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34分节

331 商量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332 心大

    展开信纸,视线匆匆掠过纸面,裴锦瑶眉头皱成川字。

    邱将离将自己对裴锦瑶的怨怼以及不满悉数道明。一本书那么厚的信有大半都是在发牢骚。裴锦瑶耐着性子一页页读下去。

    最末两页才算是入正题。

    裴锦瑶眉头舒展,“商在出城不是为了吃肉。”

    坐在门边小杌子上磨丹砂的山鼠精仰起脸,惊恐道:“该不会真叫您说着了吧。他会相好去的?”裴锦瑶恨铁不成钢的直摇头,“你说你挺机灵一个妖精,相好长相好短的成什么样子?”

    啥?

    裴神机使竟然嫌弃它不像样?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呐?山鼠精委屈的想哭。

    见它垂下头不说话,裴锦瑶莞尔笑道:“商在出城会邱将离。”

    啊?

    山鼠精大惊失色,“商在的相好是邱道长?天啦,这都什么破事!”

    裴锦瑶无奈的揉揉额角,“小耗子,那么多肉你都白吃了。邱道长怎么可能是商在的相好?他俩一看就不般配嘛。”

    山鼠精抿嘴想了想,“您说得对。的确不般配。”

    老文端着热糕站在门口,听见裴锦瑶跟山鼠精聊的挺热闹,笑眯眯的推门进来,随口问道:“谁跟谁不般配?”

    山鼠精一本正经回答:“邱道长跟商在。”

    老文差点崴了脚,“他俩怎么能扯到一处?”

    山鼠精凑到老文跟前,好心的跟他解释,“商在出城就是为了跟邱道长见面。”

    老文俩眼瞪得老大,“真的假的?”

    邱道长怎么看都不像断袖。再一个,商在就在别院烤肉根本没出去,他俩如何见面?就算见了,邱道长为何要给裴神机使写信?

    老文放下热糕,“裴神机使,小耗子说的是真的?邱道长信上说什么了?”

    “因为吕琅的死,邱将离怨上我了。但是,怨归怨,他没想过要害我。商在昨儿夜里命魂离体去找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替吕琅报仇。还教他画了一道符,说是只要我戴上就能做出丢脸的事。幸而邱将离不糊涂,那边厢稳住商在,这边厢通风报信。”裴锦瑶拿起互装着黄符的荷包丢在桌面上,“商在这个老匹夫,他分明就是想害死我。”

    老文急的热汗冷汗一齐冒,“小的把这道符烧了去。离的近了说不定会妨害您。”

    裴锦瑶扬手阻止,“不用。我又不是纸做的,区区一道符弄不死我。”话锋一转,问道:“陈清风呢?安置好了没有?”

    “他用完饭,小的把他送到西厂了。”老文一指桌上的糕,“陈小道长装假,吃的不多。小的自作主张分了一半糕给他。”

    裴锦瑶连连点头,“对,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不能耽误。”

    老文视线重回那道符上,“这玩意儿您打算如何处置?”

    “先不处置。”裴锦瑶把荷包收进木匣里,“此事你们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老文躬身应道:“您放心,小的做梦都不说梦话。”转头看向山鼠精,挑眉问道:“你呢?”

    山鼠精心尖抖三抖,“小的不知道自己说不说梦话,不过小的为了保守秘密可以不睡觉。”

    老文赞赏的拍拍它的肩膀,“以前没看出来,小耗子竟然是个狠的。”

    裴锦瑶唇角微弯,“所以说,不要小看妖精。”

    ……

    用过午膳,敬妃卸下钗环首饰歪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

    武嬷嬷坐在锦杌上做针线。

    “没想这么快就出了本写徐二姑娘的话本子。”敬妃微翘的唇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可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局。比白露书局到底差点意思。”

    武嬷嬷抿嘴笑起来,“怕且是徐二姑娘自己出钱印的吧。”敬妃目中含笑睨她一眼,“你这张嘴啊,真是刻薄。”

    武嬷嬷不好反驳主子,只摇晃着脑袋笑了笑。显然不同意敬妃的说法。

    她要是刻薄,那裴神机使就是刻薄他祖宗。虽然她不经常出宫,但有关裴神机使的事好似春风吹完一茬儿紧跟着再来一茬儿。

    裴神机使跟徐二姑娘在长兴楼门前说了什么,那些小太监学的惟妙惟肖。学完还特特加一句,“裴神机使原话就是这样的。我们没添油加醋。”

