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31分节
301 盘算
妖精在神机司当差也就罢了,还得改行卖年糕?
是因为它烤羊腿吃的太多,把裴神机使吃穷了吗?山鼠精嘴唇翕动数次,才壮起胆子说道:“裴神机使,小的不认路。别说出城,就连回裴府都得老文叔带着。”
闻言,裴锦瑶笑的前仰后合。山鼠精涨红了脸。他真的不认路啊,别人不知道裴神机使还能不知道?
“你想什么呢?打醮怎么能少了我裴神机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裴锦瑶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你有力气,卖年糕合适。”
烤羊腿果然不是白吃的。以前吃瓜子仁都吃不饱的时候,可没干这么多活。山鼠精抿着嘴不出声。
“晚上给你加肉。”裴锦瑶笑眯眯的盯着山鼠精,“只要你听话,保准让你吃香喝辣。”
又来了,又来了!
裴神机使又用那种眼神看它了。
山鼠精心里毛毛的。
“辣的不成,小的害怕。”山鼠精抹了把脸。到现在它都忘不了辣椒水敷在脸上的痛楚和绝望。别说喝辣,听到辣字儿他就脸疼。
“那就吃羊腿喝肉汤好了。”裴锦瑶放下茶盏,山鼠精忙提起水壶给她斟满,“吃菜叶喝菜汤也挺好,小的不挑嘴。”
裴锦瑶听了这话神情肃然,“小耗子,我待你如何?”
“好,好的不得了。”山鼠精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出几句应景的过年话,“那叫……恩重如山,再生父母。小的一定努力卖年糕报答裴神机使。”
裴锦瑶缓缓颔首,“小耗子,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野生妖精。”
山鼠精吞了吞口水。接下来裴神机使就该说“但是”了吧。
“但是……”裴锦瑶目光沉沉在山鼠精脸上转了转,“卖年糕就是图个乐子,咱们裴府不缺这点小钱。”
既然不缺,那它能不能不去。
山鼠精耷拉着脑袋,“裴神机使让小的卖什么就卖什么,小的绝无二话。”
“好!”裴锦瑶抬手重重拍在桌上,“小耗子你终于开窍了。”
啧!裴神机使手不疼吗?山鼠精撩起眼帘,怯怯的看向裴锦瑶,“裴神机使请示下。”
“先不急着说。等到了寿堂村,你听我吩咐就是。”裴锦瑶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嘴角噙着笑,压低声音,“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阿发和老文都不能知。”
山鼠精有种不妙的预感。
阿发领班是裴神机使心腹,神机司里里外外都是老文叔打点。裴神机使连他俩都瞒着,那这事肯定小不了。
它一个外地野生妖精,什么都不懂,如何担此重任?
山鼠精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裴神机使,小的也就跑跑腿还成,再大的事就办不了了。”
“经过深思熟虑,我认为……”裴锦瑶屈起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扬起眉梢,“此事非你不可。”
山鼠精急的抓耳挠腮,究竟什么事啊,能不能跟它透个底。
裴锦瑶意味深长的看了山鼠精一眼,“你管好嘴。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哼!”
山鼠精心尖一抖,“裴神机使放心,小的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跟别人也说不明白不是。”裴神机使这般谨慎,兴许是件要命的差事,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裴神机使对它好的不得了,给它做新衣裳,顿顿有肉吃。
山鼠精眼眶发酸。它活不长了……嘤嘤嘤……
晚上,山鼠精没精打采的扒了几口饭就借口身体不适回屋躺着。
“小耗子好像有心事。”老文用热巾子给小密探擦脸,担忧的说道:“裴神机使跟它在书房说了会话,之后就没见它笑过。”
昨儿搬来的时候,小密探受了累,白天睡了一天,“裴神机使教训它了吧。”打个哈欠,又道:“准是它偷懒。”
“没有。它都抢着干活。”想了想,老文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准是吃烤羊腿吃腻了,又不敢跟裴神机使明说。这个妖精……就是缺心眼。有话直说不就得了,非闷在心里。裴神机使不是小气人,还能为这点子小事恼了它?”
小密探怒其不争的摇摇头,“跟着裴神机使就得胆子大脸皮厚。烤羊腿吃腻了都不敢说,还能指望它什么?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办法给它练练。”
老文抿着嘴笑,“得了,你好好养伤,这事交给我。”
……
翌日下晌,裴锦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抱怨道:“穿官服戴幂篱怪里怪气的。”
老文退后两步端量端量,“不古怪。颜色配得上。”
“是吗?”裴锦瑶昂起下巴,“小耗子,你把镜子抬高点。”
捧着镜子的山鼠精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目光呆呆没有反应。老文二话不说攥着拳头锤在它肩头,“裴神机使让你抬抬镜子。”
山鼠精回神,歉然道:“小的晌午吃多了,有点犯困。”
“困了就眯会儿。”声音柔和充满关切。山鼠精却脊背一凉,激灵灵打个冷战。
这妖精怎么木头木脑的,道声谢都不会吗?老文满脸堆笑,感慨道:“难得裴神机使如此体恤下属,小的们太有福气了。”
山鼠精笑不出来。勉强扯扯唇角,“是,是,有福有福。”
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却又无法跟老文叔和阿发领班交代后事。仔细想想,就算说也说不清楚。事关机密,裴神机使一点风儿都不漏。又不能让老文叔帮忙打听。
真是憋闷的不行。
老文睖了山鼠精一眼,见它无动于衷,气哼哼的取来斗篷给裴锦瑶披上,“到时辰了,裴神机使别再照了。”
裴锦瑶拢紧斗篷,迈步出了屋子。
老文低声警告山鼠精,“你老实看家,别偷懒。等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啥?老文叔要跟它算账?
