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15分节
141 遮掩
141 遮掩
还没写完,卡个全勤。大概一点前替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大概一点前替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大概一点前替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大概一点前替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大概一点前替换。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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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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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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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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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脸面
燕凰玉神态自若摇着缂丝小扇,“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只管听他吩咐行事。”
“六爷这话就不对了。倘若明督主害你,你也听凭他吩咐不成?”裴锦瑶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六爷不要误会,我不是有心挑拨,只不过,给自己留条后路没什么不对,您说是吧?”
燕凰玉微微笑道:“裴神机使言之有理。”
裴锦瑶将装有蓝宝石的荷包放到燕凰玉面前,“的确是好石头。请六爷恕在下无福消受。”
“裴神机使要怎样才肯帮忙?不妨直言相告。”燕凰玉把荷包推回去,“裴神机使该不会是嫌少吧?”
“怎会呢?”裴锦瑶眉梢轻挑,“虽说查出六大太太亲生儿子的下落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也不是全无头绪。只不过多花些功夫罢了。”
“既如此,还请裴神机使多多费心。”燕凰玉忍着心痛,将缂丝小扇带红宝石扇坠一起放在荷包上头,“加上这些,够了吧?”
裴锦瑶呵呵笑两声,“六爷误会了,我不是想坐地起价。”她这般说着,捏着扇柄认真观瞧扇面的绣工。
不得不说真是精致。凤凰身上的一根根细小的羽毛绣的一丝不苟。随着光亮明暗的变化而变化着颜色。
这样一把扇子就算有钱也难买到。
“我是诚心诚意想请裴神机使帮忙的。”燕凰玉握住腰间玉佩,思量着该不该解下来当个添头。裴三家境富裕,自小见惯好东西,寻常物件儿入不了她的眼。他这块玉佩是古玉,明匡认他做义子的时候亲手帮他挂在腰间。这些年,他一直戴在身上。可现在……眼不见心不烦,给裴三算了。
燕凰玉解下玉佩放在荷包上,什么话都不说。
裴锦瑶颇觉意外的抬起眼帘,“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六爷收回去!”
燕凰玉这才想起话本子里常常会写的送玉佩送丝帕私相授受的桥段。
他不是那个意思!
燕凰玉红着脸把玉佩收好,“裴神机使不要多心。我就是……”话说到一半他就闭上嘴巴。裴三不肯收玉佩,就用银票。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些差不多三四千两。要是不够,我让白英去取。”
裴锦瑶笑着摇头,“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再说我又不是没钱。”
不是为钱……
燕凰玉问道:“裴神机使怎样才肯帮忙?”
“帮忙也要帮的明明白白。”裴锦瑶端起茶盏小口抿着,“有时候难得糊涂,可有时候不能糊涂。六爷让我帮忙却又不说实话,这样太不地道,您觉得呢?”
燕凰玉垂下眼帘,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裴三究竟了解多少,贸贸然和盘托出肯定不行。说谎……以后要用更多谎言去解释和掩盖之前的谎言。
“六爷可以慢慢思量。我不急。”裴锦瑶将荷包带扇子一并推到燕凰玉面前,“这些您拿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六爷的东西。”
燕凰玉紧抿唇角。
他跟裴三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次次都是裴三占上风,他总是被吃定的那个。
“我和义父并无不和也无罅隙。”燕凰玉小镇斟酌着措辞,“我就是想弄清楚刘大太太是不是真的有儿子。”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我知道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裴神机使昨天也看见了,义父对刘大太太的回护很是明显也很是不同寻常。我想知道刘大太太的事究竟跟他有无关系。有的话,我也能早做打算。”
裴锦瑶乜了燕凰玉一眼,嗤笑出声。
如果真像燕凰玉说着这么简单,那他大可以去问明匡。京城谁不知道明督主有九个义子最疼爱燕六。明匡还能因此恼他不成。
“六爷看我像三岁小童吗?”裴锦瑶眼中满是笑意,语气却是冷冷淡淡。
“裴神机使你听我说……”
裴锦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不用说了。既然六爷为难,那我就不问。”
燕凰玉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裴三如此通情达理,出乎他的意料。
“扇子六爷拿回去。银票留下,石头再加五块。就当是六爷买我的难得糊涂。”裴锦瑶板着脸说道。
燕凰玉木然颔首。
是他鲁钝,没有认清狡猾又贪财的裴三。她是个敲骨吸髓,榨干荷包的妖精!
“我这就回去凑石头。”燕凰玉拿起扇子想了想解下扇坠搁在荷包上头,“希望裴神机使尽快帮我打听。”
“六爷付了报酬,我哪敢不尽心?您踏踏实实等消息就是。”裴锦瑶掏出荷包里的蓝宝石在掌中把玩,“剩下的您也不用着急。赶在明早之前就成。都是老交情了,我信得过您。”
这还不急?
裴三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燕凰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我省得了,今晚就让白英送过来。”
裴锦瑶心情大好。不管燕凰玉出于何种目的,反正她有银子进账。再说她早晚都会弄清楚燕凰玉到底隐瞒了什么。
钓鱼就要有耐性。她沉得住气。
……
“海清河晏,时和岁丰。”刘桐剥了个瓜子仁儿放在鹩哥嘴边,“快说,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鹩哥张开嘴衔住瓜子仁儿慢条斯理的吃着。黑豆似的眼睛在刘桐脸上瞟过。
刘桐伸出手指摸摸它的脑袋,一字一顿的教它,“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闵公捻须道:“小小鹩哥不懂世子爷心怀天下。”
刘桐哈哈地笑了,“闵公说笑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人人都盼着海清河晏。”
