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谍影全文阅读 第76分节
第七百五十一章 行尸走肉
“谷繁先生,你的儿子在日本军队中效力是吗?”
当听到这句话,谷繁原道悲凉的笑了笑:“是啊,他在为日本军队效力,徐州战役的时候,他为大日本帝国尽忠了。”
“请节哀。”孟绍原一时语塞。
“节哀吗?我真的非常悲哀。”谷繁原道掏出了烟盒,手微微有些颤抖:“我一共有过三个儿子,大儿子在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就得病死了。廖宇亭呢?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我一直把他当成亲生的看待,可现在,他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我就剩下了一个小儿子,他叫谷繁矢浩,一生下来就特别得到他母亲和祖父母一家的宠爱。当时我忙于仕途,忙着收集情报,忙着培训廖宇亭,所以完全忽略了对我儿子的培养。他从小在他母亲和祖父母那里接受的,是如何效忠天皇陛下,如何效忠大日本帝国。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矢浩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他深深的迷恋上了军队,发誓要追随天皇陛下,取得每一场战争的胜利。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更加没有办法告诉他,矢浩,你的父亲其实是个中国人。”
孟绍原完全能够理解他的痛苦。
父亲在为中国效力,而儿子加入的军队却发誓要占领中国。
谷繁原道却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不公平。
这真的不公平。
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当我接到矢浩的来信,说他即将来中国作战,那一刻我差点崩溃了。”谷繁原道缓缓说道:“我想飞奔而去,告诉他,孩子,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中国血统,你该为这个国家尽忠,而不是为日本,可我真的做不到啊。
当我终于接到矢浩阵亡在徐州的消息,你们可能不会想到,那一刻我的心情居然无比平静。当年,是我设计让谷繁俊夫饮酒过量中风,又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我的面前,也许,现在到了他来向我偿命的时候了?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们说是这样的吗?”
“不一样。”孟绍原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谷繁俊夫有什么资格来向你索命?矢浩的死,只是因为他的成长环境不同而已,如果你让他从小接受和大方信文与江口太郎一样的教育,我可以向你保证,矢浩,一定也会变成和你一样优秀的人!”
其实这些即便不用他说,谷繁原道也明白。
只是他的一个儿子未满月死了,一个被他当成儿子的人被捕了,最后一个儿子也传来了恶讯。
接二连三的打击,任凭谁也无法承受。
谷繁原道能够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已经是个奇迹了。
“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谷繁原道振作了一下精神:“该死的已经死了,还活着的,趁着还活着总还能做出一点事情来。孟绍原,我和你不属于同一个系统,在国民政府所有的名单里,我都是不存在的,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只能是代表我自己。”
“不,你代表的是这个国家。”孟绍原非常坚定地说道:“谷繁先生,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刘丙寅,尽管这也不是你的真实姓名。我是军统的,在上海,我还是有一点办法的,所以无论遇到了什么情况,需要帮助的话,你都可以找我。”
“也许吧。”谷繁原道终于把那根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的烟放到了嘴里:“情况不容乐观,在金田芝到达上海之前,我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所以海军的一些情报,我已经不能再继续泄露了。而我希望你最近一个阶段,在上海掀起一些风雨来。”
孟绍原一听就懂了。
廖宇亭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一定会被日本人当宝的。
日本人会动用所有手段,不惜一切让他开口。廖宇亭能不能挺过去谁心里都没有把握。
一旦他开口的话,那就真的全完了。
必须要做点大动作,把日本人在廖宇亭身上的注意力,吸引一些过去。
“我会尽力而为的。”孟绍原接口说道:“谷繁先生,其实,我已经准备对才到上海的宫道宏史进行刺杀!”
“嗯,这是一个办法。”谷繁原道微微点头:“宫道宏史外号‘精锐宫道’,他一旦被刺杀,瞬间会在上海掀起轩然大波,其影响力不下于吉川五门被杀,日本方面肯定会调集起所有力量,展开报复,但你身上的压力也瞬间增大了。”
“没什么,习惯了。”孟绍原淡淡一笑:“从我到上海的第一天开始,不是我在杀日本人,就是日本人杀我们的人,腥风血雨不会停下来的。我既然敢杀宫道宏史,那我就做好了准备。”
“那好,宫道宏史的行踪,我也会向你提供的。”谷繁原道冷然说道:“宫道宏史是日本陆军特务机构的王牌,干掉他们,能够再次重挫陆军的威风,提升海军的地位,这对于我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在吸引走日本人注意力的同时,金田芝来了后,我也可以趁机做文章。”
一直到现在为止,谷繁原道还是没有弄清楚,金田芝的到来对他而言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可是这不能怪他。
孟绍原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谷繁原道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有没有可能一旦刺杀宫道宏史成功,趁着日本人混乱的时候,把廖宇亭救出来?”孟绍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谷繁原道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希望。
毕竟,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儿子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苗成方摇了摇头:“基本没有这种可能。孟主任,我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羽原光一负责廖宇亭,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却是和我打过交道的日本人里最厉害的一个,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他也不用别人回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人的身上,丝毫看不出一点骄狂,他谦虚好学,不耻下问,以敌人为自己的老师,比如你,孟绍原,他一直都在学习你。而且他刻苦,他常说如果天分不如别人,那么,只有用勤奋来弥补,但问题是他的天分其实很高。
一个人如果能够埋首在一万多份卷宗里找到线索,无论这个人是敌是友,都绝对是值得尊重的。廖宇亭的部下,费耀谦死的那天,他对费耀谦表达出了足够的尊重,甚至还收拢了他的遗骸,专门为他立了一座坟,由羽原光一亲自祭奠。”
“了不起,了不起。”孟绍原连说了两声“了不起”:“残暴,会让人感到畏惧,可不能彻底征服敌人。羽原光一这样的,他做的这些事情,会收买很多人心的。这家伙,很多方面真的比我强,你让我看一万多分文件,我保证我会发疯的。”
“所以,没有办法营救廖宇亭。”苗成方有些无奈:“廖宇亭是由羽原光一亲自看守的,任何人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接近。从里到外,他一共设立了五道岗哨,而且他每天都会定时检查,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孟绍原,日本人称你是地表最强特工,无所不能,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把廖宇亭神奇的救出来?”
“老苗,你真的当我无所不能?”孟绍原哭笑不得:“别说是救人,就算我才出现,立刻就被和廖宇亭一样被捕的。交换呢?有没有办法交换人质?”
“没有。”苗成方不暇思索脱口而出:“羽原光一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担心承受到压力,所以特别请示了板内康英。板内康英的回答是,哪怕他本人被军统抓了,也都不许交换!”
这个板内康英,也是个狠角色啊?
“算了,各自有命。”谷繁原道叹息一声:“日本人暂时还不会杀了廖宇亭,无非就是让他吃点苦头而已,希望他能够挺过去吧。”
“还有一件事,谷繁先生。”孟绍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最近,我将护送一批人离开上海,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日本海军。”
“什么样的人?”
“这我暂时没有办法说。”
谷繁原道看着居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点嘉许的意思在里面:“不能说,这也是你们军统的家法吧?好吧,一旦确定了具体撤离的时间,告诉我,我会把那段时候日本海军的动向告诉你的,怎么联系,咱们一会商量一下。”
“谢谢。”孟绍原道了一声谢:“谷繁先生,我们是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见面,老实话,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即便有一天你死了,也没人知道你为这个国家做过一些什么,但老苗知道,我也知道,我保证,只要我能活到抗战结束,我一定会让每个人知道的。”
“不必了。”谷繁原道微微摇头:“如果我也能活到那一天,我希望安静的离开,我不要让人知道我曾经做过一些什么。因为任务一旦结束,我和死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行尸走肉?
是的,行尸走肉。
现在谷繁原道还活着,还在继续他的工作,可是他的精神早就已经麻木了,当任务结束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他崩溃的时候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势力划分
“羽原少佐,来上海那么多天才来拜访你,真是失礼了。”
宫道宏史彬彬有礼。
羽原光一听说过这个人,“精锐宫道”,在华北很是破获了几起大案子,意气风发,号称是日本情报组织的中坚力量。
不过听说这个人很骄傲自大,表面上始终客气谦逊,实际上没有把谁放在眼里,到了上海,连日本陆军上海特务机关长松本仁继,他都只是在到达的当天去拜访了一下。
华北派?
上面对上海的工作很不满意,把华北派都给调来了。
羽原光一非常清楚,以宫道宏史为首的华北派调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对上海的工作是丝毫没有好处的。
反而,会让上海陷入到一场权利的斗争中。这对工作而言是丝毫没有好处的。
不过,羽原光一并不愿意加入进去,他最大的爱好只是情报工作。
所以这次宫道宏史的拜访,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羽原光一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的卷宗:“中佐阁下,您的到来让我意外但却高兴。”
“羽原少佐,我是初次来到上海。”一坐下来,宫道宏史便说道:“可是,我很快就听说了你,几乎凭借一个人的力量,破获了廖宇亭的案子,真是让人钦佩。”
“您说的太客气了。”羽原光一摸不清对方这次来的真实目的。
宫道宏史随即话锋一转:“羽原少佐,我这次来上海,肩负着重任,廖宇亭长期潜伏在帝国内部,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人物,所有我希望你能够把他交给我来审讯。”
混蛋!
羽原光一心中大怒。
你有什么资格?这是我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才挖掘出来的蛀虫,谁都知道廖宇亭的价值,谁都知道这是一座宝藏。
现在,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居然要让我把宝藏拱手相让?
