……
……
“史秘书,这几天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室公,甚好,甚好。”史清枝笑着说道:“十多年前我来过一次上海,此番再来,变化极大。我南北遥相呼应,中国太平指日可待。这维新政府对室公期望极深,还望室公早日赴任,将来,你我就可以共事了啊。”
陈箓微微一笑:“关于出任外交部长一事,还容我再考虑一下。此次维新政府成立,为表庆贺,我准备让犬子前去,也算我的一种表态吧。”
史清枝知道这家伙是个老滑头。
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出任维新政府外交部长,他的儿子陈友涛也被任命为维新政府外交部总务司司长,可他在自己面前就是不肯承认。
这个老滑头过去的资历显赫,他的叛变投敌,被日本人认为是一次重大的胜利。
可他担心遭到军统报复,在他正式就任之前,是绝对不肯对外界轻易承认的。
陈箓生怕继续追问下去:“史秘书,一起用个早餐,吃完早餐,车子会送你去火车站,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就不亲自送你了。”
“室公客气,客气,有那么多的保镖陪我足够了。”
……
“几点了?”
“7点20。”
“史清枝快出来了。”孟绍原点了一根烟:“命令所有兄弟,7点30正式进入指定伏击位置。”
“是。”
“一旦发现目标,两辆轿车上一个活口不留!”
“明白。”
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在车子里吐出了几个烟圈……
……
上午,7点30。
蔷薇公馆全都布置好了。
阿劳是在几分钟前来的。
“喂,孟绍原呢?”邱管家的话里永远都带着几分傲慢:“要和我们夫人成婚了,现在一定紧张的不得了吧?”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阿劳不冷不热说道:“我们主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什么?一大早就出去了?”邱管家的眼睛都瞪大了:“今天是他结婚,他一大早跑出去做什么?”
“我是管家,不该我问的事情不问,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岂有此理,混账!”
……
7点30。
祝燕妮准时敲响了吴静怡的家门。
“打扮的那么漂亮?快,进来吃早饭。”
她们说好一起去参加婚礼的。
在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吴静怡和祝燕妮的关系是最好的。
而且,她也特别的同情祝燕妮。
“哎哟,瞧你,穿那么漂亮的旗袍。”吴静怡“啧啧”说道:“还化妆了吧?这么给他面子。”
“终究是他第一次结婚。”祝燕妮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想着打扮打扮,不能丢了他的面子。”
吴静怡一声叹息:“这个孟绍原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了,能够认识你这样的姑娘……”
……
7点30。
孟绍原扔掉了烟蒂:“应该出门了,全部进入指定伏击位置!”
“孟主任,枪。”
孟绍原接过了冲锋枪。
你敢信,今天自己要结婚?
结婚,杀人日!
……
7点30,南京。
田七吃了一个鸡蛋。
昨天接到了调令,让自己回上海协助工作。
南京的局面这才刚打开呢。
可惜了。
不过也好,大约有机会再见到孟绍原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他的婚事。
田七是不打算结婚了,可是孟老板肯定要结婚的。
总不能等到抗战胜利了才结婚吧?
等回到上海,有机会见到他,好好的劝劝他。
奇怪,自己现在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难道是潜伏时间太长的缘故吗?
……
8点。
第一个客人已经到了。
周伟龙。
一见面,连连拱手,道喜声不断。
不对啊,怎么是罗竹君出面接待的?
周伟龙朝两边看了看:“孟绍原呢?新郎官怎么没出来?”
“还没来呢。”罗竹君小声说道:“听阿劳说他一早就出去了。”
“什么?搞什么名堂?这小子不会逃婚吧?”
……
“孟主任,车队在7点30准时离开陈家。”
“路线呢?”
“刚刚接到前线同志电话,是按照既定路线走的。”
“神枪手。”
“到!”
“按照计划,发现车队,先把轮胎给我打了。”
“是!”
“我让你维新政府!”孟绍原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少爷我结婚这天杀你,也算是给足你们面子了!”
……
两辆轿车的速度不快。
史清枝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什么狗屁的维新政府。
只有北平的政府才是最正统的政府。
这次奉王主席的命令前来,就是探探南京方面的深浅。
早晚都要把他们给吞了。
……
8点10分。
“新郎官怎么还没来?”罗竹君有些着急:“阿劳,阿劳。”
“什么事,夫人?”
“你们主人呢?这都8点多了,客人都已经来了,你们主人怎么还没来?”
“啊,我不知道。”
“你赶紧的回去看看啊,别耽误了。”
“好的,夫人。”阿劳终于找到借口离开了。
和主人可是说好了,要负责接应他呢。
罗竹君满腹心事的走回了新房:“雪菲,孟绍原还没来。”
“没事的,婚礼不是还没开始?”
“孟绍原不会悔婚吧?”
