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谍影全文阅读 第69分节
第六百八十一章 官场斗争
神奇的“保姆行动”让孟绍原的个人威望再次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每个人都在说着这次行动种种不可思议之处。
没有办法复制。
类似这样的行动永远只能一次。
独一无二。
不过,孟绍原倒不显得如何兴奋。
他更加担心的是陈荣阳的安全。
陈荣阳做事虽然谨慎小心,可日本人一旦开始认真盘查,迟早都会发现问题的。
到了那个时候,陈荣阳就危险了。
孟绍原在“保姆行动”正式开始的时候,已经向陈荣阳发出了撤退警告。
陈荣阳也向他的直接上级程义明提出了紧急撤退申请。
可是整整过去了一天的时间时,一点回音也都没有。
一天时间,不长。
可是对于一个潜伏人员来说,却是最难煎熬的一段时间。
这足以让撤退的黄金时间流逝,从而让一个原本能够安全的潜伏人员暴露。
孟绍原不想看到这样事情的发生。
陈荣阳是为了帮自己做事,才会陷入到如此危险境地的。
“报告。”
吴静怡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刚刚得到的消息,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忽然增派了大量特务。”
“不好。”
孟绍原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从我们行动才开始,我就提醒撤退。由内线打出电话的第一分钟开始,他就能够撤退了,为什么拖延到了现在?”
而且,即便在小松敦志发现上当,到汇报到上级,再到上级做出判断,陈荣阳依旧有充足的撤退时间。
可现在?
“吴助理,有没有办法再把内线接应出来?”
“办法还有一个,你的内线是谁?”
“陈荣阳,代号‘青城’!”
“陈荣阳?你的那个同学?”
“是!”
“可他是程义明的人啊?”
“没错,程义明的人,为了这次保姆行动,我请求了他的帮忙。”
“孟主任。”吴静怡迟疑了一下:“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你让陈荣阳帮你做事,本来已经越权了。可是任务大获成功,上面会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程义明虽然不乐意,可你风头正劲,又是他的人协助你成功的,他也有好处,乐得不出声,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装聋作哑。
问题是,陈荣阳毕竟是他的卧底,撤退那么大的事,不经过他的同意,陈荣阳可是严重违反纪律了。到时候追究起来,你没事,你的这位同学可不容易轻易过关啊。”
“纪律?”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我军统纪律,潜伏人员在发现有暴露可能的情况下,允许不经请示紧急撤退,只需事后写明经过,并得到上级认可。”
“孟主任,官场上的经验,你比我充足的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混得如鱼得水,可为了你同学的事情,方寸有些乱了吧?”
吴静怡虽然说的有些不太客气,可却是在那好心提醒:“什么叫有暴露可能?怎么才是认为自己要暴露了?得到上级认可?上级怎么认可?上级认为你会暴露,安全的也可以撤离。可上级要是认为你是安全的,就算被日本人抓住了,也是你活该啊!
你直接下令并且协助陈荣阳撤退?更加越权了,程义明心里会怎么想?这个人表面上谦虚谨慎,坚韧隐忍,可是心胸不怎么开阔。他在南昌的时候就喜欢拉帮结派,结果害得航空署署长徐培根被撤职。他自己呢?调到上海一点事都没有。
他对部下,看起来非常照顾,可是稍稍有什么事不顺他的心,非骂即打。他和周伟龙不一样,周伟龙对谁不满是写在脸上的,他却是放在心里的。陈荣阳就算是能够安全撤退,还是他的人,你想,程义明会怎么对待他?
让他继续去别的地方潜伏,早晚都会暴露,死路一条。调他去前线,评语里加上一句,此人不甚可靠,还是死路一条。最好的一条路,就是永不重用,陈荣阳的前途就全完了。不管怎么说,程义明是上海潜伏区的书记,名义上还是你的领导啊。”
“前途完了,总比送命好。”
孟绍原喃喃地说道:“这样,你立刻着手准备协助陈荣阳撤退,我现在就去找程义明,了不起我这张脸不要了。他妈的,人家帮了咱们那么大忙,咱们不能对不起别人!”
……
孟绍原足足等了三十分钟,才终于见到了程义明。
这三十分钟意味着什么啊?
每一次见到孟绍原,程义明都是特别的客气,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对孟绍原的为人,也是处处赞不绝口。
他今年虽然只有三十一岁,可是特别老成持重。
这次一样也不例外,把孟绍原了办公室,立刻一迭声的抱歉:“绍原,对不住对不住,刚刚接到上峰一个电话,让你久等了啊。”
“程书记客气了。”
时间紧迫,孟绍原也没功夫和他绕圈圈:“这次,我冒昧动用了你的内线青城,因为时间太紧,没有来得及和你汇报,真是对不住了。”
“绍原,你这就是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程义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那次,你推断出陈荣阳是卧底,我向你承认了,那就是信任你。我们都是做情报工作的,资源共享,这是分内的事情,你要为了这事和我打招呼,那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啊。”
“那成。”孟绍原立刻说道:“现在青城有暴露的可能,他已经向你提出了紧急撤退申请,程书记一定接到申请了吧?”
“申请?”
程义明一拍脑袋:“是的,是的,我也是刚刚接到,对敌工作非常复杂,事务繁多,底下的人送来的晚了。”
“程书记,日本人已经在领事馆增派了特务,十万火急,请立刻下令撤退吧。”
“绍原啊,别急,别急。”程义明笑了笑:“增派特务,并不代表青城就要暴露了,我把青城潜伏进去,不容易啊。那是一枚重要棋子,动用了我大量人力物力,现在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贸然撤退,这些损失怎么办?”
“我来承担,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孟绍原毫不迟疑地说道:“程书记,你也知道,青城在日本人那里没有得到重用,发挥的作用并不明显,撤退的损失不会太大。”
“是啊,是啊。”程义明又笑了:“青城那,在我手里的作用的确不大,可是到了你孟主任的手里,那是朽木逢春,大放光彩啊。”
这话酸的?
孟绍原现在有求于他,什么都得忍着:“程书记,那还是您调教的好,没有您的栽培,青城也不会如此得力。我借用了您的人,功劳其实主要还是您的。”
“客气了,客气了。”程义明连连摆手:“这样吧,我安排一下,看看怎么撤退是最安全的。”
“我都安排好了。”孟绍原急忙说道:“我保证青城毫发无伤的离开领事馆。”
“孟主任。”程义明忽然换了一个称呼:“说起来,你到了上海,屡立战功,那是不假。可我要撤离一个人,还要假你的手,也显得我太无能了吧。”
军统上海三巨头:
周伟龙、程义明、孟绍原。
本来孟绍原知道周伟龙很快就会被调离上海区区长,三巨头只剩下了两个,自己可以趁势拉拢住程义明。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错了。
程义明也在盯着上海区区长的位置,而自己很有可能被他视为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否则,撤离一个卧底这件事,程义明犯不着和自己如此。
孟绍原的风头越来越盛,早就盖过了程义明。
这对程义明来说是个威胁。
借助陈荣阳撤退的事,程义明正好大做文章。
欠考虑。
孟绍原设计好了一切,唯独疏忽了这一点。
此时的孟绍原根本耽误不起时间:“程书记,如果一个内线暴露,是因为我们组织不利,戴先生知道了,恐怕不会太高兴了。”
他是逼不得已,只能把戴笠抬了出来。
“孟主任,我知道戴先生很器重你。”程义明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不只有一个戴先生啊。你知道我刚才在接谁的电话吗?邓主任!”
邓主任!
黄埔一期生,担任委员长侍从秘书八年,复兴社奠基者,十三太保之一,成都陆军军官学校政治部主任,兼委员长成都行辕政治部主任,邓文仪中将!
时年戴笠四十一岁,邓文仪三十三岁,可是无论论资历、论地位、论权利,他只在戴笠之上!
他也是程义明的同学,是程义明最大的靠山!
“好了,绍原。”程义明老谋深算,又换了一种口气:“青城的撤退,我会想办法安排的,咱们各有各的一摊子事,不必费心,不必费心。”
……
孟绍原坐在那里,面前的烟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孟主任,现在怎么办?”
“撤离!”
“撤离?程义明那里?”
“不管了!”
孟绍原下了决心:“我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将来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可是又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我担心……”
“无论如何,都尝试一下。”孟绍原叹息一声:“陈荣阳在那等着我们呢。”
程义明?
你等着!
第六百八十二章 坦诚对话
“这是领事馆的全部名单,都在这里了。”
广泽伯满随即说道:“特使阁下让你来负责这件案子,希望羽原君能够尽快找到那个潜伏在领事馆的内奸。”
小松敦志已经做了汇报,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他接到领事馆的一个电话开始的。
而羽原光一,则被板内康英将军特命指示来侦破此案。
羽原光一扫了一眼那份名单:“小松敦志接到电话的时间是中午12点30,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去吃饭、在午休的人都可以排除了。
电话是从你的办公室打出去的,那段时间,你在板内康英将军身边,因此你是绝对没有嫌疑的。
还有你的秘书、助理,这些人呢,理论上来说没有嫌疑,只要查一下他们当时做什么就可以了。
这个内奸,从小松敦志的汇报来看,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中国人。
他有机会接触到你,甚至偷配了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你仔细回忆一下,有谁可以接触到办公室的钥匙?还有一点,他可能来领事馆的时间并不长。”
“为什么?”
羽原光一笑了笑:“广泽阁下,一个长期在领事馆潜伏的人,他有更加安全的办法做到这些,而不会冒险使用你办公室里的电话,这样很容易被我们查到的。”
广泽伯满恍然大悟。
“当然,这个人可能已经跑了。”羽原光一有些无奈:“这次事件依旧是孟绍原策划的,他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些,以他的精明来说,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潜伏特工落到我们手里的。”
“可是,我们刚刚经过了一次盘查,领事馆全部人员都在。”
“哦?”
羽原光一有些好奇。
全部都在?
没有撤离?
难道是孟绍原疏忽了,或者是说他太自大了?