羽原光一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中佐阁下,请原谅我无法答应您的这个要求。我向板内将军请示过,并且得到了他的允许,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提审廖宇亭。当然,由您接手恐怕也不能够。请原谅我的无礼,中佐阁下。”
一丝不悦,毫不掩饰的浮现在了宫道宏史的脸上。
羽原光一并不想彻底的得罪他:“我们都是为帝国效力的,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所以,我很乐意邀请中佐阁下,一起加入到对廖宇亭的审讯中,当然,需要双方同时在场。”
这已经是羽原光一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这和宫道宏史的想法不同。
初来上海的他,急需做出一些成绩,让自己和华北派站稳脚跟,可他并不想让上海的同僚帮忙,从而分了自己的功劳。
当他知道了廖宇亭的事情后,立刻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一旦能够从廖宇亭身上找到突破口,那么局面会被迅速打开。
宫道宏史在来上海前,也做了充分的调查,他知道羽原光一是土肥原将军非常欣赏的人,那么,也应该归纳到自己的华北派中。
可现在,他却遭到了断然拒绝。
“羽原少佐,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宫道宏史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不悦:“在华北的时候,我有幸数次见到土肥原将军,他也曾经多次提到过你。我相信将军阁下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上海的同仁非常无能,但从华北派来的你,就完全不一样了。你调到上海没有多少时间吧,就果断的破获了廖宇亭案,这是我们华北方面的骄傲!”
羽原光一知道,这是想把自己拉拢到华北派中。
他正想开口,田七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到办公室里有人,随即开口用日语说道:“打扰了,我一会儿再来。”
“不用,田桑,这是宫道宏史中佐。”
“中佐阁下。”
“宫道中佐,这是田七。”
“哦,你就是田七吗?我听到过你的名字。”
“那是我的荣幸,中佐阁下。”
“请坐吧,田桑。”羽原光一决定尽快结束和宫道宏史的对话:“宫道中佐,在我看来,情报工作中没有什么上海和华北之分,我们都是在为帝国效力。硬分是不明智的,比如廖宇亭,他曾经在华北潜伏了很久,华北的同事一样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上海的局势非常复杂,甚至已经超过了全华北。军统的势力极大,有所谓的军统三巨头之称。而在正面战场,经过徐州战役之后,帝国迅速向武汉发动进攻,上海更加变得重中之重,在这样的局面,我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派系的纷争了。”
宫道宏史的眼睛眯了起来:“羽原少佐,请注意你的用词,大日本帝国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派系之争,大家都是尽力为天皇陛下,为大和民族效忠。上海情报工作的无能,我们都看在了眼睛里,所以,上级才调派了我来这里。”
“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原谅。”羽原光一并没有退缩:“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我愿意为这个国家奉献出我的一切。”
“那好吧。”宫道宏史忽然放缓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之间存在一些争议,那么就把这些争议搁置起来,先带我去见见廖宇亭吧。”
“好的。”
羽原光一知道对方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再拒绝的话,那么双方就很难收场了。
“请您稍坐。”
羽原光一站了起来:“田桑,请和我一起去准备一下。”
“好的,羽原少佐。”
田七站起身,和羽原光一一起走了出去。
“您,真的要让他提审廖宇亭?”
“是的,是我们一起审问。”
田七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声:“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啊。”
“你说什么?”
“我说,权利真的是个好东西。”
田七平静地说道:“他能够让你在很多事情上为所欲为。”
他已经从孟绍原那里接到了协助刺杀宫道宏史的命令。
可他忽然发现,也许不一定要刺杀。
留着宫道宏史,或许会更加有作用。
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控制欲是极强的。
比如宫道宏史。
而这,必然将触犯到上海派日特组织的利益。
在日本陆军、海军和外务省之间,一个新的势力又加入到了其中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公心私心
“宫道宏史审问了廖宇亭差不多有两个小时。”
田七面无表情:“用刑非常残酷,几次看的羽原光一亲自叫停,再打下去,恐怕廖宇亭挺不过的。”
“廖宇亭招供什么新的材料没有?”
“没有,还是过去说过的那些。”田七很快回答道:“到了后来,羽原光一和宫道宏史之间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宫道宏史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孟绍原淡淡一笑:“宫道宏史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知道羽原光一一定不会把廖宇亭交给他,但他是作为华北派的代表……”
一个想法忽然在孟绍原的脑海里闪现。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田七已经说道:“你准备刺杀宫道宏史,我观察,他初到上海,人生地疏,并且缺乏上海机构的协助,要刺杀他其实并不特别困难,而且宫道宏史一旦死了,上海肯定会陷入到混乱中,毕竟这是日本特务机关死的又一个要员了。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我并不赞成刺杀,暂时先让宫道宏史活着。”
“是吗?”
其实,这也是刚才孟绍原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只不过被田七抢先开口了。
“是的。”田七一边想着一边说道:“羽原光一是个非常强劲的对手,他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始终都是个巨大的威胁。而且他现在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干掉他不太容易。
但现在宫道宏史出现了,他一到上海,便急着争权,简直迫不及待,是不是可以利用宫道宏史,来牵制住羽原光一?”
“你挺有当官的天赋的。”孟绍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么说了一句:“我和周伟龙、程义明在那争权夺利,牵扯了我的一部分精力,日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之前一直想着,干掉宫道宏史,让上海陷入混乱,现在看起来挑动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干掉一个宫道宏史,日本人还会再派来第二个、第三个。
可是让他活着,上海派和华北派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
之前,孟绍原一直都在考虑,随着土肥原机关的即将成立,日本在上海的各个情报部门会被迅速整合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对付?
羽原光一有直接向土肥原贤二汇报的权利,宫道宏史也是土肥原贤二的亲信,让两个亲信之间打架?
再让谷繁原道待机而动,继续挑拨矛盾?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有办法。”田七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和羽原光一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这个人看起来一心只知道工作,对名利看得很淡,但其实他还是希望得到晋升和被重用的机会的。当然,这不是他的私心,老实说,这是公心。”
公心?
田七继续说道:“如果现在有人听到,一定会说我田七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汉奸了,公然帮一个日本特务说好话,但我还是要说。
他要晋升,要权利,要地位,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能够更加不受束缚的办案,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整顿特务机构。
他现在无法完全的施展自己的才华,日本陆军驻沪特务机关机关长松本仁继,号称‘帝国三虎’,肯定有一定的水平,但他对自己的仕途更加看重。
上面不希望做的事,他一定不会去做,这等于是绑住了他的手脚。他始终把海军情报部门看做自己的竞争对手,把很大的精力都用到了这方面。
羽原光一完全不同,他认为陆军和海军能够摒弃矛盾,联手起来,能在上海开辟出一个新的局面,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权利范围。”
“所以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爬上去!”
孟绍原帮他说了下去。
这看着是私心,实际上却是公心。
如果日本特务机构人人都像他想的一样,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还好,只有一个羽原光一!
“我会帮他的,尽权利帮他。”田七坚定地说道:“不是帮他爬到他需要的位置,那样做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而是帮他对付所有已经出现,或者可能出现的敌人!”
“你有把握,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孟绍原沉吟了一会:“需要我的帮助,只管和我开口,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让羽原光一多破几起案子。”
“是。”
“不过,田七,我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你。”孟绍原凝视着自己的这个部下:“不要陷得太深。”
这也是孟绍原最担心的一件事。
田七的性格本来就偏黑暗。
当一个间谍潜伏的时间长了,他的心理会开始出现变化。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甚至还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个潜伏间谍,真的叛变了!
田七对羽原光一的评价很高,孟绍原相信,这也是出于公心,而非私心。
但随着时间的推荐,他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欣赏羽原光一?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完全会出现这样的可能。
一个警察,单独看押一个犯人,时间一长,也会受到犯人的影响。
这在心理学的病例上出现的次数非常频繁。
孟绍原绝不想田七变成这样的“病人”。
“孟老板。”
田七笑了笑:“我这个人,无路可去了。要么干脆真的叛变,当一个真正的汉奸。要么坚持到抗战胜利,能够恢复我的身份。
可即便那样,我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家属,会原谅我吗?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凶手。”
孟绍原担心的情况正在于此。
田七对自己的前途,觉得一片灰暗。
“但还是请你放心。”田七平静地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知道。”
“好好的活下去,田七。”
孟绍原郑重地说道:“抗战胜利之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归宿,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出现的。”
“真的吗?”
田七的语气里居然带着几分讥讽:“你呢?你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怎么保护我?”
孟绍原竟然无言以对。
未来?
自己的未来又在哪里?
抗战胜利后,会发生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何去何从?
孟绍原再次变得迷茫起来!
(蜘蛛人在外地,然后发现做了一件猪头事情,新的章节忘记放到网上了,我是猪,估计最晚下午2点到家,还有一章下午更新,抱歉抱歉!)