“不会的,竹君姐。”蔡雪菲微笑着说道:“我的男人,一定不会这么做,他一定会出现的。”
……
8点10分。
所有人都打开了保险。
甘宁和许诸还掏出了几枚手雷。
孟绍原端起了望远镜。
两辆轿车出现在了路的那头。
他放下望远镜,举起了手。
枪口,全部对外!
……
1938年3月18日,上午8点11分。
“动手!”
随着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孟绍原的一个手势,神枪手率先开枪!
“砰砰砰砰”!
接连几枪,两辆轿车的轮胎全部都被打穿!
“干!”
“干!”
机枪、冲锋枪发出了怒吼。
子弹雨点一般密集射出。
今天,是军统行动科科长,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成婚的日子。
今天,也是锄奸的日子!
孟绍原送给自己成婚的礼物,同样是送给伪南京维新政府成立的一份“礼物”!
……
“孟绍原还没来?”
“是啊,还没来,阿劳去了也没消息。”
“赶紧的,再派人去看看,孟绍原再搞什么鬼!”
……
每个人都打空了弹匣。
车身上,被打成了马蜂窝似的。
“检查!”
“检查!”
连同目标人物,七个保镖,两个司机,一共十个人。
十具尸体都在。
“报告,确认目标史清枝身亡。”
孟绍原朝车里看了一眼。
后面那辆轿车的中间,一个戴着眼镜,梳着小分头的中年人,身上全是弹孔。
史清枝!
堂堂伪华北临时政府伪主席王克敏的秘书,全权代表史清枝,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南京去庆贺他的汉奸同伴,就这么惨死在了上海。
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只是一个“礼物”……
……
阿劳左顾右盼。
怎么还没有来啊,这都几点了啊?
如果结婚当天,新郎是最后一个到的,那也太失礼了吧。
主人失礼,自己这个当管家的?
哎。
亲爱的主人啊,你到底在哪里……
……
刺杀只进行了几分钟。
然后就是快速撤离。
撤退到了安全地点,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几点了?”
“8点30。”
“啊,8点30了?快,快,开车,开车。”
孟绍原真急了。
今天可是自己结婚的大日子啊。
第六百零七章 少爷大婚
新郎官不见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到了,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新郎官就好像失踪了。
问题是,没有新郎官,唱官就不能叫客。
那些客人,只能待在花园的门口那里。
新郎呢?
不会真的逃婚了吧?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这个人不靠谱。”邱管家一直都在那喃喃的说着。
“他会来的。”
面对焦虑的罗竹君,今天的女主角蔡雪菲反而异常的平静。
罗竹君都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信心。
会来的。
蔡雪菲知道自己的男人一定会来的。
……
“快,快!”
孟绍原心急如焚。
最近,学生们的游行活动愈演愈烈了,几乎三天两头的都会出现爱国游行。
刚刚解决了史清枝,原本时间算得好好的,可是谁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游行,把整条道路都堵了。
没办法,只能绕了一个老大的圈子。
这已经迟到了啊。
“再快点。”
“已经最快了。”
“见鬼啊,客人估计都到的差不多了。”
“孟主任,别急,这次结婚咱们不是没经验,下次就好了。”
“嗯……嗯?许诸,你小子是在那里咒我呢?”
……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
同样心急如焚的阿劳,终于看到了那辆轿车。
领带都系歪了的孟绍原,狼狈的从车子钻了出来。
“我的主人,这都几点了啊。”
“别抱怨了啊,快啊!”
孟绍原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婚礼,居然是这么狼狈的开始的……
……
“来了,来了。”
一直在等等待的客人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今天的主角终于出现。
孟绍原!
只是,怎么看着那么狼狈?
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袁忠和、岳镇川几个人面面相觑。
老大这是做什么去了啊?
吴静怡、祝燕妮互相看了一眼。
果然还是不靠谱啊,连结婚都没个正形的。
“赶紧的啊。”程义明是今天的证婚人外叫司仪,一看孟绍原现在出现,可也急了:“再不来,新娘都跑了!”
此时,新房里的蔡雪菲听到外面热闹的传来了动静,微微一笑:
“我说过,他,一定会来的。”
……
“有客到!”
新郎官已经就位,唱官终于可以开始唱客了。
只是今天的唱客有些奇怪,没办法报出来客的身份,只能说个名字。
“有客到……岳镇川……贺礼……”
唱官迟疑了一下:
“贺礼……汉奸康均成脑袋一枚……”
“轰”的一声,不少人都笑了出来。
古往今来,谁听过这种贺礼的?
岳镇川却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负责记录的许诸悄悄问一声:“怎么记啊?”
甘宁也是愁眉苦脸:“就记汉奸脑袋一颗呗。”
“有客到……袁忠和……汉奸脑袋两枚……”
“有客到……魏云哲……日本特务,联络官三岸哲辅脑袋一颗……”
……
开天辟地,这是最古怪最独特的一次婚礼。
送上来的贺礼,都是一颗颗的脑袋。
站在屋子里听着,孟绍原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什么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本少爷结婚,你们他妈的不出彩礼,一个个的拿着脑袋来给我道贺算是什么意思?