山鼠精满头雾水,“老文叔,我连字都认不全,看不懂账本。”
老文差点撞在门框上。
这个缺心眼的妖精,当初裴神机使怎么就把它带回来了?
……
老文郁闷了一路。他看错小耗子了。他以前还总是在裴神机使面前帮它说好话。现在他想把那些话一字不落全都收回来。
裴锦瑶单手托着下巴,暗自盘算怎样才能不露痕迹的把山鼠精送到燕凰玉屋里。
302 起誓
还得给山鼠精找好退路。万一燕凰玉发现异样……弄伤或是弄死小耗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满打满算她就一个妖精,得省着点用。
可惜这事不能跟阿发和老文商量。要不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裴锦瑶拧眉轻叹,诸葛亮是顶不上了,只能靠她自己。
到在天牢,老文亮出东厂的牌子。顺顺当当进了大牢。
虽说仪风帝把佘涪关进牢里,可是并没有苛待他。能吃饱也能穿得暖。
晌午沈阁老着人送来几道可口小菜还有一壶美酒,佘涪吃的有点撑。这会儿正躺在床上醒酒。
床是用木板木方拼合而成,被褥干净。放在墙角的恭桶没有异味。简陋却并不脏乱。
裴锦瑶放下心来,隔着木栅轻轻唤声:“佘大人。”
佘涪缓缓睁眼,循声望去。
来人穿着从八品官服,没戴官帽而是扣着顶大大的幂篱。
放眼整座京城,穿戴这般古怪却又能出现在天牢里的从八品小官除了裴神机使不作他想。
“裴神机使。”佘涪摇摇晃晃坐直身子,单手扶着额头,热情招呼,“快请进快请进。地方简陋,裴神机使莫嫌弃。”
老文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狱卒,“天儿冷,拿去给兄弟们买两壶酒暖身子。”
燕督主已经打点过了。给的银子足够他们从年头喝到年尾。
狱卒摇晃着手,“哎哟,这可使不得。老哥哥折煞小的了。”
老文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荷包,两个加一块塞到狱卒手里,“你我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裴神机使请弟兄们吃酒,大伙儿不会不赏脸吧。”
狱卒赶紧把荷包拢进袖带里,连声道:“多谢裴神机使。”
裴锦瑶一指门上铁锁,“先不慌着谢。佘大人等我进去叙旧呢。”
狱卒赶忙解下腰间钥匙开了锁,“您请进。”
“有劳。”裴锦瑶笑着走进去,四下打量,“佘大人这处挺别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佘涪趿拉上鞋子,“可惜没有好茶叶和玫瑰饼招待裴神机使。”
“无妨,我吃饱了来的。”裴锦瑶大咧咧在床沿坐下,摘掉幂篱,鼻翼翕动,闻到一股酒味,不禁感叹,“在这里独酌别有一番趣味啊。”
守在门口的老文无语摇头。
裴神机使没话找话不觉得尴尬吗?
佘涪哈哈笑了,抬眼看到裴锦瑶脸上结了痂的伤口,面露吃惊。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破相了,啧啧,怪可惜的。
“妖星咬的。”裴锦瑶把幂篱放在边上,“疼倒是不疼,就是看着吓人。”
裴神机使灭了个过路妖精的事尽人皆知,佘涪也听狱卒说了。可裴神机使说的是妖星。佘涪看向裴锦瑶的目光中充满敬意,“在下斗胆问一句,那妖星是否就是刘大姑娘?前番裴神机使也说陛下与刘大姑娘不伦,以至帝星黯淡……”
“这个嘛……星象变化应对世间万事。陛下与刘大姑娘……”裴锦瑶清清喉咙,“于是妖星就出现了。”
佘涪了然的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哪样?
老文似懂非懂回望佘涪一眼。
佘大人是真懂还是不懂装懂啊?
“这就叫应运而生。”裴锦瑶端起高人的架势,“恕我不能与佘大人详述。天机泄露太多,是会夭折的。为黎民苍生,为大夏安宁,我得多活几十年。”
佘涪连连点头,“裴神机使不要客气,您多活百十来年才是百姓之福。”
“我……尽力而为吧。”裴锦瑶笑弯了眼,“佘大人在这处住着不大习惯吧。”
佘涪干笑,“呵呵,还成。就是吧……闲的发慌。”
看起来佘大人跟裴神机使能玩到一块。俩人一问一答,聊得挺热闹。老文无奈的呼口气。佘大人也是好性儿。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给裴神机使甩脸子了。
“闲得慌可以数星星。”裴锦瑶望了望四面墙,失望的叹道:“哦,这里没窗户。”
佘涪笑不出来了。裴神机使故意来给他添堵的吗?
裴锦瑶从袖带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佘涪,“这是我亲自画的符。您收着,”
宝蓝缎面荷包精致小巧,佘涪受宠若惊,“给我的?”
裴神机使的符不轻易送人。皇帝陛下有,冯寺人有,现在他也有了。
裴锦瑶把荷包放在佘涪掌心,“要是给别人我也不会托您转交对吧。”
老文听不下去了。吭吭哧哧蹲下身抱着脑袋。裴神机使能不能好好说话。佘大人在牢里万一想不开撞墙死了怎么办?
