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131 懊恼

    奴婢住处腌臜,委屈大人了。”冀华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的命是恩人赏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他知道的所有事告诉佘涪这样的人。

    佘涪同情的望着冀华摇摇头,“妍美人她……真的是刘大姑娘?”

    冀华唇角微微扬起,似是笑了,“奴婢的干爹在宫里侍奉了三十年。见过刘大姑娘,也见过妍美人。有一次,干爹偶然见到妍美人。他老人家一直守口如瓶,临死之前才将这秘密说与奴婢知道。”

    冀华轻声咳了咳,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讥诮的说道:“夕颜宫规矩极大。宫人犯错不打也不罚,通常用不上三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没了踪迹。奴婢只因奉上的茶水浓了点,就险些丢了性命。”

    佘涪不禁打个寒颤。皇后娘娘可不敢这般治理后宫。想必是仪风帝授意。仪风帝完完全全掌控住夕颜宫和刘嫣,残忍暴虐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冀华叹口气,“陛下让妍美人顶着宫婢的身份入宫。可妍美人的做派丝毫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儿。”

    佘涪蹙起眉头,问道:“妍美人对陛下……”

    倘若妍美人真是缪太子的女儿,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做仪风帝的妃子?

    “奴婢从未听妍美人提及家人。她时常生病,记性也差。”冀华眸光微微闪动,“或许有人给她吃过药。”

    佘涪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

    仪风帝为了占有刘嫣给她喂毒?仔细一想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刘嫣若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成天闹着自尽。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真可说是丧心病狂。

    冀华佝偻着身子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靛蓝色的小包袱,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沓写满字的元书纸,“奴婢把有关妍美人的事都记下来了,大人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佘涪接过放在袖袋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而去。

    ……

    夜阑人静,一队东厂侍卫步伐稳健的在宫门外经过。

    打头的是个十来岁的小道姑。她面沉似水,手执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守在宫门两旁的兵将只瞟了一眼就匆匆收回目光。他们见过好多次青城观的道士与东厂的人一块巡城,早就见惯不怪。虽说听不清那小道姑嘴里叨咕的是什么。单看她的神情就像是有些道行的。

    高人嘛,不分年纪大小。

    脚步声渐渐远去,三更鼓响了起来。

    裴锦瑶盘膝坐在地上,掏出符纸折好的小鸟吹口气,小黑鸟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燕凰玉眼睁睁看着那只小黑鸟越过宫墙才收回视线,“陛下宣召岑禄等人入宫,直到现在也没出来。必定是在商议要紧的事。”

    裴锦瑶嗯了声。反正金刚石已经入了她的口袋,不管燕凰玉说什么默默听着就是。

    小密探压低声音问她,“咱们在这处真的不要紧吗?要是被人撞见可了不得。”说着,心有余悸望了望不远处的宫门。

    守门的兵将似是毫无所觉,目不斜视立在那里。

    “这里头数你见鬼见的最多,怎么还大惊小怪的?”裴锦瑶睨他一眼,“你就是跑到他们跟前,他们也看不见你。”

    他不是担心裴神机使时灵时不灵吗?真是的。说来说去,他是为了谁?小密探扁扁嘴从腰上解下水囊递给裴锦瑶,“您念了老半天口渴了吧?小的冲的浓茶,您喝点醒醒神。”

    裴锦瑶推回给他,“你先喝。”

    燕六爷在呢,他可不敢。小密探赶紧将水囊送到燕凰玉唇边,笑容灿烂,“六爷,您喝。”

    裴三不要才给他?!阿发再不是以前的阿发了。燕凰玉摇摇头,“我也不渴。”

    白英的目光在裴锦瑶,小密探和燕凰玉三人脸上逡巡一圈,有些不解的垂下头。怎么裴三倒像阿发的正经主子似的。

    也难怪六爷不高兴,下晌六爷马不停蹄的给裴三淘换金刚石,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换来一匣。送到神机司去,裴三打开看了眼,就说了句,“大小还凑合,成色差点。”

    六爷立马就把他的金刚石扇坠子连缂丝小扇拱手送于裴三。

    土匪都没裴三心黑!

    白英替他们六爷心疼。

    小密探偷偷扫了眼白英,发现他流露出些许怨怼的情绪。小密探握着水囊的手一紧。完了完了,犯了大忌了。应该先让六爷喝,毕竟六爷是他的正经主子。

    也不对。先递给六爷,裴神机使又要生气。小密探暗自懊恼,他就不该带这劳什子破水囊!瞧人家白英多精明,空着俩手来的。准保不出错。

    小密探暗自懊恼的当儿,裴锦瑶一连放出五六只小黑鸟。她还好心的跟燕凰玉解释,“皇宫太大,不知会不会迷路,多放几只可保万一。”

    态度温和,语调平宁。

    燕凰玉缓缓颔首,“裴神机使所言极是。”

    那肯定啊。总得对得起燕凰玉的金刚石。

    裴锦瑶拿出两包炒豆递给燕凰玉和白英一人一包,“六爷吃着等。”

    白英嘴里嚼着豆子,心里淌血。裴三太抠门了,收了他们六爷一匣金刚石就不能买点卤猪手么?

    ……

    崇贤殿里的气氛相当凝重。

    仪风帝端着茶盏吹开漂在上面的浮叶,沉声道:“不能再让夕颜宫的事继续传下去。”他撩起眼帘看向岑禄,“你抓了那么多人,审问出流言的源头了吗?”

    岑禄睇了眼旁边坐着的沈阁老,鼓足勇气说道:“是明督主。”

    明匡背叛了皇帝陛下?沈惟庸面色微变。难怪陛下没有宣明匡入宫。他还以为陛下体恤明匡辛苦呢。

    沈惟庸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岑禄向来与明匡不合,他该不会是借由此事反咬明匡一口吧?

    “岑督主有证据吗?”沈惟庸清了清喉咙,问道。

    “有。”岑禄转过脸与沈惟庸对视,“在朱雀大街乞讨的乞索儿供出是东厂探子给了他一角碎银,让他将刘大姑娘一事扬出去。并且许诺做得好的话以后就可以给东厂收风儿。”

    替东厂办事的乞索儿就不是普通乞索儿了。他们都有令牌,遇事亮牌子不管白道黑道都要给几分薄面。

    不过,一个乞索儿而已。也算不上什么证人。或许他就是被西厂打怕了满口胡沁。

    归根究底,全看陛下愿不愿意相信明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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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翻看

    仪风帝微垂眼帘,笑了笑问道:“除了乞索儿再没别的证人?”

    岑禄神情肃然,“没了。”

    要是弄出一二十个证人,那就太假了。

    沈惟庸小口抿着茶,暗自思量仪风帝究竟会否降罪于明匡。

    仪风帝颔首道:“你把那乞索儿交给东厂。让伴伴再审再问。”

    岑禄眉梢一抖。

    指认明匡的证人交给东厂……万一那乞索儿受不住刑罚,岂不是要把西厂供出来?这怎么使得?