第七百五十四章 好大阵势
6月26日,上午,8点18分。
悬挂着大英帝国旗帜的“蓝色郁金香”号邮轮,缓缓的靠港。
早有大量来接亲朋好友的上海市民,一大早就来了迎接这艘从香港开来的邮轮。
几个日本特务一直监视着人群,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在另一边,是几个中国特务。
两组人早就“熟悉”了。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他们会出现在固定的地点,也都知道彼此的身份。
井水不犯河水。
特务这项工作,可不像外人所想的,一见面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大家和平相处,除非上级下令,必须生死相拼。
在这里无论是中国的,还是日本的特务,都是底层特务,谁来控制上海,未来局势如何,那是上级考虑的事情,和他们一毛钱的关系也都没有。
岸田利浩就是如此。
他来上海两年了,晋升过一次,没立过什么功劳,每天都是负责监视港口,换个新鲜的任务也都是一种奢望。
他坚持着这份工作,不是对大日本帝国有多么的忠诚,而是因为这份工作能够带给他稳定的薪水,可以让他每个月都有钱寄回到日本去,
日本的经济形势很差,久未工作的妻子去年也出去找了一份工作,用来养活两个孩子,和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的父亲。
自己的这份薪水,在家庭收入里可占很大的一部分呢。
岸田利浩是不会允许自己出事的,要不然妻子孩子父亲怎么过活?
上次偶尔被抽调,去抓捕一个军统特工,双方爆发枪战,岸田利浩缩在了最后面,就是生怕子弹会打中自己。
结果,为此他还遭到了上司狠狠的一顿训斥。
不是每个日本人都愿意为了天皇陛下和大和民族英勇献身的。
一会等到“蓝色郁金香”上的旅客全部下船,他们上午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回去汇报一下,然后等着吃中饭。
小睡一会,下午还会有两艘船来的。
他们会再来码头,工作到四点半的时候,再回去汇报一下,一天的工作也就算是结束了。
又能够平安的渡过一天了。
“范老真!”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语气还透露着几分凶狠。
岸田利浩无动于衷。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个穿着短打的大汉,冲到了面前,一把揪住了岸田利浩的领口:“范老真,你他妈的看到老子还想躲?”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岸田利浩急忙用纯正的汉语说道:“我不是什么范老真。”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岸田利浩完全被打蒙了:“你们,你们做什么啊!”
他的几个同伴也赶紧围了过来:“做什么,为什么打人?”
“哟,还有帮手?”
打人的大汉面色一沉:“他妈的,老子‘五义堂’的钱你也敢欠了不还?谁给你的这份勇气?打,给老子打!”
不光是这几个人,边上的人群里,忽然冲出了十几条大汉,围着岸田利浩几个人就打。
周围,顿时一片混乱。
“别动手,别动手!”
岸田利浩虽然受辱,可还是竭力在那大声叫着。
“嗯!”
忽然,岸田利浩闷哼一声。
他的肚子上一阵巨疼。
低头看了看,一把锋利的尖刀捅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哀嚎:
“救救我,救救我。”
可随即,他的脑袋上又遭到了一下暴击。
岸田利浩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杀人啦,杀人啦!”
有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走啊。”
领头打人,自称是“五义堂”的那人低声说道。
顷刻间,他带来的那些人便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现场。
“利浩,利浩,坚持住,坚持住。”
耳边,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真疼啊,我要死了吗?
岸田利浩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不能死啊,我还有妻子,还有孩子,还有父亲。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生命的征兆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几个巡捕出现了。
“他,莫名其妙的被打,然后被刺了。”
岸田利浩的同伴赶紧说道。
“刺他的人呢?”
“跑了。”
“跑了?”巡捕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把活的和死的,全都带到巡捕房去,我要慢慢的审问!”
几个日本特务被带走了。
岸田利浩死了。
没人在乎他在日本的妻子孩子父亲。
无非就是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特务而已。
谁会在乎?战场上每天都死那么多人呢。
日本如此,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底层的特务,谁拿你当人看?
袁忠和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那是孟主任让镜湖老太爷调来的人。
怎么还见血了,杀人了?
袁忠和苦笑了下,何必呢。
把这些日本特务赶走不就行了?
“蓝色郁金香”号上的旅客,开始下船了。
一批接着一批的旅客下船,要么自己离开,要么被亲朋好友带走。
大部分的客人都离开了。
又稍稍等了片刻,三十多个外国人终于出现。
一共三十五个人。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胡子,一头的金色卷发。
袁忠和立刻带着翻译迎了上去:“香港万国商行的戴维斯先生?”
说的是英语。
大胡子的英语还算流利:“不,我是普兰托银行的戴维斯先生。”
“您下来的晚了。”
“才晚了五分钟。”
“可我听说你们外国人是最遵守时间的。”
“总有例外,先生。”
暗号对上了。
袁忠和举了下手,让“戴维斯先生”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
码头上,那些搬运沙袋的苦力,招揽生意的小贩,贼眉鼠眼看着不像好人的无业游民,全部围了上来。
“戴维斯先生”和他的同伴被吓了一跳,有的人甚至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不要怕,都是我们的人。”袁忠和立刻说道:“他们是保护你们进入安全区域的。”
“戴维斯先生”这才放下心来。
“佐德计划开始,撤离!”
随着袁忠和的一声令下,所有军统特工开始行动。
一批特务控制住了外围。
二十来个明显带着武器的特工,则警惕着监视着周围。
更加让“戴维斯先生”和他的同伴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有十多个巡捕在附近驱赶着一些无关人员。
“他们是?”“戴维斯先生”好奇的问道。
“巡捕,公共租界的特色,你们叫做警察。”袁忠和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
“警察也听你们的话?”
“是的,中国的警察,欧洲的警察,美国的警察,只要在公共租界里。”
“我看到了很多人?”
“是的,为了保护你们,我们调动了大批的人手。连同外围成员,辅助监视情报人员,有二百多人参与到了行动中。”
“上帝啊。”“戴维斯先生”喃喃说了一声:“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不,我们孟主任说了,应该感谢的是你们。”袁忠和笑了一下:“你们不远万里来保卫我们的国家,如果你们掉了一根头发,孟主任都会要了我的命的。”
“戴维斯先生”很快便知道这个中国人所言非虚。
从码头里到码头外,到处都可以看到军统特工。
一出去,两个正在抽烟的人,立刻扔掉了烟,站起身,掏出一面小的红旗,用力挥动了几下。
旋即,两辆轿车呼啸而来。
“戴维斯先生”有些为难:“我们一共有三十五个人,我们路上有几个人长途旅行身体出了状况,让他们坐轿车走吧,我和其他的人步行。”
袁忠和又笑了:“戴维斯先生,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走路的道理,这里负责帮我们开路的。一会接你们的车就到,只是要委屈你们做一次犯人了。”
犯人?
“戴维斯先生”很快就明白了。
六辆巡捕房的囚车出现了。
开车的,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真的是巡捕。
尤其是第一辆囚车,居然是静安寺捕房的探长罗斯亲自坐镇。
“每辆囚车上坐六个人,请吧,戴维斯先生。”
“啊,没想到我来上海的第一天,就成了一个犯人。”“戴维斯先生”也忍不住笑了:“先生,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囚车呢。”
每辆囚车里,已经安排了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
人手一把冲锋枪,囚车里,还架设着一挺机枪。
“戴维斯先生”“啧啧”称奇,这个孟主任,在上海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够调集到那么多的力量?
所有的人都上车了。
囚车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哨声,呼啸而去……
……
“队长,囚车呢?”
上海滩有名的大盗“猴子”管四流年不利,被巡捕给抓到了。他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了声。
“囚车?屁个囚车,跟我们走回去!”
“啊?”管四叫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铐脚镣:“好几里路啊,你们让我这么走回去?”
“他妈的屁话哪里这么多?”巡捕队长推过了自行车,用根绳把管四和自己的自行车连在了一起:“走啊,再不走拖你走!”
真的是邪门了。
静安寺捕房一共有两辆囚车,一大早就开走了。听说附近捕房的囚车也被借调了。
那么大的阵势,那么多的囚车,这是在办什么大案?
第七百五十五章 骑兵之歌
“阿列克塞·阿纳托利斯基上校,欢迎你!”
在国际饭店的套房里,“戴维斯先生”,苏联飞行员,援华教官阿列克塞·阿纳托利斯基上校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的“孟主任”。
“先生,感谢你费尽心思的保护我们的安全。”
阿纳托利斯基认真地说道:“我们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到了香港,然后乘坐英国邮轮来到上海,原本以为会遭到很多阻碍,但是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们一个如此完美的安排。”
“我必须要这么做。”孟绍原微笑着说道:“你们从苏联来到了中国,协助我们的抗战,我没有办法陪着你们飞上天空,但至少我可以安全的护送你们,给你们提供满意的环境。”
说完,他拿过了一瓶酒:“伏特加?”
阿纳托利斯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真是太棒了,来上这么一瓶,旅途上所有的疲劳立刻可以消除。”
老毛子对酒的疯狂热爱,那是全世界都有名的。
孟绍原拿过了两个杯子,倒上酒,递了一杯给对方:“阿纳托利斯基上校,我会尽快护送你们去武汉,不过在这几天里,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请你们留在酒店里,你们无论要什么,只管和我的人开口,我都会满足你们的。”
“谢谢,孟先生。”阿纳托利斯基上校喝了一大口酒,顿时觉得浑身都爽快起来:“我接受了上级的任务,负责培训中国的飞行员,同时也兼顾加入志愿航空队,保卫中国的天空,狠狠的干那些日本人,我最大的愿望,是立刻赶到武汉。”
“我会的。”孟绍原淡淡一笑:“不过上海的局势比较复杂,我必须确保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上海到达目的地,那些日本间谍,可不会允许你们走的那么容易的。”
阿纳托利斯基上校耸了耸肩,看得出来他对这些日本间谍可并不怎么畏惧。
一大杯子的伏特加,阿纳托利斯基只喝了几口就见底了,孟绍原随即又帮他倒满。
“啊,孟先生。”阿纳托利斯基心满意足:“能够在上海喝到这么好的伏特加,真是让人愉悦。啊,孟先生,我有一个学生,是第一批到达中国的,他叫波留宁,你有他的消息吗?”