“按照你的分析,我想到了一个人。”广泽伯满忽然说道:“这个人叫陈荣阳,军统方面叛变过来的,后来调到了领事馆,由我直接指挥。他能够说一口非常流利的日语,为人也聪明,而且动手能力很强,懂的不少。
前段时候我办公室的一扇窗户坏了,他主动来帮我修理,我正好接到了领事阁下的电话,要我立即过去一趟,我把所有文件全部锁到了保险箱里,并把保险箱的钥匙带在了身上,按照规定钥匙是要分开来摆放的,我走的匆忙。偏偏就把办公室的钥匙忘在这里了。
后来我回来,陈荣阳已经修好窗户离开,办公室的门也帮我带上了,我还是让助理用备用钥匙帮我打开的门。进去后,发现钥匙就在办公桌上。”
“你把一个中国人单独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是的,当时文件都被我锁好了。”
“广泽阁下,我想您大意了,军统的特工无孔不入,您认为没有价值的东西,往往会被他们找到有巨大价值的情报。”羽原光一叹息一声:“陈荣**有重大嫌疑,把他带来吧。”
“好的。”
广泽伯满立刻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羽原光一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
大意啊。
这些领事馆的人,防范意识实在是太薄弱了。
这也是军统屡屡得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是什么?”
羽原光一忽然指着窗户外问道。
打完了电话的广泽伯满走了过来,朝着外面一看:“哦,领事馆的生活垃圾都会归拢在一起,每三天一次,在固定的时间点有人来拉出去,拖垃圾的人也是固定的。”
“每次都是四大桶的垃圾?”
“我们人多,算上家眷,有的时候一趟还拉不完。”
“广泽阁下,难道你不认为那么大的一个木桶里,足够藏一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
“仔细搜查,每一个木桶都必须把里面的垃圾全部倒出来!”
“好的。”
……
这是羽原光一第一次见到陈荣阳。
陈荣阳换了一身新的衣服,看到羽原光一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谢谢你。”
“哦,为什么要谢我?”羽原光一有些好奇。
“我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陈荣阳淡淡地说道:“藏身在垃圾桶里跑出去,我全身都是污秽,让我很难忍受,你还特意让我冲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也很爱干净。”羽原光一深有同感:“如果你一身垃圾和怪味站在我的面前,我会受不了的。”
“起码我们有一些共同点。”
“陈先生,请坐吧。”羽原光一看起来很客气:“抽烟吗?”
“抽。”
“好的。”
羽原光一把一盒烟和火柴放到了陈荣阳的面前。
陈荣阳给自己点着了一根烟。
“陈先生,我反对暴力。”羽原光一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给犯人上刑的。我想,你这么被我抓住,应该找不出什么借口否认自己是军统潜伏特工吧?”
“没有借口。”陈荣阳坦率地说道:“都这样了,难道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借口吗?”
“瞧,这是我们之间愉快的开始。”羽原光一微笑着:“我有一个非常好奇的地方,你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匆匆撤离?以孟绍原的指挥能力来说,他早就应该预测到了危险。”
“是啊,他真的早就预测到了,并且向我提出了撤退警告。”陈荣阳长长叹息一声:“可惜,我不是孟绍原的部下。”
“是吗?”
“我受军统上海潜伏区书记程义明直接领导。”
原来如此。
羽原光一恍然大悟。
怪不得丧失了撤退的黄金时间。
“我真是为你可惜。”羽原光一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在演戏:“你受程义明领导,所以你要撤退,必须得到程义明的批准。可是孟绍原为了这次任务,动用到了他的人。虽然都是军统的特工,可是他们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陈荣阳没有说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听着羽原光一说了下去:
“政治斗争,利益冲突,官场矛盾。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中国官场有这个问题,日本官场这个问题一样非常尖锐。比如日本的陆军、海军、外务省之间,就表现的非常严重,所以这点屡次被你们利用,可现在?轮到你们了。
我们都是小人物,没有办法影响大人物的决定,明明知道这不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我和你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松本大佐和谷繁大佐,也许又在互相脸红脖子粗的互相推卸责任,甚至会彼此大声谩骂,生怕自己沾染到一点不利。”
“你挺有趣的,羽原先生。”陈荣阳终于开口说道。
“我不有趣,我只是悲观,在你的身上清楚的看到了我们共同的悲哀。”
羽原光一拿过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吸着:“官僚啊,这会害死人的。我们在上海的情报工作屡屡失败,不知道检讨责任,只想着把自己撇得越干净越好,你呢?为你的国家付出了一切,可现在,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官场利益而被出卖了!”
陈荣阳继续沉默下来。
“相信我,陈先生。”羽原光一非常肯定地说道:“孟绍原为了协助你撤退,一定去找程义明努力过了,你不能够怪他。程义明肯定会故意刁难他的,否则,如果你能够早哪怕十五分钟撤退的话,现在你已经自由了,而不是坐在这里成为一个俘虏。”
陈荣阳有些好奇:“你居然帮孟绍原说话?”
“为什么不能呢?就因为我们是敌人吗?”羽原光一反而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真是太奇怪了:“我很佩服孟绍原,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个敌人能够强大到如此,任何一个一纵即失的机会,也能够被他牢牢抓住!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研究他,学习他。如果现在没有战争,我甚至还会拜他当我的老师。日本向中国学习到了很多知识,可笑的是,在我们强大起来之后,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否认了这一点,骄傲自大,只会让我们面临失败。”
陈荣阳忽然害怕起这个人来。
这个日本人,说话一直都是慢条斯理,没有暴躁,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立刻给他用刑,逼他交代出情报。
甚至显得非常温和。
可是,陈荣阳真的还是害怕了。
一种从内心最深处升腾起的害怕。
尊敬自己的敌人,学习自己的敌人。
陈荣阳在此之前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日本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可他现在亲眼看到了。
“陈先生,不要暴力,我厌恶用刑。”羽原光一“真诚”地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将确保你会受到最好的待遇。我希望你能够和我合作,这样我能够和我的上级据理力争,确保你的安全,确保你不会落到那些人的手里。”
“哪些人?”
“那些把用刑当做工作,总认为用皮鞭抽你就能够得到他们想要东西的人。但你得理解我,我只是个少佐,我改变不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在你拒绝和我合作的前提下。”
陈荣阳几口就把才点的一支烟抽完,然后他苦笑了一声:
“羽原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对我用刑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旅长公子
最担心的事情究竟还是发生了,陈荣阳不幸被捕!
孟绍原的脸色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都很难看。
最好的营救黄金时间点过去,这才造成了目前被动的局面。
如果陈荣阳能够不顾一切自行紧急撤离。
如果程义明能够同意撤离。
如果……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想尽办法,全力以赴营救!”
孟绍原绝对不会答应自己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营救,很难。
陈荣阳一定被就地关押在了领事馆。
其实就目前的上海来说,领事馆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难!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那是偶尔发生一次。
孟绍原不可能每次都上演奇迹,不可能就这么从领事馆里把人给救出来。
必须还要考虑别的办法。
吴静怡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对常玉清和侯群峰的审问正在进行,不过,自从常玉清被抓住后,大量黄道会成员进入公共租界。”
“怎么,他们还想强行劫人?”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孟绍原冷冷说了一声。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吴静怡居然是如此回答的:“黄道会副会长刘汉先放出话来,如果不把常玉清放出来,他们就和军统死磕。”
“这么嚣张?”孟绍原倒是一怔。
“何止这些?”吴静怡继续汇报道:“还有对你的指名道姓,说你孟绍原能躲,有人保护着你,可你部下的所有特务,难道人人都有保护?你防得了他们一天,难道还能防他们一辈子吗?他们会天天追杀咱们的特务,杀到常玉清被放出来为止!”
孟绍原倒没有生气,反而是来了兴趣:“这些人怎么那么嚣张?”
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了。
按照过去的经验,一个组织的老大被拿下,整个组织会陷入到低潮期,会选择尽量的隐忍,不会再去招摇过市。
可黄道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可能和他们的组织结构有关。”吴静怡随即解释了一下黄道会的组成。
黄道会会员大多为日本浪人和日本特务机关搜罗来的汉奸。
普通成员分成三级:三级会员,每月月薪三十块大洋。
其后奉令杀一人成功,立即提升二级会员,每月多拿一倍的钱。
二级会员,每月月薪六十块大洋。
其后奉令杀十人成功,才能提升一级会员,每月月薪三百块大洋!
孟绍原恍然大悟。
这他妈的就是个传销组织啊。
而且还是有极高薪水的传销组织!
一个三级会员每月三十块大洋,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传销组织的特征,就是告诉你能发大财,对你进行不断的洗脑,那些被彻底洗脑的成员,哪怕组织被公安机关端了,告诉你这是骗人的,他们依旧执迷不悟。
黄道会的性质也是如此。
在金钱的刺激下,他们肯定会肆无忌惮。
目前,刘汉先任命日本浪人加福和泓为行动总队总队长,已经率领大批会员进入到了公共租界。
不光如此,刘汉先本人居然也于昨日到达公共租界,亲自设立了所谓的营救指挥部。
“好,好啊。”
孟绍原竟然笑了一下:“我孟绍原也算是杀了不少日本人和汉奸了,可是像黄道会这么嚣张的,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指名道姓的要挑战我?”
“我准备派出人手,对黄道会进行重点打击。”
“嗯……不!”
孟绍原随即摇了摇头:“目前这个情况,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帮派组织大动干戈,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吴助理,你想办法帮我联系一个刘汉先和加福和泓,就说,我要和他们谈判,地点由他们选,时间上要错开来。”
“知道了。”
吴静怡估摸着,这位孟少爷心里就在转什么坏心思了。
她也懒得去猜测:“还有,估计祝燕妮明日就可以进入公共租界,我们派去接她父母的人,算着行程,也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孟绍原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
对付多少的日特汉奸他都不在乎,可一想到要见到未来的准老丈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帮我安排一下。”孟绍原叹了口气:“找家好点的饭店……对,就安排在国际饭店……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最好的,全都算在我的账上……得找个机灵点的……对,许成波。你和许成波去说下,等祝燕妮的父母来了,让他负责接待。”
“知道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成了,戴先生的电报刚才又来了,询问其辛壮文的情况,带我去渐渐这位辛公子吧。”
……
辛壮文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他是被侯群峰当做护身符骗到上海来的。
他也反抗过,可是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被人宠着保护着的公子哥,能够怎么反抗。
几个巴掌就足够让他老实下来了。
对他的安排还是不错的。
单独住个房间,一应生活用品俱全,也不限制自由,随时可以进出。
现在,就等着他老子那里回话,是军统派人把他送回去,还是他老子派滇军的人来上海接他回去。
“辛公子。”
“您是?”