    沈惟庸不禁弯了弯唇角。先让岑禄和明匡狗咬狗,陛下坐收渔人之利。这招当真妙极。

    岑禄吞了吞口水,“陛下,这……恐怕不妥……”

    仪风帝扬手阻住他的话头,“你不要多说,照我吩咐去做就是。”

    横竖那乞索儿都留不得,就让他到东厂再咽气。打定主意,岑禄应了声是。

    仪风帝又道:“早朝时佘涪弹劾西厂,你行事需得更加谨慎。”言语间有些些埋怨。倘若换成明匡根本用不着他耳提面命。岑禄终归还是欠点火候。

    岑禄不敢抬头看仪风帝,只讪讪称是。流言是他命人散出去的,又贼喊捉贼大肆拿人。许是因为心虚,做戏做得过了头。

    “谬太子余孽查的如何?”仪风帝问的是岑禄,眼睛望的却是沈惟庸。果然如他所料,沈惟庸听到缪太子三个字的时候神情一滞。

    仪风帝好些年没有提及缪太子。好像这个人根本没在世间存在过似的。沈惟庸目露探究的偏头看向岑禄。

    岑禄仰起头,讨好的说道:“臣已经广散人手去查了。目前还没有确实的消息。陛下再宽限几日。”

    仪风帝在沈惟庸面前与他谈及此事,为的是想要知道沈阁老会否将此事告诉明匡。如果沈阁老与东厂沆瀣一气,仪风帝不会姑息。

    岑禄能明了仪风帝的用意,仪

    “臣遵旨。”岑禄恭恭敬敬的低下头,扫了眼一旁的沈惟庸。

    沈惟庸思量片刻,目光灼灼的看向仪风帝,“那位妍美人原是宫婢,身份低微。定是缪太子余孽想要诋毁陛下,所以才会有妍美人是刘大姑娘的谣言传扬出去。既然牵扯到缪太子,这件事可大可小。那班宵小之徒不敢明刀明枪与陛下抗衡,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沈阁老话说的漂亮。岑禄连连点头,“沈阁老所言极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偷笑。沈惟庸怕是老糊涂了。陛下递给他根杆子,他就顺着往上爬。首辅尚且如此,其他几位阁老不足为惧。

    仪风帝闻听此言呵呵地笑了,“册封俶儿为太子的诏书已经拟定,明日便公之于众。”

    “陛下,而今谣言正盛……恐怕会招致非议。”沈惟庸不无担忧的说道。

    刘仹刚被贬为庶人,皇帝陛下与亲侄女不伦的丑事甚嚣尘上,东西两厂忙着抓人锁人,弄得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册立太子。

    笑容僵在仪风帝脸上,他略带不悦的睇了眼沈阁老,“就是要用喜事冲一冲才好。册封太子之后大赦天下,万民同庆。”

    沈惟庸暗暗苦笑。

    东西两厂抓的那些人也要赦免?那还费劲抓来作甚?牢饭也是吃着玩的?

    “陛下宅心仁厚,实乃仁君明君啊!”岑禄一脸崇敬的看着仪风帝,“吾皇万岁万万岁!”

    仪风帝哈哈笑着摇摇手,“我要是能活一万岁,那得吓坏多少人?”

    “不不。”岑禄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陛下寿命一万是苍生之福!”

    沈惟庸在心里叹口气,最近岑禄怕是看戏看的多,演起来也得心应手。偏偏皇帝陛下吃他这套,乐得见牙不见眼。

    几件大事议定,沈惟庸与岑禄告退出了宫门。

    夜晚寒凉,小厮抱着斗篷快步跑过来给沈阁老披上。荣华也给岑禄加了斗篷,还不忘向他回禀道:“贵哥儿在车里等您。小的给他灌了汤婆子,它抱着睡到现在都没醒。”

    岑禄眼中带笑,赞道:“你也是知冷知热的人儿了。”

    这算是夸奖吧。荣华扯出一丝笑容,“贵哥儿比小的懂事。”

    沈惟庸紧了紧斗篷脚步轻快的走向自家马车,小厮扶他上车的当儿,小声说道:“佘大人在车里等您。”沈惟庸嗯了声,回首望向岑禄。

    小厮又道:“佘大人上车的时候避开岑督主的下人。”

    他才不怕西厂。沈惟庸腹诽着上了车在佘涪对面坐定。车夫甩了甩鞭子,哒哒的马蹄声随后响起,车子缓缓前行。

    沈惟庸与佘涪都没有说话,马车里静默良久,佘涪沉声问道:“阁老大人可知妍美人就是刘大姑娘吗?”

    “你说什么?”沈惟庸竖起眉眼,“刘大姑娘死在青城观。这事尽人皆知。”

    “她没死。”佘涪笃定道:“妍美人就是刘大姑娘。”他拿出一沓写满字的元书纸,“这是夕颜宫的内侍所书。妍美人同刘大姑娘一样,在肩头有一枚元宝形的胎记。人有相似,可胎记绝不会一模一样。”

    沈阁老愣怔片刻,将佘涪手上的元书纸夺了过去。借着昏黄的烛光一页页翻看。他看得很快,却又十分认真。

    纸面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字迹。错字不少,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圆圈,用来代替生僻字。

    这上面记录着仪风帝去夕颜宫的次数,以及他给刘大姑娘的赏赐。沈惟庸可以从那些难得一见的珍宝看得出妍美人非常受宠,仪风帝几乎每天都要从库里挑几件玩意儿着人送到夕颜宫去。但同时,仪风帝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他对妍美人的心思。

    “他隐藏的极好。”沈惟庸喃喃自语。

    “是啊。”佘涪苦笑,“陛下将自己的亲侄女纳入后宫,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沈阁老握着元书纸的手有些发抖,“不能光凭这些就认定那是刘大姑娘。”

    “阁老大人要如何才肯相信?”佘涪拔高了声调,“谣言并非谣言,而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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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善利

    沈阁老默然不语。

    怪不得陛下要查缪太子余孽。他跟刘大姑娘的事兴许就是缪太子身边的人传扬出去的。可为何岑禄说幕后主使是明匡?

    沈阁老目光突地一亮。难道明匡就是缪太子余党吗?

    这……简直匪夷所思。明匡是陛下的伴读,陛下将他提携到东厂督主的高位,并且极其宠信。明匡称得上是大夏呼风唤雨的人物。而缪太子早就是昨日黄花,替缪太子效力有何前途可言?

    除非……

    缪太子尚有后人在世。

    如此说来,陛下要查的就不是缪太子余孽而是缪太子遗孤。沈阁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忖量的当儿,佘涪继续说道:“阁老大人,下官身为御史就应忠言直谏,为民请命。朝臣有错参朝臣,陛下有错下官参陛下。若下官做不到,便愧对百姓愧对头顶乌纱。”

    朝中缺的就是佘涪这样刚正的官员。

    沈惟庸抿了抿唇角,“善利,我明白你的苦心。然则……你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佘涪来找沈惟庸,就已经存了死意。他要以死明志,让天下人认清仪风帝的嘴脸。

    “阁老大人……”佘涪内心激荡,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下官要做千古名臣,受万人敬仰。所以,您就当下官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罢了。”

    沈惟庸喉头滚动,颤声道:“善利,你听我说……缪太子似乎尚有后人在世。”

    佘涪颦了颦眉,难以置信的看向沈惟庸,“阁老大人,您是想……”

    昏暗的车厢里,沈惟庸的灼灼目光像是两盏明灯,悄然点亮佘涪心底的希冀。但很快一缕阴霾袭来,“缪太子亦非仁人。”

    当缪太子被扯下太子之位时,佘涪甚至暗自庆幸。仪风帝初初登基,他也对这位新帝寄予厚望。可最终仪风帝还是令他失望了。

    佘涪但求仪风帝无功也无过,大行之后把江山交于明主手中。但他看来看去,几位皇子资质平庸,做个逍遥王爷尚可。他总是感慨刘氏后继无人。

    骤然听闻缪太子留有子嗣,佘涪欣喜不已。但转念一想运气好的话歹竹出好笋,运气不好歹竹出的还是歹竹,不如没有。

    沈惟庸面色一沉。

    佘涪说的没错。先帝宠爱先皇后才册封刘敬为太子。细究起来,缪太子除了是嫡子,实在没有其他过人的本事。若是拿他跟仪风帝相比较的话……起码他没有做出令人发指的不伦之事。

    大夏的皇帝是从矬子里挑出的高个儿。沈惟庸悲从中来,长叹口气,道:“聊胜于无吧。”

    “那……人在何处?”