“当然有,你还不知道吗?”
为了迎接这批苏联飞行教官,孟绍原特意让人弄来了全部的资料,而这些资料,在中苏两方都属于绝密资料。
大量的内容都属于绝密级,远在苏联的阿纳托利斯基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在中国的学生做了什么。
“波留宁上尉,那可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孟绍原一手拿着杯子,一只手用力的挥动了一下:“他的名字,绝对应该被所有人记住!”
首批到达武汉的苏联志愿航空队指挥雷恰戈夫上校,制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轰炸日本在台北的空军基地!
而执行这一任务的,正是波留宁上尉!
汉口距台北直线距离将近1000公里,波留宁中队装备的快速轰炸机作战航程仅1200公里。
从汉口起飞轰炸台湾,意味着战机投弹后须立即返航,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行动失败。
松山机场选址于山谷中间,地形隐蔽,防卫森严。
要轰炸这样一个重点防护的目标,没有战斗机护航,轰炸机编队很难全身而退。但为了增加远程奔袭的隐蔽性和突然性,最终决定放弃战斗机护航。
在精心策划之后,2月23日,28架满载炸弹的轰炸机依次升空,爬升到5000米以上高空直飞台湾。
这个高度飞机耗油量少,但机组人员必须长时间耐受低温和缺氧的折磨。
两个小时后,飞机越过台湾海峡。
日军做梦也没想到中国能够有力量对台湾实施轰炸,松山机场甚至没有搞任何伪装,刚刚组装好的飞机整齐地排列在跑道一侧,而在跑道的另一侧则是巨大的油库、机房……
当天浓密的云层又遮住了日本防空观察哨的视线,等他们看到了空中的轰炸机时,280枚航空炸弹从天而降,机场的停机坪、跑道腾起一股股浓烟,爆炸声惊天动地。
扔完炸弹,意犹未尽的波留宁又下令机组低空通场,用航空速射机枪扫射目标,然后从容返航。
在福州加油后,轰炸机群顺利返回汉口机场,无一折损。
是役炸毁日机40余架,破坏未及组装的战机不计其数,机场油料仓库储备的够机场使用3年的航空燃油被焚一空。
日本空军在此次轰炸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创造出这一战果的,就是波留宁上尉!
“啊哈,真是一个好孩子!”阿纳托利斯基说别人是孩子,但自己却像个孩子一般的快乐:“波留宁给日本野蛮人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真该奖励他一枚勋章,可惜这样的功勋没法公开。先生,让我们一起为波留宁干上一杯!”
“为波留宁,为苏联飞行员,为中苏友谊干杯!”
阿纳托利斯基喝酒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瓶伏特加他一个人就喝了一大半。
孟绍原又开了第二瓶酒。
他妈的,老毛子太能喝了。
“我会为这个国家战斗到底!”
阿纳托利斯基酒精上涌,喉咙也大了起来:“我们的那些为了中国而战的孩子们,我会每人奖励他们一瓶伏特加的!”
这家伙喝的脸红红的,一会英语,一会俄语。
“可惜啊。”孟绍原的酒量,和老毛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他的脸红的像某种动物的某个部位:“战斗到现在,也有很多的苏联飞行员阵亡,有的遗体也都无法找到……”
“孩子,我的孩子。”阿纳托利斯基左手握成了拳头:“牺牲,在反抗侵略者的战争中,一定会有牺牲,而且会是重大牺牲!我们的祖国和人民,绝对不会忘记他们的!从十月革命开始伟大的苏联,伟大的战士们,从来就没有畏惧过牺牲!”
他挥动了几下拳头,然后开始低声唱着:
“远处的营地已点起了灯火,晚霞消失在晴朗的夜空。跨上战马,背起长枪,年轻的骑兵整装出发。广袤的原野上一片寂静,战士们机警地搜索敌情……”
他的喉咙虽然不怎么样,但唱起来却美的动人心魄。
这个时代,除了苏联,没几个人听过这首歌。
可孟绍原太熟悉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听过:
“远在小河对岸”。
这是苏联骑兵之歌。
他忍不住也跟着用汉语唱了出来:
“勇士们高呼着冲向敌群,草原上展开了殊死的斗争。一个战士中弹滚下马背,他是为人类的幸福而牺牲……”
虽然听不懂汉语,可是歌曲的旋律完全正确。
阿纳托利斯基惊讶到了极点:“你也会唱这首歌?”
“我会,我当然会!”孟绍原喝的上头,可是却亢奋到了极点:“骑兵之歌,我学过。我还会唱很多歌。”
“来吧,我的孩子,唱出来!”阿纳托利斯基举着酒杯:“没有什么比伏特加更加燃烧勇士的斗志,没有什么比歌曲更加能够振奋战士的信心!”
孟绍原的嗓子同样不怎么样,可他还是唱了起来: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
这是日后被称为“苏联第二国歌”的喀秋莎!
这首歌创作于1938年9月,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阿纳托利斯基这个苏联人,也都没有听到过这首歌曲。
他听不懂中文,听不明白孟绍原在那唱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听着听着,却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两个人大口大口喝着酒,大声的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喀秋莎”。
他们时而欢笑,时而泪流满面。
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或者是即将牺牲的同伴们!
……
孟绍原离开酒店的时候,面红耳赤,甘宁和许诸一边一个拖着,好不容易才把他塞进了轿车里。
“索……索菲亚……你,你怎么在车里?”孟绍原醉眼朦胧。
“夫人有事,让我来接你回去一趟。”
“啊,开车,开车。”
甘宁发动了轿车。
“索菲亚,我怎么发现你……那么漂亮……”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索菲亚本来就长得漂亮性感,孟绍原垂涎已久,平时在蔷薇公馆还不敢怎样,现在在轿车里,又喝多了,居然一把握住了索菲亚的手:
“我告诉你,索菲亚……”
“松开。”
索菲亚冷冷地说道。
“我就不松,我就……”
“最后警告。”
“我就不……嗯……”
索菲亚一掌切在了孟绍原的颈部。
孟绍原一声闷哼晕了过去。
索菲亚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声不吭,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开车的甘宁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许诸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老板被打了?
嗯,他们心里冒出了相同的一个心思:
活该!
第七百五十六章 特殊传递
孟绍原醒来的时候,脑袋晕沉沉的,胃里难受的要命。
奇怪,为什么脖子上也隐隐作疼?
喝酒喝多了难道脖子会疼?
以后,决不能和老毛子喝酒。
这不是喝酒,这是在玩命啊?
几点了?
看了一下时间,晚上7点多了。
靠,离开酒店的时候好像是中午吧?
居然睡到了现在?
孟绍原跌跌撞撞的起身,摸着脖子走了出去。
“啊,主人,你可终于醒了。”
阿劳就在外面,一看到主人出来,赶紧说道:“夫人们都在小客厅里等着你呢。”
“啊,知道了。”
一走进小客厅,就看到蔡雪菲、祝燕妮和山下由梨爱都在。
而且,花儿竟然也在。
花儿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
“孟大哥。”
花儿叫了一声。
看着还算不错,神色也算平静,看起来是多少从伤痛中走出来了一些。
身体上的伤可以调养,心理的呢?
“邱管家,赶紧给老爷准备醒酒汤。”蔡雪菲急忙吩咐了一声。
孟绍原一屁股坐了下来,捂着脑袋:“那么急着找我回来什么事?”
“还早?”祝燕妮白了他一眼:“你从下午两点回来睡到现在了,花儿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
那么久了啊?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花儿,什么事那么急?”
“孟大哥。”花儿的声音很低:“我不要肚子里的孩子。”
不要?
那是田七的孩子啊!
孟绍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花儿已经继续说道:“我想到这个孩子是田七的,就让我赶到恶心。我就会想起田七对我做的那些事。”
这件事对花儿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
孟绍原根本没有办法说出真相,根本没有办法告诉花儿,田七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她:
“花儿,孩子是无辜的……”
孟绍原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话俗的不能再俗的话出来:“这不仅仅是田七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他发现自己这么说,真的无法让花儿动心,话锋一转:“一个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田七是汉奸,是魔鬼,可是这个孩子不一样,好好的抚养他长大成人,”然他做一个正直的人,帮你,帮所有被田七害了的人报仇!
天啊。
孟绍原在心里呻吟一声。
抗战赶紧的结束,田七的任务也赶紧的结束吧。
要不然他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仇恨里,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可怎么办?
“孟大哥……”花儿的眼眶红了:“可我……我还想留在上海。”
“留在上海?为什么?”
“我想杀死田七,报仇!”
杀死田七,报仇?
孟绍原无言以对。
林璇上次来上海,差点杀死田七。
现在又有一个女人想要杀死田七?
田七这什么命啊?
