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33分节

321 香醉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322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老文站在刘府院墙外面,迎着呼呼北风小声咕哝。

    裴锦瑶紧了紧脸上蒙着的黑布,睖老文一眼,“我是斩妖除魔,不是杀人放火。”

    “是是,小的顺嘴那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老文满脸堆笑,“您千万别多心。”从怀里摸出一张巴掌大的图纸递给裴锦瑶,“这是刘府布局图。您揣着,以防万一。”

    裴锦瑶含混不清的回道:“我都记脑子里了。”

    他特特做的小巧易携带,为的是迁就裴神机使的小矮个。哪成想裴神机使压根不领情。也罢,留着哄贵哥儿玩。

    老文收起图纸,切切叮嘱,“您千万小心,但凡有丁点儿不妥,就赶快出来。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可不能拿性命当儿戏。”

    裴锦瑶重重点头,“我晓得。不会再让你和阿发为我难过。”说着,取出符纸化成一张薄毯,抬脚踩上去,“你在这处等我。”

    裴神机使懂事了,知道体谅他跟阿发了。老文眼眶发酸,“小的寸步不离。”

    “车上不是有热水和煎饺吗,你要是饿了别硬挺着。”裴锦瑶低低喝了声“起”,架着薄毯消失在夜色中。

    老文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边挥手一边喃喃道:“小的等您一起吃。”

    当年刘良触怒先帝,爵位没了宅子也给收了回去。现在刘家的宅子只有三进。虽说地方不大,但是亭台楼阁,花园假山修葺的十分精美却并不逾制。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但是,这番心思没有用在正经地方。

    裴锦瑶盘膝坐在薄毯上,单手拄着下巴俯瞰刘府。

    一队巡夜的护院在薄毯下面缓缓经过。只要他们其中的一个抬起头就会看到悬于弯月旁,神似羊肉片的薄毯。

    万幸的是,他们好像累极了,就连走路都是拖着两条腿。

    裴锦瑶啧一声,暗暗摇头。刘府的下人比老文和小密探差远了。所以说,宅子大小,华丽与否先放一边,风水上不能出错。

    据她所见,刘府太过讲究形制,反而破坏了这块地上原有的隐龙之势。

    总之这宅子就跟刘逍一样,气息杂乱,危机暗藏。

    裴锦瑶将目光投向西北方,那里理应建一座小佛堂,用来化解与之对冲的东南方向水阁的阴气。但是建了祠堂,摆放祖宗牌位。

    阴上加阴,长久以往,肯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哪个风水先生造的孽?简直就是瞎捣乱。怕是跟刘家有仇吧?

    裴锦瑶撇着嘴冷哼。所以说,像她这般尽责的神机使可着大夏也就出了一个。揉揉酸胀的脖子,架着薄毯飞到水阁之上。

    水阁是由荷塘中立起的九根石柱支撑。正值隆冬,水面结了冰,裸露在外的残梗枯叶上浮着一层雪白。

    在稀薄月光的映照下,竟别有一番萧瑟凋零的美态。令人情不自禁想到西子捧心,昭君垂泪。

    裴锦瑶目光微冷,就是这儿了。

    既然是水里的妖精,那可能就是鲤鱼,青虾花蟹。

    青虾……花蟹……

    阿发炸的虾好吃!

    蟹的话,清蒸呢还是姜葱炒呢?

    裴锦瑶肚子不争气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又饿了。

    没办法她正是长大个儿的年纪,吃得多,饿的快。裴锦瑶拍拍肚皮,叹道:“早知道带着煎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有人向水阁走来。裴锦瑶忙升高薄毯,俯下身子扒着薄毯边沿向下看去。

    来人宽袍大袖,信步闲庭,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闲逛。裴锦瑶双目微眯,十有八,,九是这府里的人。

    可惜离得远天又黑,看不清那人容貌。裴锦瑶从袖带里掏出千里望架在鼻梁上,乌漆嘛黑隐约辨出那是个青年男人。

    “不会是刘逍吧?”裴锦瑶嘴角噙着坏笑,小声嘟囔,“是的话就太香……艳了。夜会螃蟹精?啧啧,说话说饿了揪条腿儿下来就够填肚子的。美得很呢。”

    裴锦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待他走到荷塘边,残雪映着他的脸庞,“诶?不是刘逍。”

    但是眉眼跟刘逍有七八分像,但是不及刘逍俊逸。裴锦瑶尤其不喜欢他唇上的那撇胡子。

    跟黑色毛毛虫趴在脸上似的。

    难看死了。

    裴锦瑶嫌恶的抿着唇。要是燕六敢留这样的胡子,她就再不跟他玩了。

    “刘逍的哥哥,刘远。他来这处跟螃蟹……精私会?啧啧,刘远应该成亲了吧?屋里一个,荷塘里一个。”裴锦瑶打个呵欠,“是个爱吃的主儿。”

    刘远熟门熟路的走上九曲桥,径直往水阁里走。他没提灯笼,步伐却是那样轻盈。好像在桥上走过千百遍。

    裴锦瑶静悄悄将薄毯绕到水阁门口,刘远闪身进去就立刻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谁稀罕偷听你吃蟹子腿儿?”裴锦瑶一连吹了数只小黑鸟放下去之后,架着薄毯升高再升高。

    荷塘里的妖精气息很盛,换句话说,是个硬茬子。在没摸清这妖精的底细之前,她不想与之硬碰。

    等了约莫两盏茶功夫,刘远闪身出来,按原路回返。他消失在夜色之中,水阁里又走出一人。

    是人?

    裴锦瑶赶忙架起千里望,那人正好扬起脸,一双苍老却又仿佛可以洞察世情的眸子透过千里望与裴锦瑶对视。

    裴锦瑶失声道出“商在”二字的同时,商在伸长胳臂,厚实的手掌在半空一抓,那几只已经飞至半空的小黑鸟发出令人心颤的嘶鸣后,抖动着翅膀急速坠下,未等落到地面,便化作一抔纸灰。

    商在眼中充满戏谑,就连他脸上那道疤痕仿佛都在嘲笑裴锦瑶稚嫩的法术。

    “简直欺人太甚!”裴锦瑶鼓着腮撤掉千里望,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下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商在的影子?

    老文猫在墙角翘首以盼,就是不见裴神机使的影子。

    “怎么还不出来?”他不担心裴神机使被人发现,而是担心裴锦瑶摸到刘逍的院子里。

    老文掏出帕子擦擦鼻涕,“应该不能吧。裴神机使不是那样的人……吧?”