    就算聊胜于无,也得先看看是圆是方。

    沈阁老摊手,“不知。我是从陛下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

    所以由头至尾说了跟没说一样。沈阁老无非是不想让他送死。佘涪无奈的笑了,“阁老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佘涪就是刚正的太过了。

    沈阁老问道:“善利,你真的想要……”

    “是,下官想要死谏。”佘涪毫无惧意,“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下官能用这副皮囊换得世人清明亦是值得的。”

    值得个大头鬼啊。

    动辄死谏,再多朝臣都不够用。佘涪这样的好官应该多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为仪风帝去死。

    “善利,你听我说。这件事不值得触柱。”沈阁老吞了吞口水,“你来找我,不也是想拿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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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拂尘

    佘涪摇头苦笑,“阁老大人,前路茫茫,再好的章程也无用武之地!”

    哎。他这是寒心了。沈惟庸喟叹道:“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往柱子上碰不是。”

    车窗忽然外响起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一道黑影闪过,小厮咦了一声,“这什么鸟?长得怪好看的。”

    小黑鸟停在小密探掌心,将沈阁老与佘涪的对话学说一遍之后变成薄薄的符纸。

    小密探面色阴沉。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那些话没有一句是他能听的。大小也是个阁老,就不能挑个敞亮的地儿说秘密,非得在马车里头。不憋屈吗?

    燕凰玉紧紧攥着拳。他万万没有想到岑禄知道那么多事。而且仪风帝已经对明匡起疑。

    裴锦瑶偏头看向燕凰玉,微微蹙起眉头。

    在听到缪太子后嗣的时候,燕六似乎并不吃惊,却是有些许担忧。

    他为何担忧?为明匡?为东厂?亦或是为了自己?

    倘若明匡被仪风帝治罪,他那九个义子一个也剩不下。

    裴锦瑶收起小黑鸟,撤了结界,一行人回到神机司。

    老文端来熬得喷香的米粥并几样清单小菜。

    裴锦瑶十分热情的对燕凰玉道:“六爷不要客气,多用些。”

    白英在心里翻个白眼。就不能弄点荤腥么。他嚼了半宿豆子,肚子叽里咕噜串气儿,忍得好辛苦。

    阿发给白英盛了粥,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裴神机使从不给我们立规矩。你不用不好意思,敞开吃。”

    白英刚想点头,肚子疼起来。

    “小的出去一下。”白英一张脸就快拧成麻花,夹着腿儿跑了出去。

    小密探望着他的背影啧啧摇头。不立规矩但也不能没规矩。白英这样六爷应该管一管,纵着他容易纵出毛病。

    裴锦瑶吩咐道:“给白英留点小菜。”

    瞧瞧,瞧瞧。裴神机使多体恤下属。等会儿白英回来,他要好好夸夸裴神机使。小密探屁颠屁颠去灶间拿干净小碟。

    燕凰玉食不知味,盘算着如何跟明匡回话。

    如果岑禄查出他是缪太子的后嗣,仪风帝定然会降罪于明匡。可若是他向沈阁老表明身份呢?燕凰玉暗暗摇头。怕是不妥。沈阁老不会轻易信他更不会轻易助他。若想说服沈阁老还得明匡出面。

    但不知为何,燕凰玉觉得明匡不会同意与沈阁老联手。

    一碗粥落肚,裴锦瑶小脸粉粉红红,就连眼睛都亮了几分。她抹抹嘴,神情哀戚的说道:“妍美人怕是活不了了。”

    燕凰玉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仪风帝做下的丑事却要刘嫣偿命,何其无辜又何其可怜。他吐口浊气把空碗递给老文,“再来一碗。”

    老文赶忙给他添满。

    裴锦瑶目光放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想救她?”燕凰玉不禁欣喜。他不在乎刘嫣名声有损,只要她活着,他就多一个亲人在世。

    “是啊。”裴锦瑶颔首:“我要救佘御史。”

    此她非彼他。

    燕凰玉敛起喜色,淡淡的睨了眼裴锦瑶,“救与不救,随你高兴。”

    裴锦瑶垂下眼帘思量片刻,问道:“六爷以为我要救妍美人?”

    燕六跟妍美人八百杆子都打不着,为何会对妍美人生死如此在意。难不成他恋慕妍美人?

    裴锦瑶吃惊的瞪大眼睛。

    没看出来燕六居然色胆包天呐!转念又想,仪风帝当妍美人是宝贝一样收在深宫,燕凰玉又怎么能见到?可他的反应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裴锦瑶屈起食指挠挠下巴。兴许燕凰玉跟花九一样怜香惜玉。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重色是一定的。

    裴锦瑶鄙夷的扯了扯嘴角。既是奸臣又是色鬼。以后要离姓燕的远一点。

    她不但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更是貌美如花的神机使。

    燕凰玉眼角刚好扫到裴锦瑶眼中流露出对他的不屑。裴三那是什么表情?他不就是吃了两碗粥吗?神机司不许添饭的?他连扇子带扇坠都给她了,多吃点她就摆脸色。哪有这样的?

    燕凰玉几口喝净碗里的粥,把空碗递给老文用眼神示意他再添。

    六爷真赏脸。老文笑呵呵的盛粥,心里美滋滋的。

    “我能力有限,救下佘御史尚且可以。妍美人嘛……恐怕不行。”她只是从八品的小小神机使,没有三头六臂,也没吃熊心豹子胆。不敢冒天大的风险去救妍美人。她也犯不上冒险。

    仪风帝真的情深义重就不会让妍美人殒命。

    老文钦佩望着裴锦瑶,“你要怎么救?小的也想出一份力。”

    裴锦瑶挺直脊背,一双眼盯着老文看了又看。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把我的拂尘找出来,救人没有拂尘不灵!”

    裴神机使动真格的了!老文讷讷点着头,小跑去了书房。

    燕凰玉目瞪口呆,嘴里含的粥都忘了吞下去。

    阿发是这样,老文还是这样。一个两个都被裴三忽悠傻了。看来只有他不会对裴三言听计从。

    燕凰玉微微扬起的唇角很快坠下去。他差点把金刚石扇坠儿给忘了。

    裴三就是个妖精!但凡沾上点边儿都会被她惑住心窍。

    ……

    佘涪整夜未眠。

    写罢折子又写下绝笔。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他没有万贯家财留给子孙后代,可这一身铮铮傲骨胡却是千金都换不来的。

    佘涪换上官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含笑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可惜他不是荆轲,亦不是专诸。

    从书房到门口这段路,佘涪走得很稳。

    府门大开的刹那,佘涪深吸口气。

    此一去,再无回头路!

    有道人影晃晃荡荡的闯入他的眼帘,“佘大人,早啊。”

    声音又甜又脆,像是加了冰的甘蔗汁。

    谁这么早上门做客?佘涪定睛细看。来人道姑打扮,头上一根桃木簪束发,手中挥动拂尘,浅笑盈盈说道:“佘大人,我掐指一算,你今天要遭大难,所以特来搭救。”

    她是……

    “裴神机使?”佘涪从小厮手中拿过灯笼对着裴锦瑶照了照。求雨那日他也去了。眼前这位似乎个子高了点,脸黑了点。但就是裴神机使没错。

    “是我是我,佘大人我们进去说话。”裴锦瑶将手中拂尘挥动的呼呼响,逼得佘涪连连向后倒退。

    “我……我还得上朝……”他一张口说话拂尘差点撩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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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善人

    裴锦瑶肃然道:“佘大人休要胡闹!”