发财大计啊!
一转眼就破灭了……
……
“哎哟,什么啊,怎么都是脑袋啊?”罗竹君面色有些难看:“吓煞个人了。”
蔡雪菲却一点都不在意:“我说过,我男人是个大英雄,大豪杰,他结婚,总是会和别人不一样的……”
……
“有客到……吴静怡……贺仪美金五百元……”
“有客到……祝燕妮……贺仪……美金一万元!”
……
孟绍原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声音。
要说,还是小祝好啊,疼自己。
以后等找到了机会,一定要好好的补偿她……
……
“有客到……乔伊先生……贺礼,鲜花一束……”
……
我靠啊!
孟绍原心里那叫一个恼怒啊。
回头看看阿劳。
阿劳却是一脸的无辜。
那意思似乎在说:
我都和他们说过要带礼物了,但礼物指的可不是鲜花啊……
……
这是一场不敢说是绝后,但绝对是空前的婚礼。
婚礼的男女主角,在上海滩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一个是横行无忌的军统要员。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蔷薇夫人。
他们的婚礼并没有大操大办。
可是只要经历过这场婚礼的人,绝对都无法忘记。
看看送的那些礼物。
日特和汉奸的人头。
在渡过了最初的惊讶后,到场的宾客没有人觉得不妥。
仿佛他孟少爷的婚礼就应该这么办。
否则,哪里还是那个叱咤上海滩的孟少爷?
这还不是最奇特的。
最奇特的地方在哪?
婚礼男女主角的家人,竟然一个都不在场。
周伟龙和罗竹君,充当了女方长辈的角色。
这也算是稀罕的了。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
父母……
孟绍原再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自己在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家?到底有没有父母亲人?
进入黄埔军校的时候,需要审核的吧?
何儒意去黄埔挑人,肯定也要政审的吧?
为什么在自己的档案上,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家人的资料?
就连戴笠也都没有问过?
这些疑惑,在过去也在孟绍原的脑海里闪过,但他从来没有深究。
可这次的婚礼,却让这个疑问再次的出现了……
难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越想越觉得古怪。
从小队长升到中队长就不说了,担任科级干部之后,虽然是戴笠钦点,可居然连个走过场的象征性的政治审查谈话都没有。
孟绍原想了一会,怎么也都想不明白……
……
“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程义明的这个声音,孟绍原和蔡雪菲无论在手续上还是在形式上,都终于结成了正式夫妻。
从这一刻开始,孟绍原有老婆了,也有家了。
“入……”
程义明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后,才说出了下面两个字:
“洞房!”
又是一阵的哄笑。
祝燕妮冷哼一声:“夜夜当新郎的家伙,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小祝,你说什么呢?”岳镇川一脸的坏笑:“谁夜夜当新郎啊?”
“滚!”
袁忠和忽然一声叹息:“吴助理,你先生在香港?”
“是啊。”
“得让你先生买点海马丸回来啊。”
“为什么?”
“要不然怕我们孟少爷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就吃不消了啊。”
“滚!”
……
蔡雪菲从来都没有那么紧张过。
这是自己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婚姻。
能够嫁给心目中的这个大英雄,这辈子,都值了。
当一只手慢慢的揭开她的红盖头,蔡雪菲甚至发现自己身子不争气的微微颤抖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孟绍原!
这就是未来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
自己会用生命去对待他的人。
“你……”孟绍原发现自己也有一些紧张:“受委屈了……你那么大的家业,本来应该给你一场更加好的婚礼……”
“我们是一家人了……”蔡雪菲脸红红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能够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说完,低声说道:“你快出去陪客人吧,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
孟绍原出去的时候,又是一片的笑声和叫好声。
啊?那是谁?
山下由梨爱?
她也来了?
不但来了,而且正在和祝燕妮推杯换盏。
惨了,不会又扇自己巴掌吧?
正想去敬酒,周伟龙忽然过来,在孟绍原耳边急匆匆的说了几句话。
孟绍原一怔:“快请!”
……
大小姐孔令仪派她的秘书兼侍卫长高凡义来了。
“大小姐呢?”
孟绍原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高凡义似笑非笑:“大小姐本来是想亲自来的,可她说,看到你就烦,又怕她来了有诸多不便,所以让我出席,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
孟绍原一听眼睛就亮了。
大小姐送的礼物,那是开玩笑的?
“大小姐个人出资,成立了一个‘铁血锄奸基金’,悬赏缉拿日特、汉奸,每个人都标明了身价。廖宇亭也名列其中,有取其性命着,悬赏法币一百万元!”