佘涪小心翼翼托着荷包,“多谢裴神机使,我一定贴身戴着。”
“您要记住……”裴锦瑶黑亮的大眼四下瞟了瞟,“一字记之曰,少吃饭多睡觉。”
少吃饭多睡觉?这是怎么个说法?
“裴神机使能否明示?”
“不能。”裴锦瑶头摇得像拨浪鼓,“会夭折。”
“是,您还有百八十年好日子。”佘涪就手把荷包挂在脖子上,“辽东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陛下对妍美人念念不忘。政务上……就……”裴锦瑶袖着手,“您这处有点冷。晚上有没有汤婆子或是火盆?”
老文擦了把冷汗。天牢也是牢,不是客栈。刚想轻咳两声提醒裴神机使别再乱说话,就听佘涪道:“天擦黑儿才能生火。放在门外烘烘,倒也暖和。”
还真有?!
老文诧异极了。
“朝中没人进言吗?”佘涪悲悯道:“身为臣子理当归正君心。陛下不单单沉溺女色,而是罔顾人伦!恨只恨我身陷囹圄。”
佘大人不会又想撞柱子了吧?裴锦瑶赶忙安抚道:“佘大人以后是要侍奉明主的。您千万惜命。”
佘涪眼睛一亮,“裴神机使此话当真?”
“小裴不打诳语。”裴锦瑶正色道:“佘大人若不信,我可以起誓。”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如有半句谎言,我把一年的零嘴送到您府上。”
佘涪当场傻眼。
起誓不是应该说什么“万箭穿心”“五雷轰顶”“三刀六眼”之类的词儿吗?
一年零嘴儿算什么回事?
“我信。裴神机使留下零嘴儿吧。”佘涪捏着袖子印印额角,从被关进打牢到现在他头一回觉得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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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提醒【为青菜书虫子加更】
出了正月,徐二姑娘和康王世子刘桐的婚期就定了。”裴锦瑶鼓着腮,“佘大人,您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远看,是祸不是福。”佘涪喟叹道:“康王偏安一隅,看似懦弱又毫无野心。”
“您的意思是……康王其人不简单?”裴锦瑶犹疑道:“刘世子额头窄,眉倒生,似是不甘居于认下。”
“哦?裴神机使此言当真?”
“小裴不打诳语。”裴锦瑶神情严肃,“您若不信,我可以赌上两年零嘴儿。”
老文脸上火烧火燎。裴神机使两年零嘴儿无非就是几大车炒豆蜜饯,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实在。
“零嘴儿就不必了。裴神机使留着慢慢吃。”佘涪连连摆手,“我不是不相信您。就是……徐刘两家在此时联姻,实在不妙。裴神机使还是得提醒陛下,多多留意康王。”
“这事陛下不是不知道。”裴锦瑶苦笑,“您是知道我的,年纪小阅历浅,不大会说话。且陛下还在为妍美人伤怀。我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没准儿就来这处跟您住对门儿了。”
裴神机使字字句句都戳在他心上。佘涪胸口隐隐作痛。
“裴神机使不要妄自菲薄。您除掉妖星立了大功,陛下不会为难您。”
不会为难?那是因为仪风帝没有理由为难。
佘涪见她默然不语,摇头轻叹,“倘若我是自由身,这等事轮都轮不到裴神机使啊。”
老文对佘涪刮目相看。想不到佘大人往裴神机使心口捅刀子也是毫不留情呢。
裴锦瑶舔了舔嘴唇,“佘大人不要小瞧我这个从八品的官儿。赶明儿我就进宫跟陛下说去。”
糟糕!裴神机使中了佘大人的激将法!
老文捏着嗓子咳嗽几声。
裴锦瑶非但没有理会,还拍着胸脯保证,“崇贤殿的柱子够结实,陛下不听我就撞上一撞。”
佘涪面色微变。从八品的神机使就不要抢言官的生意了吧。
“裴神机使出言提醒就好。您还得多活百八十年呢不是。”
裴锦瑶一拍脑门,“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老文咳的嗓子发干,两条腿也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回跟裴神机使出门都累得散架。等阿发大好了,他就留在神机司烧水煮饭,哪都不去。
“不过,陛下未必肯听。”裴锦瑶耸耸肩,“尽力而为吧。”
佘涪站起身,向裴锦瑶深深一揖,“裴神机使大义。”
裴锦瑶也站起来,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弯下腰,“佘大人谬赞。”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谦让数次才重新坐下。
“刘庶人还在韩家住着吗?”佘涪拧起眉头,沉声问道:“韩皇后的病见强了没有?”
“是,刘庶人还在韩家。”至于韩皇后,燕六特特叮嘱她不能跟外人多说,“皇后娘娘嘛……陛下从未与我提及。陛下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毕竟是家事。”裴锦瑶赧然一笑,“我这人面皮薄,天生的没办法。”
佘涪点头称是,话锋一转,“皇后娘娘病的蹊跷。”
“蹊跷?”裴锦瑶瞪大眼睛,“佘大人何出此言?”
佘涪眼风一瞟,看到坐在门口的老文,莫名觉得安心,“裴神机使是聪明人。您只要稍微用心想想就能想明白。原本刘庶人最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可他偏偏被贬为庶人。细究起来,太子殿下与刘庶人在学识上旗鼓相当。刘庶人却落得如斯下场,皇后娘娘岂会甘心?”
“皇后娘娘称病是为了示弱?”裴锦瑶深想一层,韩皇后为何示弱?还不是为了令仪风帝和敬妃松懈大意。
只待时机一到……
天啦,韩家要反仪风帝?