    谁胡闹了?!合抱粗的柱子等着他去撞,怎么能误了时辰?

    佘涪愣神的当儿,拂尘扫到脸上。

    这是拂尘又不是扫把!裴神机使到底想干嘛?

    “裴神机使……”拂尘又唰唰撩到唇畔,差点就跟胡子搅到一处。佘涪又再退后几步,样子有些狼狈。

    裴锦瑶扭脸吩咐佘府下人,“关上大门,今天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逐一瞟过,“总之照我的话去做就会没事。”

    下人们吓得一个劲儿点头,关门的关门,落闩的落闩。

    佘涪急得喂喂直喊。

    “佘大人!”裴锦瑶拔高声调,“我们去书房详谈。”转头问小厮:“你们府上的厨子会做带骨鲍螺吗?”

    小厮乖顺的点头,“会。”

    “好。一碟带骨鲍螺,一碟玫瑰饼,再来个冰糖霜梅。茶不要太浓也不能太淡。”

    “裴神机使稍待片刻。”小厮一一记下小跑着去灶间。

    裴神机使拿他这处当酒楼了?佘涪张大嘴巴,缓了数息,“裴神机使,我还要上朝!”

    “佘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帮你告假了。”裴锦瑶甩动拂尘,十分不满的说道:“上门都是客,佘大人不是想让我在这处站到天亮吧?”

    他想把她撵出去!

    佘涪阴沉着脸,“裴神机使这边请。”

    两人到在书房,小厮端着托盘随后而至,“带骨鲍螺,冰糖霜梅,玫瑰饼。茶水刚沏好的,您小心烫。”

    佘涪睨他一眼。

    佘府是要改成佘记茶楼了吗?一个个不知中了什么邪。

    裴锦瑶笑眯眯的道谢,给佘涪斟上茶水,“佘大人吃茶吃点心,千万别跟我客气。”

    这是佘府不是裴府!

    佘涪都快气死了。从裴三露面到现在,事事都是她做主。说什么来救他,分明是嫌他死的不够快。

    裴锦瑶抿了一小口茶,赞道:“好茶。”

    佘涪没有答话。当然是好茶,他的小厮不知被裴三灌了什么迷汤,乖乖奉上招呼贵客的黄芽。

    裴锦瑶放下茶盏,正色道:“佘大人,实不相瞒昨晚我夜观星象发现帝星……”长叹口气,拿起一块带骨鲍螺啃着吃。

    “帝星怎么样?”佘涪急切的追问道。

    “就是……”裴锦瑶连连嗟叹。

    “到底怎么样?裴神机使能否……”佘涪盯着裴锦瑶的小红嘴儿,“先说清楚再吃?”

    “不能。夜观星象伤神又伤心。”裴锦瑶咬了一大口,嘴巴塞的满满当当。

    起个头就不往下说,真是要被她气死。佘涪眼巴巴看着裴锦瑶吃完带骨鲍螺,嫩白的小手又去拿玫瑰饼。

    佘涪眼泪都要淌下来。

    裴锦瑶的手在半路停下,沉声道:“帝星黯淡,光彩全失。”她抬眼看向佘涪,“我还知道佘大人想要死谏。”

    佘涪眼底现出骇色,“裴神机使……真乃神人!”除了沈阁老,没人知道这件事。沈阁老不可能将此事告诉给裴神机使知道。

    裴锦瑶挺直脊背,微微笑道:“我只是小小神机使,担不起神人二字。”

    佘涪愈发敬服,“方才裴神机使说我有大难……不知是不是指的就是……”

    “当然不是!”裴锦瑶拈起一块玫瑰饼小口咬着吃。

    又是说一半藏一半。

    佘涪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悦,拿起茶壶小心翼翼的给她续上茶水,“裴神机使慢慢吃,不急。”

    裴锦瑶眼风一瞟看向窗户,晨光透过桃花纸照进屋里,显得烛光格外昏黄。她努起嘴唇吹熄蜡烛,低声自语,“想吃碗热腾腾的汤面。”

    佘涪唤来小厮叮嘱一番,又特特问了裴锦瑶的口味,以免她吃的不高兴。

    玫瑰饼落肚,汤面送了上来。

    鸡汤香浓,香葱碧绿,细面滑爽,裴锦瑶忍不食指大动吃了个精光。

    裴神机使好胃口!佘涪忍不住暗暗竖起大拇指。

    吃饱喝足,裴锦瑶重新端起高人的架势,含笑道:“佘大人的难始于死谏。”

    前面没有任何铺垫,佘涪愣怔片刻才试探着问道:“裴神机使何出此言?”

    是凡高人都不会随意泄露天机。如果裴神机使不肯讲,唯有自己参详。

    “佘大人可曾想过死谏之后陛下会如何对待您的儿女以及族人?”裴锦瑶神情严肃,“您认为祸不及妻儿所以安心赴死。”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裴神机使太神了。佘涪缓缓颔首。

    “佘大人错了。您一死,就坐实了陛下不伦的丑事……”

    佘涪嗯了声。这的确是他死谏的目的。让世人认清仪风帝的真面目。

    “可您想过死了之后又当如何吗?陛下仍是陛下,臣子仍是臣子,大夏前路仍旧晦暗不明。或许再过一二十年,八皇子继位,宦臣当道,群雄四起,大夏国亡。以上种种,是您佘大人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佘涪木然摇头,“正因我对大夏寄予厚望才会以死相谏。”

    “既如此,您就应该为万千百姓好好活着。”裴锦瑶抓起拂尘挥舞的虎虎生风。佘涪眼睛发花,还有点犯恶心。

    怎么裴神机使拿拂尘的样子跟别的老道不一样?人家是世外高人的款儿,裴神机使就跟耍大刀的似的。

    佘涪猛灌几口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话说到这儿了,我就多说几句。佘大人可知为何帝星黯淡?”裴锦瑶放下拂尘,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好似清泉。

    佘涪清清喉咙,“是因为他与刘大姑娘……”

    “佘大人说的太对了!”裴锦瑶手掌啪的一声啪在桌面,惊得佘涪心肝乱颤。

    他说得对也不用使劲儿拍桌子吧。手不会疼的吗?

    裴锦瑶顾不上揉手,翻起眼皮口中念念有词的掐指推算,“怪不得佘大人有慧根,您前世是比丘。”

    佘涪一脸震惊。

    裴神机使掐掐手指就能算出他的前世?高人果然是高人。

    佘涪虔敬的合起手掌,轻声问道:“那么……帝星黯淡会不会对大夏有影响?”

    “怎么会没有呢?”裴锦瑶摇头轻叹,“您的大难尚未化解,却一心牵记黎民苍生。您是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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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意味

    佘涪羞赧摇手,“不不,跟裴神机使相比,我差得太远。”

    “佘大人不要妄自菲薄。我说你是你就是。”裴锦瑶将带骨鲍螺推到佘涪面前,“味道不错,大人尝尝看。”

    佘涪素来不爱吃点心,眉头微皱拿起一块,“裴神机使无需客套。我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话音刚落就尴尬的笑了。

    裴锦瑶也跟着笑,“佘大人真风趣。”她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问道:“您写的奏折可否给我看一看?”