“孟绍原。”
“哎哟,您就是孟主任?”一听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来了,正坐在床上看书的辛壮文赶紧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孟绍原的手:
“谢谢,谢谢,要不是您,我到现在还在日本人的手里呢。我父亲是堂堂正正的中国军官,当儿子的绝对不能当汉奸!”
嗯,这几句话说的不错。
孟绍原也算是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我听说辛公子在被骗到上海后,也做过抵抗,以辛公子的身份来说,殊为不易。”
这话本是夸奖,可听在辛壮文的耳朵里,却不是个味。
他上面都是姐姐,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宝贝的和什么似的。
在辛壮文的记忆里,打从懂事开始,每次出门总有几个带枪的马弁跟着,有人稍稍靠近自己,马弁就会一鞭子抽上去。
从小到大,耳朵里听的都是赞美的话,少公子怎么怎么了不起,怎么怎么天资聪慧等等之类。
所以别说其他人了,辛壮文也一直把自己当个人物。
这次可算是吃了大苦头了。
侯群峰轻而易举的就把他骗了出去,接着到了上海,日本人哪里会管他是什么旅长的儿子,稍不顺心就是大耳刮子招呼啊。
辛壮文这才知道,离开了父亲的庇护自己什么都不是。
那些过去的自尊心完全被打没了。
“辛公子,委屈你住在这里了。”
“孟主任,您不能这么说。”辛壮文赶紧说道:“只要不在日本人手里,我住在哪里都能睡个好觉。”
“辛公子怕是没说真话吧。”孟绍原笑了笑:“瞧你满眼血丝,眼袋下垂,昨晚只怕又是一晚上没睡好。也是啊,大上海虽然是花花世界,可我们这里的条件,和辛公子在云南家里的比起来的话,天差地远,辛公子多担待。”
他说的非常客气,可辛壮文却越听越别扭:“孟主任,我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个花花公子,自保的能力一点也都没有,可我真的不在乎住在那里,您千万别对我这么客气。”
“我不是对你客气,是对你父亲客气。”孟绍原郑重其事说道:“在我们说话这会功夫,辛旅长正率领铁血滇军,在和日本人决死一战。”
一句话,让辛壮文热血沸腾,胸脯也情不自禁的挺了起来。
“我敬佩滇军,敬佩你的父亲,敬佩所有舍身取义的中国军人。”孟绍原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也别以为我是在讽刺你,我是真心的想要照顾好你。我不能让辛旅长在率军冲锋拼刺刀的时候,心里还在牵挂着他的儿子,我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你被我们救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做了汇报,辛旅长也知道了。在他的电报里,是这么说的,‘犬子得救,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唯有浴血疆场,一死报国,聊尽军人本分。请转告犬子壮文,若父死,壮文当继承父之遗志,着军装,握刺刀,誓与倭奴决死沙场!’”
着军装,握刺刀,誓与倭奴决死沙场!
一瞬间,辛壮文的身子颤抖起来,眼泪也遏制不住的流出。
“电报的最后两句话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孟绍原的语气凝重:“数十万滇军出云南,奔前线,都是抱着必死决心的。你父亲也不例外。此时此刻,滇军正在徐州前线和日寇浴血奋战,我也不想瞒你,我本来是询问怎么把你送回去的,可是从昨日晚上开始,我的上级和你父亲已经联系不上了。”
“唯有浴血疆场,一死报国,聊尽军人本分!”辛壮文喃喃的念着这几句话,然后擦去眼泪:“孟主任,我不想回云南去。”
“哦,那你准备去哪?”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留在上海,跟着你与日本人决一死战!”辛壮文大声说道:“辛壮文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从今天起再也不会过那样的生活了。”
孟绍原本来也就是这个打算,通过辛壮文建立起和滇军之间联系的纽带,没准将来哪一天,还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了。
“想要留在这里,你可就得从最底层做起啊。”
“辛壮文心甘情愿,绝对服从命令!”
第六百八十四章 浴血滇军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走过了祟山峻岭,开到抗日的战场。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
不能任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不能任敌机在我领空翱翔。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高亢的军歌声中,在徐州最吃紧的时候,滇军60军到达前线。
可是才到达徐州火车站的滇军,还没来得及下火车,已经听到一片激烈的炮声。
台儿庄战役中,已经在徐州附近的**各部几乎都和日军激战过,都有一定损失。比如庞炳勋部更是伤亡超过八成,张自忠伤亡也达到六成。而孙连仲,汤恩伯部伤亡也不轻。
此时滇军毫无伤亡,士气高涨,弹药种族,是一支生力军,自然被放在最重要位置使用。
李宗仁命令滇军立即赶赴台儿庄东北地区集结,准备应急来犯的日军。
滇军183师集结地为陈瓦房、邢家楼、五圣堂,182师集结地为蒲旺、辛庄、戴庄。184师暂且留在后方作为总预备队。
李宗仁要求滇军先固守这两个地方,然后根据战局需要随时增援各方面。
没想到,滇军刚一进入战场就遭遇激战,其惨烈程度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当时台儿庄北面日军已经开始猛烈的进攻,只是由于兵力不足,进展比较缓慢而已。
在台儿庄战役中,被打败的矶谷廉介师团急于挽回颜面,处于进攻的第一线。该师团在经过迅速补充以后,以2万兵力和大量重武器猛烈突进。
外围汤恩伯部队当时已经奉命转移防止日军包抄徐州后方,留下的少量阻击部队抵抗不住日军锐利的进攻势头。
此时台儿庄北面阵地已经被日军撕开一个口子,日军随即长驱直入。
60军还没来得及进入阵地,日军已经杀到了眼皮底下,两军就在互相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瞬间狭路相逢。
作为滇军先锋1081团刚刚前进十几公里,就和日军矶谷廉介第10师团先锋部队遭遇,两军都没有什么准备,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混战。
于此同时,滇军183师各部几乎也都和日军主力遭遇。
这头三天的战役是滇军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役。
滇军地处位置偏僻的云南,周边敌人就那么几个,都是战斗力不强的军阀部队,就连法国殖民地军队战斗力也够呛,当年还被黑旗军打的大败。
滇军上上下下以前从没有和有着如此先进装备的军队交过手!
之前十年滇军敌人中最厉害的居然是只装备轻武器的工农党的军队。
此时面对日军铺天而来的重炮炮弹,滇军官兵一度被打懵了。部队中最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些新兵吓得浑身发抖,有的老兵也紧张的颤抖起来。
但怕虽然怕,滇军官兵从开战之后却没有一个后撤,仍然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日军炮火极为猛烈,光是攻击182师安恩涛阵地的日军火炮就有100多门,还有十几架轰炸机战斗机来回轰炸扫射。
不要说最前线的官兵们,就连安恩涛师长位置相对靠后的指挥所,也被日军火炮前后炮击了不下上百发炮弹。
此时卢汉军长打电话来询问安恩涛具体战况,却只听到电话中的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卢汉非常吃惊的问道:
“你的阵地上好像地震打雷一样,这是什么声音?
安恩涛冒着猛烈的炮火声大声对着电话吼道:“这是日军的炮击和炸弹的爆炸声!”
卢汉大吃一惊:“日军的炮火真的有这么厉害?你们一定要小心,飞机大炮轰击后,日军的坦克和步兵就要冲锋了。”
经过一天一夜激战,滇军183师伤亡已经相当惨重。
潘团的尹国华营在陈瓦房死守,被日军一个大队一千多人夹击。
这个营死战不退,将进攻的日军重创。激战中该营伤亡殆尽,尹国华营长中弹殉国。
团长潘朔端急忙派另一个营来支援,但这个营在庄外被日军另一支部队拦截。
激战中率领该营的副团长黄云龙殉国,却始终无法突破日军的阻击。
在这种情况下,尹国华营残余官兵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最终全营500人除了一个伤兵陈明亮当时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后被友军所救以外,没有一人幸存,全部光荣殉国。
战斗最后阶段,团长潘朔端亲自率警卫部队试图突破日军封锁线,才勉强成功,潘朔端自己却在激战中被一发机枪子弹击中负伤。
除了陈瓦房以外,其他地方作战也一样激烈。183师辛毕全旅在邢家楼、五圣堂与敌遭遇激战。
辛毕全率一个警卫排出村联系接防事宜,没想到刚到村口便与日军大部队遭遇。
两军立即激烈交火,警卫排仅有50多人,自然不是日军数百人的对手。这个排奋力阻击日军,伤亡殆尽,才勉强保护辛毕全突围退回村内。
这战斗刚打响,旅长直接和敌人交火,这在滇军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日军随后冲入村内,村内滇军大部队立即反击,两军在五圣堂杀得天昏地暗,在村内到处进行肉搏。
一些滇军官兵使用法式刺刀觉得并不顺手,干脆扔掉步枪,拔出自己私下配备的缅刀,直接和日军肉搏。
缅刀是云南少数民族常用的刀具,主要是阿昌族打造。
当年云南到处都是山地和原始森林,虎豹豺狼数量非常之多,部族之间也经常冲突。
所以云南少数民族多有佩刀的传统,比如傣族、佤族、布朗、基诺、哈尼族男子一般都随身佩刀,刀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经过千年的千锤百炼,民国时期的缅刀做工考究,十分注重实战性能,多用渗银技术,做出来的光亮不易锈。
优质的缅刀极为锋利,又非常实用,它们削铁如泥,刀尖多为平头,主要用于砍劈而不能刺,无护格,一般为竹制铜丝包嵌,土司贵族的刀则用银柄和象牙柄装饰。
云南少数民族作战时候大多不用长武器,而多使用缅刀。这主要是因为云南都是山地丛林,长矛大刀这类武器不容易在树林中施展开,不如短一点的缅刀灵活。
缅刀是实战的利器,中缅边境有些山地少数民族还处于氏族时代,他们有时杀活人祭祀祖先。用缅刀的话,一刀就可以斩掉祭祀者的首级。
不过滇军配备大部分并不是用来肉搏,因为毕竟不再是冷兵器时代了。
他们佩戴缅刀主要是因为云南都是山地丛林地形,到处灌木丛生,行军困难,往往需要用锋利的缅刀作为所有的开山刀来开路。
缅刀极为锋利,滇军官兵很多人会几手刀法。缅刀相对日本刺刀和倭刀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缅刀对日本刺刀,到处杀的血流成河。
地上到处都是日军和滇军士兵的遗体,有的日军士兵被缅刀砍下了脑袋,有的则被从肩膀劈开到腰间。
从第一天夜晚战至第二天午时,日军冲入村内的部队抵抗不住滇军的勇猛,开始向后慢慢撤退。
辛毕全见日军顶不住了,便跃起挥枪冲向前沿高呼:“弟兄们,冲啊,虽死能进忠烈堂!”