刘仹没有帝王之相,注定不会成事。无辜百姓却会因此而遭殃。裴锦瑶隐隐有些心痛。
“朝代更迭,国主易姓,实属寻常。”裴锦瑶沉声道:“然则,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会令中原大地陷入混沌。”
佘涪神情一凛,怔怔望着裴锦瑶片刻,喃喃道:“亡国并非亡天下。”
裴锦瑶颔首,“正是如此。所以我来了。”
诶?裴神机使这话什么意思?佘涪目露不解。
裴锦瑶莞尔一笑,“我来助大人成为千古名臣。”
千古名臣?他想都不敢想啊。佘涪双颊红红的,“裴神机使休要说笑。”
“是凡涉及国事,小裴不打诳语,不说笑。”
嗯?这样的吗?
谁说的两年零嘴儿来着?
“不管怎样,裴神机使要小心韩家。”
韩家……
韩鹤长得也好看呢。不过……跟燕六比还是差了点。裴锦瑶抿着嘴偷笑。
怎么提到韩家裴神机使反倒笑了?
“裴神机使不要小看韩家。”佘涪很有耐心的对裴锦瑶说道:“陛下能够登基,也是多亏韩家相助。陛下登基之后,韩家在朝为官的子弟逐渐减少。这与韩皇后称病何其相像。”
裴锦瑶不禁打量起面前的佘涪。
虽然鬓发蓬乱,却不见落拓,眼目晶亮,人也很有精神。他对自己的处境以及仪风帝有着清醒的认识。
他用激将法激她去向仪风帝进言,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他忠的是国是百姓,而非君王。
是以,在她论及亡国并非亡天下时,才会那般淡然。
“佘大人不看好刘仹?”
刘仹根本就扶不起来。不止刘仹,就连刘俶也没明君相。
他不像裴神机使会看相,但看刘俶行事还是能看出几分端的。
裴锦瑶与佘涪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裴锦瑶忽而笑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佘大人切记少吃饭多睡觉。”
佘涪一愣。
裴神机使先后提醒两次。那就是顶顶重要了。
“我记下了。”以后只喝粥好了。喝饱了就睡。
……
回到神机司已经日暮西山。
山鼠精拿着张请柬凑到裴锦瑶身边,“这是绥安郡主送来的。请您去赛诗会。”
裴锦瑶接过请柬翻看,低声喃喃,“一年了。”
山鼠精有些伤感,是啊,日子过得飞快,它来京城也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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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说话
老文端来一碗温水放在裴锦瑶面前,“这次赛诗会徐二肯定也得跟着掺和。您要是不想去推了就是,没必要勉强自己。”
裴锦瑶把请柬丢在一边,冷哼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会会她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去之前,我先给徐二弄双小鞋儿穿穿。”
小鞋儿是什么鞋?裴神机使为什么要给徐二穿小鞋?是因为徐二脚小吗?
山鼠精想了想还是没敢问。
“赛诗会都是女眷,我跟阿发还有小耗子不便进去伺候。”老文满脸忧色,“徐二不是个省油的灯。您多加小心。”
“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裴锦瑶小脸凝肃,“她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深沉目光落在山鼠精脸上,“我就放妖精咬她!”
它不吃生肉!裴神机使越来越奇怪。山鼠精缩缩脖子躲到老文身后。
裴锦瑶端着茶碗抿了一小口,“收拾收拾,咱们回府。让云春回东厂去吧。”
云春是燕六的婢女,她实在找不到恰当的借口把云春带在身边。
苦恼啊苦恼。
裴锦瑶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叹气。老文把山鼠精拽到灶间,压低声音责备道:“小耗子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山鼠精眨巴眨巴眼,“老文叔,我挺好的,没事啊。”
“你这两天恍恍惚惚,伺候裴神机使也不尽心。再这样下去可不成。”老文揽着山鼠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耗子,裴神机使待你不薄。你可不能三心两意。”
天地良心,它没有!
精神恍惚还不是因为裴神机使吩咐它办事却又不说究竟是什么事,但又是及其危险的事。对了,它还不能告诉老文叔和阿发领班。得自己扛着。
山鼠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文叔您放心,我在京城除了裴神机使、您和阿发领班谁也不认识,就算想三心两意也没机会。”
老文竖起眉眼,“想都不许想!”
山鼠精耷拉着脑袋,“是是,小的记住了。”
“你可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小妖精。别的妖精哪有你这造化,你别不知足。”老文两手掐起腰,“烤羊腿吃腻了你就跟裴神机使明说,何必苦着自己。”
它吃一辈子都不腻。
山鼠精扬起脸,委委屈屈地说道:“老文叔,我不挑嘴。再说……烤羊腿好吃。”
老文恨铁不成钢的睨它一眼,叹道:“你啊,就是实心眼。得了,随便你吧。待会儿回去早早吃饭早早歇息。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
山鼠精点头如捣蒜,“我都听您的。”
入夜,起风了。
如同枯骨一般的枝丫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残影落在桃花纸上好似会跳舞的鬼手。山鼠精翻个身,餍足的砸吧砸吧嘴。
晚饭它又吃烤羊腿了。
肉嫩且入味,那叫一个香。要不是心里存着事,它能肯定能多吃两碗饭。
窗外狂风大作,半梦半醒的山鼠精又翻个身。住在裴府真好。有火墙有汤婆子,外面风再大都冻不着。
可是……究竟是什么要紧的差事非它不可呀?
山鼠精把头埋进被窝里。
好烦!
它肯定活不长了……嘤嘤嘤……
山鼠精难过的哭起来。
“小耗子……小耗子……”幽怨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谁叫它?