    忐忑不安之际,裴锦瑶架着薄毯缓缓从半空飘到老文面前,“你看到什么人经过没有?”

    书客居阅读网址:

323 递帖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任东阳扁扁嘴,道:“我实在是不想看您受冷遇。想当年,您多风光……”

    这话倒是真的。他就像先帝的影子,先帝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与那时相比,吕琅的确算是落魄了。

    不过吕琅无心细究从前,默了默,问道:“后宫之中,可进了新人?”

    好端端的问这作甚?转念又想,兴许吕国师想让宫里得宠的贵人帮他美言几句吧。倒也是个办法。任东阳思量片刻,回道:“胡总兵的侄女旧年刚晋了位份,陛下一个月有五六日都在她那处盘桓。”

    吕琅知他会错了意,便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道:“这是武当太和茶,虽不及五指峰的上洞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任东阳神情一肃,上洞茶有市无价,宫里每年也只得三斤左右。太和茶虽不比上洞茶金贵,却是得和南岩宫有些交情才能买到。这与青城观早已衰败的传言极不相符。

    他兀自忖量的当儿,邱将离在外焦急的叩门,“师父,师父,不好了。”顿了两息,等不及吕琅开门,竹筒倒豆子似得说道:“先前云师叔去长乐村捉鬼,那家的主母初一咽了气……她儿子使人抬着棺椁堵在咱们庄子门口,一个劲儿的撒纸钱……”

    吕琅面沉似水,哐当一声扯开屋门,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邱将离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他、他让师叔磕头认罪。”

    “认罪?人死了跟云道长有何关系?”任东阳摆起了朝廷命官的款儿,抖抖衣袍到在吕琅身侧站定,“此事就由我来处置吧。”说着,解下腰间悬着的私印递给邱将离,“你从后门出去,到怀柔县找宋恒宋县令。让他带衙差过来。”

    吕琅抬眼望望晦暗的天际,低声喃喃,“邪气弥漫,那是个邪物。”扬手将私印推回给任东阳,道:“无需兴师动众。更何况,衙门的人来了也是添乱。”

    话音落下,邱将离面色微变。

    邪物……

    任东阳默了默,道:“怀柔县也有术士,可以叫他们过来帮忙……”

    自打没了神机司,降妖捉鬼的差事就落到了各地道观的头上。有的县衙也会招揽几个民间术士,以备不时之需。但质素良莠不齐,应付小妖小怪还成,邪物之类的就力不从心了。

    吕琅闷哼一声,“那邪物儿已经成了气候。将离,你与云师弟在院中布阵,我去将它引来!以免伤了村里的百姓!”说罢,拿起拂尘大步向门口走去。邱将离沉声应是。

    任东阳激灵灵打个冷战,哑着嗓儿喊:“等……等等我,等等我。”声音抖得厉害。

    ……

    裴锦瑶穿着竹绿箭袖,一把乌黑的长发拢在头顶,中间插一根桃木簪。她会骑马,可裴锦瑶不会,裴庭武就让她与裴瑥共乘一骑。

    到在凌雾山庄时,天已经黑透了。山庄门前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裴瑥叮嘱裴锦瑶,“咱就在这儿等会,你要是饿了,褡裢里有炒豆,先吃点垫垫。”

    裴锦瑶不依,揪住裴瑥的斗篷从马背上滑下去,“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她仗着身形瘦小,泥鳅似得挤进人群中,三晃两晃,晃到了最前边。

    裴瑥想抓没抓住,只得抻长脖子盯紧裴锦瑶的背影。裴庭武催马过来,拍拍裴瑥的肩,莫可奈何的笑道:“她现在淘气的很,也不知随了谁……”

    裴瑫凑过来,小声说:“随我,随我。”

    裴庭武翻个白眼,裴瑥也跟着翻个白眼。

    黑漆楠木棺在火把的映衬下,泛着阴寒寒的幽光。身穿丧服的孩子站在棺材前,朗声道:“我爹出门在外,家里只有俩管事支应着……城里有名的大夫请遍了,都说娘不是病,他们治不了。可那天云道长捉完鬼就走了,连符水都没施舍一碗。倘若那天云道长给我娘一碗符水,说不定能多撑几天,赶得及与我爹见上一面。云道长见死不救,我却不想为难他。给我娘磕个头,我就不追究了,等我爹回来,给娘寻一块风水宝地下葬就是……”

    八。。九岁的孩子模样古怪,说出的话又实在不像无知小儿,不由得让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感。

    裴锦瑶看了那孩子片刻,转而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前的道长身上。他面色粉润,须发皆白,从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裴锦瑶猜他六十多快七十了。他单手负在身后,目光平和,自有一股出尘高洁之气。这位应该就是吕国师了。裴锦瑶暗想。

    吕琅闻言,微微一笑,对那孩子说道:“你们来的不巧,打完醮云师弟先行赶回观中了。我这就命人把他叫来。你们赶路也累了,先进庄子歇息片刻。等云师弟来了,咱们再说不迟。”

    那孩子嘟着嘴想了片刻,道:“要是我进了庄子,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出来。”

    王大力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咕哝,“这娃儿难缠的紧啊。”

    小密探闷哼一声,“他可不像是个小娃儿。”

    胡老戆俩手揣在袖笼里,“看看,先看看再说。”

    赵四彪扯嗓子喊:“青城观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你怕什么?”

    随即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那孩子扭过脸,哀声嚷道:“叔叔伯伯可怜可怜我这幼年丧母的小子吧。我不求你们说句公道话,只求你们能给我做个见证。云道长给我娘磕完头我就走,绝不胡搅蛮缠。”

    众人纷纷住了声息。

    任东阳一双眼紧紧盯着棺材,低声发问:“国、国师,那邪物不会从棺材里蹦出来吧?”

    吕琅摇头,“看来他铁了心要拉上无辜的百姓当垫背!”