    佘涪想都没想就从袖袋里取出折子递给裴锦瑶,“有几处欠点火候,裴神机使全当笑话看看就好。”

    裴锦瑶将其展开视线匆匆掠过。

    佘涪用词犀利,七问仪风帝夕颜宫的妍美人与刘嫣是否就是同一个人,仪风帝是否承认枉顾人伦,与亲身侄女秽乱宫闱。

    半点情面都不留。

    裴锦瑶不禁赞了声“好”。佘涪德才兼备,为人刚正耿直是难得的好官。

    救他救对了。

    裴锦瑶顺势将折子收好,“佘大人,有些事我不想瞒你。大夏危在旦夕……单凭您一人死谏不但不能转危为安,反而会雪上加霜。”

    佘涪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重要。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微颤,“裴神机使……大夏还有救吗?”

    “有。”裴锦瑶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只要佘大人活着就有的救。”

    他活着就行?这是怎么个说法?

    佘涪张大嘴巴,想要追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但凡大事都是由桩桩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堆积而成。正所谓聚沙成塔,寸积铢累。旻灵帝至今,刘氏声威日益削弱,眼下帝星又……”裴锦瑶垂下眼帘轻轻摇头,“妍美人一事已然尽人皆知,就算您死,也改变不了陛下与刘大姑娘不伦的事实。”

    佘涪忖量片刻,“裴神机使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帝王荒淫,身为臣子理应忠言直谏。若是让他翘着手什么都不做,实在强人所难。佘涪将带骨鲍螺丢回碟子里,沉默片刻,“既然裴神机使能够窥得天机,就一定有化解的办法。”

    裴锦瑶无奈摊手,“佘大人,我自会尽力而为,但也需要大人襄助。”

    佘涪目露坚毅,“裴神机使想要我如何襄助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无二话。”

    裴锦瑶双手端起茶盏,“好!下官以茶代酒多谢佘大人。”说罢咕咚咕咚将杯盏中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裴神机使还没说如何襄助就道谢,这也太过客气了。佘涪喝光茶水抹抹嘴,殷切的望着裴锦瑶。

    裴锦瑶微微颦眉。佘涪这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阿发和老文就是这样望着她,等她示下。

    “佘府中人今日不可踏出大门一步。”裴锦瑶清清喉咙,垂眸道:“一字记之曰少说话,多做事。”

    明明是六个字……兴许高人都是六个字当一个字来用。佘涪掰着手指不住点头。

    “佘大人无需在妍美人一事上多费心神。”裴锦瑶拿起茶壶给佘涪续上茶水,“而是应该将目光放远一点……”

    放远一点?多远?

    佘涪不解的看向裴锦瑶。

    裴锦瑶暗暗摇头。佘大人不如阿发和老文机灵。所以说,宦臣受宠并不是全无道理。谁不喜欢一点就透的机灵鬼儿。

    “将深宫秘事传扬出去怎会没有企图。关键在于图的是什么。”裴锦瑶说着说着就觉得肚子饿,拿起一块玫瑰饼小口吃起来。

    佘涪惊讶的瞪圆眼睛。从进门到现在裴神机使的嘴巴就没闲着,她还能吃的下玫瑰饼?瞧着瘦瘦小小,胃口大的吓人!亏得裴家不缺银子,要不然就裴神机使这种吃法用不了三五年就得把家底儿败光。裴锦瑶眼风一瞟,扫到佘涪愣怔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叹气。

    佘大人怎么跟牛皮灯笼一样,怎么点都点不着。

    裴锦瑶把嘴里的玫瑰饼咽下去,“佘大人,您说背后主使图的是什么呢?”

    佘涪被她问的回了神。

    “图的是帝位。”佘涪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昨晚沈阁老已然将明匡可能是缪太子余党的事对他言明。但佘涪不信。在他眼中,岑禄与明匡都是一丘之貉。如果明匡真的是缪太子余党,陛下杀了他才好。然而,陛下没有下令严惩,反倒将西厂抓获的证人交给东厂再审。

    佘涪不屑于这种所谓的制衡之术,对仪风帝亦大失所望。

    明君当以德行治天下,而不是玩弄诡诈权术。

    方才他问裴神机使大夏还有没有救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答案。倘若再不出一位圣主明君,大夏必定会亡。

    佘涪心下凄然。他想死谏何尝不是因为心灰意冷。

    裴神机使却说他活着,大夏就有得救。佘涪眼眶发酸。如果他活着真能救得了大夏,那他就好好活着。可……岂会如此轻而易举。

    裴神机使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罢了。

    不论如何,裴神机使的恩情他必定铭记于心。

    “佘大人一语中的。”裴锦瑶长舒口气。

    虽说佘大人看起来有点书呆气,其实还是聪明又伶俐的。

    读的书多机灵劲儿就不在外表而是藏在芯子里头。神棍也是一样,口若悬河与惜字如金一定要把握的恰到好处,半点都马虎不得。怪不得她跟佘大人投缘,不光因为佘府的点心合她口味,也是因为大家算是半个同行。

    “东西两厂亦是各为其主。”裴锦瑶挑了挑眉梢,“陛下并不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佘涪攥了攥拳。

    沈阁老不会将明匡是缪太子余党一事告诉裴神机使。她从何处得知此事?

    “裴神机使……”佘涪不安扭动着身子,低声劝道:“话不可乱说。”

    他二人初次见面,裴神机使就对他开诚布公,实在令他汗颜。

    “我没有乱说。”裴锦瑶抬手向上一指,“佘大人不要忘了,卜筮观天象我都略知皮毛。天下事难逃我这双眼。”

    裴锦瑶捏捏袖袋里符纸折成的小鸟,意味深长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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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慢哭

    佘涪不禁肃然起敬,“裴神机使不但有过人之才而且宅心仁厚,实在令人佩服。”

    裴锦瑶微微扬起唇角,“佘大人谬赞,在下愧不敢当。”说着又把拂尘抓在手里,佘涪赶紧将身子紧贴在椅背上。

    裴神机使的拂尘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施了法术,多看两眼就觉得迷糊。

    裴锦瑶刚要挥动拂尘,小厮进来禀报:“东厂领班阿发向裴神机使复命。”

    “快让他进来。”裴锦瑶转而看向佘涪,“我吩咐他给大人告假。”

    佘涪点点头,难为裴神机使小小年纪办事如此周到。

    阿发板着脸进到屋里给佘涪和裴锦瑶见过礼,“小的已经给佘大人告了假。沈阁老得知佘大人要留在府中避灾劫,特意叮嘱佘大人多多保重。”

    佘涪嗯了声,抬眼打量阿发。

    这位东厂小领班从容稳重,不苟言笑,一看就是能当大用的。裴神机使御下有方。

    “青城观的云道长清早入城送信,说是刘大太太想见裴神机使。郭阁老会向陛下奏请。”阿发暗自冷哼。刘大太太当真不自量力,裴神机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句想见就能见到。

    裴锦瑶颦了颦眉。刘大太太在这节骨眼儿上提出见她,不知安的什么心。

    佘涪手捻胡须,不无担忧的说道:“刘大太太怕是听说了刘大姑娘尚在人世。她不敢胡向陛下兴师问罪,不知会不会留难裴神机使。”

    小密探不屑地撇撇嘴,闷声道:“她敢!”他阿发可不是摆设。刘氏若是敢对裴神机使不敬,就让她尝尝东厂老虎凳的滋味儿。

    裴锦瑶嗔怪的睖他一眼,“放肆。”

    “小人失礼。”小密探躬身向佘涪赔罪。东厂领班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差事要办的利利索索还得给裴神机使做足脸面,不能有半分懈怠。

    东厂密探叫裴神机使驯的跟小猫似的。佘涪更加佩服裴神机使了。他皱着眉对裴锦瑶说道:“为母则刚,说不定这次刘大太太豁出性命也要为刘大姑娘讨个公道。裴神机使小心为上。”

    裴锦瑶知道他是好意,含笑道:“见与不见全看陛下如何决定。”

    这倒是。而今陛下进退维谷。声名难以挽回,东西两厂也渐渐失了掌控。至于妍美人……肯定留不得了。陛下做了那么多事,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佘涪眉头拧紧几分。大夏有这般荒唐的帝王苦了百姓。

    裴锦瑶利落的甩甩拂尘,叮嘱佘涪一番便告辞出来跟小密探溜溜达达往回走。两人刚到东华门,冯嘉趋步到在裴锦瑶近前,“裴神机使,陛下命你去青城观。”

    仪风帝允准她见刘大太太?