全旅将士立即猛冲猛打,日军大乱,狼狈退出村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副旅长马继武大叫一声:“骑兵!骑兵!”
一队日军骑兵忽然出现。
战场上太混乱了,到处都在冲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股骑兵的出现。
等到发现,骑兵距离已经只有几十米远。
不得不说,虽然也在撤退,但日军的作战素质极高。他们敏锐的看到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穿着高级军官的制服,立即集中火力向其射击。
辛毕全躲避不及,当即中数弹倒地。
可是他的口里仍大喊:
“弟兄们,冲啊!”
“救旅长!救旅长!”
马继武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几十个滇军士兵,不要命的把辛旅长抬下了前线……
……
“五圣堂,五圣堂。”
是夜,辛毕全的眼神已经涣散,可他嘴里一直都在念叨着这个名字。
“旅长,五圣堂,五圣堂夺回来了!”
才从前线急匆匆赶回来的马继武红着眼眶说道。
“好,好。”
这个消息似乎刺激到了辛毕全,他的精神看着变得好了许多:“我不成了,马继武,由你接替旅长职务,继续指挥。”
“旅长,我不,你得活着,你得活着啊!”马继武大声嘶吼起来。
“我滇军……几十年的骂名,今日一朝得雪……”辛毕全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顾喃喃说道:
“儿子……儿子……自己照顾好自己,自己……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
在滇军到达前线参与作战的当天,滇军高级军官辛毕旅长壮烈殉国!
其指挥的全旅官兵,几乎伤亡殆尽。
“数十年来,日本人欺我太甚,这次外出抗日,已对家中作过安排,誓以必死决心报答国家。”
这是辛毕全旅长出征前的豪言壮语。
这位滇军中英勇善战的将军,用鲜血和生命履行了他的誓言!
(注:辛毕全旅长的原型为滇军183师542旅旅长陈中书,阵亡于1938年4月22日。)
第六百八十五章 燕妮归来
“燕妮,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把我这担心的。”
孟绍原嘴上这么说,一双眼睛,却骨碌碌的一直盯着祝燕妮的肚子。
祝燕妮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还几次遭遇到了日本人。
如果不是机警,只怕就到不了上海了。
“弟兄们辛苦了,辛苦了。”
孟绍原没忘记一路护送自己女人到上海的一个班:“我在国际饭店帮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好好的在上海玩几天再走。来呀。”
一叠叠的钞票分发到了这些游击队员的手里。
这是给他们在上海的花销。
这些游击队员,原想着把祝司令送到上海,稍稍休整一下就回去了,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看到这些人一个个不知所措的样子,祝燕妮开口说道:“孟主任给你们的钱,收下吧。”
“是,谢谢祝司令,谢谢孟主任。”
这帮小子还是挺有眼力的,先谢了祝司令,然后才谢孟主任。
孟绍原朝负责到苏北去接祝燕妮的叶蓉看了看:“你也辛苦了,八中队副中队长前天负伤了,你暂时代理他的位置吧。”
叶蓉一怔,接着开心不已。
这夫人路线果然是不二法门,就是去接了一下孟主任的夫人,结果立刻就升了副中队长。
“燕妮,咱们回去吧。”孟绍原一脸谄媚。
“那就回去呗,去哪啊?”
“蔷薇公馆。”
祝燕妮又白了孟绍原一眼。
“慢走,慢点走啊,我来扶着你。”
叶蓉忽然觉得,孟主任这样子怎么就那么像个奸臣呢?
……
蔷薇公馆里里外外那可早就准备好了。
蔡雪菲和山下由梨爱一早接到消息,都布置好了,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回来呢。
祝燕妮知道蔡雪菲肚子里也有了,心里就在那里期盼,能够给孟绍原生下一个儿子来。
她不想抢谁是老大的位置,但至少要在自己男人心目中占据一个重要地位,是不是?
“燕妮。”
一看到孟绍原陪着祝燕妮进来,蔡雪菲立刻迎了上去,握住了祝燕妮的手:“可把你等来了,就担心路上有什么事。”
本来,在来的路上,还在担心见到了蔡雪菲会不会尴尬,应该说些什么。
蔡雪菲的态度,却大出祝燕妮的意料:“没事,遇到过几次日本人,都是小股部队,也没和他们交手,有惊无险。”
“我听着就害怕,走,咱们进屋子说话去。”蔡雪菲牵着祝燕妮的手,好像在拉着自己的亲生姐妹:
“你有了身孕,可不能再跑来跑去了,你的枪呢?邱管家,把燕妮夫人的枪拿走,别磕着碰着了。”
一声“燕妮夫人”,让祝燕妮心中再无芥蒂。
孟绍原和山下由梨爱落在后面,他不怀好意的看了一下山下由梨爱的肚子,轻轻一声叹息:“我还得努力啊。”
山下由梨爱一怔,随即反应过了这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冲着绍原君就啐了一口,紧走两步,赶上了蔡雪菲和祝燕妮。
咦,这算什么啊?跟班?
孟绍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这几个女人的跟班一般……
……
祝燕妮有段时间没来蔷薇公馆了,只觉得这里变了样。
外面有不少的外国人,而且门外还有两个外国女人,据说是什么贴身保镖。
蔡雪菲让丫鬟侍候着祝燕妮洗了澡,换了一身新的旗袍。
再出来的时候,让孟绍原眼前一亮。
果然大变样啊。
祝燕妮才回到上海,长期在苏北进行游击作战,哪里有空整天洗澡打扮?旗袍那是更加不用想的。
刚才见面,灰头土脸,穿着粗布衣服,好像个村姑似的。
现在这么一收拾,那才是自己印象里漂亮的祝燕妮啊!
“怪不得我们燕妮能够让孟少爷神魂颠倒呢。”蔡雪菲拉着祝燕妮在自己身边坐下,啧啧称赞:“燕妮妹妹就是漂亮。”
堂堂的祝司令也是面上一红。
孟绍原算是服了,自己的大夫人蔡雪菲算是把祝燕妮的心思摸得死死的。
祝燕妮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和她硬来,她一准闹得天翻地覆,可蔡雪菲这么一手那叫一个漂亮啊。
往后这蔷薇公馆绝对是一副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邱管家上了莲子银耳羹,蔡雪菲催促着祝燕妮赶紧吃了:“原本是想给你好好接风的,可是有身孕的,不宜大吃大喝,你又在敌后辛苦,等到身子调养两天,再好好的补补。”
祝燕妮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蔡雪菲对待自己也太好了。
孟绍原看到阿劳也来了。
立场分明。
绝对的立场分明。
阿劳先和祝燕妮和山下由梨爱打了招呼,然后很主动的站到了她们的身后。
这邱管家是蔡雪菲的人,可阿劳呢?却早就认识祝燕妮和山下由梨爱了。
夫人之间倒没什么,一团和气,可这两个管家之间那竞争从来都没有消停过。
“燕妮。”等到祝燕妮一碗莲子银耳羹喝完,孟绍原这才说道:“你的职务都由老孔代理,我的意思是,在上海修养一段时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安排你们到重庆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祝燕妮的回答居然和蔡雪菲几乎一样:“你身边不能没人,我还是留在上海为好。”
孟绍原也没有特别强求,等到以后再慢慢的劝说吧。
“对了,我派人把你父母接来了。”孟绍原顺口提了一声:“估计今明两天就能到了。”
“啊……”
祝燕妮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迟疑,而且看样子还有一些尴尬。
孟绍原有些好奇。
按理说,父母被接来了,只有开心才对,可现在靠祝燕妮的样子似乎还不是怎么太乐意?
对啊,和祝燕妮认识这么长时间,好像基本没有听她谈起过家人。
估计有什么难言之隐?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自己在这个时代不也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
“燕妮。”蔡雪菲让邱管家拿来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两个孩子戴的玉锁:“这是一对,将来咱们孩子出生了,一人一个。”
“这怎么……”
“都是一家人了,收下吧。”
“谢谢。”
祝燕妮默默的收下了玉锁。
这一来,自己就算欠着蔡雪菲的了。
都是一家人啊!
第六百八十六章 分别对待
“孟主任,祝燕妮的父母到了,现在正由许成波陪着住在国际饭店。”
“这么快?让许成波先陪着。”孟绍原点了点头:“继续汇报黄道会的情况。”
“是。”吴静怡接口说道:“我们通过关系和黄道会的副会长刘汉先,以及行动总队总队长加福和泓分别取得了联系,加福和泓对和我们见面谈判倒是表现出了兴趣,可是,刘汉先说,在常玉清被释放前,他拒绝一切形式的谈判。”
“一个汉奸,比一个日本人还要顽固?”
孟绍原笑了笑:“加福和泓是日本浪人,这种所谓的浪人,其实就是无业游民,属于日本社会底层人士。我们掌握的黄道会在公共租界的势力,帮我选一处合适打击的地方。”
“江心楼。”
“那是什么地方?”
“外面是茶楼,里面是个赌坊。”吴静怡介绍道:“黄道会在公共租界的很多人,喜欢去那里赌上几手。汉奸、日本浪人都有,我们有人在里面。”
“一小时候行动。”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由我亲自带队。”
“祝燕妮父母那呢?”