是不是裴神机使?
山鼠精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左顾右盼。
诶?没人?猎猎寒风打在桃花纸上。山鼠精循声望去,枯枝的影子摇曳晃动好像是在跟它招手。
“小……耗子……”幽怨的声音再次响起。
山鼠精紧紧抱着被子,吓得牙齿打颤,“谁……谁?”“你就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小耗子吗?”那道声音颤颤悠悠传入山鼠精耳朵里,激的它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我是妖精!”
对啊,它是妖精!山鼠精胆气壮了,梗着脖子,“你是谁?快出来。这处是裴府,我们裴神机使的地盘!”
“我找的就是你。”那道声音仿佛就在山鼠精头顶。
山鼠精艰难的吞咽一口,闭紧嘴巴仰头看去,黑暗中的床帐没有丝毫异样。
“你、你、你是人是鬼?找我干嘛?”
“找你说说话。”
闲的没事干也不能吓唬妖精玩儿啊。
“我、没话跟你说。你快走。要不然我让裴神机使收了你。”山鼠精眼珠儿转了转,“裴神机使跟黑爷白爷交情好着呢。”
“小……耗子……你不能这么对我……”幽怨的声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山鼠精缩到墙角,警惕的瞪大眼睛。
难道是之前被它害了的人来索命?
“你、你快走吧。改明儿我请人给你做场法事超度还不行吗?”山鼠精在床上跪倒,不住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前我不懂事。现在我跟着裴神机使学乖了,那些坏事我再也不干了。你别缠我了,求你了。”
“小……耗子……你撒谎。”
山鼠精涕泗横流,“我、我没撒谎。老文叔和阿发领班教会我好些东西,我现在勤快又机灵。”
“机灵?太好了。我就想跟机灵的妖精说说话。”
山鼠精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我、我改了。我我我现在不机灵了。你快走吧!”
“走?走哪儿去?”轻轻哀叹一声,“我无处可去……”
“那你更不能跟着我。”山鼠精吸吸鼻子,“跟着我裴神机使早晚把你收了。你还是去城外转转吧。没准儿有人愿意跟你说话解闷。”
“我不认路!”那道声音似有满腹委屈,“走丢了怎么办?”
山鼠精一愣。这鬼跟它一样不认路?怪稀奇的。
“我知道你也不认路,咱俩做个伴。”
山鼠精哇地哭了,“完了,完了。肯定是我快要死了才会有鬼找上我。我就说裴神机使让我办的差事是要命的差事。呜呜呜……”
它搂着被子哭的伤心极了。
那道声音耐心的等了半天,才又说道:“小耗子……你与我说说是什么要命的差事。”
山鼠精打个嗝儿,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不能说,就连老文叔和阿发领班都不能说,嘤嘤嘤……”
“裴神机使只是不让你告诉老文叔和阿发领班,你跟除他俩之外的人就可以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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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厂规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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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憨憨
裴锦瑶皱起眉头,“这样啊……”
“许是小的太机灵,才被那东西盯上。”山鼠精一脸笃定,“您是知道的。小的不止机灵,还勤快呢。”
这个棒槌还学会自夸了?!老文扬起马鞭啪的甩在地上。
裴锦瑶唔了声,“你不要怕,等晚上我去你们院儿里转转。”
按说有她这个神机司唯一神机使坐镇,裴府不该出现妖魔鬼怪。而且她在老文他们的住处设下结界,怎么会有不长眼的游魂野鬼闯进去?
莫非是妖星同伙儿?裴锦瑶心里犯嘀咕。
山鼠精抚掌道:“太好了,有您这句话小的都不害怕了。”
老文暗自冷哼。
好个溜须拍马小耗子。难怪裴神机使对它委以重任。三两句话就把裴神机使说的眉开眼笑。
他跟阿发就是输在不会奉承讨好!
它哪是棒槌,分明就是扮猪吃虎。
裴锦瑶弯唇笑笑,随口问道:“今天晚上给你加只烧鹅怎么样?”
山鼠精微怔。
加菜当然好。可是……无缘无故加菜就不大好了。谁知道裴神机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用,不用。烤羊腿满够吃。”
裴锦瑶从暗格里又掏出一包炒豆塞到山鼠精手里,“小耗子,你跟我装假就没意思了。”
它不是装假而是心里发憷。
“行了,加菜的事不用你管,你等着吃就得了。”裴锦瑶饱含深意的目光在山鼠精脸上停顿片刻,“多吃肉多机灵。”
山鼠精挤出一丝笑容,“还、还有这说法,小的都不知道。”
裴锦瑶拍拍它手上托着的炒豆,“吃豆儿。”
又来了,又来了。
裴神机使又用那种怪怪的眼神儿看它了。山鼠精吞了吞口水,抓把炒豆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起来。
车子在神机司门口停下,山鼠精赶忙拂掉身上炒豆的碎渣,敏捷跳下车,低声提醒道:“裴神机使先把幂篱戴上,东厂那边有外人。”
老文握着马鞭顺着山鼠精的目光看去,“诶?不是外人,是咱们花九爷的马车。”
花九?
“有日子没见着你们九爷了。”裴锦瑶扣上幂篱,手搭在山鼠精胳臂上,“他是来找督主的吧?”
老文颔首,“应该是。明督主去了之后,九爷病了一场。”
裴锦瑶下了车,信步往东厂走去。老文和山鼠精一左一右跟着。
花九本想将车子直接驶入东厂,守门的小探子愣是没让。
车夫指着小探子的鼻子,喝道:“九爷的车你都敢拦?活腻歪了?”