“报仇是我们的事。”孟绍原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做的就是这个。花儿,去重庆,和雪菲她们一起去。在重庆,你们一样能够为抗战做很多的事。”
“一起去吧,妹子。”
蔡雪菲握住了她的手:“你孟大哥答应帮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的。”
花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流出。
孟绍原一声叹息。
“老爷,醒酒汤来了。”
孟绍原“哦”了一声,端起醒酒汤喝了一口:“10点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有点事。”
蔡雪菲也没有问什么事。
祝燕妮却知道自己男人肯定还有任务,要不然下午回来,醉成那样,都没有忘记叮嘱阿劳,最晚8点,一定要叫醒他……
……
“羽原先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田七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的是羽原光一,禁不住怔了一下。
羽原光一手里拎着一瓶酒,两个菜:“才刚刚忙完,睡不着,所以来找你喝酒聊天,田先生,不会妨碍到你吧?”
“不会不会。”
田七把羽原光一迎了进来,一看,床上居然还睡着一个女人。
羽原光一笑了:“又是小彩蝶啊?”
好多人都知道,田七最近迷上了一个叫小彩蝶的私娼。
这女的才19岁。
可不止是田七,好几个特务都光顾过她的生意。
田七偶然看到,立刻便迷上了她,隔三差五的便派人把她接来。
不过绝不留她过去,一到9点,立刻让她回去。
“是啊,一个人实在无聊。”田七拿出了几张票子,扔到了被子上:“回去吧。”
“是,七爷。”
小彩蝶从被子里钻出来,也不顾还有其他男人在,穿好了衣服,收好了钱:“七爷,您想小彩蝶了,就派人来通知一声。”
“走吧。”
田七不耐烦的轰走了小彩蝶,关上了门。
羽原光一倒上了酒:“田先生,我可得说你几句了,好女人多的是,小彩蝶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身上很脏,没准还有脏病,田先生何必呢?我听说特务队的中久宽野队长也经常光顾他,真是不明白啊,你们怎么会看中这样的女人?”
“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田七打了一个“哈哈”:“羽原先生,我们掏心窝子的说句话,我要不找小彩蝶,能找谁?我找个良家妇女,你们肯定会怀疑她的身份,怀疑她是不是军统的人。我是男人,我需要发泄啊。”
羽原光一叹息一声:“是啊,你也难。没办法,做情报工作的就是如此,对任何人都要保持警惕。良家妇女?我们肯定会进行漫长的调查的,尤其对你这样的特殊身份。”
田七一点都没生气:“羽原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陪你喝酒吗?因为你从来都不和我说假话。我这个特殊身份啊……算了,咱们喝酒。”
……
小彩蝶美得很。
今天那个田七还没沾到自己身子呢,就让自己走了,这钱啊,白赚。
自己这身子都让男人压惯了,能不压就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夫人,祝老板来了,在里面等着你呢。”
“哦,他又来了?”
小彩蝶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这个祝老板一共来过两次,他有怪癖,每次都让小彩蝶脱了衣服陪他喝酒,顶多摸摸抱抱,从不来真格的。
喝上一个小时的酒,就会离开。
给的钱还不少。
前一次,小彩蝶实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花了钱还不上自己?祝老板叹了口气,借着酒劲说了实话,他以前那地方受过伤,早就当不了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他老婆也因此而偷偷的和佣人跑了。
他因此也只能这么着过过干瘾。
这样的客人,小彩蝶是恨不得越多越好。
“祝老板。”
小彩蝶笑靥如花,飞奔而入。
祝老板留着长长的胡子,戴着眼镜,花白头发,也看不出具体的岁数,一看到小彩蝶来了,立刻笑眯眯的:
“哎哟,小宝贝,我可等你好久了啊。”
“人家正好有事,累您久等了啊。”小彩蝶知道这位祝老板奇怪的癖好,立刻脱了身上的衣服,往祝老板的大腿上一坐,端起桌子上的酒盅,凑到祝老板的嘴边:
“祝老板,小彩蝶来喂你。”
“哎,好,好,小宝贝。”祝老板喝了酒:“小宝贝,去,换上粉色的肚兜,我今天喜欢看你穿这个。”
“晓得了,祝老板,你等着啊。”
小彩蝶肚子里骂着变态,可却还是按照吩咐去换肚兜了。
祝老板的手立刻摸到了小彩蝶刚脱下来的那件旗袍上……
……
“今天,在码头那里发生了一件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事。”羽原光一喝了几口酒后说道:“一个叫岸田利浩的特务被人给捅死了。”
“岸田利浩?”田七皱了一下眉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特务。”羽原光一随即说道:“据说是被认错了人,可我们在码头那里的人,全部都被巡捕房带走。而且根据情报,大批的军统特工出现在了码头一带,我们所有的人根本无法接近,我推断,军统一定是去迎接什么大人物了。”
“那么,就是故意杀死岸田利浩,把我们的人都赶了出去。”田七立刻分析:“会不会是龚先生到上海了?”
“按理说,龚先生到上海,我们在重庆和香港的人会通知啊?”羽原光一沉吟着:“而且,接个龚先生,军统何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
“祝老板,您这就要走啦?”
小彩蝶看起来一脸的依依不舍。
“走了,走了。”祝老板叹着气,拿出了钱放下:“又不能办事,留在这里,干熬啊。”
“哎,祝老板,我送您,您下次什么时候来?”
“说不准,说不准。”
“您可一定要来啊。”
……
“祝老板”孟绍原上了在外面一直等待着的黄包车。
“走吧。”
再来?
不会再来了。
这已经是从小彩蝶这里取走的第三份情报了。
小彩蝶根本就蒙在鼓里,她的旗袍里已经被人悄悄的放进了重要情报。
但一个点,使用次数绝不能超过三次,否则有可能引起怀疑。
田七还会继续叫几次小彩蝶过去,只是不会再利用她传递情报了。
只是迷糊敌人而已。
再也见不到“祝老板”了。
孟绍原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情报。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一个知己
“在我认识的所有特工里,你是除了孟绍原之外最有才能的。”
田七认真地说道:“我这绝不是在恭维你。我和孟绍原共事过,也和你共事过,所以对你们两个人还是有所了解的。孟绍原有特殊才能,这点也许是与生俱来,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在这方面你无法和他竞争,但你有自己优点。
你勤奋,好学,坚毅,绝不退缩,关键,你也非常聪明。尤其是在性格的坚韧度上,你早就超过了孟绍原。抓住廖宇亭,无非是你露出狰狞爪牙的一小步。如果能够给你更大的权利,给你更大的舞台,你所能回报给日本的将会不可限量。”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田七的真心话。
你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你要首先先说真话,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放下警惕,才能一点点的实施你的计划。
“田先生,你真是太抬举我了。”羽原光一没有多少表情:“我承认,我是有一些长处,而且我一再强调必须要努力学习,尤其是向比自己强的人学习。可现在,上海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一个孟绍原让我们噤若寒蝉,处处受到限制。
可我始终相信,孟绍原再强,他也终究还是个人,是人就一定会犯错误的。我们应当尽量避免和他直接交锋,观察他,学习他,等他出现错误,抓住机会,一举击溃这个人。这样的机会,也许到战争结束,都只会出现一次。”
他默默的喝了口酒,然后继续说道:“这就好像一个贫穷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够让人生转折的机会,要么死死的抓住他,彻底改变命运,要么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你的面前流逝,贫穷依旧是贫穷,你的人生也将被彻底定格。”
“羽原先生,似乎你有很多感慨?”田七问了一声。
“是啊,很多的感慨。”羽原光一深深叹息一声:“板内康英将军到达上海后,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让我可以放开手脚去实行我的计划,我取得了一点点的成绩。可让人不悦的是,宫道宏史来了,我对他本人没有什么意见,可对他的做事风格有些不满。
他太激进了,恨不得一天之内就将上海的局势改变,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最让我不满的是,他将手伸到了原本我负责的案件里,华北派还是上海派,我并不在乎,但这会严重破坏到既定的计划,我现在既要对付孟绍原和军统,又要提防来自身边的同伴。”
他摇了摇头:“难以置信,你是一个中国人,而且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完全解除嫌疑,可我这些话,却只愿意和你说。”
田七敏锐的察觉到,羽原光一出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情绪。
孟绍原是人,会犯错误,羽原光一也是人,一样会感到疲惫,一样会有情绪。
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会忽然找自己来喝酒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发泄,需要找到人倾诉。
而自己,竟然成为了他倾诉发泄的对象。
“权利啊,这就是权利的好处。”田七缓缓说道:“当你手中握有了巨大的权利,你根本不用再去担心提防任何人,你可以按照你的设想,来改变很多事情。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权利斗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总有人说‘何必呢,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羽原先生,那是他们不懂得权利的重要性。拥有权利能够得到什么,很多人都清楚,可一旦失去了权利,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名誉地位财富,甚至还会是一个人的生命。所以往往被牵扯进权利斗争中心的人,尽管他本人再不愿意,绝大多数时候也都会身不由己的。”
羽原光一完全能够明白对方话里所要表达的意思。
他不是不懂权利的重要性,也不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争取。
才到上海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上海日本情报机构存在的矛盾和问题,甚至还为此提醒过川本小次郎。
但他并不愿意为此而牵扯得太深。
他只是想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兢兢业业的为帝国服务而已。
“羽原先生,有些东西是你应得的。”田七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不想争取,也逼迫着你必须去争取,而我会全力协助你的。不单纯的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你的位置稳固了,我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你要是失势,也许下一个倒霉的人就会是我了。”
“田先生,感谢你能够坦诚相告。”
“我得保护我自己,想方设法的保护我自己,我要找到一座靠山。”田七的眼神有些迷茫:“宫道宏史如果得势,他会拼命的压榨出我身上最后的一丝利用价值,然后把我像个破麻袋一样的抛弃,我不愿意,不愿意。
我当汉奸,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想得到更多的金钱,是想着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得选择好谁当我的主人,我为谁尽忠。老实说,什么中国日本,都和我没有关系,谁胜谁败,也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把我的一切都和你系在了一起。”
羽原光一心里居然有了一丝的感动。
一个中国人,能够和自己说出这些,应该都是他的心里话吧。
他赞成田七的看法,只有获得了更大的权利,才能够实现心里的抱负。
而田七,无疑是能够帮助自己的人。
如果他们两个人联手?