“那是私事,暂时放一放。”孟绍原看起来早有打算:“许成波为人精细,八面玲珑,有他在我放心。”
“那行,我立刻就去准备。”
……
黄道会的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这种组织,带来的破坏力杀伤力绝对不能小觑。
尤其是在金钱的刺激下,更加能让他们做事肆无忌惮。
彻底解决他们,有些困难。
关键就是他们的组织管理模式。
抓走一个会长,还会有新的领导者出来,只要他们的模式还在。
抓住了常玉清,本以为黄道会可以消停了,可没有想到这帮人变本加厉,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就和孟绍原那个时代一样,你什么时候听说传销组织偃旗息鼓过的?
光凭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孟绍原要换一种方式。
江心楼。
这家店以前的老板是个江西人,开了有七八年。
后来上海打仗了,人心惶惶,就生怕日本人会打到租界来,结果常玉清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找到老板,威逼利诱,用一个很低廉的价格就盘了下来。
又把后面的院子改造成了一个赌场。
像黄道会会员,拿了钱,怎么办?
常玉清开设了赌场、妓院,给他们来消费。
这等于左手刚刚拿到的会员费,右手又还给了常玉清。
这买卖,一本万利。
“全都准备好了。”
甘宁低声说道。
孟绍原从轿车里走了出来:“行动!”
几辆轿车上的特工纷纷下车。
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卡车。
孟绍原带着人从容的走进了江心楼。
客人不是很多,寥寥几个。
“老板,侬介许多人……”伙计看着胆战心惊,实际上却使了一个眼色。
那是军统安排在这里的自己人!
“滚开!”
甘宁气势汹汹,一把拨开伙计。
一票军统特工如狼似虎的冲向了后院。
孟绍原却掏出了钱:“伙计,给我泡壶好茶,剩下的赏你的。”
“好个,老板。”
此时,后院那里已经传来了叫喊声,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孟绍原摇了摇头,你说,非要搞到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
院子里的人全被控制住了,总有二三十个人的样子。
孟绍原捧着一壶茶,拿着茶盏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办茶壶茶盏放好,从地上搬起一张椅子坐下,倒了一盏茶:“谁是黄道会的?”
没人接口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是黄道会的?”
还是没人说话。
孟绍原喝了口茶:“就是没人承认了?那就一律按照黄道会的算。来人!”
“等等,等等。”
一个精瘦的汉子赶紧举手:“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天马堂’的,我们堂主是汤谦祥。”
“为什么不早说?”
孟绍原态度还算和蔼:“带出去核实一下,如果是真的,放了。就说我孟绍原只和黄道会的过不去,上海的各帮各派各堂口,帮着黄道会的,就是我的敌人。帮着我的,将来总有机会见面。可他要是在那瞎编,给我把他的满口牙一颗颗的敲了下来!”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又有几个人陆续站出来声明自己和黄道会没有任何关系。
孟绍原一样没有为难他们,核实了他们的身份后也就放他们走了。
甘宁跟孟绍原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直都在学习孟绍原的做事手段。
今天,孟主任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孤立黄道会。
毕竟,常玉清是青帮“通”字辈的。
就目前的上海来说,他的这个辈分是很吃得住的。
孟绍原正在向青帮的各个堂口传递出一个明确的消息:
军统准备开始重点打击黄道会了,不想沾上一身腥气的,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
起码,目前军统对这些堂口还是比较客气的。
又有一个人也申明自己不是黄道会的,可问他是哪个堂口的,这人嗫嚅了半天:“我……我……”
“说,吞吞吐吐的,别在这里糊弄。”
这个人一咬牙:“我是镜湖老太爷家的。”
镜湖老太爷?
哪个镜湖老太爷?
边上立刻有人低声提醒:“张仁奎张镜湖。”
是他啊!
孟绍原恍然大悟。
一把大镰刀杀出自己赫赫威名,打下大好江山,前江苏第七十六混成旅旅长兼通海镇守使,陆军上将,同时又是青帮大佬的镜湖老太爷张仁奎!
这个张仁奎的一生可不平凡。
一方面,他慷慨仗义,虽然集一方军政大权于一身,却从不忌讳自己的帮会身份,此一做派让东南一带上至军政要员、工商名流,下至地痞流氓,无不寻求门路,想拜在他门下。等到江湖声势四海皆知之时,张仁奎随之又换一套做派,他隐身风云之中,略去“镇守使”的名号,只以青帮“镜湖老太爷”的名号颁令行事。
因为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至于许多江湖中人只知青帮“镜湖老太爷”神通广大,却不知“镜湖太爷”与通海镇守使实为一人。
1924年,直皖因争夺江浙爆发大战,年近六十的张仁奎审时度势,再提镰刀,助直系齐燮元进攻皖系卢永祥。
此战不到一个月,皖系卢永祥即败北逃亡日本,将十里洋场上海滩拱手让给了直系,这意味着“镜湖老太爷”的江湖势力已水淹了沪上江湖。
张仁奎六十大寿,前往祝贺的军界、政界、商界、帮会等知名人物达八百多人,就连当时的委员长本人也派人专程送上了一副亲笔撰写的寿联:
“军界宿星,帮会元魁”。据说随同这副寿联一同送来的还有委员长的拜师帖。
风云漫山亦显峰,这种姿态,这种荣光亦是后来的杜月笙孜孜以求的
张仁奎又颇有激流而退的明智,为免受新生权贵的排挤,他先是低调退还委员长的门生帖子,跟着便退出军界,隐身而去,栖身上海滩“范园”做他的沪上江湖老太爷去了。
此后的张仁奎,江湖境界堪称炉火纯青,杜月笙日后那标志性的“闲话一句”其实并非他首创,镜湖老太爷才是首创之人。
那一时期,镜湖老太爷的“闲话一句”不知化解了多少上海滩的江湖风波,又不知有多少人因为镜湖老太爷江湖一点水的无形威力而心悦诚服地拜在他的门下。
沪上老江湖说,镜湖老太爷收尽锋芒,含蓄之势如大江大湖,引得各方豪强名流都想拜在他门下,加入他的“仁社”。
“这样啊。”孟绍原叹息一声:“去吧,去吧,自己和老太爷去说吧。老太爷生平最恨日本人,”
“是,是。”这个人赶紧羞愧而去。
没有别的人了,剩下的全都是黄道会的。
孟绍原不慌不忙问道:“谁是中国人,谁是日本人?”
就看到一个矮个子站了起来,用日语大声说道:
“我乃大日本帝国武士田渊雄二,杀便杀吧!”
“什么武士,你就是个浪人,也配叫武士?”孟绍原同样用日语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要杀你,如杀一鸡。你的上司是加福和泓?”
“是。”
“我和加福和泓有点交情。”孟绍原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不能不给他面子,所有的日本人,都可以离开了。”
他观察的非常仔细,看到蹲在那里的一个人,一直都在仔细倾听他们的说话,听到“我和加福和泓有点交情”这句话的时候,身子还动了一下。
孟绍原鉴别日本人的方法也很简单,会说日语的一律让他们离开。
到了最后,那个人也站了起来:“我也是日本人。”
你是鬼的日本人。
这日语说的,半生不熟的。
“哦,走吧,走吧。”
孟绍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挥了挥手。
那人松了口气,赶紧快步离开。
“剩下的,全是黄道会的中国人,一律带走。”
孟绍原站了起来,冷冷说道:
“给我放出话去,黄道会不是要和我斗?那就斗到底吧!”
一个个黄道会的,在特工的大声呵斥下站起身朝外走去。
走得慢的,立刻会被踹上一脚。
很快,这个消息刘汉先和加福和泓就会知道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拜见泰山
孟绍原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发蜡把头发打得油光发亮,一丝不乱。
新买的英国进口三件套浅灰色西装,配的是黑色的法国领带。
一双黑色的尖头三截式皮鞋,是正经的美国进口货。
还特意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哎,你看我这像不像个做学问的?”
孟绍原兴致勃勃。
“做学问的不像。”吴静怡不暇思索。
“那像谁?”
“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我靠,没一句好话。”
孟绍原悻悻然:“我这今天就要去拜会我的老丈人丈母娘了,能不收拾一下吗?对了,我老丈人丈母娘的资料呢?边走边说。”
“祝瑞川,表字宪聪,自号‘潭城散人’,四十五岁,有二子一女,祝燕妮是他最小的女儿,祖上出过知府、道台、布政使,还有过一个当兵部侍郎的,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业便渐渐的败了……韦巧英,四十三岁……”
哎哟,没看出来,祝燕妮家祖上也出过大官啊……
……
从轿车上下来,祝燕妮已经先到了。
没有怎么打扮,似乎对见自己的父母并不如何上心。
“怎么不先进去?”
“等你呢。”
“走,走,见咱未来老丈人丈母娘去。”
“绍原……”
“怎么了?”
“没事,没事。”
祝燕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国际饭店的葛经理早就在电梯那等着了,一看到孟绍原到了,干净迎了上去:“哎哟喂,我的孟老板,您可算来了啊。”
“又怎么了?”
葛经理正想说话,看到了祝燕妮,干笑两声:“没事,没事,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祝先生和祝太太我们都妥善安排了。”
“那不成了,赶紧的啊。”
看孟绍原先进了电梯,祝燕妮低声说道:“葛经理,让你受委屈了。”
葛经理苦笑一声:“祝太太倒还好,可令尊……”
……
孟绍原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拉下了门铃。
们很快便打开了。
开门的是孟绍原在上海走私生意的总经理许成波,居然一脸苦相:“孟老板,您来了,我呸祝先生和祝太太说了半天话了。”
咦?怎么这幅表情?
许成波玩转上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
孟绍原为了迎接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娘也算是下足了功夫的。
国际饭店最大的一个套间留给了他们。
一进去,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鸦片啊!
孟绍原皱了皱眉头,祝燕妮的父母还有这个爱好?
祝燕妮抢先一步走进了客厅:“爸,妈。”
“岂有此理,哪有这么和父母打招呼的?”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出:“难道是我祝家没有家教吗?”
不错啊,这想必是祝燕妮的父亲了,家教森严啊。
下一秒,孟绍原终于见到了自己未来的老丈人祝瑞川和丈母娘韦巧英。
大约是吸食鸦片多了,祝瑞川面色有些苍白,穿的一件长衫,是旧的,洗的都有一些发白。
可浑身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用发蜡打过。
韦巧英穿的更是普通,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甘宁随后进来,把带来的礼物一一放好,正想离开,忽然听到祝瑞川说道:
“赏!”