孟绍原一怔,随即心中一片感激。
大小姐这是在知道了自己被悬赏通缉之后,针锋相对,也发出了悬赏通缉令。
彼时,法币虽然开始贬值,但还是具备一定购买力的,一百万法币,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
而且听话里的意思,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汉奸、日特,全部都进入到了悬赏名单。
这是一笔相当大的开支。
“麻烦回去告诉大小姐。”孟绍原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心意,孟绍原放在心上了,将来大小姐但凡有事,只管吩咐。”
“怎么,孟绍原,你这意思是想赶我走?”高凡义瞪起了眼睛:“大小姐还有一个命令,她说,高凡义,你给我把孟绍原灌趴下了,他不趴下,不吐了,你不许走。”
天下最毒妇人心啊。
自己这新婚大喜的日子,洞房里还有佳人在那等着,你想着把我灌倒,好不让我洞房?
孟绍原冷笑一声:“姓高的,我今天让你横着出去!”
第六百零八章 新婚之夜
孟少爷还是失算了。
高凡义的酒量绝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再这么喝下去,横着出去的,可不是他了。
还好,岳镇川、魏云哲这些老部下反应的快,左面右面,连拉带拽的拖着高凡义到了他们的酒桌,一迭声的说有幸见到高侍卫长,那是三生有幸,一定要多喝几杯云云。
可怜这高凡义,虽然只是一个秘书兼侍卫长,但因为大小姐的缘故,很有权利,人人都奉承巴结着他。
也正因为如此,他哪里是这些长期做情报工作家伙的对手?被人好话不断,左一杯右一杯的劝着,酒量再大也顶不住啊。
那里,一阵起哄,就看到季双站起来,拱拱手:“那就献丑了啊?”
一片叫好之声。
这是要唱上了啊?
季双素来就好这一口,就算当上了中队长,这唱功一天也都没有放下。
酒宴顿时安静下来。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
“好,好!”
一阵阵的叫好。
“好!”
祝燕妮明显是喝多了,从包里掏出几块大洋,朝着季双那里一扔:
“唱的好,赏!”
“多谢燕妮姐!”季双一抱拳,乐呵呵地说道。
“这个,唱的是什么意思?”山下由梨爱对京剧所知有限。
“铡美案。”吴静怡也喝了不少:“说的是宋朝时候一个负心郎,看中了公主,为了荣华富贵,把原来的妻子抛弃了,结果后来被包拯包大人给砍了脑袋……”
“啊,这不是为绍原君唱的吗……可是刚才燕妮为什么要扔大洋?”
“这也是习惯,京剧唱得好,唱的让人开心了,我们就赏。”
“真的?”山下由梨爱的眼睛亮了,她干脆把自己的包整个都扔到了季双的面前:“唱的真好,再唱一个!要和这差不多的。”
那季双本来就喜欢唱戏,又看到那么多的美女捧场,意气风发,当场又来了一首“义责王魁”。这却也是唱一个负心汉的……
……
我靠啊!
能够想象孟绍原此刻的尴尬吗?
自己今天成婚,可是,祝燕妮、山下由梨爱两个自己的女人就在现场……那个该死的季双,还要死不活的尽唱负心汉的段子。
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还好,那一桌邱管家陪着的,是辛克莱尔、乔伊、霍伊斯这些老外。阿劳和孟绍原在上海的走私代理人许成波也在。
邱管家虽然听着这些京剧段子,想到“姑爷”,面色异常难看,可是几个老外完全听不懂京剧里唱的到底是些什么。
孟绍原赶紧坐到了这一桌:“多谢光临,多谢光临。”
邱管家一看到“姑爷”来了,很想冷哼一声,可他是个有教养的人,今天毕竟是夫人的大喜日子,虽然自己对这桩婚事严重不满,总也不好在那么多的客人面前表现出来了。
“孟,恭喜你变成丈夫了。”乔伊率先说道:“一个有了家庭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你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真正你个大头鬼。少爷大婚就送一束鲜花。
霍伊斯也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本来他想来这里和孟绍原汇报一下假钞的进展情况,这次,因为机器问题,致使一批伪造军票出现了问题,这给假钞“事业”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霍伊斯想了几套解决方案,但似乎都不是特别的满意,他想着或许和孟绍原商议,能够找到解决办法。
可是看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孟。”辛克莱尔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你的夫人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心仪对象,但现在成了你的夫人……”
怎么听着那么不是味?
孟绍原也知道这是老外赞美人的方式,问题这话听到中国人的耳朵里就变味了,什么叫“你的夫人是无数那人梦寐一切的心仪对象”?