一定能够做出很多事的……
……
孟绍原拿出了那份情报,仔细的看了上面写的一串数字。
他在书架上找出了一本“游园生梦”的。
这是一本很冷门的,是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写的。
这种情报传递的好处在于,即便你缴获了情报,也完全弄不明白上面的意思。
甚至,你知道是如何传递情报的,也无法破解每个数字对应的和文字。
只有传递情报的两个人才知道。
孟绍原翻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着。
几分钟后,一份完整的情报已经破译:
“龚先生消息已泄露。”
龚先生?
军统上海巡视员。
戴笠每隔一段时候,都会向诸如上海等重要城市派出一位巡视员,检查当地的工作,协助处理出现的问题。
巡视员的权利很大,能够调用当地绝大部分的资源,直接对戴笠负责。
以前军统长沙有个站长,一直都是戴笠的心腹,很有能力,但是为人骄狂,仗着戴笠对自己的信任,为所欲为。
当时戴笠向该地派出了巡视员,这个站长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肆无忌惮。
巡视员一个电报,直接发给了戴笠,结果两天时间,这个站长立刻被解除职务,接受审查。
所以军统内部一直都在那里传言,巡视员就是戴处长的钦差大臣,是带着尚方宝剑出来的,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前段时候,倒的确是接到了消息,戴笠会向上海派遣一个巡视员,代号“龚先生”。
孟绍原还专门和吴静怡分析过,上海为军统重中之重,当初有三巨头坐镇,将上海发展的还可以。
可是大约戴笠也发现了时间一旦长了,三巨头之间肯定会产生矛盾,高层之间一旦有了矛盾,对工作是非常不利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上海的持续性发展如何,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有哪些需要总部协助的,这些,都是戴笠需要亲自掌握的。
所以,他才派来了这个巡视员。
具体什么时间到,是不是已经到上海了?一概没人知道。
巡视员的时间与工作安排,完全由自己掌握。
情报又泄露了。
而且泄露的那么快。
孟绍原有些无奈。
和日特机关斗智斗勇了那么久的时间,自己不断的从日特内部弄到情报,可军统自身的情报,也在不断的泄露着。
……
“孟主任,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今晚吴静怡值班,深夜,被孟绍原叫进了办公室,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看看这个。”孟绍原把情报递给了她。
吴静怡一看,便低声说道:“日本人得到消息好快?”
“是啊,好快。”
孟绍原掏出了一支烟:“巡视员要是出了什么事,哪怕我们没有责任,恐怕也逃不掉上面的追责啊。”
“问题是,巡视员是谁,现在在哪里,目前的状况如何,我们一无所知。”吴静怡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只能被动的等着他联系我们,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孟绍原没有说话,手里不断的转动着烟,过了好久才说道:
“你负责和重庆、武汉方面尝试着联系一下,我明天一早直接和戴先生联系,争取尽快弄清楚龚先生的情况。”
“是。”吴静怡应了下来,接着又提醒了一下:“孟主任,巡视员这次来,倒是个机会。你和周伟龙、程义明之间的那些事,巡视员很快会发现的。”
“和巡视员搞好关系,让他尽力的站在我们这一边?”孟绍原笑了笑:“吴助理,戴先生很聪明,有些事情,恐怕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抱歉,更新晚了,前段时候蜘蛛家出了太多的事,存稿都用完了。今天开始,蜘蛛会慢慢的开始存稿,争取月底前爆发一次。今天还有一章最晚下午两点前更新。)
第七百五十八章 重庆来人
这是苏联飞行员到达上海的第二天。
日本人方面似乎还并没有发现这些外国飞行员的存在。
但如何将他们安全的送出去?
这是需要精密策划的。
龚先生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这个人到了上海没有?
现在安全如何?
一无所知。
孟绍原发现,巡视员的权利很大,很容易给人造成神秘的感觉,而这也往往会让彼此间的沟通不顺畅。
日本人既然已经知道了龚先生的存在,一定会想方设法抓住这个人的。
1938年6月27日,下午。
孟绍原去了一趟国际饭店,和阿纳托利斯基上校聊了一会。
苏联飞行员的情绪比较稳定。
一些在长途旅行中出现身体问题的,也及时得到了救治。
阿纳托利斯基还是非常满意中国方面的安排的,只是询问了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上海,好尽快的和自己正在武汉奋战的同伴会和,狠狠的去打击那些野蛮的日本人!
孟绍原明确的答复,十天之内,无论如何都会讲他们安全的送出上海。
阿纳托利斯基上校本来是要留孟绍原一起吃晚饭的,可一想到上校先生的酒量,孟绍原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婉拒了。
开玩笑,再喝,真要就义在这里了。
一到楼下大厅,葛经理已经在那等着了:“孟老板,许成波许经理来了电话,让您这里的事情一办好,立刻去他那里一趟。”
“哦,知道了。”孟绍原点了点头:“老葛,我的客人,一定要照顾好了,他们的楼层,一旦出现可疑人物,秘密捉拿。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是,孟老板。”
孟绍原正想离开,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老葛,你在上海那么多年,积攒了不少的家底吧?”
葛经理立刻笑着说道:“还行,还行,买了几幢房子,租给了别人,实实在在的是赚了一点钱。”
“赚钱好,谁不想赚钱。”孟绍原随即说道:“你要相信我的话,就这两年,把房子这些不动产都变卖了,换成美元英镑黄金,存到外国银行里去。”
葛经理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孟老板,你的意思是说,上海局势有变?”
“暂时不会。”孟绍原也不好明着和他说什么:“这两年内租界还是马照跑舞照跳,可再往后就难说了。我听说美国遭遇到了大的金融危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房价低得不得了,你拿着钱去美国买上几幢房子,一样当你的包租公。”
“哎,我按您说的去办。”葛经理一点都没犹豫:“我也动着心思,把老婆孩子送到外国或者香港去,一个人在这里做事方便。可您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没办法离开啊。”
“提前做好准备。”孟绍原拍了拍他的肩膀:“孤身一人在上海,到时候真有事了,跑起来也方便,我亲自批准的。”
“那我可真得谢谢您了,孟老板。”
葛经理和其他的军统组织成员有些不同,他被吸纳进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成婚有家室了,算是军统的编外成员。
不过这些年他尽忠职守,口碑一直很好,也基本把他当成军统一员来看待了。
……
“孟老板。”
一看到孟绍原进公司,许成波急忙迎了出来。
“什么事,那么急?”
“ChóngQìng方面来人了。”
许成波压低声音说道。
“哦,是吗?”
孟绍原立刻随着许成波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孟科长!”
办公室里,一个英气勃发的小伙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叫孟绍原“主任”,叫他“科长”的,那可都是“老人”了。
“邱兴昌!”
孟绍原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属下无时无刻不再挂念孟科长,所以这次正好有机会,属下立刻迫不及待赶到上海,好当面聆听孟科长教诲。”
“滚!”
孟绍原笑骂一声:“我发现你小子的马屁功夫大有长进啊。”
许成波安排好两人,识趣的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是孟老板的亲信,但主要还是帮他负责走私业务的。
军统的事情,自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坐定,孟绍原立刻问道。
“兴昌对其他人不甚了解,但知道这里是孟科长的产业,许经理和我们邱家常有电报信件来往,也去过两次ChóngQìng,所以我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
邱兴昌的话,让孟绍原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说吧,有什么特殊任务让你这么紧张?”
“孟科长,您大概知道戴处长往上海派了一个巡视员吧?”
孟绍原一怔,昨天晚上还和吴静怡谈起这件事呢,上午还秘密向戴笠发了一个电报询问此事:“怎么了?”
“我军统二处即将单独成立军统局,局长贺耀祖,副局长戴笠戴处长,主要事物由戴处长负责。此次戴处长往各地派了不少的巡视员,为的就是确保能够平稳过度,上海是重中之重,所以,戴处长派出了骨干成员龚先生。”
邱兴昌仔细解释道:“巡视员的要求,是要与当地组织领导毫无瓜葛,与地方利益毫无牵扯,才能做到公正公平。这次派到上海的巡视员龚先生,过去一直在北平、天津等地活动。民国二十六年二月,抗战爆发前夕调往香港,这次是专程从香港调来的。”
戴笠也是煞费苦心了。
邱兴昌略略停顿一下,又继续汇报道:“在给他下达命令之后,我们又接到了一份绝密情报,日本特务机构已经掌握了龚先生启程的情况,准备在上海对他进行刺杀,制造混乱。”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这和自己才得到的情报是完全一致的。
“为了确保刺杀任务顺利完成,日本特务机构派出了他们的王牌特务,田原幸太,亲自负责刺杀。”邱兴昌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田原幸太此人,也一直在香港、澳门等地进行活动,杀了不少我们的人,号称‘日本最强杀手’。”
日本最强杀手?
地表最强特工?