韦巧英摸出了一方手绢,打开,里面都是些散碎票子,她拿出了一角钱,起身递给甘宁:“小兄弟,别嫌少。”
甘宁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小费,正不知所措,就听祝瑞川不悦说道:“一角钱?这不是丢燕妮的脸,是丢了我祝家的脸!”
韦巧英苦笑一声,咬了咬牙,拿出了一张五角的。
甘宁都懵了,看到孟主任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手下:“谢太太赏。”
说完,赶紧出去。
真正哭笑不得。
甘宁觉得回去后得把这五角钱珍藏起来。
孟绍原看得非常仔细,丈母娘手绢里的钱,加一起都不足三十法币。
虎倒架子不倒。
谁让人家祝家以前出过大官呢?
“祝先生,祝太太,我给您介绍。”许成波急忙说道:“这就是孟绍原,孟老板。”
“孟老板?年轻的很。”祝瑞川打量了一下孟绍原:“孟老板做哪行的啊?”
这架势,满上海都没人敢对孟绍原这么说话。
孟绍原也不在乎:“和外国人做点生意,您女儿就在我公司里。”
“外国人那是顶顶唆皮(抠门)的。”祝瑞川不屑一顾:“当年我的一个祖爷爷办过洋务,和外国人不晓得打过多少次的交道。”
您说的是大清那会子的事吧?这都民国多少年了。
孟绍原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直陪着笑。
“祝燕妮一介女流,不在家里嫁人相夫教子,却瞒着父母偷偷跑到南京,现在又来了上海,真正伤风败俗。”祝瑞川说起自己闺女来丝毫不留情面:
“我祝家门风严厉,这种女儿,不认也罢。要不是她母亲再三苦苦相求,我是决计不会来的,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
孟老板,祝燕妮在你手下做事,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要是做错了,你不要给我面子,只管往死里打就是了。打死了,我祝瑞川一定不会找你麻烦。”
我靠,这什么当爹的啊?
孟绍原生怕祝燕妮发作,悄悄一看,祝燕妮却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冷笑一声,也不和她老子理论。
“老爷。”韦巧英怯生生地说道:“我们究竟是和孟老板第一次见面,而且,都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燕妮了……”
“哼,女人。”祝瑞川冷哼一声:“孟老板,现在不比大清那会了,男人说话,女人也敢插嘴。罢了,孟老板派人把我们从长沙接来,也是辛苦,就留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咦?
为什么许成波哆嗦了一下?
“国难时期,不宜奢侈,就简单一些吧。”
瞧瞧人家。
虽然看不起女人,可还是很明事理的。
可随后,孟绍原就知道自己错了。
祝瑞川略一沉吟:“就四菜一汤吧。弄一个来凤鱼,一定要选五斤左右的草鱼,大了,肉粗;小的,肉碎……弄个红烧寒菌,围边的油菜一定要用湘西油菜……”
孟绍原听的瞠目结舌。
倒是四菜一汤。
可这四道菜,分别涵盖了川菜、湘菜、苏菜和鲁菜。
那汤,点的又是闽菜里的猪脚筋煲杜仲汤。
中国八大菜系里的五道您可都点了啊?
这还叫简单一些?
再看看韦巧英,愁眉不展。
就您带的那点钱,够吃什么啊?
祝瑞川还没说完:“酒嘛,弄点绍兴黄酒将就着一点也就算了。”
看到祝燕妮终于忍无可忍,孟绍原赶紧说道:“许经理,吩咐葛经理,按照祝先生说的,上菜!”
“是,是!”
……
“五斤左右的草鱼?湘西油菜?我到哪去弄啊?”
葛经理大声叫了出来:“不侍候了,不侍候了。昨天一来,这位大爷就说乏了,要喝蒙古的羊肉汤,我千辛万苦让厨子弄了出来,这位大爷喝了一口是直接连汤带碗砸了出来,说不地道,不是正宗的蒙古羊肉。嘿,我倒是能弄到蒙古羊肉啊!”
“消消气,消消气。”
许成波赶紧劝着:“咱们不得看在祝燕妮的面子上?别忘了,这可是孟老板未来的老丈人啊。想办法,想办法,价钱贵一点也不要紧,全部由我支出。”
说完,一声叹息:“您这再苦,也就是弄几个菜,我侍候着这位大爷,那才叫真正的苦不堪言。您说,他这都落魄成这样子了,架子一点不丢。给他沏茶,水温稍高稍低,他都不满意啊。得了,忍着吧,忍着吧。”
“他怕是还不知道孟老板和祝燕妮的关系吧?”
“不知道,连孟老板和祝燕妮的身份都不知道,今天估计得摊牌,哎,这么一来,有得咱们孟老板受的了。”
……
“去,把我这好茶沏了。”
祝瑞川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
孟绍原好奇的看了一眼。
什么啊?全是一些茶叶碎末子啊。
“这可是正经的信阳毛尖。”
祝瑞川却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别看是碎末子,你知道它什么来历?这是啸石公过年的时候亲自送给我的。啸石公,孟老板你知道是谁不?”
孟绍原迷茫的摇了摇头。
“他老人家可是做过大清国邮政协理,被皇上召见过的。”祝瑞川在那炫耀着:“多少人仰慕他,求一面而不得见,可他老人家偏偏喜欢我这个后辈,隔三差五的就让我去他那陪他聊会天,走的时候,总不忘记赏我些稀罕玩意。”
“得了吧。”
祝燕妮再不给自己老子面子:“你每次去见他,哪次是空着手的?前年过年,你把我妈妈的首饰当了,买了肘子,搬了酒去看他。这老东西倒好,给你一双筷子,说什么是皇上当年赏他的,你也不想想,皇上赏人家一双破筷子?”
“你,你……”
祝瑞川气得面红耳赤。
“就那双破筷子,扔到地上都没人要。你还什么信阳毛尖?就这点茶叶末子,我办公室里随便翻翻都有。”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燕妮,怎么这么说话?”韦巧英赶紧给自己女儿连使眼色:“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你爹啊。”
孟绍原这场面那叫一个尴尬啊:“啊,怎么还不上菜啊!”
第六百八十八章 摸准软肋
也不知道葛经理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祝瑞川要的那些菜都给搞齐了。
韦巧英和祝燕妮按照祝瑞川的看法,那是绝对没有办法上台面的,可是祝燕妮不管不顾,拉着母亲坐下。
祝瑞川气得和什么似的,可当着客人的面,又没有办法当面发作,只能把一股子的气压在了心中。
孟绍原看着气氛尴尬,赶紧和许成波一起,敬了两杯酒,祝瑞川的脸色才多少缓和了一些。
“这民国和大清到底是没法比。”两杯酒下肚,祝瑞川的话立刻多了起来:“想我大清,也和日本开战,可妈曾看到如此局势?便是八国联军那会,北平虽丢,可没多久到底又重回我大清手里……想这民国如此……”
“那也不是割地赔款来的?”祝燕妮冷笑一声:“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落个破坏抗战之醉,现在把你抓了也不冤……”
“我破坏抗战?”祝瑞川勃然大怒:“我祝瑞川堂堂正正中国人,天朝上邦,我的太祖父乃是大清……算了,算了,也不和你说了,谅你一女子懂得什么?再说,谁敢抓我?”
“你无官无职,一介平民,谁不能抓你?”祝燕妮想着反正迟早要和父母摊牌,带下也不再顾虑什么:“旁人不说,便是这个孟绍原就能抓你!”
“他?”祝瑞川不屑一顾:“他一个做生意的,安能抓我?”
到了这个地步,孟绍原也没什么可以遮着瞒着的了:“祝先生,抱歉的很,我对你有所隐瞒,我呢,的的确确是个生意人,和外国人做生意,和中国人做生意,甚至我还还和日本人做生意。不过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军统的。”
只这一声“我是军统的”,让祝瑞川和韦巧英同时都是面色一变。
韦巧英猛的醒悟过来:“孟……老板,你是军统的,那我们燕妮是?”
“她也是军统的。”孟绍原微微一笑:“不光是军统的,而且还是我苏北游击纵队的支队司令!”
“司令?”
韦巧英瞠目结舌:“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祝瑞川又是冷哼一声:“司令?我堂堂中国,居然用一个女人当司令,这仗安能不败?小日本安然不能骑到我们的头上来拉……作威作福?”
“祝先生,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孟绍原淡淡说道:“你们女儿从南京到上海,杀日特,除汉奸,威震敌胆。上海打仗那会,她率领着她的队员,就在这大上海,和日寇浴血奋战,日本人必欲取其性命而后快。您能有这样的女儿,我军统能有这样的女杰,那该自豪才对是不是?”
冲着祝燕妮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您还真别瞧不上您女儿。她穿上农家粗布衣服,就能率领游击队和日本人打到底。穿上旗袍,那就是大家闺秀,周旋在日特机关之间,就算站到日本人的面前,他们也都认不出她就是祝燕妮,祝司令!您还有两个儿子吧,我就试问一下,您那两个儿子有您女儿那么大的本事吗?”
祝瑞川还是冷哼,可却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韦巧英可是完全听傻了。
孟老板说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吗?
“那……那也不行!”祝瑞川在那怔了好半晌,这才开口说道:“我不管她是什么司令,她还是我女儿,是我女儿,那就得听我的。我祝瑞川的女儿,不能在外抛头露面,伤风败俗。我在长沙,已经帮她订了一门亲事,这次就是带她回去成婚的。”
反了你了。
我孟少爷的女人,你居然敢许可别人?
要不是看你是燕妮的父亲,少爷我非把你活埋了不可!
许成波的面色也变了。
老祝哎,你这是找死啊。
知道坐在你面前的这位爷是谁吗?
知道这位爷一怒,要死多少人吗?
“祝先生,祝先生。”许成波急忙打起了圆场:“国民政府早就提出了婚姻自由,您女儿现在可管着这么多人呢。再说了,没准她已经有心上人了呢?”
“她敢?”祝瑞川一瞪眼睛:“父母之命,那是圣人之言!”