可是辛克莱尔却自顾自地说道:“而且你的特殊身份,让你在结婚后,你的夫人或许会有一些麻烦,所以我决定,在蔷薇公馆一带,增加巡捕力量,每天进行巡逻。你是我的好朋友,这是我能够为你做的,让我们为友谊干杯。”
别说,辛克莱尔这点还是想的非常到位的。
过去,无论蔡雪菲和自己走得如何近,想动她的人也不多,但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媳妇,这消息早晚都会传出去,以后的安全可就得注意着点了。
“孟老板,恭喜你大婚啊。”许成波微笑着敬了一杯酒:“也没有什么可以表示的,只能借花献佛,往你的账户上提前打了五十万大洋,这本来就是公司的利润,都是你的钱。”
这只怕是孟绍原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在那里略一沉吟:“许经理,回去后,拿出一笔钱来,分给公司员工,我这当老板的大婚,我的员工也可不能没有好处啊。”
“孟主任,孟主任,人呢,兄弟们都等着你喝酒呢。”
还没等孟绍原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岳镇川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
这一顿酒,喝得人人尽兴。
祝燕妮和山下由梨爱都喝多了,两个女人,借着酒兴,指桑骂槐,弄得孟少爷是狼狈不堪。
偏偏那帮部下还在一边起哄。
到了后来,还是吴静怡带着她们先离开了。
将来的麻烦,还多着呢。
再看邱管家和阿劳?
这两个家伙也喝多了,居然称兄道弟起来,似乎过去的矛盾一笔勾销。
说到伤心处,邱管家还嚎啕大哭,似乎是在那说蔡家不幸啊……
……
好不容易把客人都送走了。
这场从中午开始的酒宴,居然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孟绍原喝了个十足十的醉。
回到新房,都不知道是怎么上床的。
睡到半夜醒来,只觉得口渴,一迭声的要水喝。
片刻功夫,一杯热茶就送到了他的嘴边。
孟绍原舒服了不少。
睁开眼,发现蔡雪菲正在那里侍候自己,衣服都没有脱。
“啊,你……你一直都这样……”
蔡雪菲抿嘴一笑:“我看你喝醉了,怕你难受,所以在这里服侍着你。”
能够娶到这样的妻子,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现在是洞房花烛夜啊。
孟绍原酒劲稍缓,色心又起。
之前差点死在彭碧兰的手里,已经让孟绍原心里发誓,将来做事绝对不可如此荒唐,一帆风顺之下,隐藏的却是杀机重重。
问题是,现在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媳妇啊。
以前她对蔡雪菲非常敬重,邪念嘛,也是一闪而过。
今天那可就不同了啊。
孟绍原拉住了她的手:“你辛苦了,要不,先睡吧。”
蔡雪菲的整张脸,都变得通红通红的。
她虽然早是人妻,但这夫妻之事,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
还是罗竹君之前告诉了她,夫妻在床笫之间应该如何如何。
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孟绍原的魔爪已经摸到了他的身上,解开了她的扣子……
……
一树梨花压海棠。
孟绍原一夜风流快活。
蔡雪菲大半夜被孟少爷折腾来折腾去,平常这个时候早就该起来了,可今天怎么都不肯从被子里出来,还紧紧的抱着孟少爷,让他再陪自己一会。
这个中美妙滋味,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知道了。
只是可怜了邱管家。
他昨天虽然喝了不少的酒,可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指挥佣人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早餐。
可现在几点了啊?
夫人怎么还不出来?
哎,世风不古。
平时夫人,不管天冷天热,刮风下雨,都是按时吃早餐的。
可现在呢?
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这可怎么行,这可怎么行?
都怪那个孟绍原!
咦,这个黑管家怎么也在?他昨天睡在哪里的啊?
邱管家气不打一处来,完全忘记了昨天还和他一起喝了不少的酒,“兄弟”都称呼上了。
再看到阿劳居然在那指挥佣人,邱管家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
正想严厉呵斥,可终于看到夫人出来了。
她……她居然挽着孟绍原的胳膊!
岂有此理!
不对,现在孟绍原是这家的主人了吧?
奇怪,夫人走路为什么看起来一瘸一拐的?
“邱管家,早餐凉了吧?”蔡雪菲一坐下便说道:“去热一热,别吃坏了肚子。”
“没事,没事,凉的一样吃。”
还没等邱管家吩咐,孟绍原已经拿过了牛奶和面包,吃得津津有味。
“夫人,我给你去热热。”
“啊,不用了。”蔡雪菲也学着孟绍原的样子吃起来:“绍原这么吃,我也这么吃……对了,绍原,按照规矩,我应该叫你老爷了吧?”
啊?老爷?
“别啊。”
孟绍原赶紧说道:“叫什么老爷啊?听着怪别扭的。”
呸!
邱管家在心里“呸”了一声。
孟绍原却忽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当然不用叫了,可有些人得叫我老爷啊,是不是啊,邱管家?”
我呸!你个小人得志的家伙!邱管家气得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电话响了起来,是吴静怡打来找孟绍原的:
“孟主任,赶紧回来,戴处长的急电!”
第六百零九章 揣摩心思
“他妈的,一个戏子的东西丢了也找我?”