“规矩就是规矩,任谁来了都得守。”从小探子涨红的面颊以及微微颤抖的双腿不难看出他并不似表面那样无所畏惧。
在燕督主还没有当上督主之前,与花九爷跟亲兄弟一样。可……督主有令,不是东厂的车子只能停在门口,他得照办。
小探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九爷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向督主通禀。”
车夫气哼哼的用鞭子指着他的鼻子,“你、你、咱们九爷的面子都不给,真有你的!”
花九撩起帘子,对小探子说道:“你速速去吧。我找六哥确有急事。”
小探子打个千儿头也不回的跑了。
花九仰头注视着高高悬于朱漆大门上的匾额,长长吐了口浊气。
有些事终归变了样。
义父走后,他跟六哥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
裴锦瑶看了半天白戏,笑着走到马车前,唤道:“九爷!”
花九循声望去,女孩子身穿官服外披灰鼠皮斗篷,脚踩厚底靴子,头上扣着顶大大的幂篱。
“裴、裴神机使?”
是裴神机使吧?花九有点拿捏不准。
“九爷清减了。”
隔着薄纱,花九略显苍白的面色仿佛蒙上一层水雾。桃花眼里透着浅浅的疲惫。
这就叫心病难医吧。
裴锦瑶暗自喟叹。
燕凰玉将其他义兄弟送去采玉,唯独互留下花九。但花九好像并不开心。
“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花九含笑垂下眼帘。
从前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花九仿佛随着明匡伏诛一同葬送了灵气。面前这位小小年纪的花九爷眼中有着淡淡愁绪。
“九爷大好了吧?”一阵疾风吹过,薄纱紧贴在裴锦瑶脸上,结了痂的牙印儿凸显出来,花九失声道:“裴神机使伤的这么重?”
他只是听说裴神机使斩妖除魔伤了脸,没想到这般严重。
裴锦瑶面沉似水。
怎么就严重了?她有药!有好药!再涂几天掉了痂就跟以前一样漂亮了。
不!比以前更漂亮!
老文上前一步,笑着对花九说道:“太医给裴神机使配了药膏,过个三五天就能痊愈。九爷不必担心。”
花九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顺着老文的话头下台阶,“是是,太医们各个医术精湛。”
裴锦瑶不想跟花九说话了。她朝老文使个眼色。
隔着薄纱,老文仍准确的领会到裴锦瑶的意图,“九爷……”
刚起了个头,小探子一阵风似的跑到花九面前,“九爷,督主请您进去。”眼风一瞟看到裴锦瑶也在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露出笑脸,点头哈腰的对裴锦瑶说道:“裴神机使您请进……”
倒也不是小探子看人下菜,一来神机司就在隔壁离得近,二来阿发和老文都是东厂的人,督主的婢女云春现而今也在神机司伺候。小探子就没拿裴神机使当外人。
花九心里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六哥当上督主没有提携他也就罢了,可他在东厂的地位竟然不及裴三……
花九强压下不满,昂首步入东厂大门。
老文抬眼看向裴锦瑶,“裴神机使……您……”
他们裴神机使没想进去见督主,都怪这小探子看不出个眉高眼低。老文瞪圆眼睛睖了睖小探子。
小探子回以憨憨一笑。
老文顿觉胸口遭到重锤。这又是个棒槌!
裴锦瑶拢紧斗篷,朝花九道:“九爷先请。”
花九让都没让,迈步就走。
老文在一旁陪着笑脸,“九爷请,九爷请。”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不用问也知道,九爷这是恼了他们裴神机使了。
裴锦瑶以为花九是在气她撂脸子,也就没有深想。
燕凰玉对着桌上手谕眉头紧蹙。眼下他尚未理顺东厂内的一应事务。仪风帝又让他给太子俶挑几个得用的人手。
307 苦守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308 发呆
燕凰玉垂首啜了口茶,默然不语。
不是他不想用小黑鸟打探消息。可裴三为斩妖除魔奔忙,并且连番受伤。他怎能不体恤。
裴锦瑶有点不高兴。她想帮燕六,燕六不领情也就罢了。柳香香的事也不说,明摆着防着她呢。
哼!她就不该来!
“燕督主……”她要回神机司吃好吃的。
燕凰玉放下茶盏,“裴神机使……”
两人异口同声,裴锦瑶和燕凰玉隔着薄纱对视片刻,又一起道:“你先说。”
这就叫心有灵犀!
裴锦瑶得意的扬起唇角,“燕督主先说,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
燕凰玉略略颔首,“柳香香不是细作。”
不是细作?那她为什么燕六说柳香香缠着花九另有目的?难道……柳香香想借花九勾搭燕六?
果然长得好看就会招引狂蜂浪蝶。不过……这也不能怪燕六。要怪就怪柳香香色胆包天,居然敢肖想东厂督主。
裴锦瑶鼓着腮。好气!
回头让老文带人去月楼砸场子!
“她跟鄂国公府有勾连。”隔着薄纱,燕凰玉看不清裴锦瑶神情,但是凭借敏锐的直觉,他认为裴三在生气。
很奇怪,裴三为什么会生气?
是因为小酒心悦柳香香吗?
这个念头在燕凰玉脑海里蹦出的刹那,就被他毫不留情的否定了。
在裴三眼里,小酒是孩子。
燕凰玉心下稍安。
裴锦瑶哦了声,“所以……鄂国公府利用柳香香亲近九爷?”