    去就去。她就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儿,皇帝陛下叫她跑腿她哪敢抗旨。

    冯嘉凑到裴锦瑶耳边压低声音,“近来谣言四起,许是缪太子余党作乱,还请您稍加留意。”

    裴锦瑶了然的笑了笑,“若刘大太太与缪太子余党有牵连,我定会禀报陛下。”

    裴神机使果然一点就透,冯嘉松口气脚步轻快的回宫去了。

    ……

    小密探挑了两匹骏马带上食水和裴锦瑶快马加鞭赶到刘大太太的居处。

    刘大太太不似裴锦瑶想象中的那般潦倒愁苦。虽然布衣荆钗略显粗陋,刘大太太脸上却无半分郁郁,举手投足间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风采。

    这妇人心挺宽。

    小密探将带来的点心摆在裴锦瑶手边,又掏出瓷杯倒上茶水。一路赶来,水囊里的水凉了。小密探讨好的说道:“您且将就一下。”

    他信不过刘大太太。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茶水里下毒。

    裴锦瑶拈起一块酥油松饼填进嘴里慢慢咀嚼。

    绿衣很是不忿的横了小密探一眼。她备下了蜜润绦环和柳叶糖,为的就是能让裴神机使吃好喝好。没成想这阉竖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居然信不过她们。

    刘大太太扬起手,暗示绿衣不要在小事上计较。她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裴锦瑶。

    大名鼎鼎的裴神机使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个漂亮又贪吃小姑娘。刘大太太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惊讶,柔声道:“裴神机使纡尊降贵来见我这个犯妇人,当真叫人惶恐。”

    嘴上说惶恐,脸上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裴锦瑶瞥她一眼没接话继续吃酥油松饼。

    饼有点冷,可口感仍旧松脆,香香甜甜。

    刘大太太深吸口气,正色道:“既然裴神机使不愿寒暄,那我无谓客套。”

    裴锦瑶咽下嘴里的饼浅浅笑了,“刘大太太有话不妨直说。”

    “我知道,嫣儿被……被陛下弄进宫中。陛下做出此等……”刘大太太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请陛下网开一面,不要再让嫣儿受苦。”

    说到此处,刘大太太声泪俱下,“不管世人如何看待嫣儿,她始终是我的女儿。我不想让她再受磋磨。所以……”

    “所以,你想让陛下赐刘嫣三尺白绫亦或是毒酒?”裴锦瑶盯着刘大太太的脸看了又看。

    绿衣跪在刘大太太身侧帮她擦拭泪水,哀求道:“大姑娘死后,您天天哭,日日哭,把眼睛都哭坏了。您不能再哭了,身子要紧呐。”

    “那是我的亲骨肉,与我血脉相连,她有事,我心里刀绞似的难受。”刘大太太攥起拳头捶打胸口,“她本是金枝玉叶,谁能想到会落得如斯下场?”

    绿衣痛哭失声,主仆俩的眼泪哗哗直淌。

    幸好早有准备。小密探搓了两小球棉花递给裴锦瑶。裴锦瑶忍住笑摇摇头。她倒要看看刘大太太能哭到什么时候。

    小密探用棉花堵住耳朵,抱着肩膀气呼呼的盯着刘大太太和绿衣。

    傻娘们就是傻娘们。对着裴神机使哭有个鬼用。又不是裴神机使把刘大姑娘纳入后宫的。

    裴锦瑶气定神闲的继续吃酥油松饼。小密探板着脸在旁边侍候。

    刘大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扫到气定神闲吃酥油松饼的裴锦瑶,和板着脸在旁边侍候的小密探。

    刘大太太吞了吞口水,推开伏在她膝头的绿衣,抽噎着说道:“裴神机使定是觉得我这个做娘亲的狠心。”

    裴锦瑶眼睛弯成月牙,“没有没有。你们慢慢哭。反正我今晚宿在青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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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原委

    刘大太太两眼通红,哽咽着叨念,“嫣儿命苦啊……”

    裴锦瑶端起瓷杯小口抿着茶,不慌不忙的说道:“太太眉色浓黑,下巴丰润乃是有福之人。”

    刘大太太住了哭声,抬眼看向裴锦瑶。以前她还是太子妃时,很多人都说她面带富贵注定一世荣华。虽然这些年暂居青城观,但她深信自己终有一日能够成为尊贵的太后娘娘。

    现而今,就连裴神机使都说她有福相。刘大太太不免沾沾自喜。

    裴锦瑶认真端量沾沾自喜的刘大太太,浅笑道:“太太左边眉毛稍长,命中有子。但……刘大姑娘不是太太亲生的吧?您口口声声血脉相连,不过是骗人骗己的谎话而已。”

    刘大太太心下一沉,板起脸孔厉声喝问:“裴神机使为何口出妄言攻讦与我?我十月怀胎生下嫣儿,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刘大太太满面凄然,“万没想到嫣儿会被他……他是嫣儿的叔父……他把我们害得好惨!”

    面对压抑着愤怒的刘大太太,裴锦瑶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笑着说道:“太太天庭饱满,可惜地阁浅薄承不住贵重的运势。您的女儿足月生产,未曾满月便夭折了。儿子不足月,却是个命大的。”

    刘大太太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愣愣不知作何反应。绿衣膝行至她面前,哭喊道:“裴神机使胡言乱语冲转夫人,您切切不可动怒。”

    刘大太太像是被绿衣唤醒,立马竖起眉眼,柔和的五官变得狰狞,“裴神机使来此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小密探攥起拳头,凶巴巴的大声道:“朱氏!你胆敢对我们裴神机使大呼小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刘大太太缩紧肩膀,不屑的瞟了眼小密探。这阉竖一脸贱相,瞧上一眼就满肚子火气。

    裴锦瑶朝小密探使个眼色,小密探退到她身后,用眼神恫吓刘大太太。

    “羞辱刘大太太的是你自己,不是我。”裴锦瑶笑眯眯的望着刘大太太,“刘嫣是不是你亲生的都没什么所谓。关键在于,你的儿子身在何处。”

    刘大太太像是被风雨摧残的娇花,霎时失了颜色,嘴唇苍白的吓人。

    裴神机使果真断事如神。看上两眼而已就能将她深埋于心底的秘密挖了出来。

    绿衣扑通一声跪在裴锦瑶膝前,“裴神机使休要胡言。若是您方才所言被有心人听了去,我们太太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裴锦瑶轻蔑的扬起下巴,看都不看绿衣一眼,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紧紧锁住刘大太太,“你想要什么,不妨跟我说一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可不是随叫随到的碎催。”

    小密探深吸口气,暗暗点头。裴神机使说的没错,他们神机司越来越重要。不仅肩负京城百姓的安危,还要帮陛下打探消息。这趟差事裴神机使办的漂亮,三言两语就把刘大太太忽悠的跟个傻子似的。