    好嘛。没添油加醋都气得人想死了。要是添油加醋还不直接把人送地府去啊。

    这么说也不对。裴神机使真有本事把人送到地府去。

    徐二姑娘还真是胆大,她就不怕裴神机使跟勾魂使串通一气,把她拘了去。

    “宫外都传扬开了,徐二姑娘是晦气星。”武嬷嬷压低声音,“娘娘,您以后离徐二姑娘远着点吧。”

    敬妃将翻本子反扣在床上,悠悠叹口气,“远了近了都不好。现而今,俶儿根基未稳,笼络都来不及,又岂能得罪鄂国公府呢。”

    武嬷嬷忖量片刻,“那就多点赏赐,少点宣召她入宫呗。”

    “徐家不缺钱。他们要的就是这份荣宠。”敬妃唉声叹气,“鄂国公府跟康王府结了亲。徐二姑娘也算是自家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冷落她。”

    武嬷嬷也跟着犯愁,“康王世子也真够任性,京城贵女多得是,干嘛非徐二姑娘不娶。她若是进了门,妨害太子殿下如何是好?”

    敬妃心头一紧,“不能吧?”

    “裴神机使都说‘能避则避’。由此可见,徐二姑娘不能沾。”武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娘娘,咱们凡夫俗子更得多加小心。万一真沾上徐二姑娘的晦气,想清都难了。”

    “裴神机使说的?”敬妃将信将疑,“该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怎会呢?”武嬷嬷笃定道:“裴神机使不打诳语。她要是说了不作数会夭折。”

    裴神机使赏她的银子都够她养老的了。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肯定心也大。

    心大的人说话可信。

    敬妃颦了颦眉,“若真是这样,那康王世子岂不是引晦气入宅。”

    “可不就是。”武嬷嬷连连摇头,“眼下无事倒还好说,以后宗亲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得赖在徐二姑娘身上。”

    头疼脑热……

    敬妃觉得太阳穴涨涨的难受。晦气这么快就过给她了?

    “不行,不能让徐二跟康王世子成亲。”敬妃噌地坐直身子,“我这就去求见陛下。”

333

    韦氏并不点破,另派了半夏和半秋这对会功夫的姐妹护着。一行人乘着车去往小南门外的石榴街。

    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当属顺来茶楼。

    半夏熟门熟路的要了个视野极佳的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好茶好点心,又大大方方的打赏了茶博士。

    翠巧看的有些发慌。她以前跟着裴锦瑶窝在院子里,等闲不出门。与半夏相比高下立现。她暗自观察半夏如何行事,默默记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谁,硬把六月飞雪往岑立身上扯。随便弄几句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谶语,大理寺就给翻案?可笑之极!”楼下有个大嗓门儿说道。

    裴锦瑶示意半夏打开窗,循声望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布衣男子。看样子像是读过几年书,语调激昂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就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么!”说话的是位老者,慈眉善目,神态平和,眉宇间透出几分睿智。

    话一出口,不少人附和。

    “就是的。霍乃菁的案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人死揪着不放。”

    “说岑立冤,那霍乃菁就不冤了?他要是活着,现在也就三十岁吧。往少了说,还有二十年寿呢。姓岑的作孽哟!”老者又说道。

    裴锦瑶不悦的扁扁嘴。

    全带偏了!

    本该是示警的谶语,居然全都去讨论该不该查明岑立的死因上了。

    也不知是谁在后头发力。

    ……

    裴锦瑶隔壁的雅间里,刘桐两指拈着桃圈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石竹笑眯眯的指着那慈眉善目的老者说道:“爷,闵公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啊。”

    “闵公有分寸。”刘桐吃完桃圈,啜了口茶,问道:“东厂把抓的那些人全放了?”

    “嗯,放了。不放也不行啊。光是一顿早饭就吃进好些椒盐饼了。”石竹乐得手舞足蹈,“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爷,您是没看见,东厂门口的石狮子现在都是黑着脸的!”