    “那您有几成把握既不伤人,又能制住那邪物。”

    “七成吧。”吕琅沉声道。

    说七成是谦虚。他和云海月联手,有九成九的把握。

    “你信不过青城观没关系,今儿晚上你跟我回缀虹阁歇宿便是。”裴锦瑶向前迈了两步,笑意妍妍,“大伙儿累一天了。都回去睡吧,明儿早上再来。”

    那孩子一愣。他没想到有人半道出来搅局。且还是个娇娇软软,朱唇皓齿的小姑娘。

    书客居阅读网址:

324 帮手

    鄂国公沉吟片刻,“裴三是个可用之才,倘若她……”余下的话没有说,但意思却很明显。

    商在垂下眼帘,掩住眸中不悦,“怕就怕裴三会对我们不利。不如早早将她除掉。”

    “嗯?”鄂国公锐利视线投向商在,“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不会兴起什么风浪。”思量片刻,猛然问道:“存义,你不会暗中对她动了手脚吧?”

    商在哂笑,“没有国公爷允准,小人岂敢贸贸然动手。”

    “没有就好。裴三窝在神机司属实屈才。可惜静怡跟她相处的不大融洽……”鄂国公摇着头说道:“我想与她叙话都没有恰当的机会。”

    商在轻抚面上疤痕,眼珠儿转了转,道:“国公爷,刘逍与您八字互补。”

    “哦?”鄂国公惊喜不已,“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商在迟疑道:“但是……依卦中所见,刘逍命格贵极。他不是一般人。”

    “你是说他有望成为天子?”鄂国公惊喜的脸骤然垮下来,“你不会看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命格贵极,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他。所以,未曾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商在略略沉默,又道:“或许裴三注意到了。因此才会夜探刘府。国公爷,裴三才是真真的隐患。不除,如何心安?”

    鄂国公缄口不言。

    他想将裴三收归己用。若是现在杀了她,着实可惜。

    “国公爷!”商在言之切切,“您不可以因裴三年纪小而掉以轻心。如若她真的有心扶立刘逍……与其日防夜防,倒不如永绝后患。”

    鄂国公掀起眼睨着商在,“尚且不知裴三去刘家的目的,便早早做下定论,是否操之过急?”

    商在丝毫不惧鄂国公锐利的目光,他与他对视片刻,恳挚言道:“国公爷,裴三年纪虽小,却十分奸猾。不止逼走吕琅,还令今上对她宠信有加。近来更是时常出入崇贤殿,或许用不了多久裴三就会成为第二个陈继麟。”

    鄂国公失笑,“她有机会做第二个陈继麟又何须扶立刘逍?更何况,单凭裴三一己之力就能让刘逍荣登大宝?简直是笑话。”

    商在无言以对。

    鄂国公又道:“命格极贵也不一定非要称王称帝。你不是也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刘逍吗?既然你能从他生辰八字中看出端倪,裴三未必不能。她犯不上为了一个前途未定的人,陪上自己的荣华富贵。”

    商在唇角抿成一字。

    鄂国公所言,他又何尝不知。

    他只是不想也不愿看到鄂国公对裴三青睐有加。

    商在不死心,还要再劝,“国公爷,裴三行事皆是兴之所至,毫无章法。您不能以常人度之。她已经注意到刘逍,我们不能不防……”

    鄂国公扬手止住商在的话头,“存义,我早就跟你说过,要有容人之量。裴三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何必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国公爷!”商在眼角泛起点点泪光,“小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呐!裴三绝非无知孩童,她、她是神机使啊。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可都窝在绣楼上待嫁呢。您万万不能轻看于她。”

    轻看?徐令达扪心自问,的确轻看了裴三。然而,商在的一番话将他点醒。

    没错,他不该小瞧了裴三。

    兀自思量,门外有人来报:“国公爷,裴神机使送来礼物和拜帖。”

    她还敢登国公府的门?商在眉梢跳了跳。裴三到底搞什么鬼?

    徐令达扬声道:“进来回话。”

    仆从推门入内,恭恭敬敬呈上拜帖。

    “裴神机使送的是寻常四色礼,”与其他人相比,甚至可以算是寒酸的了。仆从十分体贴的没有拿来给鄂国公过目。他怕国公爷看了不高兴。不止如此,送礼的那个东厂探子像是瞧不上国公府似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好像来国公府递拜帖入辱没了他似的。

    嘁都是跑腿的下人,神机司的就比国公府的高一等?转念又想,不对。他听说在神机司当差的俩探子都混上田庄了。

    再看看他,从他祖爷爷那辈就为徐家劳碌奔波,到现在也没置上产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仆从思绪一通乱飞,徐令达将手中拜帖看了又看,“存义,你说她……有何用意?”

    商在有一点说对了,裴三行事确是兴之所至。换成一般人,刚被发现行藏,绝不会在第二天送上礼物和拜帖。

    她的意思是,她不怕他们?

    呵,裴三……有点意思。

    商在端茶润喉,没有接话。他晓得鄂国公脾性,能这般问就是想与裴三相见。

    鄂国公见他不语也没有追问,而是对仆从道:“请裴神机使下晌过府一叙。”

    仆从躬身退了出去。

    徐令达弯唇浅笑,“存义,你与我一起会会裴三。”

    商在想不出恰当的理由拒绝。扪心自问,他同样好奇裴三登门造访究竟为了什么。拿起茶壶给鄂国公续上香茶,道:“翻过年,县主与康王世子就要成婚。到时候,国公府又能热闹一番。”

    提及徐静怡的婚事,鄂国公眉眼舒展,“总算遂了静怡的心愿。而且,康王这个人不简单。”

    商在笑道:“县主是您的福将,她不止在辽东立下军功,还给您找来康王这个好帮手。”

    鄂国公神情肃然,“能不能帮得上忙尚未可知。”

    ……

    裴锦瑶晌午用饭用了个八分饱,便冷着脸爬上马车。

    老文闹不明白她在气什么。索性也不问,老老实实赶车。行至半路,裴锦瑶撩开厚重的车帘探出半张脸,“忌口到底忌到什么时候。天天啃菜叶,嘴巴都要淡出鸟来。”

    老文差点从车上摔下去。裴神机使说话越来越大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您别急啊。等您脸上的痂都掉了就能敞开吃了。”老文堆起笑脸,“您跟小的随便怎么说都行,对裴老夫人可得仔细着点。您是大家闺秀,朝廷命官,言行举止要得宜。”

    迎着冷风,老文的声音轻飘飘的从裴锦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晓得了。待会儿你寸步不离跟着我。”裴锦瑶嘴角一挑,冷哼道:“要是姓徐的老家伙敢动粗你就骟了他。”

    合着他刚才的话都白说了。老文摇晃着脑袋,随口应承,“得嘞,您就瞧好吧。”

    书客居阅读网址:

325 告辞

    来之前,裴锦瑶曾无数次想象见到商在时应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当她真真正正与他对面而坐,裴锦瑶反倒不那么在乎态度而是更加在乎姿态。

    商在比她年长几十岁,这几十年的米饭果然不是白吃的。裴锦瑶用眼角余光睨着商在,貌似……他比她更像世外高人。

    哼!惯会装相的大尾巴鹰。

    裴锦瑶缓缓抻直腰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鄂国公说道:“想不到国公府的点心做得这般好吃。”她手里拿着块咬了一口的带骨鲍螺,“不输我们府里的厨子。”

    垂手立在一旁的老文默默叹口气。

    裴神机使光是冷着脸坐着还能唬唬人。只要给她块小点心,马上就露出贪吃本性。

    说什么不行,非得称赞恶国公府的厨子做饭好吃。

    这样一来辛苦积攒的气势立马矮了大半截。

    鄂国公哈哈地笑了,“裴神机使喜欢,走的时候装些回去慢慢吃。”

    “不劳您费心,我家有的是。”裴锦瑶放下留着两道小牙印的带骨鲍螺,偏头看向商在,“我越看商公越觉得面善,好似在哪儿见过,霎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商在朝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裴锦瑶忽然抬手拍在桌上,“我想起来了,是在梦里见过!”

    商在听了这话要是不吐血就是真汉子。

    老文撩起眼皮睨着商在那张铁青的脸偷笑。

    论气人,裴神机使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就是昨儿晚上做的梦。在梦中商公一句话都没说,隔空这么一抓把天上的鸟儿抓在手里紧紧攥住,血水滴滴答答顺着指缝往下淌。”裴锦瑶很是苦恼的皱起眉头,“我多少会解十个八个梦。依我之见,这个梦不祥。商公,您觉着呢?”

    商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深吸口气,安慰道:“裴神机使不必忧虑,正所谓见血化煞,即便有事,也会有惊无险。”

    “当真?”裴锦瑶又重重一拍桌面,“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这个梦是应在商公身上的,我还为您难过了小半天呢。”

    越说越不像话。

    鄂国公跟商在对视一眼,笑道:“裴神机使请用茶。”

    “不慌着用茶。”裴锦瑶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咱们先把话说明白了。”

    话音刚落,老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着裴锦瑶的后脑勺。裴神机使这是什么路子?不是说好了会一会的吗?不是没事找事来的呀。

    商在面皮一紧。裴三要说什么?难不成想让他赔那几只偷听的小黑鸟?

    真是笑话。

    鄂国公沉下脸,裴三轻狂的过分了。

    裴锦瑶老神在在,朗声道:“小裴生性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还请鄂国公勿怪。这个梦真就是应在商公身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笃定,“日前夜观星象,一直与将星交相辉映的副星陨落。众所周知,大夏众将之中鄂国公您的功劳最大。尤其平叛那次。您将宁河王杀了个片甲不留,还屠尽元氏族人。多么威风,多么令人钦佩!”

    鄂国公一张脸黑成锅底。

    商在脸上阴云密布。

    老文暗自叫苦。裴神机使继续再说下去,他真得好好想想如何把鄂国公给骟了。

    回回跟裴神机使出门他都互提心吊胆。反正等阿发养好了,他就窝在神机司哪都不去。

    裴锦瑶满目诚恳的与鄂国公对视,“商公摊上天象异动了,您是当主子的,一定会护着商公吧?”顿了顿,赧然一笑,“瞧我说的什么傻话,您与商公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怎会弃他于不顾呢。”

    鄂国公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嘴唇轻启,还未发出声音,裴锦瑶又道:“此番我厚着脸皮到您府上叨扰,就是专门告诉您这事来的。身为神机使,当以斩妖除魔,护佑百姓为己任。在我眼中,不分贫富贵贱,皆是生命。”垂下头,轻轻叹息,“您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我……就是直爽,率真。学不会勾心斗角,蝇营狗苟。跟这官场简直格格不入。”

    鄂国公隐在袍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

    好个学不会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裴三!

    她先是咒商在,后又暗讽他屠杀元氏族人。偏偏还打着观星的幌子,反话正说。

    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鄂国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相较而言,商在性子还算温和。他用眼神安抚鄂国公,转而对裴锦瑶道:“裴神机使可有化解的法子?”

    “当然有。”裴锦瑶莞尔一笑,“用旁人替代就好。”

    商在觉得好笑。裴三从进门到现在都是在瞎说一通。国公爷先前还对她青眼有加。这回国公爷应该看明白他跟裴三谁才是真有本事的那个了吧?

    “用何人替代?”鄂国公冷冷追问。

    “当然是跟商公差不多分量的啦。就从跟国公爷出生入死的将军里头挑一个好了。”裴锦瑶拿起啃了一口的带骨鲍螺接着啃。

    商在质疑道:“用人替代就是要旁人替我去死。裴神机使不是以斩妖除魔,护佑百姓为己任吗?您怎能如此轻贱人命?”

    裴锦瑶匆匆把带骨鲍螺吃完,拂掉嘴边的点心渣,“轻贱人命的不是我,而是国公爷。国公爷想要救您,就得用命抵命。反之,国公爷不想救您,那就由着您去死。从头至尾,有权决定生死的都不是我。不过,商公非得诬赖我,我也没办法。好人难做,好神机使更加难做。唉,我小裴就是太过刚直,才贸贸然来与您说这些有的没的。其实,我本不该来的。泄露天机太多,会夭折呢。”

    鄂国公攥成拳头的手轻轻颤抖。

    裴三是来离间他与商在的吗?商在跟随他多年,岂是裴三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拙劣而又稚嫩的计谋在他眼中不值一哂。

    裴锦瑶站起身,“下官言尽于此,您二位慢慢商量。”抱拳拱手刚要说告辞,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食指向上一指,“您二位不知道吧,近来出了一颗晦气星。”

    鄂国公和商在面面相觑。

    扫把星他们就听过。晦气星是个什么玩意儿?

    裴锦瑶抖着肩膀,笑的贼兮兮,“不知道也没事,很快就能收着风儿了。”说罢,抱拳拱手,“告辞,告辞。您二位千万留步,千万别送,我认得路。”

326 裴三

    送个大头鬼啊!