    刘大太太伸出手抚平裙摆细小的褶皱,只数息功夫便镇定如常,叹息道:“陛下跟从前一样多思多虑。”她眼中划过一丝哀戚,“裴神机使不必无端揣测。我的确有过一个儿子,或许应该说是成形的男胎……哎,我跟他没有缘分,注定做不成母子。”

    绿衣哇的哭出声,“裴神机使,求您行行好,不要再逼问夫人。她已经够苦的了。”

    “绿衣休要胡言!裴神机使也是身不由己。”刘大太太擦净面颊的泪珠弯起唇角,笑的很是勉强,“绿衣也是心疼我这个主子,还请裴神机使不要怪她。”

    “太太人中长,耳珠薄注定要受骨肉分离之苦。”裴锦瑶白皙的手指在瓷杯边沿来回摸索,似笑非笑的与刘大太太对视。

    刘大太太哀怨的垂下眼帘,“我与嫣儿正是分隔两地,虽说她在城里,我在城外,却也是相见无期。”

    “既然太太不信我,那我就不必多费唇舌。”裴锦瑶无奈的摇摇头,“太太的意思我会报于陛下知道。”说着,站起身吩咐小密探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去道宫歇宿。

    刘大太太目送裴锦瑶和小密探的背影消失在崎岖的山路,转而对身畔的绿衣说道:“裴神机使名不虚传。她竟然看得出嫣儿非我所生。”

    绿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她若是能助公子一臂之力就好了。”

    刘大太太目光幽深的好似无底幽潭,“事关重大,万万不能心急。就算她得用,也得吾儿看得入眼才行。”

    “可是……”绿衣担忧的说道:“裴神机使会不会将大姑娘和公子的事告诉那狗贼?”

    “不会。”刘大太太非常笃定,“裴神机使肯定能看出我有做太后的运道。她是聪明人,懂得为自己打算。那狗贼做出纳侄女为妃的丑事,黎民百姓也已认清他的真面目。燕六也是时候伺机而动,要不了多久,吾儿就是大夏皇帝!”

    ……

    裴锦瑶和小密探刚吃过晚饭,五六只小黑鸟次第飞了回来。

    裴锦瑶支开邱将离跟小密探进到内室,“小的把窗子打开,以免有人偷听。”

    支起窗棂,清冽的山风吹了进来,小密探又忙着去给裴锦瑶找斗篷,找完斗篷又去提水沏热茶给她暖手,好半天才收拾妥帖。

    小黑鸟似是等的不耐烦,在桌上跳来跳去唿扇着翅膀。

    小密探忘了给自己带斗篷顺手拿薄被披在身上,笑眯眯的说:“里里外外都查过了,别说人就连苍蝇都没有。”

    裴锦瑶白他一眼,“苍蝇都被你烦死了。”

    小密探挠挠头,挨着裴锦瑶坐下,“这处毕竟不是我们东厂地界儿,小心为上。”

    裴锦瑶不理他,抓起一只小黑鸟托在掌心。它不说人言,叽叽喳喳的跳着脚叫了一会儿之后变成薄薄的符纸。

    裴锦瑶拧紧眉头,逐个试过,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得了,小的知道您这次又不灵。”小密探快手快脚关上窗,“您也不用不好意思。这事就小的一人知道,小的绝不会外传。”

    裴锦瑶黑着脸,气鼓鼓的抱着肩膀,“你再多话我把你卖到雅利安做苦力!”

    小密探嘿嘿直乐,“小的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您留下小的更划算。”他嬉皮笑脸的给裴锦瑶斟上热茶,小心翼翼的问道:“刘大姑娘真的不是刘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刘大太太真的有儿子?”

139 相求

    裴锦瑶颔首,“刘嫣是缪太子的庶女。刘大太太产下的女儿没等满月就夭折了,于是她将侍妾所生的庶女养在膝下。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儿子……”与刘大太太见面时,裴锦瑶观其面相忽然想起野史上所记载的有关刘朱氏的秘辛。可惜她看的时候只是匆匆掠两眼没往心里去。有些细节早就忘了。刘大太太的儿子姓甚名谁,结局如何裴锦瑶半点印象都没有。

    “您是怎么知道的?”他堂堂东厂领班都没有裴神机使消息灵通,真是叫人脸红。

    裴锦瑶弯起唇角,“你猜。”

    小密探鼓着腮想了又想,骤然瞪大眼睛,“您该不会是诈她的吧?”裴神机使一肚子心眼,难怪长不高。

    裴锦瑶淡淡的嗯了声,“也不全是。看她面相的确有子。我旁敲侧击几句,她就露了马脚。不管她再怎样遮掩都没用。”

    小密探皱紧眉头,“有儿子却死都不肯认,我看她必定有所图谋。”

    “要是没有图谋才奇怪。”裴锦瑶努起嘴唇吹散茶水上的浮叶,“朱氏眼大有神是个有野心的。眉色黑可惜眉头疏散,印堂微凹,这样的人刻薄寡恩,若让她成了气候……以前那些对不起缪太子的大臣,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密探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赞道:“裴神机使相术了得。小的心悦诚服。”

    裴锦瑶凉凉睨他一眼,“哼,少在我跟前卖乖。小黑鸟的事要是传出去半个字……”

    “不会不会。”小密探慌张的摇着手,“小的对您忠心耿耿,披肝沥胆,鞠躬尽瘁,一片丹心报天子……不不,一片丹心报裴神机使!”偷眼望向裴锦瑶,但见她紧抿唇角,忍笑忍的很辛苦的样子。小密探拍拍胸口长舒口气。裴神机使也不知跟谁学的,顽皮又促狭。幸亏他胆气壮,要不然早被吓坏了。

    裴锦瑶拿起茶壶给小密探倒了杯茶,“用心办差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的不为好处,只为尽忠。”小密探满脸满眼都是诚意。裴锦瑶扑哧一声乐了,“那你说,刘大太太儿子的事要不要告诉明督主?”

    这是裴神机使挖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被卖到雅利安。

    小密探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思量片刻,朗声道:“此等大事全凭裴神机使吩咐。小的只管鞠躬尽瘁,披肝沥胆!”

    裴锦瑶哈哈地笑了,“回到京城你不要耽搁,将此事禀报明督主。”

    “那……小的怎么说?”

    “实话实说,一星半点都不能隐瞒。但是……你要当着燕六爷的面告诉明督主。”燕凰玉和明匡仍旧父慈子孝,裴锦瑶觉得十分无趣。兴许刘大太太的事能让他俩产生分歧。

    山中寂静,裴锦瑶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密探早早就起了,跟邱将离各个道宫走了一趟。

    先帝宠信吕琅那些年,着实在青城观下了不少本钱。道宫修建的美轮美奂,处处皆是景致。小密探高兴极了。在没有新的观主之前,这处就是他们裴神机使说了算。下次再来,把老文叔也带上,权当秋游了。

    小密探打定主意,兴高采烈的去给裴锦瑶张罗早饭。

    裴锦瑶精心梳洗一番,已是日上三竿。

    小密探连连摇头,“您起的这么晚,那些想要一睹您裴神机使风采的道长们肯定失望极了。这处不是咱们东厂地界儿,您更得笼络人心才是!教他们舞剑扎马,随便聊几句都好。画符万万不能教,小心教会徒弟害师父。”