圣人之言?
许成波苦笑不止。
您女儿杀过多少人,您想都想不到。
您当您说的话在她祝司令面前当真有用?
韦巧英到底是女人,心思细,看看孟绍原,再看看祝燕妮,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孟老板,冒昧的问一声,不知道您有家室没有?”
这是孟绍原最大的软肋。
正想老实回答,没想到祝燕妮却抢先说道:“没有,他单身一个,这次把你们上海,就是我祝燕妮想要成为孟绍原的妻子!”
孟绍原怎么也都没有想到祝燕妮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谎。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让她父母先答应了再说啊。
祝瑞川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我……”
“什么你啊我的。”祝燕妮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次不是我请你们来的,是你们未来女婿硬要请你们来的。我还真的不怕告诉你们了,你们要不答应,成,反正我肚子里有了孟绍原的孩子了!”
“轰”的一下,这一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祝瑞川呆若木鸡。
祝瑞川一张嘴张得老大老大:“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快要有外孙了!”
“天啊!天啊!”祝瑞川如丧考妣:“我祝瑞川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对不起祖宗啊,我抹脖子上吊算了!”
到底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韦巧英也不管丈夫怎么哭闹:“我的傻闺女哎,你都有了,怎么还到处乱跑啊。那么高的鞋子,你不能穿啊。我说孟老板,你也是,我闺女肚子里到底是你的种,你怎么到现在才让我们知道?怎么还不让燕妮在家好好歇着啊。”
成,这未来的丈母娘这里是松口了。
祝瑞川闹了半晌,看到没人搭理他,自觉没趣:“姓孟的,我还告诉你,你别得意。我在长沙给我女儿订的亲事,人家可是税务局稽查科科长的公子!”
“税务局?”许成波笑了笑接口说道:“祝先生,一个税务局的科长,那才多大的官啊?你知道我们孟老板多大的官吗?”
“多大?”祝瑞川怔怔问道。
“这么和您说吧。”许成波想了一下说道:“就您那个什么科长,只要我们孟老板愿意,三天之内就能抓到上海来,装在麻袋里往黄浦江里一沉,保证没人敢追究这事。”
“啊!”
今天,带给祝瑞川的震撼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年轻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啊,怎么连杀个人,在许成波的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轻描淡写的?
孟绍原却是佩服许成波,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这不光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利,而且还在那里隐晦的告诉对方,别真把他未来女婿逼急了,要不然可别想活着走出上海滩了。
“这事我是这么看的。”孟绍原知道硬的都用过了,该上软的了:“没有事先告诉二老,那是我们的疏忽,可眼下补救还来得及。若是二老肯点头,以后你们的养老送终我负责,每月都有生活费,此外,我再出十万大洋的聘礼!”
“多少?”祝瑞川眼睛一亮。
“大洋,十万!”
祝瑞川在心里盘算了好半天。
那个科长聘礼才答应出法币一千。
自己是看在他在税务局上班的份上才答应的。
可孟老板不光提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每月给生活费的条件,光是聘礼就是十万大洋啊。
祝家早就破败了,多少时候没看到过这么一大笔的钱了?
他清了清嗓子:“孟老板,我呢,可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祝家祖上那是出过很多大官的。这个,你们的做法的确欠妥,可我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哎,随你们去吧。”
孟绍原微微一笑,正想开口,祝瑞川却又接着说道:“不过,这婚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最好到长沙再去办一场。哼哼,过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国难时期,我又身担重任,风光大办,恐怕会遭人非议。”
“对,对,绍原说的对。”祝瑞川的称呼不知不觉都变了:“我这也是一时糊涂,绍原乃是国之栋梁,怎么能给国家添乱呢?低调一点好,低调一点好。以后等到东洋人被赶跑了,咱们再行补办。长沙?算了,算了,将来再说,将来再说。”
祝燕妮差点笑了出来,到底还是自己的这个男人有办法。
孟绍原使个眼色,许成波立刻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祝先生的场面大,这次来上海匆忙,想必现钞带的不多,这点钱您留着打点那些服务生吧。”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祝瑞川干咳几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钱是有的,都存在银行里了,多存在银行里了。”
有个屁。
祝燕妮太知道家底了,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偏偏自己父亲还死要面子,还以为是祖上当官那一会。
估计母亲带的那些钱,又是变卖了家里什么东西,甚至是借的高利贷吧?
第六百八十九章 挑拨离间
孟绍原公开向黄道会宣战了。
老实说,身为副会长的刘汉先还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自己要面对的是军统,是孟绍原!
日本人他尚且说杀就杀,更何况自己呢?
不过,再难也要硬着头皮撑下去。
只要常玉清一天没有被释放,这事就算没完。
昨天,“江心楼”遭到了突袭,不少人被抓了。
可奇怪的是,被抓的全都是自己手下的人。
加福和泓的人居然全都被放了。
“孟绍原,真的是这么说的?”
“没错。我懂日本话,听的很清楚,孟绍原说,‘我和加福和泓有点交情,这次不能不给他面子,所有的日本人,都可以离开了’。”
“我说呢,怎么抓的全都是我的人。”刘汉先大是不悦:“弄了半天加福和泓和孟绍原搞到一起去了。他妈的,这些日本浪人都不可信。”
他们也是当汉奸的时间长了,对很多事情都门清。
绝大多数的日本人是让他们畏惧的,可也有一些例外。
比如这些日本浪人。
过去,他们同样畏惧。
可接触的时间长了,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日本浪人,在日本阶层中地位很低,就是一些底层人士。
就算自己得罪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甚至在汉奸和日本浪人发生矛盾后,上层的日本人往往都会袒护汉奸。
因为他们知道要想彻底征服中国,汉奸的作用可比浪人的作用要大的多了。
所以,像常玉清、刘汉先这种层次的汉奸,还真的没怎么把浪人放在眼里。
“给我盯紧点加福和泓。”刘汉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军统那里不是约我们谈判?我拒绝了,加福和泓那里呢?不行,多安排点人手,一定要给我盯死加福和泓了!”
……
“是吗,都被放了?”
“是个,加福阁下,孟绍原说他和您有交情,所以不能不给你面子,所有的日本人,都被释放了。”
“有意思,有意思。”
加福和泓抱着胳膊在那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军统那里,不是要约我们见面?告诉他们,我同意见面,不过时间、地点要由我们来定。”
“是的,加福阁下。”
……
“孟主任,加福和泓同意见面,时间是下午2点,地点在‘五味楼’。”
“好,立刻安排见面。”
“孟主任,加福和泓不过是个浪人,以你的身份去见他没有必要,而且还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我看由我代你去吧。”
“不一样。”
孟绍原笑了笑说道:“加福和泓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可黄道会是个麻烦,我不想乒乒乓乓的大开杀戒,加福和泓我对他很感兴趣。”
“明白了,我现在立刻安排人手去。”
……
五味楼。
今天,整个酒楼都被包场了。
掌柜的还是有些害怕的。
听他们的口音,好像全部都是日本人。
虽然这里是公共租界,可骤然进来了那么多的日本人到底让人心里没底。
没一会,忽然十几个人又走了进来。
一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先是审视了一下酒楼里的环境。
那些日本人的手,一个个都伸向了腰间。
还好,没有爆发冲突。
后进来的十几个人,分别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甘宁走到了店门口:“孟主任,安全。里面的日本人,绝大部分携带的都是短刃。”
孟绍原点了点头,从容的走进了店里。
很快,一群三轮车夫、卖水果的、擦皮鞋的封锁住了五味楼。
“枪。”
卖水果的低低说了一声。
三轮车夫一看,枪柄从坐垫下露了出来,赶紧重新塞了回去……
……
“孟先生。”
“是加福先生吧。”
在楼上的雅间里,孟绍原终于和加福和泓面对满的站在一起了。
“孟先生,请。”
“谢谢。”
“孟先生,江心楼,很感谢你能够释放了我的人。”加福和泓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还说和我有交情,但我怎么想,也都想不出你和我什么时候认识的。后来我再仔细考虑,这才恍然大悟,你这是在使用反间计,挑拨我和刘汉先先生之间的关系。”
“还知道反间计,不错。”孟绍原笑着说道:“既然你的态度那么坦诚,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没错,我是在使用反间计,黄道会的确让我有些头疼……”
“是的,我们黄道会的力量……”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让我头疼的,不是你们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在我眼里,你们就好像一群蝼蚁,蝼蚁你懂吗?你们很渺小,不值得我出手,但你们偏偏很讨厌,整天在我面前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堂堂的黄道会,在孟绍原的嘴里竟然被形容成了蝼蚁。
加福和泓有种屈辱和愤怒的感觉。
“你不甘心,是吗?”孟绍原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态度:“但你仔细想想,我连你们的吉川五门都敢杀,一个黄道会,难道我会看在眼里?”
加福和泓有些沮丧。
虽然这说出来很丢自己的士气和尊严,然而,你不得不承认孟绍原说的是对的,这个“日本公敌”,谁也不怕。
“我很烦你们,特别烦。”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但我又不想分神对付你们。因此,我决定利用一下你。”
加福和泓一怔。
“我决定利用一下你!”
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这么直截了当说话的?
这等于直接和别人说:
“我绝对害一下你。”
孟绍原却在那继续说道:“常玉清被抓了,让我放了他,绝无可能。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情报之后,我会秘密的处决他。那么,黄道会就出现了权利真空。本来,还有一个井上日昭,可惜的是,他现在自身难保。
黄道会还是有点钱,有点人,有点产业的。谁来继承常玉清会长的位置?你,或者是刘汉先?我看,还是刘汉先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这么一来,黄道会的所有资产都掌控在了刘汉先的手里了。你不觉得悲哀吗?你是一个日本人啊。”
他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可是,一个汉奸,居然根本不把你这个纯正的日本人看在眼里。你是行动总队的队长,刘汉先呢,却在指挥这次行动,那么就是说他在领导你是不是?一个中国人,在指挥一个日本人?瞧,我又在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了,问题是,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加福和泓没有办法否认。
孟绍原是在挑拨离间,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得了吧。”孟绍原忽然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你就是一个浪人,你来上海,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圣战,要不然你早就加入军队去了。你心甘情愿在常玉清手下做事,听一个中国人的命令,无非就是能够赚到钱,有免费的酒喝,有免费的女人玩。
不要和我说那些崇高的理想,你没有。常玉清肯定要死,如果我是你,现在想的是怎么控制住黄道会,那些产业就全部变成你的了。井上日昭也被软禁,黄道会现在正是一盘散沙的时候。你们连管你们的人都没有了,你不想着怎么独掌大权,却想着怎么对付我?