孟绍原笑了笑。
“在香港期间龚先生和田原幸太多次交手,算是老对头了。”邱兴昌喝了口水又说道:“由于此前上海日特机关接连出事,日本人怀疑自己身边有内奸,所以田原幸太决定单独行动,避免消息泄露,致使行动失败。”
“田原幸太的详细情报。”
“这人今年四十四岁,公开的身份是在香港的日本商人,我们在香港的同志,想方设法弄到了他的一张照片。”
邱兴昌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
孟绍原接了过来,看了一眼。
照片拍摄的还是比较清晰的,上面的男人看起来有些胖,头发浓密,眼睛很大,而且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有两个酒窝。
怎么看都像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和最强杀手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ChóngQìng方面的工作已经做得非常细致了,就连对手的照片都弄到了。
“这是龚先生的照片。”邱兴昌随即掏出了第二张照片:“戴处长特别吩咐过,连他也只有龚先生的这么一张照片,为了确保龚先生安全,让你看完立刻烧毁。”
孟绍原仔细看着,照片的时间非常久了,比较模糊,但还可以勉强分辨,他把照片上的这张脸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然后点着打火机,亲眼看着这张照片烧毁在自己的面前。
“孟科长,这次是戴处长专门找到我,派我来的,戴处长让我转告你,由于情况有变,由你亲自负责龚先生在上海的安全,确保他不会出事。”
戴笠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他知道邱兴昌是自己在ChóngQìng的人,因此专门安排了他来。这等于是把龚先生在上海的一切,全部交给了自己。
“我要怎么找到龚先生?”
“戴处长做了妥善安排,龚先生到上海后,一旦发生特殊情况,他会在不同的日子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明天是28号,中午12点整,老腌菜弄307号,你会在那里见到龚先生的。接头暗号我也带来了。而且戴处长让你一见到龚先生,就问他,六月初一,是什么日子?”
“他应该怎么回答?”
“他的回答是,我在档案上的生日,是八月初六,可我真正的生日,是六月初一。所以,那是我的生日。戴先生说,这张照片是很多年前拍的了,”不算特别准确。但是这个问题,只有戴处长和龚先生知道,所以,任何人都假冒不了。
“戴先生做事真的缜密啊。”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了,你旅途辛苦,先休息一下,具体的,晚上我再和你细说。”
“是,孟科长。”邱兴昌迟疑了一下:“这次回上海,我,我还带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孟绍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孟科长,我知道这违反了纪律,可她就是坚持要和我一起来。”
“哦,连你都不能拒绝吗?”
“不是不能拒绝,而是实在拒绝不了。”
“那让她出来见见吧。”
“是,孟科长,我现在就去让她进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然后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
“孟老板,你在上海一切可好?本帅来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善解人意
一看到这个女人,孟绍原又是高兴,又是头疼。
花国元帅尚倩怡!
“大帅哎。”孟绍原近乎呻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上海了啊?”
自己正在准备把上海的家眷往重庆送。
她尚大帅倒好,从重庆跑到上海来了。
“想你了。”
尚倩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天天都在想你,想的这里每天都在疼。那天我正好去拜见邱老爷,听说兴昌要来上海,我就哀求着带我一起来了。”
说完,她痴痴的看着孟绍原:“我只要看到你一眼,知道你平安就行了。你放心,我会打扰你办大事的,看到你,我心满意足,我走了。”
“既然来了,那就多住几天吧。”
尚倩怡这么一说,这动作,心疼的不是她,而是孟少爷啊。
尚倩怡展颜笑了,可是随即眼眶又红了:“你,你瘦了。”
能不瘦吗,天天那么多烦心的事。
“一路上累了吧。”
孟绍原岔开了话题:“一会我带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不累,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等着。”
孟绍原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看到尚倩怡的目光落到了那张田原幸太的照片上,立刻收了起来。
这是公事,公事绝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插手。
这也是孟绍原的原则!
联系了葛经理,让他在国际饭店再帮自己准备个房间,顺带着让把晚饭送到房间里去。
住哪里是个问题。
自己的房子现在已经搬空,不安全了。
蔷薇公馆那里也不能住。
要不然,祝燕妮那性格……
挂断电话,孟绍原拿起外套:“走吧。”
……
这是国际饭店单独而隐蔽的一个套间,也是专门为孟绍原准备的。
一旦发生任何意外,这里一共有两个紧急逃离通道。
而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藏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房间的防御位置也非常的好,易守难攻。
遇到袭击,完全可以在这里抵挡上一段时间,然后才从容撤离。
而对于尚倩怡来说,住在哪里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和孟绍原在一起就足够了。
饭菜已经送来了,是葛经理亲自送来的。
还有一瓶红酒。
葛经理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来这个房间,都是他亲自来的,而且他从来不会问孟绍原接待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聪明的人,才能够活得更久。
“来,吃饭。”
孟绍原在两个杯子里倒上了红酒:“喝点。”
“嗯。”
尚倩怡听话的接过了杯子。
孟绍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从孟绍原花巨款为她赎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这个男人了。
“佩雅生了。”尚倩怡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生了一个女孩。”
“那好,那好。”
“佩雅想让你当孩子的干爹。”
“好,好。”孟绍原连声答应:“干爹,一定当,一定当。”
“重庆的买卖也都好。”尚倩怡随即又说道:“我们每个月的进项都很巨大,我总拿出一笔款子,按时存到银行里。现在来重庆的外国银行也多了,按照你的吩咐,我把钱兑换成了美元和英镑,全部存到了外国银行里,都是用你的名字。”
有个贤内助,真的要方便了不少。
蔡雪菲也是这方面的行家,等到了重庆,两个女人要是一起合力的话,自己的买卖还能越做越大。
上海的走私生意,还要按月上缴给戴笠一多半,可是重庆的生意,那可真正是他孟家的买卖了。
只是,这两个女人要是遇到一起……
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孟绍原迟疑了一下:“倩怡,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在上海,蔡雪菲和祝燕妮,肚子里都有了我的孩子了……”
“嗯。”
尚倩怡垂下了头。
她倒不是吃醋,而是在那怨恨自己,孟少爷那段时候,在重庆待了那么久,自己的肚子里却是一点动静也都没有。
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啊。
尚倩怡是花国元帅,但她有着根深蒂固的中国传统女人观念,怀不上孩子,绝不是男人的事,而是自己的问题。
更何况现在孟少爷其她女人都怀上了,那就是自己不争气。
孟绍原立刻反应过来:“其实吧,有没有孩子和女人……算了,这事情说起来太深奥,以后慢慢给你解释……我在上海是拿着脑袋做事的,女人跟着我不安全,所以我准备把她们都送到重庆去,那里毕竟是大后方,比上海好多了。”
尚倩怡又“嗯”了一声:“那这次她们走的时候,我和她们一起回去。”
“好。”孟绍原大喜:“这次算上愿意一起离开的佣人什么的,人不少,先去武汉,再到重庆。那时候,恐怕有得你忙了。”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忙不忙的。”尚倩怡在那想了一会:“邱家给我们的园子本来就大,住得下,实在不行,我看到隔壁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幢宅子在出售,我把它给买了,我带我的人住到那里去,我想,总能够安排的下了。”
“你住过去?”孟绍原一怔:“你在重庆的园子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少爷,你听我说。”
尚倩怡按照重庆时候孟绍原交代的称呼叫了声。之前她叫“老爷”,可孟绍原总觉得这么叫真把自己叫老了,所以坚持把“老”字改成了“少”字。
尚倩怡虽然觉得这样称呼不太合适,可也只能按照孟绍原的心思去叫就是了:“我之前听过了,蔡夫人是大家闺女,家里是南洋巨幅,本人又是在美国留过学的,身份尊贵,又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总不能让她到了重庆,不住在孟家自己家,住到外面去吧?
祝小姐一直都跟着你风餐露宿,她认识你的那会,我还在天津呢。不住在自己的园子里,总不合适。我说实话,园子里再来些人,也是能够住的,可我的出身,怎么能和那么金贵的人住在一起?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孟绍原听到这里,一声叹息:“我孟绍原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但我认得的女人个个都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好事了。”
尚倩怡“噗嗤”一笑。
孟绍原却很认真地说道:“真的,可你放心,等我腾出手来,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尚倩怡的眼眶又红了,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她一直都在等着这句话,可她对自己的出身自卑,从来也都不敢说起,只当时自己晚上的一个梦而已。
可现在,孟少爷却主动提了出来。
“少爷,有你的这份心就好了,我不在乎什么身份的……”
“你听我说。”孟绍原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出身不出身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园子里,那个园子里呢,也不是谁说了算,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嗯。”自己的男人说什么尚倩怡就听什么:“总之,真要有什么不开心的,我让着她们就是了,总不能让你为难。”
孟绍原心花怒放:“等我下次再去重庆,那么多的夫人,咱们一起大被同床,哈哈,哈哈!”
尚倩怡的脸瞬间通红通红。
自己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说话做事实在过于荒唐了。
“吃完,上床,办事!”
孟绍原把筷子一扔,又和那次在重庆一样,不管不顾的抱起了尚倩怡,径直朝着床那走去:
“我就不信你的肚子真的没动静了!”