孟绍原的样子看着有些恼怒。
这是戴笠亲自拍来的电报。
原因也很简单:
著名影星胡蝶女士的十五口箱子丢了。
就是那个拍电影很有名的胡蝶。
1937年上海失守后,胡蝶和丈夫潘友生避祸香港,
尔后,在12月底,她托人将在上海来不及带走的家产,打包了十五口箱子,准备运输到香港。
问题是,这十五口箱子全部被人劫走。
胡蝶听闻之后,大病一场。
后来,她多方托人,认识了戴笠。
这胡蝶,可是戴先生心目中的女神啊。
既然女神有难,戴先生拍着胸脯答应帮她找到十五口箱子。
这个任务,戴先生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他在上海的第一爱将:
孟绍原!
可问题是孟绍原一点都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上海的局势如此紧张,自己和日本人又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戏子丢了东西,又不是什么军事情报,关自己屁事啊?
“是啊,局势艰难,上海打得水深火热。”吴静怡罕见的站在了孟绍原这一边:“胡蝶是个有影响力的电影明星不假,但她丢了东西,可以交给巡捕房处理,要让我们军统去解决这件事情,说真的,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没办法啊,谁让咱们的戴先生……”孟绍原说到这里闭口不言。
吴静怡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孟绍原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只当做不知道。
“这件事情你去处理一下。”
孟绍原想了想:“能够找到,那是最好,可是上海滩那么大,丢失的时间又长了,无异于是大海里捞针。我看难。”
“那要是万一真的找不到,直接和戴处长说明实情?”
“实情?你知道什么是实情吗?”孟绍原笑了笑:“实情就是,戴先生也知道时间过得久了一些,找到不太可能了,还有,箱子多大?里面放了一些什么?一概没说。什么情报都没,让我们到哪去找?可我们还一定得找到。”
吴静怡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恍然大悟:“那意思,就是让我们自己掏腰包?”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孟绍原苦笑一声:“别管这十五口箱子能不能够找到,别管这些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总之啊,我们到时候把满满的十五口箱子装满还给这位大明星就是了。”
现在,吴静怡终于明白,孟绍原为什么那么得到戴处长的宠爱了。
业务能力强当然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而另一个方面,是他太能揣摩上司的心思了。
戴处长只有一个简单的电报,他立刻明白了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
“戴处长这是知道你有钱。”吴静怡笑了笑:“你孟老板财大气粗,家大业大,掏腰包弥补上这些也不算什么。”
“不,不,你又错了。”孟绍原随即说道:“戴先生这个人,既然用你了,就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部下掏腰包去贴补一个戏子的事情,他要真做出来了,还怎么服众?”
吴静怡不是特别理解:“那这份电报的意思……”
“等着吧。”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还会有新的电报的。”
话音刚落,一个报务员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武汉方面密电。是专门给孟主任的。”
“念。”
“是。查上海商人程兰兴,勾结倭寇,发国难之财……其人尚可挽救,应与惩戒,为国家贡献绵薄之力……”
“知道了,出去吧。”
孟绍原让报务员走了出去:“吴助理,现在明白了吧?”
什么事情都被他给说准了,吴静怡真的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个人人品尚待商榷,但是揣摩上司心思之准无出其右者。
戴处长这意思是,蝴蝶损失的财物,都让这个上海商人程兰兴出了啊。
“程兰兴,上海老牌商人。”吴静怡对这些情报烂熟于心:“之前靠做牙膏发家,后来专做女性生意,经营翻倍扩大,专营牙膏、蚊香、香皂,赚了不少的钱……日寇占领上海,他为了自保,向日寇捐献过一些物资,但没有大的恶行。”
“算他倒霉吧。”孟绍原淡淡说了一声。
“问题是,让他拿多少钱出来?毕竟,戴处长那里也没有明确的说蝴蝶到底损失了多少的财物。”
“其实也好计算。”孟绍原笑了笑说道:“民国十七年,蝴蝶拿到了当时电影明星能够拿到的最高月薪,每个月2000元,明星电影公司一共给了她1年,那就是两万四千元。临走的时候好像还欠她一千元,凑个整数,两万五。
后来她的月薪是1000元,外快我们就管不到了,就算她到1937年,每个月拿的都是1000元,八年,就是九万六千元,咱们也凑个整数,十万元。两者相加,十二万五千元。再算上利息什么的,也别伤脑筋了,按照十五万来算。
她箱子里有什么,咱们不知道,项链也好,金银珠宝也罢,都和我们没关系,但既然戴先生存心交好蝴蝶女士,所以这箱子里的财物啊,宜多不宜少。这十五口箱子,就并成一口箱子吧,还是不要费脑筋,总共交还二十万吧。”
这一笔账,是糊涂账,但却也是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账。
孟绍原有些嘲讽:“这蝴蝶呢,把至少一半的家产带到了香港,在上海估计一半都剩不下,现在给她二十万,比她当电影明星十年赚得还要多,她肯定会对戴先生感恩戴德的。”
“孟主任。”吴静怡忽然说道:“你要是当十年官,这官一定当的特别大。”
“你也别奉承我,我一个堂堂的高级情报官员,居然去做这种事。”孟绍原叹了口气:“当官当官,怎么当好,难啊。吴助理,程兰兴那里,我去,拿到钱,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
吴静怡不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尽力搜集线索,终于找到了劫匪,但是十五口箱子里的财物,被劫匪变卖挥霍一空。我们又找到了这些劫匪的靠山,他们听说劫了大名鼎鼎的胡蝶女士,后悔不已,因此愿意主动赔偿二十万元。”
“是啊,主动赔偿。”孟绍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最倒霉的还是程兰兴,这真正的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戴处长是专门挑选的他。”吴静怡平静地说道:“如果他不和日本人合作,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祸事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这人啊,要我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还是正直无私一点的好!”