“正是。”燕凰玉打开炒豆捏几粒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
裴锦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也想吃炒豆。偏偏得忌口只能眼巴巴看着燕六吃。
“那……督主大人又是如何留意到柳香香的呢?”
燕凰玉微微一笑,“开始的确是因为柳香香的婢女时常到督主府找小酒。但是每次来都有意无意的打听府里的琐事。小的们觉得古怪,就多留了个心眼,去查那婢女的底细,又从婢女查到柳香香。”
原来是东厂探子独特的嗅觉。
裴锦瑶不禁失笑。想要探听督主府的消息就该小心着点。活该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婢女也大有来头。她是孤女,一直被徐家当庄奴养着。后来被徐树拨到柳香香身边伺候,一同入京。”
裴三给的炒豆味儿真好。燕凰玉吃的停不下来,
“鄂国公有些心急。”裴锦瑶坐直身子,“他要是耐心等上一二年,或许九爷真的会娶了柳香香。”
据野史记载,花九跟柳香香的孽缘应该在两年之后。他不仅娶了柳香香,还对她千依百顺。
裴锦瑶颦了颦眉。她来到这里改变了太多事。岑禄、明匡相继而亡。燕凰玉当上了东厂督主。他并非书上记载的那样心狠手辣,而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傻小子。
裴锦瑶抿嘴笑笑。
不光傻,还愣愣的。
“鄂国公的确心急。辽东大局初定,很快又要跟康王府结亲。以后的事……不大好说。徐令达是想多管齐下吧。”燕凰玉吃多了豆口干,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着,“绥安郡主给你下帖了吧?”
裴锦瑶嗯了声,“是啊,赛诗会嘛。徐二也会去吧?”
“她跟绥安是一家人,自然要去捧场。”燕凰玉望向裴锦瑶的目光难掩担忧,“徐二……定会刁难你。”
“哼!我可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软柿子。明后天我就给徐二穿小鞋。”裴锦瑶鼓着腮,“徐二不是想跟刘桐百年好合吗?”
“裴神机使想让他两家结不成亲?”燕凰玉握着茶盏的手抖了抖,“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督主大人莫胡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身为神机司唯一神机使,我怎么会做那等糊涂事?”裴锦瑶狡黠一笑,“我只是不想让徐二嫁的风风光光。十里红妆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裴神机使打算如何做?”燕凰玉含笑道:“我可以帮忙打个下手。”
“这等小事,半个我就能办妥。督主只管准备好炒豆看戏就是了。”
燕凰玉想象着女孩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含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裴锦瑶回到神机司摘下幂篱端坐桌前托着腮发呆。
老文和山鼠精在一人一个小杌子对面而坐。山鼠精磨丹砂,老文在给小密探缝制夹棉夜行衣。
“老文叔……”山鼠精压低声音,瞟了裴锦瑶一眼,见她目光定定没有注意到它,继续说道:“云春一个人在灶间行不行啊?她不知裴神机使口味……万一……”
老文眯着眼睛把线穿进针鼻儿,“白开水要什么口味?只要碗儿用对了就妥了。”“话是这么说,可我互就是不放心她。”山鼠精咬着嘴唇,“她要是想害裴神机使怎么办?”
老文打个绳结,用针尖在头皮上刮了刮,“那你就去灶间看着她。顺便给裴神机使切一碟萝卜片。”
山鼠精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去。”眼风扫向裴锦瑶,“裴神机使呆了好半天了。她没事吧?”
“得了,得了。你快去切萝卜。”老文不耐烦的摆摆手,“别忘了去皮。”
山鼠精嗯了声,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冷风卷入屋中,清甜又清亮。
裴锦瑶骤然回神,抬眼望了望门口,“诶?小耗子呢?”
“它磨丹砂磨累了,说想要歇歇,就去灶间给您切萝卜了。”老文堆起笑脸,“您口渴了吧,再等一小会儿水就烧好了。”
裴锦瑶收回目光,幽怨的叹口气。
老文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问她,“您为何事烦心?说出来小的帮您分担一二。”
裴锦瑶又长长叹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云春跟着你学规矩,燕督主身边不就没人伺候了吗?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拨人去东厂?”
“您多虑了。”老文放下针线,“东厂不缺人。这些琐事自有白英安排。”
裴锦瑶扁扁嘴。
也就是说,把小耗子塞进东厂行不通。只能把小耗子变回小耗子暗中放到燕六身边。
裴锦瑶眉头皱成川字。
光明正大的话,一旦被发现小耗子性命无虞。
偷偷摸摸……被燕六发现……裴锦瑶想起被燕六一箭射穿太阳穴的吕琅,不由打个寒颤。
309 没事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310 机灵
裴锦瑶面露悲悯,“是啊,就是这样。”说罢,示意冯嘉给她续水。
续满水,裴锦瑶又慢条斯理的抿着喝。还在等下文的仪风帝忍不住问道:“那……晦气星究竟应在谁身上?”
他紧张的盯着裴锦瑶。
裴三不会再跟他说夭折什么的了吧。
“这个嘛……”裴锦瑶摇头轻叹,“陛下,不是臣对您有所隐瞒,而是……”
“说了会夭折?”仪风帝眼中划过一丝不耐,“那就不要说了。”
“不不,不是夭折。”裴锦瑶重重叹口气,“臣不愿看到您自责难过。”
仪风帝一下子来了兴致,“此话怎样?”