    鄂国公拱拱手,“裴神机使慢走。”

    裴锦瑶朝他微微颔首,抬眼看向商在,“商公,后会有期。”眸中盛着的点点碎光,凛冽而又清冷。与方才那个笑着称赞带骨鲍螺味美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商在唇角坠了坠。

    她在威胁他?可笑至极。他还会害怕不成?商在淡淡瞥了裴锦瑶一眼,就将视线投到别处。看似十分不屑,又有些厌烦。

    裴锦瑶眨眨眼,沉默片刻放声大笑。

    突如其来的笑声唬的商在和鄂国公被肩膀一抖,却又不能发作。

    裴锦瑶昂起下巴,背着手出了屋门。老文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唯恐她不看路摔个大马趴。

    商在望着裴锦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吐口浊气,“国公爷,您看到了,裴三真不是个善茬子。”

    鄂国公冷冷哼道:“是凡不长眼睛挡我前路的都该死!”

    商在喉痛滚动,“您的意思是……”

    “裴三生性乖张,难以掌控。”鄂国公双目微眯,“以后有关她的事,你做主就好,不用问我。”

    “是!”商在心中暗喜。之前他怕鄂国公怪罪,才没有对裴三下手。如今鄂国公歇了招揽裴三的心思。他想如何整治裴三都行。看来他没有擅作主张是赌对了。

    鄂国公手捻胡须,思量良久,沉声问道:“裴三说的那个晦气星是怎么回事?”

    “定是她故弄玄虚的小把戏。”商在冷笑,“还有什么副星陨落,都是她信口胡诌罢了。”

    这话若是放在与裴三见面之前说,鄂国公是不会信的。但是见了裴三之后,他半信半疑。

    “人命关天,她不会拿此等大事说笑吧。”鄂国公蹙起眉头,“存义啊,倘若不幸被裴三言中……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你追随我多年,有苦劳更有功劳。你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商在眼眶微红,哽咽道:“国公爷对小人恩同再造,小人恨不能舍此残躯报答国公爷。又岂能让国公爷为小人杀害无辜之人。不过,我始终觉得裴三提及此事另有目的。她意在离间小人与国公爷。然则裴三并不了解国公爷,不知您最是重情重义。所以挑拨不成反成笑话。”

    鄂国公眉头舒展,呵呵笑道:“存义,我没看错你。你不仅是我左膀右臂,更是知己心腹。”

    商在羞惭难当,“小人怎能当得起。”

    鄂国公亲自给他斟上香茶,“你若是当不起,普天之下没人能当得起。”

    “蒙国公爷不弃,小人定当鞠躬尽瘁。”商在两手环住茶盏,扬起脸诚恳言道:“我想等到过年时,把刘逍带回府中为您续命。”

    鄂国公略加忖量,“也好,年下走亲访友,刘逍三五日不回府,也不会引人怀疑。只当他在外吃酒玩乐。”

    “是,就是这个理儿。”至于裴三……先不急。商在端茶抿了一口,露出清浅的笑容。

    ……

    裴锦瑶仰着下巴回到神机司,就连山鼠精给她除去斗篷都不低头。

    老文苦着脸,“裴神机使,您这是跟谁较劲呢?老这么抬着脸脖子不累吗?”

    “不累!”裴锦瑶抻直腰杆,小手一挥,“老文,你快跟小耗子学学,我在国公府是怎么摆威风的。”

    山鼠精眼巴巴瞅着老文。

    其实,不用说它也能猜个差不离。裴神机使肯定把鄂国公气得不轻才会这般得意。

    老文皱眉,“裴神机使,咱能不能先别说笑。您这次把鄂国公得罪狠了。鄂国公不是善男信女,您赶紧把后招跟小的说说,也让小的心里有个底。”

    “后招?”裴锦瑶大惑不解,“什么后招?”老文双膝酸软,“您不会以为可以随便欺负鄂国公吧?”

    “欺负他还得挑个黄道吉日?”裴锦瑶沉下脸,“老文,你几时见过我欺负人之前卜上一卦了?”

    山鼠精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真没有。”

    老文狠狠瞪它一眼,“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行不行?”

    本来就很乱啊,该它什么事?山鼠精缩缩脖子,撂下句“小的打年糕去了”,一溜烟跑走了。

    “你瞧,你把妖精气着了吧?”裴锦瑶笑着揶揄。

    老文急的跺脚,“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还能笑得出来。”

    “我心里有数。”裴锦瑶收起玩笑的神情,正色道:“我已经在陛下那处给徐二套上小鞋儿了,你今晚就把晦气星的风儿放出去。能吹多远吹多远,最好连辽东和康王府都能收着。”

    “这都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老文连连点头,“然后呢?”

    “然后……”裴锦瑶食指搓着下巴,“然后再吹第二波风儿。”

    老文在心里翻个白眼,“裴神机使,鄂国公不是死人,他能由着咱们一波接一波的吹风儿?”

    “当然不能。咱们精,他也不是傻子。”裴锦瑶似乎早就盘算好了,胸有成竹道:“第二波就由我亲自上阵。”

    原本他不是很担心。可……裴互神机使“亲自上阵”着实令人不安。

    “您打算放什么风儿?能不能跟小的说说?也让小的开开眼,长长见识。”

    裴锦瑶缓缓摇头,“不能。说太多会夭折。”

    裴神机使不想说就拿“夭折”当挡箭牌。他都习惯了。老文满脸堆笑,“您好好活着,小的不问。”

    ……

    华灯初上,忙碌整日的京城百姓的饭桌上多了个谈资——荣安县主,也就是徐二姑娘徐静怡竟然是晦气星。

    晦气星比扫把星差点火候,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随着流言一同传出的还有四字真言——能避则避。也就是说,离晦气星远远的就不会被其妨害。

    此举不可谓不贴心。

    鄂国公听到下人回禀当即摔了整面博古架的古玩玉器。

    对着满地狼藉,鄂国公胸膛起伏,手抖嘴唇也抖,“好个裴三!”

    小小年纪,竟然狼毒至此。他终归是看错她了。

    “我国公府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用这般手段害静怡?婚期尚未议定,倘若康王府反悔……”心一寸寸沉下去,“静怡对刘世子痴心一片,如若亲事不成,她……哎!裴三这是要逼死静怡啊。”

    在一旁静立良久的商在温声安抚道:“国公爷息怒,裴三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鄂国公猛然回身,恨恨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327 满意

    商在愣怔片刻,露出笃定的笑容,“国公爷不必急于一时。您不记得了吗?再过几天是赛诗会……”

    鄂国公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在赛事会上除掉裴三?可……赛事会是由遂安郡主所办。闹出人命……终归不好吧。”

    “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商在劝道:“裴三无端端放出这等流言诋毁二姑娘,郡主对她定然颇为不满。鄂国公府只不过是借郡主的地方除掉我们两家都看不顺眼的人,有何不可?”