    刘桐哈哈大笑,“这么说明督主的脸岂不是更黑。”

    石竹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您想啊,白忙一场不算,还不敢呲牙,受的委屈都得憋心里。这要是憋的多了,还不憋成内伤了?”

    “他的日子不好过。”刘桐又拈一枚桃圈,“以后,会越来越不好过。”

    下面的人还在争论不休。

    “冤不冤的也是他自尽。岑立没杀他。两人之前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说,岑家都家破人亡了。一命抵好几条命,也够本儿了。”

    话音刚落,长着两道一字长眉的壮汉大声反驳,“说什么一条命抵好几条命,霍乃菁要是你的子侄,你还能这般冷酷无情吗?”

    老者吮着卤鸭舌,含混不清的说道:“十二岁的小倌儿懂得什么你情我愿?他为了活命,不敢不愿呐!”

    布衣男子抡起拳头重重锤在桌上,“挨千刀的岑立!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个霍乃菁!”

    立刻有人跳出来说道,“岑立死有余辜!”

    “你们一个个的正气凛然的说岑立该死。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罪不及妻女。他女儿都出嫁了,却被夫家休弃,世人又不容她。她这才吞金死的。”

    许是对弱者有着天生的同情心。大伙都沉默了。

    一字眉冷哼一声,沉声发问:“你们怎么不想想霍乃菁也是好人家的儿郎,他如何沦为岑立的玩物的?”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隐情?

    好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字眉却不说话了,闷头剥蚕豆吃。

    片刻静默之后,有人忍不住了,“为什么啊?你倒是说啊。这弄得不上不下的,诚心让人难受嘛不是……”

    “难不成是岑立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老者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若果真如此,霍小倌儿也是够烈性的。”

    岂止烈性。委身于仇人六年,以血肉之躯拼出条血路,令得朝廷命官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可不是一般人。

    一字眉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旋即向老者拱拱手,“丈人猜得不错。我与那霍家原是近邻,住在刺槐胡同。霍乃菁上头还有位兄长,是块读书的料子。霍家大哥在外做工,霍家嫂子做绣活贴补家用,供霍大郎读书。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谁料想有一日霍大郎下学途中不见了。霍家大哥为了找儿子,整个京城都寻遍了。到后来仍旧一无所获。霍家嫂子一病不起,两三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可怜她肚子里还有怀了八个月的娃娃。一尸两命啊!那会人霍乃菁也就这么高……”一字眉抬手比了比,“霍大哥办完丧事将霍乃菁交给本家叔伯照看,变卖家产往外乡去寻。那本家叔伯也是个黑心的,见霍家大哥一整年没有音信,就将霍乃菁卖给人牙子……”

    有人忙问:“他怎么敢卖别人的儿子,那霍家大哥还不找他拼命?”

    “拼不了啊!霍家大哥死在回乡的路上了。”一字眉眼里泛起水光,“霍乃菁后来查明了自家大哥的下落。原来是岑立见霍大郎生的漂亮,就命人将其诱骗了去。霍家大郎跟霍乃菁一样,都是烈性的。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岑立见闹出人命,就让人把霍家大郎草草埋了。你们说,岑立该不该死?”

    有人质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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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乃菁死前来我家了一趟。他跟着岑立五六年,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我问他是不是想告岑立,他说指定赢不了,不告。”一字眉眼角滑下一滴泪,曲起食指抿了抿,颤声道:“怪我啊,怪我胆子小!明知他冤,当初抓了岑立那狗东西的时候就该站出来为他为霍家说句话。可,可我害怕啊!”说着伏在桌上痛哭流涕。

    大伙儿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

    也不怪一字眉害怕。吏部尚书在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万一说了出来没能将岑立定罪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怎么办。况且,只是邻居又不是血亲。犯不上拿命去搏。

    翠巧听得眼泪汪汪,“想不到霍乃菁的命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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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帮我

    佘涪向来孱弱,就让他回家养着吧。”

    话音刚落,燕凰玉由衷赞叹,“吾皇英明。”

    林谦赶忙接道:“英、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仪风帝的神情并没有因为燕凰玉和林谦阿谀奉承而有丝毫松动。

    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真是笑话!

    他若是真的英明韩家就不会仍旧把他当做从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来对待。

    竟然谋害他的大臣?