“若想要海清河晏,就得有明主仁君。”闵公两眼放光,“七皇子被贬为庶人,八皇子成了太子。妍美人的事有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定会人尽皆知。”
提起妍美人,刘桐神情黯然,“她终归是个可怜人。”
“害她的是德不配位的皇帝陛下而不是世子爷,您不必感到内疚。”闵公抓起一把瓜子剥瓜子仁儿,“更何况妍美人在宫里没有受苦。”
刘桐喟叹道:“我没有制止传言,反倒命人将其传的更广。她若殒命……”
“与世子并无干系。始作俑者是陛下。若不是他见色起意妍美人就不会入宫。世子爷不要再庸人自扰。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该舍弃的就要毫不犹豫的舍弃。”
刘桐嗯了声,“是我妇人之仁了。”
“真正妇人之仁的是皇帝陛下。他非但没有赐死妍美人,还夜夜宿在夕颜宫。大臣对此颇有微词。”闵公面露轻蔑,“这样的人不堪大用。太子俶也不足为惧。”
刘桐双拳紧攥,“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必定遭报应。”
“世子爷,您若怜惜妍美人,以后为她树碑立传都可以。在皇帝陛下面前不能流露出憎恶。”
刘桐点头,“我知道。”他一直都掩饰的很好,仪风帝只当他是胸无大志的子侄。
“徐将军就要还朝。到时候,皇帝陛下会为徐二姑娘指婚。世子爷可以跟徐二姑娘通通声气。她可是对世子爷痴心一片。”闵公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小碟里,“愚叟空负虚名,竟然看不出世子爷绝非池中物。钱五姑娘没有福气。”
刘桐对徐静怡没什么好感。他的妻子贤良淑德都要具备。混迹军中的徐静怡显然不够格儿。
闵公看出他的犹疑,不禁笑道:“世子爷当以大事为先。徐二姑娘仰慕世子,您轻易就能掌控她以至于掌控徐家。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大不了您再纳中意的女子做侧妃或是侍妾。”
先前闵公还让他纳裴三做侧妃呢。刘桐深吸口气,“我给徐将军写封信,再送些好酒过去。徐二姑娘若是聪明就会明白我的心意。她若是个蠢的……”顿了顿,皱起眉头,“指婚还是要看那位的意思,就怕他不同意。”
闵公笑道:“世子爷放心,纵使徐二姑娘打遍天下无敌手,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不解风情。皇帝陛下忌惮王爷,不想让您跟武将结亲。您只要哄得徐二姑娘上疏奏请,皇帝陛下还真能拉的下脸棒打鸳鸯?就算打也不怕,坏的是徐二姑娘的名声。”
刘桐觉得有些棘手。他长这么大都没哄过女孩子。都是女孩子向他暗送秋波。
如何才能令得徐静怡心甘情愿,但又不能落下私相授受的把柄?先送酒,等徐静怡回京肯定要进宫饮宴,到时候跟她“巧遇”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甜言蜜语应该差不多。
刘桐打定主意,对着不愿学说话的鹩哥笑了。
……
东厂的刑房比裴锦瑶想象的还要可怕。
没有窗户只有四堵墙。角落放着灯柱,不点蜡烛而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墙面上满是喷溅的血迹,老虎凳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刑具堆放在墙角。为了给裴锦瑶壮声势,小密探把他的手下全都唤来。抱着肩膀一字排开戳在那里。
裴锦瑶掩住口鼻,“阿发,这里有味儿。”
小密探递给她一方夹了姜片的白帕子,“您将就将就。这处血气重,怎么洗都没用。可不是小的偷懒。”
裴锦瑶接过帕子捂着嘴,“瞧你这话说的,咱们神机使就指望你扬名呢。”
御下之道,她懂得不多,但当着阿发的属下,肯定要捧着他,给他做足脸面。
小密探暗暗松口气。裴神机使的苦心他岂会不知。以后定要好生办差报答她。
山鼠精缩在鸟笼子里头抖如筛糠。怪它没见过大场面,一到这里就浑身发冷想撒尿。
可怜它不敢尿。昨儿老文给它洗完脸还把鸟笼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弄脏了裴神机使会生气。她一生气还不知怎么折磨它。
山鼠精小声抽噎着。说来说去,它要是不馋就不能遭这份罪。
裴锦瑶打开鸟笼子,掀开山鼠精额头上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巴掌大的小山鼠噌的一声化成人形蜷缩在地上。
戳在边上壮声势的探子“哗”地惊叹。怪不得阿发领班得了裴神机使亲手画的平安符高兴地都人样。现在他们都能体会阿发领班的心情了。
裴神机使是有真本事的。她的符咒必定灵验。阿发领班命真好!
“上老虎凳还是吊起来?”小密探扬起下巴指了指专门倒吊人用的铁架。
裴锦瑶皱起眉头。
她是聪明伶俐,贤惠大方的小姑娘,哪里懂得如何刑讯逼供?
“老虎凳吧。”裴锦瑶说道:“吊起来要是晕倒了怪麻烦的。老虎凳多好,晕倒泼水方便些。”
咦?裴神机使说的有道理。
小密探一招手,有人出来把山鼠精绑到老虎凳上。
山鼠精一个劲儿的咽口水,“裴……裴神机使饶……饶命。”他也知道向裴神机使告饶没用,可还是没出息的哀求。万一裴神机使良心发现了呢?
然而,并没有。
裴锦瑶冷着脸,“我不要你的命,就是想知道谁给你的骷髅头。你不说就要受苦。”叹口气,对小密探道:“我见不得血呼流啦的那种。也别用鞭子抽,我听不得惨叫声。把它鞋脱了,挠脚底板吧。”
诶?挠痒痒?
山鼠精喜不自禁。裴神机使是个好人!
小密探略一颔首,“就依裴神机使。小的再给它加点料。黄表纸在辣椒水里浸湿蒙在脸上,一般人挨不过五张。小的想看看精怪跟人有何区别。”他走到山鼠精身边,手指戳在它脑门上,“你不是喜欢挠脚心吗?小爷成全你。两不耽误,你慢慢受着。”
山鼠精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进了东厂就跟进阎罗殿一样。看来这次它必死无疑。
裴锦瑶瞟了眼小密探。阿发在神机司果然屈才。
大桶辣椒水、厚厚一沓黄表纸外加一把狗尾巴草按照次序摆放好。小密探命人给山鼠精嘴里塞了个核桃,以防它咬舌自尽。
两个人挠脚心,两个人往山鼠精脸上糊纸,配合的十分默契。
山鼠精脚底钻心的痒,想笑笑不出,稍微吸口气就辣的它涕泗横流,脸上还火辣辣的疼。这回它总算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裴锦瑶坐在官帽椅上,小密探炒了一大盘田螺,用银签挑了放在干净的小碟子里。东厂有自酿的果子酒,装了一壶放在裴锦瑶手边。
“您尝尝咱们自家的酒。”小密探给她倒了一盏,“好喝劲儿小不上头。”
143 饺子
裴锦瑶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果香浓,酒味淡。
“好喝。”她笑着赞道。
“您再尝尝炒田螺,小的加了紫苏。”小密探把挑好的田螺肉递给裴锦瑶。
裴锦瑶直摇头,“我自己来。”她拈起田螺自己吮着吃。
小密探弯起眉眼,笑眯眯的问,“味道如何?”
“不错。可惜这处味儿有点冲。要是在神机司小院里摆上一张小桌边看星星边吃……啧啧,多美!”裴锦瑶舔舔指头上的酱汁,憧憬道。
“您先凑合吃口。等下回小的给您做羊肉锅子。”
“再加一大碗炸虾。”裴锦瑶吮着田螺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黄表纸蒙面的山鼠精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对话,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它都快饿死了。光是听裴神机使吮田螺的声音就馋的不行。奈何它嘴里塞着核桃,脚底板痒的钻心,脸上糊着黄表纸根本喘不上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肉是什么味儿都想不起来了。
裴神机使喝着小酒看它受刑。
没人性!
山鼠精觉得自己就要晕死过去,有人掀开它黄表纸,狗尾巴草也从它脚心上拿开。山鼠精缓了一口气,满眼乞求的看向小密探。
小密探抱着肩膀问它,“想说了?”
说了会死。
山鼠精垂下眼帘。要是能说它还用受这份罪?