第六百十章 骄横奢侈
南京,城北钟阜门。
小巷深幽,两间旧平房的门紧紧关闭着。
“效忠党国,效忠领袖。粉身碎骨,誓死抗战!”
此时,军统南京潜伏区新任领导已经全部到位。
区长钱新民。原军统南京本部特警课主任。
副区长尚振声,1938年春由六合悄悄返回刚经历过空前浩劫的南京。
为掩护开展工作,尚振声租下玄武湖畔大树根8号一幢灰砖小洋楼,又在城北钟阜门内一小巷中租下两间旧平房作为秘密联络点。
军统南京新的领导班子已经形成。
“诸位。”
宣誓结束,钱新民直奔主题:“伪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在即,上海方面传来喜讯,北平伪政府主席王克敏全权代表史清枝已经被干掉,这给了南北汉奸一个最沉重的打击……”
林璇也被召集参加了会议,当她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闪过了一丝骄傲。
那是自己的老上级孟绍原做的。
钱新民在那继续说道:“上海方面已经动手,维新政府开在南京,如果我们熟视无睹,一点事情不做,那只会引来耻笑。”
“已经有了目标了。”
尚振声一开口,钱新民立刻追问:“谁?”
“田七!”
“那个大汉奸田七?”
“没错,就是他!”
钱新民皱了一下眉头:“目标的确是个不错的目标,可是这个人非常狡诈,神出鬼没,听说那次中队长李鼎成包围了他,都被他给逃脱了。”
“是!”中队长李鼎成一点都没隐瞒:“那次我们一路跟踪,包围了田七,我们几乎就要得手了,可是田七却忽然拿出了轻机枪、冲锋枪、手榴弹……那么多的弟兄牺牲了……”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起来。
“会报仇的,一定能够报仇的。”钱新民握了一下拳头:“老尚,干掉田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把握?”
“原来没有把握,不过现在有个机会。”尚振声接口说道:“而且恐怕也是我们近阶段唯一一个干掉田七的机会了。我们的内线传递出情报,田七会被调回上海,他有一项任务,督办伪维新政府成立当天会场用品的采购工作,而具体负责采购的伪总务科科长魏光奎,已经被我们成功策反,田七将会在明天最后一次和魏光奎一起去检查货物。”
钱新民眼睛一亮:“具体的时间,地点。”
“明天下午2点,鼓楼,德长鑫贸易有限公司。田七这个人的胆子非常大,一般情况下从来不会带手下出门,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好!”钱新民大喜过望:“如果情报属实的话,这是我们绝好的一个机会。田七手上沾满了我们军统特工的鲜血,除掉,将会给其他的汉奸,以及伪维新政府一个沉重打击!”
从这些南京军统指挥官的脸上一一扫过:“老尚,由你担任总指挥,亲自安排刺杀田七。”
“是!”
“调集一中队霍坤和,二中队李鼎成全部特工,全部出动!”
“是!”
“报告。”
说话的人是刚刚升任第三中队中队长的林璇:“林璇请求参战!”
“你?”钱新民迟疑了一下:“你恐怕不太方便吧?”
“报告总指挥。”林璇的声音不高,但却非常坚定:“之前,在上海作战的时候,我一直都是田七的手下,对于他的很多事情我都非常了解。我知道总指挥顾虑的也是这一点,但是请放心,当看到田七的时候,我会毫不迟疑扣动扳机的。”
钱新民和尚振声低低商议了一会:“好吧,同意。”
“谢谢总指挥!”
“所有人员,一切都听副总指挥命令。”钱新民面色严峻:“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田七这个人不光狡诈,而且凶残,不要忘记他的外号,‘血狐’!”
血狐,田七!