    “只怕陛下迁怒康王府。”鄂国公拧紧眉头,沉思不语。

    商在觑着鄂国公神情,给他倒了杯温水,“国公爷,陛下迁怒康王府总比迁怒我们鄂国公府好啊。既然您想除去裴三就得祸水东引。您想啊,晦气星是冲着二姑娘来的,裴三但凡有点不妥,陛下就会想到是鄂国公府做得好事。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陛下冲着康王府发顿脾气。横竖都是姓刘的,陛下不会对康王府痛下杀手就是了。”

    “尚且不知康王府还想不想再结这门亲。倘若刘世子心无芥蒂,对静怡一心一意。”鄂国公紧抿着唇,摇头叹息,“我们这样做……不大厚道。而且,静怡也会被刘世子厌弃。还没成婚就不讨夫家喜欢,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商在唯唯应是,“国公爷所言甚是,是我思虑不周。”

    鄂国公摆摆手,“再想别的办法。我不信裴三没有别的仇家。就她那张破嘴肯定得罪过不少人。”

    商在忽然灵光一闪,“诶?国公爷,我想到一个人。他对裴三不能说恨,但……怨应该是有的。”

    “哦?”鄂国公眉头舒展,笑问道:“何人?”

    “我先与您卖个关子。待此事办成,在说不迟。”

    商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令得鄂国公连连称好,“存义,有你为我分忧,实乃幸事。”

    ……

    鄂国公摔了整面博古架,徐静怡砸了五六个妆奁的脂粉。

    该死的裴三,她都快气炸了!

    徐静怡不顾满地脂粉香,摘下墙上的红缨枪到院子里舞了起来。

    她练的是杀招,脑子里想象着裴三那张可恶的面容,提枪狠狠刺过去。

    不大会儿功夫,汗水浸湿徐静怡贴身中衣。

    立在廊下的小丫鬟满面焦炙,瞅准徐静怡顿住身形的当儿小跑过去,“姑娘,起风了,您快回屋吧。”

    徐静怡抹了把脸,恨声道:“裴三定是妒忌我能与世子,才中伤我。”

    小丫鬟愤愤不平,“姑娘,世子英明,不会信她的鬼话。”

    徐静怡仰头望望天色,就手把枪丢给小丫鬟,“我要去康王府问问世子这门亲事还作不作数。”

    小丫鬟一听就慌了,“姑娘,天色已晚,就算您想见世子爷,也等明天再去吧。”

    “不!我要马上见到他。”徐静怡将心一横,斗篷都没披跑去马厩牵马。

    架着马一路奔到康王府,徐静怡端坐马上凝望着朱漆大门上字体遒劲的匾额怔怔出神。

    这处府邸眼下只有刘桐一个主子,他素来喜静,不大在府中设宴,所以门前略显冷清。

    徐静怡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世子爷是那样的温文尔雅,飘逸出尘,若能与他结为夫妻,她便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但是现在,她还能嫁给世子吗?

    徐静怡眼里蓄了泪。

    该死的裴三,她恨不能一刀剁了她。

    徐静怡兀自思量,康王府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门分两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牵着马走了出来。

    徐静怡翻身下马,跑到刘桐近前,扬起脸与他对视,“世子爷。”娇软的声音一如此时徐静怡娇软的神情。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一双眼湿漉漉的盯着刘桐。

    夜色下的徐静怡显得比以往可人可亲,与他所认识的徐静怡完全不同。

    刘桐忍不住抬起手划过徐静怡的面庞。

    手指的温度令她心头一热,不论如何,她都不想失去这令人眷恋的温度以及刘世子,“世子爷,您听说外面的传言了吗?”

    “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刘桐收回手,挺起胸膛,“你不来,我也要去国公府找你。我想尽早定下婚期,如何?”

    泪水好似断线的珠子奔涌而下,徐静怡哽咽的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点头。

    ……

    这一夜,裴锦瑶睡的很香。

    睡得好,精神就好,精神好,自然心情也好。裴锦瑶窝在书房里读了一个多时辰手札,丝毫不觉疲累。

    老文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将她手边冷了的白水换成热的。

    裴锦瑶撩起眼帘,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末了。您歇会儿?”

    裴锦瑶点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徐二跟刘桐的婚期定在来年九月。”老文从笸箩里拿出针线和纳了一半的鞋底。

    这是给裴锦瑶做的靴子。留着开春穿。

    裴锦瑶冷哼,“刘桐果然舍不下徐二。好!很好!冯寺人听说这事了没有?”

    “听说了。”老文抿嘴笑,“天大的喜事哪能不告诉冯寺人。”

    “老文,你办事,我放心。”裴锦瑶瞟了眼他手里的鞋底,随口说道:“再厚一点。厚的软和,穿着不累脚。斩妖除魔没有厚底靴子真不成。”

    “是。也显得个儿高。”老文接道:“您放心吧。小的保管您穿的满意。”

    裴锦瑶嗯了声,“刘逍那边如何了?”

    “盯着呢。他常去的香醉亭也插上咱们的人了。”老文戴上顶针,“您脸上的伤也好的差不离了。不耽误您去赛诗会。”

    裴锦瑶搁下茶盏,掏出靶儿镜照了又照,“我都有点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您的脸好了,就不用忌口了。小的给您包羊肉馅饺子吃。”

    “不去不行啊。”裴锦瑶鼓着腮,“我要是不去,徐二肯定以为我怕她。哼!我可不当逃兵!我不光去,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把她们都比下去。”

    老文堆起笑脸,“你不用打扮就能把她们比下去了。”

    裴锦瑶哈哈地笑起来。

    他二人一个照镜子,一个纳鞋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儿一早,商在出城了。”老文犹疑片刻,“小的命人远远跟着,看他到底去哪里。”

    书客居阅读网址:

328 着想

    这个老匹夫!”裴锦瑶咬牙切齿,“说不定是出城会相好。”

    老文捏针的手停了下来,嘴唇嗫嚅数次没有发出声音。

    他实在搞不懂裴神机使究竟在想些什么。据他所知,商在没成亲,无儿无女孤身一个人。他想养相好,养妓子在城里弄个宅子好了。哪用得着山长水远的出城私会。都土埋大半截的人了,又不是毛头小子。

    “也不对,看面相,商在此生作孽太多,别说子女缘就连女人缘都没有。”裴锦瑶拧着眉头,笃定道:“他一定是出城做坏事去了。”

    “您说得对。”老文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讪笑道:“屋里有点热。”

    裴锦瑶放下靶儿镜,思量片刻,低声喃喃,“城外有什么是商在感兴趣的呢?”