小密探使个眼色,黄表纸和狗尾巴草随即招呼上来。
“小耗子就是嘴巴硬。它捱不了多久。您看见没有,它刚才用眼神给小的下跪,求小的放他一马。”
小密探给裴锦瑶续上果子酒,“老文叔剁馅包饺子呢。等会儿回去就有的吃。”
裴锦瑶翘起沾油的手指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它要是再不招直接杀了了事。我着急吃饺子,没空等它。”
小密探朗声劝道:“这不大好吧。再怎么说也养了它这么些日子,松子瓜子的吃了不少,杀了也没二两肉,不划算。”
“嘁,我又不指望它发家。不划算就不划算呗。还是吃饺子要紧。”
老虎凳上的山鼠精身子一僵。
它好歹也是个妖精,在裴神机使眼里还不敌一盘饺子?
她……她不但没人性还没眼光!真是气死妖精了。
对了,饺子什么馅儿的?要是牛肉馅儿的话,它也想尝尝。
山鼠精想象着牛肉馅饺子的味道昏了过去。
一桶凉水兜头兜脸泼下去,山鼠精打了个激灵微微张开眼。
没人性的裴神机使还在吮田螺,十只手指都泛着油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田螺一定很辣。山鼠精偏头瞅瞅摆在一边的辣椒水。不知是田螺辣点还是辣椒水辣点。
哎!不说是死,说了也会死。区别就在于少受罪。
罢了,它说!
山鼠精抬眼看向小密探。
小密探仍旧抱着肩膀,“怎么?还不想说?小的们,继续招呼着。”
它说!它说!
山鼠精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谁挑的核桃,这么大个儿塞嘴里耽误它招供啊!
“哼!拿辣椒面儿来,给它加辣!我倒要看看它能不能受得起。”小密探淡淡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裴神机使的面儿审问犯人。本想做的漂漂亮亮。没想到小耗子是个硬茬儿,愣是挺到现在半个字都没吐。
他可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既然小耗子存心叫他没脸就别怪他心狠手黑!
山鼠精用力挣扎。又不是腌菜,还能加辣。现在它的脸都没有知觉了。辣椒水流进眼睛里,又疼又酸还有点麻。但它还是强忍着紧紧盯住小密探。
裴神机使想知道什么它全都说!
小密探竖起没眼,“哎呦呵,你眼睛瞪那么大吓唬我?好好好,你有种!”
山鼠精脖子一软摊在老虎凳上。
横竖都是要死在东厂了。它认命了。
山鼠精嘤嘤的哭起来。
一大碗辣椒面倒进水桶里,呛得山鼠精鼻子痒想打喷嚏。这要是糊在脸上小命立马就交代了。
等到了阎罗殿,阎罗王问它怎么死的。
辣死的。
还不得笑死鬼啊。
山鼠精耳边响起桀桀怪笑。就是这种笑声。山鼠精心灰意冷。要是有把刀在手,它一定毫不犹豫的扎进自己的心窝。
活着……累……
辣味儿飘到裴锦瑶那里,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小密探递上热巾子,扭脸儿就骂山鼠精,“你咒我们裴神机使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的们,上刑!”
山鼠精用力摇头。
能给妖精一个辩白的机会吗?它是冤枉的!
裴锦瑶擦擦脸,“你也别怪它,它这不是急眼了吗?”
小密探颔首道:“裴神机使就是心善。”
山鼠精攥紧拳头。现在咒裴神机使的话能管用不?正想着,脚底痒酥酥的,一张浸透加辣辣椒水的黄表纸覆到脸上。
一张,两张,三张……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山鼠精眼角滚落下来跟辣椒水混在一起。
死定了!它是冤死的!
它都要招了,那个只知讨好裴神机使的阉人非得给它上刑。
“妖精到在东厂一样没活路。”小密探板着脸对属下说道:“你们都学着点。妖精就照这样审。回头写本书,把我们裴神机使的无敌夺命脚一并写进去。”
裴锦瑶连连摆手,“过了,过了。我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跟明督主差得远呢。”
“您的雕虫小技我们也是望尘莫及。”小密探诚恳道。
“它受不住了。”裴锦瑶下巴指了指山鼠精,“把它嘴里的核桃拿出来再问。刚才好像忘了。”
小密探翻起眼皮想了想。还真是。怪不得小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能它有话要说。但是当着这么多手下,不能承认是他疏忽。
“小的看它的眼神就知道它还得抗上一阵。”
裴锦瑶赞道:“嗯,还是你懂得多。”
揭下黄表纸,山鼠精的脸红彤彤。有人从它嘴里掏出核桃,山鼠精一叠声说道:“我招,我招!别再加……加辣了。”
小密探得意的昂起下巴,“早说不就没这出了?”
先前它是想说来着!可……算了,它心里的苦没人明白。它听得真真儿的,裴神机使还会无敌夺命脚。要是再晚一点,没准儿裴神机使就要出脚了。它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受不住是肯定的。
“能给点凉水洗洗脸么?”它舌头都木了,说话有点困难。
144 诚恳
小密探命人打来一大桶水,山鼠精半截身子栽在里头泡了一阵才强了些。它顾不得擦,扑通一声跪在裴锦瑶膝前磕了几个响头。
“这个秘密小的守了多年。今天一字不漏全都告诉给您。”山鼠精吞了吞口水,“是这样的……”
裴锦瑶扬手止住它的话头,“等等再说。”
啊?又不让说?山鼠精茫然的望着裴锦瑶。希望她能看到它诚恳的表情。
裴锦瑶挥挥手,“阿发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山鼠精舒口气。还是裴神机使想的周全。这事的确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
裴锦瑶拎着鸟笼子回到神机司时已是傍晚。
饺子包好了。老文生火,小密探在旁边打下手。
裴锦瑶给山鼠精额头贴上符纸收在鸟笼里。对它而言,能捡回小命实属不易。
裴神机使答应给它做个小屋栖身,以后它就是裴神机使的山鼠精。但是,从今往后它必须改吃素。再像以前那样杀生害命,裴神机使会把它大卸八块。
妖精要懂得惜福。它以前想都不敢想能在神机司安身,就算让它住鸟笼子也心甘情愿。
裴锦瑶将鸟笼挂在廊下。山鼠精睡的很沉。
小密探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小声唤她,“裴神机使,吃饭了。白英送来个小匣子,老文叔放您桌上了。”
燕凰玉言而有信。裴锦瑶浅笑着嗯了声,去到小厅。
“老文叔拌了枸杞芽,清火明目您多吃点。”小密探有些担忧的说道。方才要不是怕山鼠精对裴神机使不利,他不会留下。
不留下来,就不会听到不该听的秘密。
他只不过是东厂小领班。知道的太多半点好处都没有,还容易招致杀身之祸。可……裴神机使同样危险。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小耗子宰了!裴神机使就不会烦扰。
裴锦瑶挤出一丝笑容,“你们也吃。老文留下看家还得做饭,阿发跟我去刑房,你们都辛苦了。”
老文和小密探连连摇头,异口同声道:“小的不辛苦。”
“你们跟我不用客套。虽说你俩是东厂的人,到在神机司都尽心尽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裴锦瑶给阿发和老文面前的小碟里倒上香醋,“我知道阿发正在攒钱想买宅子,老文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文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神情有些凝重,眼中充满了向往,“小的也想买个田庄。养几个佃户收点租子,再养一大群鸡鸭鹅。”
裴锦瑶点点头,“不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吗?”