裴锦瑶放下茶碗,正色道:“说到这晦气星就不得不提一提还在天牢的佘涪佘大人。”
“哦?难道……佘涪是晦气星?”仪风帝抿了抿唇,看来把佘涪关入天牢算是歪打正着了。
裴锦瑶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是佘大人,是……”
“是谁?”裴三可真能吊人胃口。仪风帝急切道:“裴神机使,你倒是说啊!”
裴锦瑶攥紧白帕子印印鼻尖,“是即将与康王世子成亲的徐二姑娘。”
“徐静怡?”仪风帝背靠椅背,面沉似水。
康王府跟鄂国公府结亲的事,他是知道的。他非但没有干涉,反而乐见其成。如果能把他们两家一并除掉,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刚除掉个妖星又出来个晦气星,且这晦气星就要嫁入刘家,也不知会不会对他有妨害。
仪风帝不语,裴锦瑶复又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喝着。
良久,仪风帝才问道:“既然徐静怡是晦气星,那么……她与佘涪又有何干系?”
“佘大人是名臣呐!”裴锦瑶似笑非笑,“不过,现在还不是。”
裴三的意思是佘涪会成为大夏名臣?
仪风帝眉梢轻挑。
到底有谱没有?横看竖看,佘涪也没有名臣相啊。
裴锦瑶微微一笑,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陛下,此乃天机……千千万万不可泄露。否则……”
余下的话没有说,仪风帝却是了然颔首,“晓得了。”
会夭折嘛。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小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很久,佘大人也是一样。”裴锦瑶笑容甜美,“陛下莫心急,就让他慢慢生长。”
他没心急。
裴三把佘涪比作小树苗……仪风帝打个冷战。思量再三,直接发问,“晦气星的晦气,能否化解?”
裴锦瑶用白帕子抹把脸。
她等的就是这句。
徐二的小鞋妥妥穿得上。
“可以化解。”裴锦瑶正色道:“一字记之曰,能避则避。”
能避则避?
这明明是四个字。
仪风帝撩起眼皮瞟了瞟裴锦瑶,“此话怎讲?”
“臣言尽于此,余下的就得陛下独自参详。”裴锦瑶弯唇笑笑,“否则的话……”
又是这样,说一半藏一半,实在太不爽利。
仪风帝喝口茶顺顺气,“裴神机使的意思是让朕避开徐二锋芒?”眉头蹙起,语带不悦,“朕身为天子,还怕了徐二不成?”
裴锦瑶莞尔一笑,“您是金玉,她是瓦砾。”裴锦瑶莞尔一笑,“更何况,您不是怕她,是顺势而为。”
仪风帝垂眸想了片刻,“既是顺势而为,那就顺势到底吧。”
徐家他不想再留,至于康王府……
仪风帝在心底冷哼。
既然他两家结亲,就都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个走不了,那个也跑不掉。
裴锦瑶收起白帕子,暗暗得意。不论仪风帝以后如何对付徐家,反正徐静怡从现在开始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哼!徐二真当她这个神机司唯一神机使是好欺负的。
放眼整个朝堂,从八品能面圣的官儿就她一个。
她若是乖乖巧巧不进谗言,那就太对不起目光短浅的徐二货了。
仪风帝略加忖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转而问道:“既然佘涪是名臣,那是否应该放他出来?”
裴锦瑶缓缓摇头,淡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肌骨饿其体肤。陛下不必担心佘大人,名臣嘛,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死?裴三为何会这么说?他特特关照过的,不会有人为难佘涪。听说他在天牢里好吃好喝,夜里还有火盆烤。受到这般照顾,怎么会死?
仪风帝追问道:“佘涪……有难?”
“陛下不要心急,时机一到就见分晓。”裴锦瑶端起高人的架势,“臣真的不能再多说了。入宫一趟,费了不少心血。”手指轻抚面上结痂的伤口,“过几天绥安郡主办赛诗会,也也不晓得能不能恢复如初。”
赛诗会……
仪风帝双目微眯。
绥安向来热衷办赏花宴,赛诗会,与京城贵女们交情匪浅,连带着贵女们背后的家族也与之有往来。
由此可以想见,绥安不简单,把绥安送进京城的康王府也不简单。
仪风帝闷闷哼了声。
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不老实。
好,好得很。
裴锦瑶见火候差不多,便起身告退。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靠仪风帝自己琢磨了。
回到神机司,山鼠精颠颠儿的捧来热汤热水。它跟老文一个拧热巾子,令一个倒水递热糕。
裴锦瑶擦净手脸,大咧咧瘫坐在椅子上。
“宫里哪哪儿都好,可还是赶不上家里自在。”
“那可不。咱们神机司有灵气。”山鼠精给裴锦瑶拿捏肩膀,“等回府您不是还得去小的那处走走看看吗?您先眯会儿养养精神。”
山鼠精手劲儿不大不***位找的也准,裴锦瑶阖上眼帘,“我怎么没看见云春?”
“许是又偷懒呢。”山鼠精撇撇嘴,“小的跟老文叔可不敢管她。”
“既然是来学规矩的,你俩就得多教多提点。”裴锦瑶抬手指了指后颈,“这儿,这儿捏捏。”
山鼠精哦了声,用拇指推按风府穴,“她太不机灵。看来得多吃肉才行。您不是说了吗,多吃肉多机灵。”
“妖精有用。人……不行。”裴锦瑶吐口浊气,“吃用别亏了她。咱们神机司管的起饭。”
山鼠精犹疑道:“她好像有心事,总是不大开胃的样子。老文叔炒的菜多香啊,她就夹一筷子意思意思。扒饭倒是挺快,一会儿工夫一碗饭就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