    老文笑道:“您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有人跟着,很快就知道了。”

    待到夜幕四合才传回消息。

    “商在到了鄂国公府在城外的别院,稍作休息就命人支起炭火烧肉。鹿肉,狍子肉都提前腌好了。”老文眉头深锁,“没理由为了吃口肉跑那么远。小的觉得不大对劲。”

    裴锦瑶狠狠咽着口水,“欺人太甚!明儿咱们也烤肉吃。谁家里还不存点肉了。”

    老文无语望着房梁。

    “好好盯着他,看他明儿吃什么。”裴锦瑶还觉得不解气,“明早咱们绕道去趟仙歌楼,让俞掌柜腌两条羊腿,咱们自己烤着吃。”

    “您高兴就成。”老文耷拉着肩膀,“小的这就却告诉小耗子留着肚子。”裴锦瑶摆摆手,“快去,快去。”

    ……

    邱将离为吕琅设了灵堂,并把吕琅尸身停在坠凡塔中。他更是亲自为其守灵。

    “师兄。”陈清风拎着食盒走向邱将离,“灶上熬了米粥,我给您装了一碗,还有酱瓜油卷儿。”

    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他拜师晚,对这位大师兄十分尊敬。

    “您晚饭用的太少。”陈清风把粥水从食盒里取出,“这样可不行,天天熬夜吃的又少,身子捱不住。”

    跪坐在蒲团上的邱将离纹丝不动,“我不饿。”

    陈清风温声劝道:“师兄。死者已矣,就算您心里难受,也不能苦着自己不是?咱们青城观上上下下可都指望着你呢。”

    邱将离自嘲的撇撇嘴角,“指望我做什么?不是有裴神机使吗?云师叔不也投奔她去了?”

    “师兄,瞧你这话说的。”陈清风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云师叔是给裴神机使帮忙去的,哪里是投奔。”邱将离垂下眼帘,闷闷的哼了哼,低声咕哝,“若不是裴神机使,师父就不会死。”

    声音太小,陈清风没有听清,“师兄,您说什么?”

    “无事。”邱将离沉声道:“天黑路不好走,你快回去吧。”

    “那您快把粥喝了。这么冷的天儿,一会儿就冰冰凉了。”陈清风夹了条酱瓜放在粥面上,端到邱将离跟前,“师兄,您是不是想让我喂?”

    邱将离撩起眼帘瞅瞅他,“当着师父的面,不许玩笑。”说着,接过碗大口呑下米粥,擦擦嘴角,又将碗推给陈清风,“吃完了,你快回去吧。”

    陈清风唇角弯弯应了声是,转回身拾掇好食盒提着灯笼走了。

    塔中只剩邱将离以及平躺在棺木中吕琅。

    夜半,邱将离歪倒在蒲团上昏昏欲睡,烛光摇曳,紧跟着吹进一缕冷风。

    轻柔的风好似微凉的手指掠过邱将离后颈。

    “谁?”邱将离睡眼朦胧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望过去……

    诶?真的有人?!

    那是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老者,看他气度不似寻常人。难道是来吊唁?

    可现在已经很晚了……谁会在夜里上山?邱将离觑起眼睛,问道:“您是……”

    “小友,你不认得我?”老者倏地飘至邱将离眼前,他指着脸上的疤痕,“你师父没跟你你提到过我吗?”

    真的是师父认识的人?!

    若是想不起来,可就太失礼了。

    邱将离拧着眉冥思苦想,听这位话中意思,似乎与师父是旧识。既是旧识,兴许在朝为官。但他的脸被毁了容,怎能做官……

    “您是商公?”邱将离犹疑着说道。

    商公是鄂国公的幕僚。鄂国公跟师父向来没什么交情。他来做什么?

    “正是老夫。”商在笑着答话的功夫,身形一晃,飘至桌边,笑吟吟地说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邱将离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商在,“商公,你的命魂可以出窍?”

    “是啊。”商在没有掩饰,“小术而已,不足挂齿。”

    邱将离目中满是敬佩,“有些道人穷尽一生都不能达到的境界,没想到商公居然可以做到。”

    商在哈哈地笑了,“与裴神机使相比较,我还差得远呢。”

    “您何须与她相比。”邱将离怨气满腹,“她根本不把吾等放在眼里。”

    商在哦了声,“怎会呢?我听说青城观是裴神机使掌管,她……对你们不好?”

    “好!好的很!”邱将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将离啊……”商在指了指锦杌,“坐,咱们坐下说。”

    邱将离点点头,依言坐下。

    “你莫怪我多管闲事。”商在摇头轻叹,“我与吕道人相识多年,虽无深交,但我对他是服气的。”

    闻言,邱将离眼眶湿润。

    吕琅身故,有人甚至连奠仪都没送,唯恐与他扯上关系,惹得陛下厌烦。他将吕琅尸身带回青城观,裴神机使别说相送,就连问都没问一句。

    当真叫人寒心。

    反观与吕琅交情不深的商在,与裴神机使简直天差地别。

    “师父胸怀大志,奈何……”邱将离练练嗟叹。

    其实吕琅做的最错的就是错认了妖星。招致裴神机使记恨。

    “你不要这样。”商在安慰道:“你师父在天有灵,定然不想你为他难过。”

    “身为徒儿,尚未来得及报答师父恩情……”邱将离用指腹抿去眼角泪珠,“实在是愧对他老人家。”

    “你不要这样想。”商在语调轻柔的好似一片羽毛,“换做我是吕道人,定然不愿爱徒伤心难过。将离啊,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青城观这么多师兄弟着想。”

    书客居阅读网址:

329 和蔼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书客居阅读网址:

330 内情

    第二天晌午下起了鹅毛大雪,裴锦瑶披着厚实的斗篷,袖手立在廊下看老文烤肉。

    “这块熟了,能吃了。”裴锦瑶用下巴指着滋滋冒油的肉片,山鼠精赶紧将其夹起来放在小碟里。

    “裴神机使,您尝尝入味没有。”因裴锦瑶忌口,特特给她腌制了猪五花。

    裴锦瑶赞许的睨了眼山鼠精,“我说的没错吧,多吃肉多机灵。”接过小碟,笑着问老文:“你看小耗子是不是机灵多了?”老文两手不停的翻动炉子上的肉片,“嗯,比以前强。”

    “烤羊腿不是白吃的。”裴锦瑶将肉送入口中,“好烫,好烫!”