老文赧然的垂下头,“裴神机使不要说笑。我……这样的就不要耽误别人了吧。”
“怎么是耽误?有个伴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
老文见她不似说笑亦没有轻视的意思,感激的笑道:“多谢裴神机使关心,我……这……这也得看缘分。”
“我实话跟你俩说吧。”裴锦瑶从袖袋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我打算给你俩置办田地,也好让你俩没有后顾之忧用心办差。”
老文和小密探对视一眼,摇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您还是留着钱当嫁妆。”
裴锦瑶板起脸孔,“你俩这是嫌我碍事了?亲事八字都没一撇呢。我攒嫁妆嫁谁去?”
小密探暗自叹气。
老文叔打听来打听去也没个靠谱的人家。平时瞧着人模狗样,背地里赌钱吃花酒。好的也有,人家早早的就定下亲事。都不等等他们裴神机使。
真不懂事。
“我也算是你们半个主子。这事就定下了。得空你们去牙行问问,要是有看得入眼的庄子宅子就跟我说。不用给我省钱,只要宅子好,你俩胡满意就成。”裴锦瑶一口气说完,拿起牙箸吃饺子。燕凰玉给她的酬劳满够。要是有剩余的钱,她就买铺面做点小生意赚活钱买花戴。
老文和小密探心中百感交集。他俩都没想到裴神机使会为他们这般筹谋。
阉人无儿无女。收养或是过继费心费力还不一定讨好。所以,老文就像攒够钱买田庄,吃粥吃饭全靠自己。
小密探还小,但也有买宅子的打算。至于媳妇……先把裴神机使嫁出去再说。
裴锦瑶吃了二十五六个小饺子,一大盘凉拌枸杞芽,撑得她直打嗝。小密探沏好香茶凑到裴锦瑶跟前,“小耗子说的那事,小的没告诉老文叔。”
“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裴锦瑶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吐口浊气,“况且尚未证明是真是假。”
话虽如此,裴锦瑶相信山鼠精没有说谎。
“要不……小的晚上去探一探?”
“你当鄂国公府是街市?”裴锦瑶睖他一眼,“不许轻举妄动!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小密探郑重应道:“小的遵命。”
裴锦瑶面色和缓,随口问道:“明督主是不是经常出去酬酢?”
“也不是。”小密探颦了颦眉,认真答道:“您也知道,我们督主出门的话排场大,未免惊动百姓。督主在府里宴客的时候多。”
明匡是怕有人行刺?他还挺谨慎。
裴锦瑶忖量片刻,又问道:“明督主有没有交情特别好的朋友或是兄弟?”
小密探鼓着腮,“您怎么突然关心我们督主的事?您是不是怀疑我们督主跟鄂国公有勾连?”给小耗子骷髅头的是商在。换句话说,商在会法术。裴神机使说他那是巫术。鄂国公与商在主仆多年,不会不知道此事。
想当年,岑立拐走霍大郎。可是后来霍大郎成为商在豢养的鬼物。这其中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鄂国公徐令达深受先皇宠信。眼下徐家又在辽东立下战功。裴神机使想要查明真相并不容易。
“鄂国公跟我们督主向来没什么交情。他是武将又有军功在身,怎么肯纡尊降贵与宦臣结交。”小密探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严肃,不由自主的放缓声音,“不是小的存心包庇,实情就是如此。”
“我信你。”裴锦瑶没把明匡跟鄂国公往一处想。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明匡是否知道刘大太太的儿子在何处容身。
她思来想去,明匡很有可能是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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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刘信
裴神机使信他!小密探暗自雀跃。亏得裴神机使通情达理,否则他夹在东厂和神机司之间太难做人。他现在才知道人在神机司,心在东厂不是件容易的事。现而今裴神机使又说要给他和老文叔置田置地,好让他俩后半生有所依靠。
六爷都没为他想的那般长远。而裴神机使想到了。
裴神机使是个好主子。或许他的心应该往神机司偏一点。一点点而已。天知地知,六爷不知。
“明儿你给小耗子弄个小屋。他既然在神机司安家就不能再住鸟笼子了。天儿越拉越冷,冻病了还得请医吃药,又是一笔花销。”裴锦瑶手指蘸着碟子里的香醋在桌上画个大概,“里面有张小床就成。让老文叔给它缝一床褥子。”
小密探咬咬嘴唇。
裴神机使格外照顾小耗子似的。
“小的领命。”哼,不过就是个小耗子,睡鸟笼还能冻着它了?老文叔答应给他用翠玉攒竹叶,哪有功夫给小耗子做被褥?铺件旧衣裳得了。
裴锦瑶唇角微弯,“你跟老文才是我的心腹。因着商在我才把山鼠精留下。它是妖精以后对付商在也能出一份力。”
小密探眼睛慢慢亮起来,“对对,您说得对。有事就让小耗子挡在前面。总不能让它白吃咱们神机司的松子儿。”
裴锦瑶忍着笑点头,“咱俩想到一起了。”
……
夜幕四合,永泰坊里的一座四合院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周围的老邻居都知道那是老贾的病儿子。为了给这儿子治病,老贾省吃俭用,不嫖不赌也没女人。
老贾的病儿子是个读书种子,老贾特特给他请了先生。
“公子,喝了药再睡。”老贾端来一碗汤药放在刘信面前,“外面的事自有小的们去办。您千万别劳神。”
刘信掩唇又咳了几声才缓缓喘着气问道:“他赐死阿姐了吗?”
“没有。”老贾用羹匙搅动汤药,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他不会赐死大姑娘。”
“她没了清白,没了名声。活着只会让刘氏蒙羞。为何还要苟活于世?”刘信不解的仰起脸,“他迟早会断送父亲的江山。”
少年眼中泛起怒意,“如果我是他,就在流言初起时赐死阿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身为帝王怎能沉溺于儿女私情。”他的五官酷似朱氏,因为病弱脸颊微凹,双唇微薄,愈发显得刻毒。
然而,在老贾眼中,刘信是这世上的明主仁君。他看刘信的眼神充满崇敬,“公子所言甚是。”
刘信接过汤药喝了一小口便皱起眉头,“这药太苦。我不要喝。”
“您且将就将就。这是明督主从太医院拿来的药方。”
刘信垂下眼帘,沉声道:“明匡还好吗?我给他抄经的事,你告诉他没有?”