尚倩怡“嘤咛”一声,羞得整个头都埋在了孟绍原的怀里……
……
不行,不行。
一大早离开房间的时候,孟绍原只觉得双脚发软。
这战斗力实在不是大元帅的对手啊。
色是刮骨钢刀。
老一辈的话一定没错。
临出门的时候,尚倩怡还恋恋不舍的拉着孟绍原说了好一会的话。
那个苏瑶,现在成了她最得力的帮手,做什么事都是一学就能上手。
不说倒也算了,一说起来,孟绍原脑子里立刻冒出了苏瑶清纯的样子。
打住,现在还去想女人。
蔡雪菲、祝燕妮、山下由梨爱是弄到重庆去了,可还有别的女人呢?
比如彭碧兰。
比如真柰子。
尤其是真柰子,一直都是孟绍原的一块心病。
她父亲是松本仁继,日本陆军驻沪特务机关代理机关长,那是一个大特务啊。
也不能直接就让真柰子抛弃了她的父亲吧?
哎,如果松本仁继也是“华夏四人组”的一员那该多好?
可惜,这只是在那做梦。
“哟,孟老板。”
葛经理早在那里等着了:“早饭您是在下面吃,还是我给您送到房里去?您亲自出来这不合适,打个电话就行了。”
“不吃了。”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过会,你送点早饭到房间里去。”
“哎,您放心。”
葛经理看了看,低声说道:“您这面色不好看,昨晚没睡好吧?我斗胆的说一句,您这龙体可得保重啊。”
“滚!”
孟绍原没好气的骂了一声:“那房间里女人你不必太操心,那些外国人要是出了任何一点问题,我把你装麻袋扔到黄浦江里。”
“您放心,我就算被扔到黄浦江里,也一定守口如瓶,不让您的夫人知道。”
“老葛,你不去当演员那真太可惜了!”
第七百六十章 龚巡视员
“孟主任,检查过了,周围安全。”
孟绍原没有说话。
老腌菜弄。
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上海公共租界最底层的阶层。
随时都可以看到贫穷、落后。
弄堂当中,两个穿着暴露,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可一看年纪已经不轻的暗娼,在那招揽着生意。
她们的要价非常便宜,是专门面向那些一个人生活在上海,做着苦力等工作的单身男性的。
没人看不起她们的身份,大家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下去而已。
307号在弄堂当中。
这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楼上楼下都被租了出去,一共住了三家人。
一楼大些,住了两家人。
二楼其实就是个狭小的亭子间。
没几个日本特务会注意到这里。
这又没有什么情报可以获得。
而且一进来就有一股怪味,让人特别的不舒服。
上二楼的亭子间,在这间屋子的后门,有另外的楼梯,这可以让住在二楼的人,进出时候不会影响到一楼的人家。
楼梯是用木头做的,非常狭小。
孟绍原爬上去的时候,还真有些提心吊胆的。
敲了敲门。
有人起身,走到门口,然后里面不像通常会问的“谁”,问的是:
“哪位老板?”
“这里有旧的家具吗?”
“有,八成新的,你出什么价?”
“这不好说,我得亲眼看到才行。”
门,打开了。
一股浓郁的酒味传出。
开门的人,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脸喝的红红的。
孟绍原只看了一眼,便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龚先生。
“进来吧。”龚先生默默的转过了身。
孟绍原顺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非常昏暗,大白天,都让人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没办法,上海的亭子间条件都是如此。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就是里面全部的家具了。
龚先生坐在了床上,指着家里唯一的那把椅子:“请坐。”
孟绍原坐了下来,开始第二轮的暗号。
毫无偏差。
下酒的菜是一包猪耳朵,一包花生米,喝的是便宜的散装酒。
龚先生看起来并没有请孟绍原一起喝酒的打算:“你是?”
“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
“哦,你就是孟绍原啊。”龚先生淡淡地说道:“你既然能够找到这里,也知道我是谁了,我是龚先生,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离开上海,我都是龚先生。”
“是。”
谁能够想象,握有很大权利的巡视员,居然住在这么一个狭小破败的地方,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喝着酒。
“你来的时间正好。”
龚先生喝了一口酒:“再在这里待上一个小时,如果还没有人来,我就会撤离,下一次你想找到我,就要到后天在新的联络点了。”
“龚先生。”孟绍原开口问道:“六月初一是什么日子?”
这是一个只有龚先生和戴笠才知道的秘密。
龚先生沉默了一下:“是戴雨农让你这么问的吧?我的正确回答应该是,八月初六,那是我档案上的生日。六月初一?今天是六月二十八号,农历六月初一,你说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喝酒?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给自己过生日。”
“龚先生,生日快乐。”孟绍原说了一声。
“没什么快乐的。”龚先生深深叹息一声:“每年生日,我都会喝上几杯,我的酒量不好,可总是要喝,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生日的时候,我还会不会活着了。”
孟绍原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这份心情。
做这行的,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做事?哪个不是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龚先生,我们刚刚得到情报,你来上海的消息已经泄露,日本人派出了杀手准备在上海解决你。”
“在上海解决我?”龚先生冷冷一笑:“这里是中国的土地,他们居然想在我自己的土地上干掉我?在上海,有你‘地表最强特工’孟绍原镇守,我不担心。”
只这几句话,便让孟绍原振奋:“龚先生,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不让日本人得逞的。”
“谢谢。”龚先生一盅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上了一盅:“是谁负责追杀我的?”
“田原幸太。”
“老‘朋友’了。”龚先生冷笑一声:“这个人在香港、澳门的时候,号称日本最强杀手,倒的的确确成功的进行了几次刺杀,不过称为最强杀手,未免言过其实了。他一直都想解决我,可始终没有成功,他有什么资格称最强?”
言语里,带着明显的蔑视。
“是的。”孟绍原接口说道:“不过你的身份特殊,戴先生再三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龚先生,我给你安排一个条件比较好的住宿地方吧。”
“不必了。”龚先生一口拒绝:“我是戴雨农亲自指派的巡视员,在上海,不止只有你一个孟绍原,还有周伟龙和程义明,如果我接受你的安排,就等于是接受了你的贿赂,这样,我还怎么做到公平公正的行使巡视员的责任?你说是不是,孟主任?”
孟绍原肃然起敬。
能够如此洁身自好的人不是很多。
“上面有经费拨给我,我今天来的这里,也是军统的财产。”龚先生看了一下亭子间:“有些军统的财产,连你这位孟主任也不知道,我有住的地方,有钱吃饭,足够了。况且,我还想借着这次机会,在上海,除掉田原幸太!”
孟绍原立刻留神:“龚先生,我手里只有一张田原幸太的照片,其它的暂时没有任何线索。”
“我和田原幸太交手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都很熟悉。”龚先生胸有成竹:“干掉田原幸天,能够给予日本特务组织以沉重打击,为过去死在他手上的同志报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对我们有利的。不过要做成这件事,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孟绍原一瞬间便明白了龚先生话里的意思。
如果有龚先生的配合,以孟绍原在上海的实力,是有把握干掉田原幸太的,但这么做,等于是龚先生帮着孟绍原又立上了一功。
这对周伟龙和程义明来说是不公平的。
龚先生连接受换个舒适环境的请求都不接受,更加不用说在立功这件事上会出现任何的偏袒了。
戴笠挑选他来到上海这个重镇,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孟绍原心里钦佩:“没错,龚先生。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国际饭店为您接风,同时邀请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书记程义明到场。由您亲自部署工作。”
“我不能给你们部署工作。”龚先生特别纠正了一下:“我的责任是检查工作,发现问题及时纠正,把在上海看到的一切做个统一汇报,而不是来干涉你们的工作。今天晚上?可以,算是和大家见个面,告诉他们我这个巡视员到了,而不仅仅只是和你孟主任单独见面。”
“那我立刻就去安排联系。”孟绍原站起了身。
亭子间里非常狭隘,脑袋几乎可以碰到屋顶:“晚上5点,我派人来接您。”
“不必了,我自己去吧。”龚先生再次拒绝:“孟主任,你知道,你一进来,我正在喝酒,为什么不请你一起喝吗?”
“请龚先生指教。”
“不是因为酒菜太差,而是你我之间,不要发生单独的利益关系,你派车来接我,那么就是告诉周伟龙和程义明,我们已经单独见过面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龚先生微笑着说道:“国际饭店我可以自己去。”
孟绍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孟主任,既然你来了,我们认识了,我想送你几句话。”龚先生也没有让孟绍原再次坐下来的意思:“我们在正面战场上为什么会失败?一个那么大的国家,为什么会落成这个样子呢?除了军事政治上的原因,还有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我们内部喜欢拉帮结派。
桂系、湘系、中央系,林林总总。就连中央系里,还分成什么CC系、土木工程系。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好好的一个国家,好好的一个政府,整天勾心斗角,非要等到外敌入侵了,这才如临大敌,知道团结的重要性了。”
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孟绍原也不敢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听着龚先生说了下去:
“说起来团结一致,共同抗战,可依旧还是心存芥蒂,无法做到坦诚相对,日本只有这么大,却敢侵略我堂堂中华,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龚先生,绍原不敢说。”
“是啊,你不敢说,谁都不敢说。”龚先生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我也不敢说,只敢喝了点酒,胡言乱语。孟主任,失言了,失言了。但是请你记住,我不管其他人,在我身上,拉帮结派的事情是不会出现的,我要做的,是做好我分内的事情。”
这其实是在变相的警告孟绍原,不要把他过去惯常用的一套,用到自己身上。
无往而不利的孟少爷,现在算是遇到一个硬茬子了。
不过孟绍原还是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巡视员的,如果人人都能像他一样这个国家也就真的会别有一番大好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