加福先生,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能杀我几个特工?就你楼下那些拿着短刃,连把枪都缺乏的家伙?啊,对了,枪支弹药都是刘汉先分配的,他当然先满足他的手下人了。你准备拿着刀和我的特工血战?就算被你侥幸杀了我的一个特工,你又准备承担多少损失?”
加福和泓一句话也接不上口。
“我没空来对付你。”孟绍原的语气里很有一些不屑:“所以我支持你夺取黄道会,你可以经营常玉清留下来的那些生意,我不但不会找你的麻烦,相反还会向你提供保护。常玉清的生意大部分在公共租界,在这里,我说了算!”
看到加福和泓还有一些迟疑,孟绍原冷冷说道:“战争,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一天日本占领了整个中国,你无非还是一个卑微的浪人而已。没人会拿你当回事,就算是那些汉奸也是如此,多赚一点钱吧,这才是正道。
你控制了黄道会,我会和你停战,保持和平。当然,我也会向你提供支持,武器、经费,我会派人调拨给你。加福和泓,我的事情很多,我很忙,今天能够抽空和你见面,和你说这些,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剩下的你自己考虑吧。”
“孟先生。”加福和泓似乎下了决心:“你真的会向我提供支持?”
“我会派人和你联系的。”孟绍原站起了身:“当一个聪明人。”
当孟绍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忽然明白,有一段时间非常嚣张的黄道会,为什么会渐渐的没落了。
加福和泓接受了自己提出的条件,黄道会的内斗也就开始了。
刘汉先怎么可能把即将到手的权利拱手相让?而从这一刻开始,刘汉先和加福和泓之间的不会有一天的太平。
每个人都想把对方踩在脚下,可偏偏,谁也没有这样的绝对实力!
黄道会,从在五味楼的这天开始,他们将逐渐走向末路!
第六百九十章 地表最强
日本驻沪特务机构,这次是丢尽了颜面。
本来吉川五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死,已经让他们乱成了一团。
特使板内康英才到上海,结果又被孟绍原来了一招瞒天过海,把常玉清、侯群峰和辛壮文全部给劫走了。
这让日本特务机构的脸往哪放?
现在,连特使阁下的安危他们都不得不担心起来了。
没有孟绍原做不到的事情。
你以为藏得很深?
他一样可以把你挖出来。
你以为万无一失?
在他的眼里你的部署处处都是破绽!
孟绍原,这个“日本公敌”,已经带给了他们深深的阴影。
好在板内康英并没有如何追究这次事故的责任。
“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有责任,包括我在内。”
板内康英是这么说的。
“不,将军阁下,全部都是我们的责任。”谷繁原道急忙说道。
“将军阁下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而对外严格封锁消息的话,也不会被敌人有机可趁。”羽原光一在一边说道。
“混蛋!”松本仁继大怒:“你怎么敢这么说将军阁下!”
“不,松本阁下,不要动怒。”板内康英却显得并不如何在意:“发生了事故,一定要仔细检讨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在我来上海之前,对局势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是现在看来,上海的形势非常复杂。羽原君,把你的想法全部都说出来。”
羽原光一只是一个少佐,这次能够有幸被板内康英亲自点名参加会议,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样机会的:
“我们犯的错误之一,是总是我们怎么想,我们怎么安排。站在我们自己的立场上,认为已经安排的天衣无缝了,可我们从来没有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想过。
比如这次,为了确保将军阁下的安全,保护特工全部是从外地调来,对外封锁消息,海军、陆军、领事馆的特工,根本无法与我们取得联系,而我们呢?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所以,敌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人人都以保护将军阁下的安全为第一要素,可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孟绍原却根本不想刺杀将军阁下……”
他悄悄的观察了一下板内康英,发现将军阁下听的非常仔细,这也让他的胆子变大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浑身上下穿满了坚硬的铠甲,看起来牢不可破。可是他的对手呢?不和他正面决斗,而是把他的帮手一个个的干掉,把他的战马杀死,把他的武器偷走。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候,铠甲能够保护什么?只会面临失败!
我们必须承认,孟绍原这个人的确非常厉害,然而我们是不是自身内部出了问题,把很多机会拱手送到了他的面前?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进不来,外面的人想要告诉你些什么,也都无从而入,这是愚蠢!”
“羽原光一少佐,你太大胆了!”松本仁继的面色阴沉下来“你是帝国的军官,你是在那暗示,我们都是愚蠢的吗?”
“松本君,不要激动,有的时候真话就是如此的伤人。”板内康英叹息了一声:“人人都在阿谀奉承,谁也不敢把问题说出来,那不会使我们进步的。
帝国占领了上海,占领了南京,势不可挡。所以我们认为占领整个中国,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是这种心态,让我们在徐州吃了一个大败仗。
军队如此,情报机构也是如此。愚蠢?是的,愚蠢。我们都认为自己是聪明人?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怎么会一次接着一次的失败?怎么会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强敌?
孟绍原?日本公敌?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外号,‘支那最强特工’。我建议给他改一个外号,‘地表最强特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表最强特工?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羽原君,你明白我的用意吗?”板内康英随即问道。
“将军阁下,你的苦心我懂了。”
羽原光一立刻接口说道:“地表最强特工,孟绍原!对于大日本帝国来说,承认敌人远远强过我们,这是一种耻辱,可这同时也是一种激励!我们现在都戴着一顶帽子,耻辱的帽子,什么时候能够击倒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顶耻辱的帽子摘下!”
“将军阁下。”谷繁原道小心地说道:“您的苦心我也明白了,但是这么称呼他,未免对我们的士气和信心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会吗?”
板内康英缓缓说道:“上海之战,支那军队率先采取攻势,但他们遭到了我们沉重的打击,这之后,他们把帝国的军队视为了最强大的敌人。尤其在我们夺取了支那的首都之后,这种意向更加明显,他们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地位上,他们及时调整了战术。所以,我们才有了徐州之败,敌人在失败中进步!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自己视为弱者?支那特工为什么不能比我们强大?军队在战场上取得的胜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军队的强大难道代表着我们的强大?
有人无法接受地表最强特工的称呼吗?没有关系,一个无法放下自己身段的人,是无法取得进步的,这种人迟早都会被淘汰。”
这句话,已经在那给了松本仁继和谷繁原道很强的暗示了。
“羽原君,继续说下去。”
“是的。”得到了将军阁下的鼓励,羽原光一信心大增:“我们存在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内部并不团结,这也给了孟绍原可乘之机。”
一片沉默。
每个人都知道他在那说陆军和海军之间的矛盾。
在日本军队内部,都流传着一句话:
陆军吃草,海军吃咖喱。
在日本幕府时期,长州藩和萨摩藩这两个藩可以说是宿敌。
他们都互相不想让对方好过,天天都在打。
虽说长州藩和萨摩藩在后来都归顺了日本的天皇,站在天皇一边,但是由于原先的矛盾便一直存在,即使在归顺天皇后,各自都稍微收敛,但还是互相看不上眼。
后来长州藩的部队组建成了日本的陆军,而萨摩藩的部队则主要成了海军的力量。
所以日本的军队成为了鲜明的两个派别,这也算是为什么日本海陆军会有那么深的矛盾起因。
陆军几乎都是长州藩的人,而海军又以萨摩藩的人为主。
两个藩原先就有着激烈的竞争关系,在各自组成军队后,除却原先的各种恩怨,在物资各方面也存在着竞争,所以双方都将彼此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种矛盾由来已久,谁也无法改变现状。
所以,板内康英也有一些无奈:“羽原君,这件事先放一放,说说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吧。”
“孟绍原通过中间人,向我们提出了交换俘虏特工的请求。”羽原光一立刻说道:“我们抓获了一个潜伏在领事馆的特工,陈荣阳,这个人是孟绍原在杭州时期的同学。孟绍原答应用三个我们的被俘来特工,来交换陈荣阳,我认为是可行的。”
“什么?太过分了!”这次,是一直没有开口的广泽伯满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太不像话了,你居然要放了陈荣阳?不要忘记,他是孟绍原的同学,在他的身上,有巨大的利用价值,将军阁下,我坚决的反对。”
“那又怎么样了?”
羽原光一淡淡说道:“孟绍原在杭州警官学校有很多的同学,我们就算全部抓了,对他有什么影响呢?陈荣阳身上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甚至他都无法交代出更多的情报。继续抓着他不放,除了消耗我们的粮食,没有别的用处。”
板内康英忍不住问道:“但是放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就是为了交换回三个特工?”
“不,将军阁下,放了陈荣阳利大于弊。”羽原光一居然笑了一下:“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陈荣阳隶属于军统上海潜伏区书记程义明指挥,难道我们不觉得奇怪吗,程义明的特工被抓,他始终没有进行过任何营救,反而是孟绍原在那积极努力?
我设想了一种可能,孟绍原擅自动用了程义明的潜伏特工,让他的功劳簿上又增加了一笔,这会不会引起程义明的不满?陈荣阳获释后,究竟应该向谁报道呢?无论是程义明,又或者是孟绍原,该怎么对待这个人?怎么调解他们之间的问题呢?
记得我刚才说的我们内部存在的矛盾吗?我们的矛盾被支那人很好的利用了,可是支那人之间的矛盾呢?难道我们不可以利用吗?设想一下,如果所谓的军统上海三巨头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是不是也有了绝佳的机会?”
“羽原君,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设想。”松本仁继冷冷说道:“陈荣阳究竟是不是你说的情况?程义明和孟绍原之间会不会为了一个特工产生矛盾?你没有任何的证据。”
“松本君。”板内康英摆了摆手:“没有人可以断定一件事是否能够成功,但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注定只会是失败。羽原君,我同意你的计划!”
“谢谢您的支持,将军阁下,我会尽全力去尝试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