“说了说了。”老贾拿来攒盒,从里面挑了一粒柳叶糖给他,“明督主对您感激不尽,他说万死也难报答您的恩情。”
刘信哑然失笑,“他真的信了。有趣。”他张开嘴巴,老贾把糖放进他嘴里,“小的说什么他都信。”
刘信心情大好,“明匡养育燕六多年,难保他没有异心,我们不得不防。倘若他动了李代桃僵的心思也能有条退路。”
老贾应是,“可……夫人对明匡非常倚重。小的不能跟夫人见面,没办法向她禀明。青城观的消息都要经由明督主的手送到小的这处。所以……”
“所以防着他点就好了。”刘信怒其不争的摇摇头,“有些事不要跟他讲实话。但是,你得套出他的实话。不能被他糊弄。”
“公子。”老文又再端起汤药送到他唇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明督主是殿下的人。虽然他不能常常给您请安,不过……小的觉得他……”
“你觉得他如何?”少年眉梢轻挑,“母亲毕竟是一介女流,她在青城观与世隔绝许久,明匡欺哄她她也不知。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叹口气,“燕六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理应为我做事。明匡跟燕六不同,他有东厂在手,我们不得不防。但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小的谨遵公子吩咐。”老贾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刘信唇边,“您吃了药赶紧歇着。天儿转凉了,您仔细着身子。”
刘信蹙紧眉头,就着嘴里的柳叶糖喝下汤药。
“事成之后要让太医给我调理才行。”他苦笑道:“处理国事日理万机,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应付的来。”
“公子……”老贾吞了吞口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刘信轻笑着摇头,忽然灵光一闪,“兴许裴神机使懂得炼制丹丸。到时候吩咐她去办。”
说到以后,老贾满怀憧憬,“夫人有心招揽裴神机使,但她……年纪小不识大体。您登基……”
闻言,刘信气恼不已,胸膛起伏,“我当上皇帝就杀了她!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对不起父亲的大臣都要死,一个都跑不了。”
“您别动气。”老贾赶紧给他捋顺后心,“等您当了皇帝,神机司自然要一心为您办差。”
“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不配留在京城。裴三不知好歹,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刘信越说越是生气,“我要做圣主明君。他们……他们都不明白……”
“公子……”老贾劝道,“要不,小的去请邹先生来陪您下棋?”
刘信平复下情绪,舒口气道:“我就是发几句牢骚。眼下外间传言愈演愈烈,是个好时机。燕六也该动起来了。阿姐也不是全无用处。你看,要不是她,百姓也不会知道而今的皇帝是多么荒唐。”
老贾拧了巾子给他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汁,“是啊。大姑娘也是为公子大业出了一份力。”他同情刘嫣的遭遇。可他不敢在刘信面前流露出半分。
刘信对刘嫣的轻视远超过对她的怜惜。在他看来,刘嫣的存在辱没了他的父亲。可是,刘嫣根本没得选择。从出生被朱氏养在膝下,到后来仪风帝将其纳入宫中,刘嫣如同随风飘摇的枯叶,去哪里停留多久都由不得自己。
她是可怜人。
刘信也一样。老贾时常会想,如果刘信不是缪太子的嫡子,而是出身于普通百姓人家。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背负着他无法承受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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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下场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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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仙歌
“可惜您……”元松想要止住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经他查探,燕凰玉已经净身成了阉人。孟氏不会再有后嗣。
他难过极了。
没有主子,百花卫一代代传承下却也就再没有意义。或许,百花卫也到了终结之时。
燕凰玉不解的望着元松。
有什么好可惜的?
突然灵光一闪,元松怕是有所误会。“我没净身。明匡伪造了文书。他……他当我是父……刘敬的儿子。所以……”他可以成亲生子。念及此,燕凰玉面颊有些发烫。
谢天谢地!元松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太好了,太好了。小的……太高兴了。”
燕凰玉红着脸道:“仙歌楼是裴家的酒楼。裴神机使十分精明,她有没有对你起疑?”
“没有。”元松非常笃定,“裴神机使都是清早来吃早饭。俞掌柜亲自招呼,小的跟她碰不上面。”
“你……躲着她点。”燕凰玉叮嘱道:“她敢给妖精动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元松点头应是。
他远远见过裴神机使。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应该没什么坏心吧。不过既然少主特特吩咐,他以后见到裴神机使小心点就是了。
“裴神机使让俞掌柜收风儿。有时也放些消息出去。今儿个……”元松吞了吞口水,“说的是刘大太太命硬,克死缪太子和刘大姑娘。”
他忽然意识到少主说的对极了。裴神机使不是个好相与的。
燕凰玉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裴三放出这样的风声,相当于跟明匡作对。而他现在跟明匡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小心着点,别让东厂或是西厂的人察觉。”
元松心里一热。少主对他太好了。
“裴神机使交代的事你帮忙多多周全。俞掌柜不大精明的样子。”
元松糊涂了。
少主一面叫他小心裴神机使,一面又让他尽心为裴神机使办事。就是暗中帮忙但不能让裴神机使察觉的意思吗?
称职的亲卫话不能多。要是继续追问下去,少主肯定会觉得他愚笨。元松做出了然的神情,躬身道:“小的……遵命。”
……
燕凰玉回到东厂,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手下赶忙回禀道:“这是裴神机使送您的烧鹅。”
白英咬着牙,“那么多宝石就换了只烧鹅?”仔细想想也不对。仙歌楼的上等席面也不便宜。里外里还是裴神机使赚了。
他们六爷终归算计不过裴神机使。
白英认命的低下头,小声问道:“要不留着您晚上吃?”
燕凰玉忖量片刻,点点头,“前儿送来的石榴还有没有?有的话装上一篓,再去光禄寺要几碟冰糖霜梅,榛松果仁、红菱雪藕什么的。你掂量着办,把食盒装满还回去。”
食盒这么大,得放多少点心?
其实裴神机使就只嘴馋想用烧鹅换点心吧?
白英吐口浊气,领命去办。
……
裴锦瑶一边练画符一边吃冰糖霜梅。
老文坐在门口给小密探的靴子上攒竹叶。小密探洗净手将蜜饯收进陶罐里。
“我们六爷大方的很。您跟他相处长了就知道了。”小密探嘿嘿地笑,“您以后想吃蜜饯就给我们六爷送烧鹅过去。”
裴锦瑶放下符笔,单手撑着腰,“一次两次还成,次数多了就招人烦了。没见白英黑着脸呢么?”
“兴许是为了别的事,眼下西厂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小密探笑眯眯的在心里把白英骂个狗血淋头。这个白英仗着跟的六爷久一点就没规没矩。裴神机使吃口蜜饯干果碍着他什么了?
“我们西厂就贵哥儿有尾巴。”岑禄抱着披小斗篷的贵哥儿迈步上了台阶。荣华紧随其后。
虽说西厂离神机司很近,可这还是岑禄第一次来。小院不大拾掇的挺干净,缸里的碗莲败了,鱼游来游去的挺欢实。还有只老母鸡单腿立在书房门外打盹儿。廊下挂着个鸟笼,里头有个四仰八叉躺着睡觉的耗子。
这地方让人觉得挺养眼但又有点古怪。
贵哥儿闻见山鼠精的味儿,睁开假寐的大眼睛四下逡巡。
“岑督主。”裴锦瑶满脸带笑迎出来,“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岑禄瞟了眼桌上的食盒和小陶罐,“香风儿。”
“您里边请。”裴锦瑶将他让进屋里,转而吩咐小密探,“沏点好茶,再装一盘卤鸭舌。有没有虾?给贵哥儿拿点吃着玩。”
小密探睨了眼岑禄怀里的贵哥儿,沉声应是。
伺候人也就算了,还得伺候猫。他们西厂就是麻烦。
“近来,坊间传言有趣的很。尤其是……”岑禄意味深长的笑道:“裴神机使听说刘大太太命硬的事了吗?”