    老文皱起眉头,“您别急,慢点吃。”

    裴锦瑶一边嚼肉,一边笑呵呵的说:“咸淡正合适。就照这样烤。”砸吧砸吧嘴,“再加点辣就更好了。”

    山鼠精一听辣字打个哆嗦,“等您脸好了再吃。”话锋猛地一转,“待会儿仙歌楼送烤羊腿来呢。其实还是现烤的好吃。可惜咱们的炉子小,烤不了大件儿。”

    “你们也吃。”裴锦瑶四下望望,“云春呢?怎么没看见她?”

    老文头也不抬,顺嘴答道:“您不爱看她,小的就让她在灶间烧水。”

    裴锦瑶嗯了声,“给她装些肉送过去。吃用上别亏了她。”

    山鼠精应是,捧着盛满烤肉的碟子拔腿就走。

    老文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山鼠精,见它渐渐走远,压低声音道:“商在今儿一早回城了。合着他去了趟别院就是为吃肉。这里头肯定有事。”

    裴锦瑶抿着嘴默了默,“要说为了吃肉也不是不可能。兴许他嘴馋呢?鄂国公府厨子的手艺我上回也试过了。”挑起大拇哥,“绝对是这个。由此可见,鄂国公是个会吃的。商在跟他那么久,养得口味刁钻也不稀奇。”

    裴神机使这是体己及人吧。老文呵呵干笑,“您也爱吃会吃,可您从没为了口吃的不办正事。”

    “老文,你别总夸我。”裴锦瑶抻直腰杆儿,“身为神机使,当以斩妖除魔……”话没说完,被风呛得连连咳。

    老文赶紧丢下手上的活计帮她拍背,“您还是回屋坐着吧,小耗子腿脚快,让它端进去就好了。”

    止了咳,裴锦瑶赧然道:“风大闪了舌头,没事没事。”

    老文叹口气,回到烤炉前把肉翻个面,“怕就怕商在那个老狐狸憋着狠招害您。要不您跟陛下说一声,去别的地方斩妖除魔。”

    “眼瞅着快过年了,我要是出门,祖母还不得想我想疯了?”裴锦瑶吃着肉,含混不清的说道:“再说,我也不怕他们使用狠招坏招。他们呐,左不过就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越是上不得台面越阴毒。”老文正色道:“商在若是用巫术害您呢?或是不用巫术用杀手……”情不自禁抬手掩住嘴唇,“不行,小的这就再调些人手保护您。”

    “保护我的人不少了。再多几个咱们神机司院墙就排满了。”裴锦瑶扬手一指,“督主不是派了好些人护着我吗?”

    老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院墙外空空如也,但是他跟裴神机使都知道那处有人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可……就算院里院外沾满了人,他心里也不踏实。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裴神机使是个惹祸高手。只要她想就能闯下天大的祸事。

    裴锦瑶吃了一小碟肉,抹抹嘴,笑着对老文说道:“下晌我起一卦问问吉凶。”

    “那感情好。”老文手上不停,忽听门外有车声,“准是俞掌柜送羊腿来了。”扬声喊山鼠精去开门。

    山鼠精颠颠儿跑去落下门闩,真是俞掌柜,与他同来的竟是燕凰玉和白英。

    老文赶紧在小厅摆桌,又跟山鼠精去灶间烙饼。

    不大会儿功夫,桌山堆满了好酒好肉。

    燕六突然造访,裴锦瑶十分惊喜。但是望着燕六略显憔悴的面庞,又有点惋惜。

    看样子,美人没休息好。眼底都现出青影了。所以说,美人也是需要早睡的。

    “燕督主,吃肉。”裴锦瑶把肥瘦相间的羊肉片推到燕凰玉手边,“老文用瓦罐腌的,里边放了梨子,甜甜的,肉也格外嫩。”吸溜着口水,满脸堆笑,“您吃一片我瞧瞧。”

    燕凰玉怔了片刻,想起裴三还在忌口,吃不得羊肉,打趣道:“那你看仔细了,千万别眨眼。”说着,将肉送入口中嚼起来。

    裴锦瑶重重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燕凰玉沾了油光的唇。

    人长得好看,吃肉的样子更好看。

    要是燕六能跟刘逍并排坐着吃肉给她看就好了。裴锦瑶苦恼的蹙起眉头,也不知谁吃的更好看。

    燕凰玉和白英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清掉大半。

    山鼠精端着碗看得目瞪口呆。燕督主和白英大哥这是饿了几天呐?

    裴锦瑶从头至尾都是笑吟吟的,扭转头看向老文,赞道:“手艺不错。”

    老文给她盛了一碗米汤,“全赖您府上存着的肉好。”

    他二人说话功夫,燕凰玉搁下竹箸,“天牢命案有头绪了。”屋里火墙烧的热,他吃饭又吃的急,双颊浮起淡淡红晕,唇色也愈发鲜艳,说话时,嗓音略显喑哑。

    裴锦瑶吞了吞口水,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吗?恭、恭喜燕督主。”

    燕督主只说有头绪,却没有深谈。定是其中另有内情。老文识趣的拾掇起碗筷,“您二位慢聊,小的沏茶去。”说着,给山鼠精使个眼色。

    山鼠精手里刚夹了一块肉还没送到嘴边,抬眼瞅瞅老文再垂下眼帘看看肉片,霍然起身,一脸坚决,“小的帮老文叔沏茶。”

    白英老文还有山鼠精一同避去灶间,裴锦瑶问道:“想害佘大人的是鄂国公吧?”

    燕凰玉缓缓摇头,“初初我也以为是徐家为报复佘大人弹劾而投毒,但这件事属实与鄂国公无关。”

    裴锦瑶惊呼,“佘大人仇家这么多?”

    “也不单单是仇家。”燕凰玉犹疑片刻,启唇道:“罪魁祸首是韩鹤。”

    “怎么会是他?”裴锦瑶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图什么呀?”

    书客居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