    “好好。都听你的。下次来你别忘了把我的桃木剑带上。”裴锦瑶端起粥碗,问道:“邱将离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密探哼了声,“他让我在您跟前为吕琅美言几句。他也不想想,那老杂毛是怎么对您的。亏他好意思说什么以德报怨,不念旧恶。这话您听过就算,千万别往心里去。”

    “就这些?他没提南宫瑾?”昨晚上吃饭时,邱将离欲言又止,裴锦瑶知道他有话想说却又懒得问也懒得听。

    “他让您小心提防南宫瑾。”小密探面色缓和下来,“还算他有点良心。要不然小的不会搭理他。”

    裴锦瑶笑道:“吕琅倒了,我若是被南宫瑾比下去,青城观里子面子就都丢光了。”

    “南宫瑾跟您可没法比。”小密探给裴锦瑶添满粥,“您多吃点。骑马饿的快。”

    煮粥的水是山泉水,米粥因此格外香甜。裴锦瑶不经不觉吃了三大碗。

    候在门外的邱将离站的腿都酸了才等到屋里传来拾掇碗筷的声响。他抬手捋捋鬓发,正正衣领,轻轻叩门,“裴神机使,是我,小邱。”

    话音落下,木门分开两边,小密探探出脑袋,“邱道长请进。”

    自报家门就不能实诚点,小邱小邱,一听就知他有事相求。小密探跟在邱将离身后,朝裴锦瑶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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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回京

    裴锦瑶吃的有点多,她请邱将离坐下自己却站了起来。邱将离顿觉局促,两只手搓动膝头,笑着说道:“我命人备了些干粮给您在路上吃。”

    “干粮?”裴锦瑶挑起眉梢,“原本打算多住些日子,行吧我们这就启程了。”

    啊?不是阿发领班说裴神机使急着回京的吗?邱将离疑惑的看向小密探,小密探袖着手,自顾自盯着靴子尖儿上的油点子发呆。油点子不大但是不好看。等回去让老文叔给他缝几粒米珠遮一遮。或是玉珠也成,弄个竹叶形状的,能显出他温文尔雅的气质。

    “我不是催您回去。”邱将离正正色容,“您想住多久都行。”

    裴锦瑶也像小密探那样袖起手,似笑非笑的说:“我要赶回去向陛下复命。”

    这不还是急着回京吗?裴神机使闲的没事逗他玩呢?邱将离心里不痛快,但又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悦。

    “裴神机使……”他仰起脸看向裴锦瑶,诚恳的说道:“刘大姑娘一事,怕是有人造谣。我跟师父去过后山刘大姑娘埋骨之处。师父探过确有尸气。师父还说她躲不过命中劫数也是天意。而且,师父闭关多年,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有尸气不一定就是刘大姑娘的尸骨。”裴锦瑶睇着邱将离,“你放心,青城观和吕道人都没做错事。陛下不会怪罪。”

    邱将离悬着的心放下。他唯恐陛下因为刘大姑娘的传言迁怒青城观。吕琅被关进坠凡塔之后,亏得裴神机使帮忙周全,否则他们的日子必定难过。眼下能帮的上青城观的,也就只有裴神机使了。

    念及此,邱将离觉得分外凄凉。

    “除了你们每隔半个月送一次米粮,还有没有人能跟刘大太太接触?”裴锦瑶沉声问道。邱将离茫然摇头,“没有了。送米粮上山的都是观中女弟子或是十岁上下的小道士。刘大太太毕竟是女眷,我们总要避嫌。自打她们来到青城观,我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

    “那……你可还记得都有谁上过山给刘大太太送东西?”

    邱将离略微沉吟,“这些杂事都记在簿子上,您想看的话,我这就去找。”

    裴锦瑶向小密探使个眼色,“阿发你也一块去。”转而看向邱将离,“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小密探盯着邱将离,两手合拢掰的骨节咯咯作响。

    邱将离垂下头,轻声道:“小邱遵命。”

    是个聪明人。小密探唇角微弯,“邱道长前面带路。”

    ……

    这一耽搁,裴锦瑶和小密探傍晚才入城。

    回到神机司,老文将他收的风儿一一向裴锦瑶禀报,“那乞索儿到在东厂也就个把时辰就死了。南宫瑾去韩世子的别院吃酒,今儿晚上就歇在那了。他跟刘庶人一定会见面。可惜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陛下昨晚宿在夕颜宫。清早赏赐妍美人一斛东珠。看起来丝毫不受外间传言的影响,仍旧我行我素。”

    老文叹息着摇摇头。这都火烧眉毛了,皇帝陛下非但没拿出个章程,还愈发宠爱妍美人。

    果真是红颜祸水。

    “东厂的刑官是吃素的?人说死就死,明督主没有追究?”裴锦瑶把头发散开重新绾髻。

    “不怨我们东厂。”老文扁扁嘴,“人送来的时候就不大精神。在西厂也是受了大刑的。岑禄给他用药吊着命,到在东厂没问两句就咽了气。这根本就是岑禄耍的诡计。”

    “不是岑禄耍你们,是……”裴锦瑶手指着崇贤殿方向,“那位的意思。”

    可不就是嘛!老文一个劲儿的点头,“可怜我们明督主当牛做马这些年,到头来反被……被人猜忌。”

    裴锦瑶利落的将桃木簪插在发间,“花九爷跟南宫瑾一同去别院了吗?”

    “没有。我们九爷才不去讨嫌。”老文跟小密探对视一眼。俩人心照不宣。

    不是花九不想去,而是被南宫瑾甩掉了。但是这话不能对裴神机使挑明了说。得给九爷留面子。

    “月楼新来了几位姑娘。听说其中有一位貌似天仙,我们九爷凑热闹去了。”老文说了半天话,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九爷挺有闲情。”真是个多情种子。只可惜是阉人。裴锦瑶不禁叹惋。

    “都这时辰了,陛下不会召您入宫了。不如您早点回府歇息。”小密探拧了热热的手巾板儿递给裴锦瑶,“乞索儿死了,明督主定然气恼,小的回东厂给他老人家出出主意。顺便说说刘大太太的事。”

    裴锦瑶接过巾子敷在脸上,热气熏得人从里到外都熨帖了。

    “我跟你一起去。”裴锦瑶慵懒地说道:“好久没吃光禄寺做的菜,怪想的。”

    光禄寺做菜好吃么?还用得着特特跑东厂蹭饭?裴神机使不是说他炸肉一绝吗?这么快就吃腻了?小密探鼓着腮。怪不得人常说容易得到就不知珍惜。他要是告假两三个月,裴神机使就得苦苦哀求他炸肉炸虾。

    小密探忍不住抿着嘴偷笑。等神机司闲下来他再告假。他是神机司的顶梁柱不能任性。

    裴锦瑶擦净手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跟小密探到在东厂。

    明匡面沉似水,燕凰玉微微颦眉。两人各自端着茶都不说话。

    见过礼后,裴锦瑶弯起唇角,问道:“明督主有心事?”

    她在燕凰玉身边坐下,小密探跟她斟上热茶,又去拿来她爱吃的茶点,照顾的无微不至。

    燕凰玉暗暗摇头,阿发彻底变了。眼风一横,扫向裴锦瑶。她脸上虽有倦色,一双眸子却好像星子闪闪亮亮。

    “西厂的证人死在东厂。”明匡抻直腰背,“死就死了吧。明天我入宫向陛下复命。”

    今时不同往日,仪风帝对他起了疑心。西厂暂且占了上风。他得想办法扭转局面。明匡暗骂仪风帝糊涂,轻信岑禄一面之词也就罢了。竟然让他审问西厂弄出来的证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歹也是大夏皇帝,要杀要剐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大大方方的多好,非得耍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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