裴锦瑶眸光微闪,“我这处哪有西厂消息灵通。”
小密探捧着茶点在外面停了片刻,抬眼瞅见面色不善的荣华闷哼一声昂起下巴迈步进了书房。西厂的小子呆头呆脑,还不敌他们神机司的老母鸡机灵。
等等。裴神机使说西厂消息灵通?真是太抬举西厂了。
小密探放下托盘悄默声退了出去。
岑禄拈起一只虾翘着兰花指仔仔细细的剥壳。贵哥儿等不及了似的,粉粉的小鼻头不停翕动。
“陛下一连几日宿在夕颜宫……他不会赐死妍美人。”
这还用说?长眼睛的都看见了。
裴锦瑶意兴阑珊的嗯了声,“陛下的妃嫔,他想怎样处置都行。”言下之意,这事她不管,也管不了。
岑禄剥好虾托在掌心放在贵哥儿嘴边。
“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岑禄缓缓摇头,“岂能儿戏?”
这话她就听不懂了。岑禄是想让她劝仪风帝杀了妍美人?杀不杀跟她有什么关系?裴锦瑶挑了个个头大的鸭舌啃着吃。
岑禄捋顺着贵哥儿的尾巴,“大夏需要明主。”
裴锦瑶含混不清的说道:“明主已然在位多年。”
一句话噎的岑禄差点喘不上气。裴三究竟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刘大太太命硬的风儿是裴三命人吹出去的。如此看来,她跟东厂只不过是表面和睦。岑禄认为这是拉拢她的绝好机会。
裴三能做的事,南宫瑾无法胜任。岑禄终归还是不忍心舍下她。
贵哥儿吃完虾意犹未尽的舔舔岑禄手心,岑禄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
裴锦瑶认真观察岑禄。他有好看的眉眼,可惜少了些英武之气。
“岑督主,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裴锦瑶擦着手问道。
“裴神机使尽管问。”
岑禄又拈起一只虾慢慢剥壳。
“当年令尊是被人冤枉的吧?”既然霍大郎是商在豢养的鬼物,那么岑禄会不会是为商在背锅?裴锦瑶觉得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去查多年前的案子不如直接问岑禄。
岑禄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捏着虾头的手指顿住,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很多年前的事了。”
岑立是冤枉的吗?
岑禄不敢妄下断言。霍乃菁侍奉岑立数年,这是不争的事实。扪心自问,岑禄不恨霍乃菁害得岑家家破人亡。
事出有因。要不是岑立先掳走霍大朗,霍乃精也不会为父母兄长报仇。
始作俑者是岑立。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所以岑禄没办法咬牙切齿的去恨。也不能做任何事报复。相比之下,令得岑立付出惨痛代价的霍乃菁是幸运的。
要说冤枉,也是他们这些活在世上受活罪的人。
“不是。”岑禄正色道:“霍大郎是我父亲……”
岑禄骤然想起岑立身边唇红齿白的小厮和身段婀娜的丫鬟……还有嫡母讳莫如深的眼神。
而这些都是他刻意回避的事实。
“他不冤枉。”岑禄仰起脸,直视着裴锦瑶的眼睛,“裴神机使为何会这么问?”
“我……”裴锦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这双眼跟寻常人不一样。看得见鬼神精怪。”
岑禄深吸口气,紧张的问道:“裴神机使见过家父?他还好吗?”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没转世投胎?”
裴锦瑶略一颔首,“就是说啊。他有未了的心愿,还不能走。”
“什么心愿?”岑禄丢下剥了一半的虾,急切的问道。
贵哥儿可怜巴巴的仰起脸。没剥壳的它也不嫌弃,能不能先把它喂饱再聊闲天?
裴锦瑶摊手,“令尊大人只说有件能证明他清白的东西在旧友那里,岑督主知道令尊大人说的是谁吗?”
“旧友?”岑禄怅惘的说道:“闹出那样的事,岑家哪还有朋友?”话音刚落,他想起自己已经算不得岑家人,“家父还说了些什么?”
裴锦瑶颦了颦眉,“其他的……我没听清。想必岑督主也知道,阴曹地府跟阳间不同,令尊大人在那里久了,说话有点含混不清。所以……下次要是有机会再见,我尽量跟他好好聊聊。”
岑禄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有劳裴神机使。您看……用不用给家父烧点纸人纸马什么的?”
“烧几车金元宝吧。令尊大人缺什么让他自己在那处买就是了。”裴锦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您中意的他未必喜欢。”
148 时机
岑禄眼眶微红,“裴神机使所言甚是。”
“不过……”裴锦瑶莞尔笑道:“岑督主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以前跟令尊大人常来常往的同僚之中谁最有可能帮他保存这份证据。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虽说令尊大人仙逝多年,能还他清白也不是件坏事,您说是吧?”
岑禄目光渐渐深沉。
他的父亲——岑立,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尤其当年那件事,并不是表面看来这般简单。他不知道岑立有没有证据在同僚那里,但岑家却一直保留着不属于自己东西。
裴锦瑶见他不语,提笔蘸朱砂刷刷点点画了张符,“这是一道平安符,岑督主不嫌弃的话就戴在身上。”
他怎会嫌弃?神机使的平安符可是千金难换的宝贝。虽说裴三年纪小但是法术高强。有她这道符护身,必能驱散魑魅魍魉。
送走岑禄,小密探将其用过的茶具单独收好,“姓岑的下次来还给他用这套。小的合计过了,姓岑的来一次丢一次碗碟太不划算。过日子得仔细,要不多大家业也不够败。”
“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是。”裴锦瑶将托盘拿过来,用巾子擦了擦,笑着问他,“想不想开开眼界?”
小密探眼睛刷的一亮,“白天也能见鬼吗?小的想看。”
“我刚才给岑督主一道平安符……”
小密探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您怎么能这样?神机使的平安符不是随便乱送的物件儿。”他隔着衣服攥紧自己脖子上的小荷包,里边放着裴神机使给他的平安符。他宝贝的不得了。
岑禄一看就是马虎大意的主儿。给他再好的东西也是浪费。
“那根本不是平安符。”裴锦瑶咧着嘴笑,“我要是不这么说他肯定不会乖乖戴在身上。”裴锦瑶画了道符点燃之后将灰烬撒在托盘上。
“您可真是……”淘气。小密探抿着嘴笑。只要裴神机使不跟岑禄好,怎么都成。一想到贵哥儿那样讨喜,他就担心极了。
东厂没有拿得出手的活物。裴神机使又不喜欢猎犬,看门狗什么的。他想抓一窝兔子回来拴住裴神机使的心,又总是不得空。
这下好了,姓岑的狗贼想用贵哥儿接近裴神机使的奸计根本行不通。哼!他们神机司可是养着妖精呢。裴神机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托盘您干什么用?”小密探凑到裴锦瑶身边,“怎么还撒上纸灰了?”
“你看好了。”裴锦瑶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悬在托盘上缓缓搓动,就见一道寸许高的人影显现出来,从装束上看那是岑禄。
小密探惊讶的捂住嘴巴,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您把姓岑的养在托盘里了?”他宁可养贵哥儿也不愿养岑禄,“咱们都有小耗子了,哪还有地方养不下姓岑的。”
裴锦瑶神情肃然,没搭理他。
那道小小的人影在托盘上慢慢走了片刻,便坐了下来。裴锦瑶打个响指,亭台楼阁在那道人影周围逐一显露。虽说有些浅淡,却也能看出是西厂的亭台楼阁。
“这是一道……”裴锦瑶想了想,“算是追踪符吧。只要岑禄将其戴在身上,我就能知道他去过哪里。”由于她术法不精,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裴神机使您真厉害。这可比用人追踪安全多了。”小密探佩服的五体投地,“在宁夏的时候您怎么不用呢?”