……
田七在南京的汉奸中,一直以会享受而出名。
每顿饭,哪怕是一个人吃,也一定要四菜一汤。
刚来南京那会,日寇才占领这座城市,所有店铺关门,那天,田七想吃南京有名的盐水鸭,可怎么也买不到。
他居然调动了樱井特工队的特工,满城的找,终于把南京一个会做盐水鸭的有名的老板抓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一顿盐水鸭。
这也弄得樱井公浦哭笑不得。
田七喝了一口芙蓉鲜蔬汤,味道觉得很满意。
这汤底,是用六斤的老母鸡熬出来的,然后再配以鸡蛋、蔬菜。
所以叫“鲜蔬汤”,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据说当年乾隆下江南那会,对这道汤也是赞不绝口。
专门给田七做饭的,是当初南京扬子饭店的大厨。
那时候,孟绍原劝扬子饭店的潘经理关店撤离,可是潘经理就是不肯。
结果日军进城,这家老字号的饭店就算被毁在了日军的炮火之中。
田七也是本事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居然把扬子饭店的大厨给找出来了。
要说这大厨,做的菜和马祥兴大师傅的没法比,但就这一道“芙蓉鲜蔬汤”,那做的叫一个地道。
为此,田七还到处派人找六斤重的老母鸡。
奢侈到什么程度?每只老母鸡熬出来的汤,只吃头道汤,鸡肉一块不碰。喝完了,剩下的鸡肉鸡汤一概不要了。
他的一切费用,是由伪南京维新政府承担,结果也让伪维新政府叫苦不迭。
每个月光是田七这位大爷的吃穿出行就是一大笔的费用啊。
伪总务科科长魏光奎一直都在边上恭恭敬敬的侍候着。
这些鸡,都是他魏光奎费尽心思弄到的啊。
“这鸡啊,也分种类。”
田七吃的有滋有味:“公鸡也能熬汤,味道特别鲜美,可惜啊,也得用六斤以上,在太湖边长大的公鸡,那才是最好的,但这实在不好找,所以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是,是,田先生体恤下情,不胜感激。”
魏光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把田七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太湖边长大的六斤以上的公鸡难找,难道每天一只六斤以上的老母鸡就好弄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在里面加蔬菜吗,魏科长?”
“不知道,还请田先生指教。”
“鸡汤太油,必须要用蔬菜去油,芙蓉呢,说的是鸡蛋,这鸡蛋配母鸡汤,母子团聚,乃是绝配。”
鸡蛋配母鸡汤,母子团聚?
魏光奎瞠目结舌。
“不光天天喝老母鸡汤,总也有些觉得腻味了。”田七忽然一声叹息:“明天我想换个口味。”
魏光奎心里一沉。
果然,就听田七说道:“明天开始,你去给我弄童子鸡,记得,两个月左右的童子鸡,放到锅里干蒸,就靠着蒸锅的水汽一滴滴,一滴滴,大概能熬出半碗汤来,南方啊,这叫做‘吊边炉’,小孩子大人吃了,那对身体是大好的啊。切记,那鸡肉是不能吃的。”
“是,是。”
魏光奎心里叫苦不迭。
童子鸡?
这南京都被日本人毁成什么样了?
好不容易现在略略恢复了一点生气,可依旧是百废凋零啊。
哪里去弄那么多的童子鸡啊?
这南京的老母鸡怕都被你田七爷吃光了,母亲都没了,找谁生孩子去?
听说你田七爷的出身也一般啊,可怎么当了汉奸,变得这么大的谱?
田七这才问到正题:“一会去德长鑫?”
“是的,田先生。”魏光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恭恭敬敬的放到了田七的面前:“这是德长鑫朱利怀朱老板给您的一点意思。”
田七朝支票瞥了一眼:“意思?怎么个意思啊?五百个大洋?我田七穷啊,还真没见过五百个大洋。”
魏光奎心里一寒。
田七慢吞吞地说道:“我在上海的时候,有次在饭店里吃饭,服务生侍候的我高兴了,我从口袋里随便掏了一张支票出来,一看,哎哟,是一千块大洋的,你猜怎么着?我就随手赏给那个服务生了。”
你放屁!
魏光奎心里怒骂,你这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可能今天这菜不新鲜?非得要厨子好好问问怎么回事。”田七放下了筷子:“回去告诉朱老板,我今天身子不适,下午就不去了。”
魏光奎心里一惊。
那怎么可以,军统那边都已经准备好刺杀了。再拖下去,恐怕有变。
他一咬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田先生,这单买卖呢,压价太狠,朱老板那里也没什么赚头,您体谅体谅下情。这里还有五百大洋,不瞒您说,是朱老板给我的。您收下,等下次有了机会,我一定再让朱老板意思意思,多意思意思。”
“哎。”田七叹息一声:“本来我这身子吧……算了,既然是你魏科长求情了,我就勉强去一趟,以后呢,告诉朱老板,这意思,得意思到位了才是意思,要不然可没有意思了啊。”
“是,是,我一定把这些话转达给朱老板的。”
“成了,你先出去等着吧,我一会就出来。”
看到魏光奎走了出去,田七喝掉了最后一口汤,然后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枝勃朗宁,几个弹匣,又拿了两枚手雷带在身上。
他喜欢独来独往,因为他需要随时寻找传递情报的机会。
可是,他也会严密的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