“那会儿我还没学会。”裴锦瑶面露赧然,“我也不是样样都精通。”
“您太谦虚了。”小密探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这下岑禄去到哪里咱们都一清二楚。”
裴锦瑶并不好奇岑禄去哪里,她就是想知道究竟岑禄跟商在有没有暗中往来。
……
徐树等人即将返京,鄂国公府上上下下一派忙碌。
徐令达所在的院落却是静谧安然的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商在轻抚面颊上的疤痕,对鄂国公说道:“裴三进境飞速,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大夏数一数二的术士。”
一只翠绿的小鸟唿扇着翅膀停在鄂国公指尖,他笑吟吟的轻抚小鸟脊背上的羽毛,“她永远都及不上你。更何况而今范璞下落不明,单凭她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国公爷切莫掉以轻心。”商在望着鄂国公,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的狠厉令人胆寒,“不如将她……”
鄂国公哈哈地笑着扬起手放飞小鸟。碧空中,那点翠绿好似一片叶逐风而舞。
“存义,你妒忌她?”鄂国公拿起巾子擦拭指尖,“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果她能超过你,那也是她的造化。”
“国公爷!”商在眼眶泛酸,“小人追随国公爷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岂会因为妒忌而取她性命。”
鄂国公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下来,“存义你不要擅作主张。以后自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商在应是。
鄂国公无非是想让裴三为他所用。商在心生悲凉。当年他跟随鄂国公剿灭乱党之时,鄂国公对他尊崇有加。
他不知为鄂国公做了多少坏事。现而今,鄂国公却想让裴三代替他的位置。不论怎样,他都不能坐以待毙。
“存义,你不要多心。”鄂国公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不会不念你的好处。可你也知道,要想成就大事手里得有合用的人才行。我看重的是裴三神机使的身份。等静怡回京,让她跟裴三多多走动。若裴三冥顽不灵,再做打算也不迟。横竖她也跑不了,你又何必心急呢?”
商在愧疚的与鄂国公对视,“国公爷,我也是一心为您着想,我……”
“我知道,我知道。”鄂国公和蔼的笑了,“我们筹谋许久,不就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吗?刘嫣一事传扬的甚嚣尘上。康王肯定会有所动作。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
“小人明白。”商在躬身道。
149 在目
“你能明白最好。我活到这把年纪换做其他人岂能无病无痛。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如此康健。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我主仆之间的情谊非是寻常人能够替代的。”鄂国公捋顺胡须,“以后……你就是大国师。没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
商在感激涕零,“国公爷,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不要说什么恩德不恩德,太过生分。我一直都当你是自家兄弟。”鄂国公慈蔼的望着商在,“你不也一直把我当做兄长吗?”
“是。”商在面色微红,“小人原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巫师。承蒙国公爷不弃,小人才有机会侍奉您左右。”
“英雄莫问出处。存义,你的能耐远在那些七十二道观观主之上。他们与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鄂国公双眸微眯,“至于裴三,你也不要太过介怀。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
商在的脸颊好好似火烧一样烫。
他的确妒忌那个小姑娘。凭什么她既能得到南宫末的青睐,还能有范璞相助。
倘若换做是他,说不定比裴三更加出色。
然而,不管他再怎样不服气,裴三还是一天天成长起来。
“她把霍大郎送去转生了。”商在甚是惋惜的说道,“与您八字互补的少年不容易遇到。”
“留着他也没多大用处。要不是他能给我续命,你也不用把那本《秘经》送给岑立作为交换。而今可倒好,那个所谓的南宫瑾凭借《秘经》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鄂国公心痛的轻叹,“岑禄当真不知所谓。”
商在展颜而笑,“《秘经》我已然倒背如流,其中记述的巫术我也都研习通透。有没有书在手都无妨。那个所谓的南宫后人确有天分,但没有名师指点,必会受到反噬。您不要看他现在风光。那些经他手医治的病患就快支持不住,而他也要自食其果。”
鄂国公不由得心情大好,“甚善!岑立那个老狐狸以为占了便宜,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我笑到最后。父债子偿,岑禄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岑立福薄,命中注定要为您奔波。”
鄂国公用手点指着商在哈哈大笑,“要不是你施术,他也不会做了替罪羊。”
鄂国公戍守边关多年,新伤旧患已将他身体拖垮。要不是商在用活人给他续命,怕是活不过知命之年。但没有一个跟鄂国公八字相合,顶多续上一两年而已。为了一劳永逸,鄂国公广散人手去找得用之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商在找到霍大郎。但没想到,岑立比他先一步下手,将其掳走。之后,商在隐瞒身份用《秘经》与岑立交换。
又过了几年,岑立入狱。商在怕他说出真相便施术让他承认犯下杀人大罪。那些为鄂国公而死的少年都成了商在豢养的鬼物。
以上种种,好似发生在昨天。以至于商在回忆起来仍旧历历在目。霍大郎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惜生错了时辰。
“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商在目光莹亮,“庆隆赌坊的账房有个病儿子……”
“嗯?”鄂国公兴致勃勃,“他的生辰跟我……”
商在颔首,“正是。不过,庆隆赌坊有明匡一成干股。而且,他也认得那账房。贸贸然动手的话,东厂咬住不放就麻烦了。”
鄂国公沉吟片刻,问道:“那孩子有病……能行么?你不是说要身强体壮的吗?”
“的确是健壮的好。”商在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盘算,“可看他八字能活到七十。如此一来,就能给您续上二十五六年。就是跟东厂沾点边儿。”
“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等等再说吧。”鄂国公又觉得不甘心,“命人在他们家周围守着。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那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闺阁小姐没什么两样。”商在兀自摇头,“上门去偷,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算了。”鄂国公摆摆手,“太过引人注意不好。还是再想办法,反正人跑不了。”
“是。先让人盯住了再说。”好容易有块肉喂到嘴边,不一口吞下去总觉得吃亏。
鄂国公拿起一个核桃,手指用力将其捏碎,边吃核桃仁儿边问道:“刘庶人有何异动没有?”
“要说异动,就只是跟南宫瑾吃酒。韩家别院守卫森严,无法得知详情。”商在轻笑出声,“横竖没好事。”
“他们黔驴技穷时,我们再出手也不迟。”鄂国公递给商在一片核桃仁儿,“我的命还长,等得起。”
……
下过两场秋雨,天儿渐渐凉了。
老文给裴锦瑶做了件玄色斗篷。披在官服外头显得她又高又瘦。
裴锦瑶很是喜欢,整天斗篷不离身。小密探看不过眼,“您显高不该斗篷的事,是因为老文叔给您的靴子底儿加高了半寸。”
裴锦瑶鼓着腮瞪他,“合着我穿的不是靴子是高跷?你不懂不要乱讲。我们家的绣娘都夸老文手艺好,你瞧瞧,这处这处还有这处,裁的多好。还有这处这处这处,绣的暗纹多细致。”
小密探无奈摊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锦瑶踮起脚尖,斜眼睨着小密探,“你见不得我显高?”
“哪能啊。小的不是怕您在屋里披斗篷闷坏了吗?”
“不闷!”裴锦瑶紧紧斗篷,“料子好,一点都不闷。”
小密探重重吐口浊气,看来他得跟老文叔学针线了。作为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光会炸肉不行。
正琢磨着,老文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不、不好了。出事了!”
“皇帝驾崩了?”裴锦瑶蹭的站起身,喃喃道:“不能吧。也没听说宣太医进宫啊。这……也太突然了吧?”
闻听此言,老文面色微变,赶紧关上门,“陛下没事。”
裴锦瑶失望的哦了声坐下,“皇帝没驾崩就不是大事。不要慌张,你们买宅子买地的钱满够。不论如何,都有退路。”
老文开心的笑了,“有人在十定河钓了条大鲤鱼,足有七八斤。”
裴锦瑶舔舔嘴唇,“红焖还是酱烧?炸一炸浇汁也挺好。”
150 玉佩
“清炖也成啊。”小密探有些怨怪的说道:“老文叔你怎么不把鱼买回来给裴神机使加菜。正长个儿耽误不得。”
裴锦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没有都不打紧。”神情淡淡的在小密探脸上瞟过去,“我已经够高的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说着说着就拐到南天门去了。还怎么让人说正经事。
老文在裴锦瑶对面坐下,深深叹口气,“鱼还没下锅就出事了。”
裴锦瑶老神在在的拈起一粒冰糖霜梅含在嘴里,“鱼跑了?”
“不是,鱼肚子里掏出块玉佩。”老文两只手比划着,“玉佩上刻着大善盛世四个字。”
“俶,善也。”裴锦瑶喃喃道:“即是说,刘俶乃是圣主明君。”
老文一个劲儿的点头,“坊间都传扬开了,说是陛下应该禅位。”
“只怕陛下容不得太子了。”小密探两指搓着下巴,“这招真够阴毒。”
就算仪风帝相信刘俶,不去理那些闲言闲语。可这枚玉佩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一根永远无法剔除的棘刺。
“必是刘庶人做的。没准前些时候南宫瑾去别院就是跟他商量这事。”老文不安地对裴锦瑶说道:“弄不好陛下会召您入宫。您小心着点千万不可触怒陛下。”
“事情还没查明,要入宫也得先是明督主和岑督主。”裴锦瑶仍旧不慌不忙,“也不一定就是刘庶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在这事上头占了便宜就是谁干的。”
“会不会是四皇子?”老文说完自己都不信。就凭四皇子呆头呆脑的样儿,干不出这事。
“管他是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裴锦瑶抓一把松子仁儿慢慢咀嚼。没准儿真是四皇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刘俶刚当上太子不久,趁他尚未站稳脚跟将其除掉总比留到以后要容易得手的多。
小密探赶紧拿起小夹子给她夹松子仁儿。这其实是山鼠精的口粮。裴神机使也爱吃的很。一会儿山鼠精饿了就叫他嗑瓜子,再加几片老母鸡吃剩的菜叶估摸着也能填饱肚子。
“那……晌午吃锅子?老文叔清早就熬上骨汤了。”小密探小心翼翼的问道。让裴神机使吃好喝好就是他的本分。
“成。羊肉切薄薄的,再弄点菌菇鲜蔬。”
蹲在门外的山鼠精听见肉字儿,馋的直吸溜口水。它好些日子没吃肉了。看见胡老母鸡在院子里跑,它都馋得慌。奈何它答应裴神机使以后改吃素……
山鼠精仰头望天。
都说妖精吓人。可它这个纯妖精落在裴神机使手里还不是叫她管束的服服帖帖?
其实,裴神机使比妖精也不差什么。正暗自腹诽,书房的门分开两边,小密探沉着脸吼他,“你怎么又歇着了?干半个时辰的活儿能歇一上午。要是指望你,咱们神机司都吃不上菜。”
山鼠精印了印发红的眼眶,“阿发领班别发火,小的就是想缓口气。”它抄起立在墙边的锄头一溜小跑,“小的这就动起来。”
小密探掐着腰喊,“不要偷懒!”
裴锦瑶望着小密探的背影暗自偷笑。三口两口吃完小碟里的松子仁儿,她将托盘拿到跟前,掐诀念咒,岑禄的身影显现出来。似乎有人对他发号施令,而他则是俯首帖耳。
应该是在宫里。
裴锦瑶不由气馁。也许岑禄跟商在真的没有任何联系。是她摸错了方向。
……
刘俶得到消息惊得他坐立难安。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不去崇贤殿为自己辩白。那枚玉佩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又何必急吼吼的跑到父亲面前撇清干系。而今他是太子,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沉不住气。
敬妃亦是这般思量。她命人传话给刘俶,让他不要自乱阵脚,但看崇贤殿那边如何决断。
仪风帝把玩着刻有“大善盛世”字样的玉佩不由得自嘲一笑。
鱼是从十定河钓上来的。转手卖到离十定河不远的一家小酒楼。
杀鱼的时候,玉佩从鱼腹中掉落而出。众人觉得稀奇就吵嚷开了。至于为何会传的如此之广……不用问,肯定有人煽风点火。但究竟是何人,西厂未能查明。
仪风帝前所未有的愤怒。自打刘嫣一事被揭开,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甚至不择手段妄图用一块劳什子玉佩逼他就范。
不论是谁在背后操纵,目的只有一个——他的这张龙椅。
仪风帝疲倦的合上双眼,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抢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冯嘉怕他着凉,拿来薄毯轻手轻脚的帮他盖在身上。
仪风帝闭着眼,沉声吩咐道:“夕颜宫那里一定要瞒的严严实实,不能透进去半点风声。”
“奴婢省得。”冯嘉压低声音,“妍美人身子骨儿弱这么些烦心事,她可受不住。”
仪风帝嗯了声,手指缓缓摩挲着玉佩。
冯嘉见他似有睡意,“陛下,去榻上歇着吧。”
仪风帝摆摆手,“不用。”他得知此事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冷静下来,他又怕不是人为而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冯嘉不再劝说,退到一旁躬身而立。
良久,仪风帝张开眼,吐了口浊气,“你说……这玉佩什么来头?”
冯嘉心下一凛。西厂都没查出来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这……定是有人心怀不轨。陛下无需理会。”模棱两可的说法最是保险。冯嘉认真回想自己说过的每个字,觉得并无错漏。
仪风帝将玉佩放到桌上,随口问道:“太子在做什么呢?”
“殿下还在礼部商讨徐将军班师回朝的事宜。”
仪风帝颔首。
辽东大捷是件振奋人心的事。正好趁此机会将传言遮掩过去。他也想让刘俶多多历练。
仪风帝的目光瞟向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玉佩。如果刘俶借此机会与徐家交好会不会令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思及此,仪风帝眸光逐渐黯淡。
“些许小事他还没办妥?要等徐将军入城那天才能拿出章程?”语调平静如常却又带些不满与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