    韩鹤觉得他会被蒙蔽?还是觉得东厂没了明匡就全无用处。

    视线瞟到燕凰玉脸上,仪风帝皱了皱眉头。无可否认,燕督主好样貌。但是……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漂亮的人都是赏心悦目的嘛。

    仪风帝收回思绪,话锋一转,对燕凰玉说道:“我听说俶儿近来在学骑射?”

    “是。”燕凰玉恭敬答道:“臣为太子殿下挑选的人手骑射都是一流的。”

    仪风帝满意的点点头,“就怕俶儿吃不了苦,半途而废就可惜了。”

    “其实,殿下只要有能力自保即可。”燕凰玉正色道:“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以渔。真遇到事,殿下会些拳脚不会吃亏。而且,习武强健身体也是好的。”

    “不错,不错。”仪风帝龙颜大悦,“你是真正在为俶儿着想。”

    林谦眼珠一转,“燕督主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仪风帝捻须笑道:“你也不差嘛。”

    “是,若没有林大人帮忙也不会这么快就查明真相,还沈阁老清白。”燕凰玉望着林谦浅笑,“林大人居功至伟。”

    “燕督主言重。”林谦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假笑,心里七上八下。

    他怎么觉着燕督主话里有话呢?来不及细想,就听仪风帝说道:“韩家那边盯一盯吧。”

    “臣已经派人在韩府门口守着了。未免打草惊蛇没有在府里安插暗线。”燕凰玉眉宇间浮露出一抹愧色,“臣请陛下示下,是否应该在韩府中布些人手?”

    韩府当然有东厂探子。可他不能让仪风帝知晓。

    闻听此言,仪风帝唇角向上翘起,“偌大的东厂朕都交给你了,你却为此等小事来跟我讨主意?小茶啊,你办差也该用点心了。”

    语气熟稔的令林谦大吃一惊。

    燕督主三言两语就把陛下哄高兴了。

    啧啧,这份溜须拍马的功力不输明匡啊。

    燕凰玉羞赧的垂下眼帘,“事关韩家实在是……”瞄了瞄林谦,“亏得林大人鼓励扶持,臣才有勇气追查下去。”

    林谦慌忙摆手,“燕督主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仪风帝笑着打趣,“你就别谦虚了嘛。”

    他哪里是谦虚?

    “臣真的没做什么。”林谦抹了把脸上的汗珠,“都是燕督主的功劳。”

    仪风帝连连点头,“好,很好。难得你不贪功。”

    林谦一张脸涨得通红,“臣、臣……”他没脸顺着仪风帝的话头自夸,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儿自谦。因为不管他说什么,燕督主都能找到话缝儿继续吹捧。

    “林大人就是这般高洁之人。”燕凰玉朝他微微一笑,“实属吾等楷模。”

    燕督主一顶顶高帽扣下来都要把他砸晕了。林谦始终保持脸上笑容礼貌得体,却又不失亲和。

    都快把他累死了。

    出宫时,仪风帝赏赐了不少东西。做衣裳的好料子,镶嵌首饰的好石头,还有好药材,好点心。

    两人并肩走到东华门,燕凰玉拱手道:“林大人,就此别过。”

    林谦向东华门里望了两眼,“那个,既然都到这儿了,不去拜会裴神机使实在说不过去。”

    燕凰玉笑笑,“裴神机使不会介意。”

    他知道裴神机使不介意,这不是没理由找理由吗?燕督主挺精明个人儿,干嘛拆穿他?

    “林大人空着手去神机司吗?”燕凰玉沉声说道:“据我所知,裴神机使正在忌口,不能乱吃东西。”

    林谦颔首道:“今儿个没有准备,赶明儿我递帖拜望。”

    是个懂事的。燕凰玉笑容可亲,“裴神机使从小在富贵窝长大,眼光稍稍有点高。”

    “如此甚好。”林谦咧开嘴角,笑的见牙不见眼,“裴神机使一定懂得鉴赏古玩。前些时候我刚收了几件能入眼的。我拿来与裴神机使一同赏鉴。燕督主有空的话也来凑个热闹吧。”

    燕凰玉点点头,“也好。”

    ……

    正在神机司咬着笔杆儿作诗的裴锦瑶尚且不知燕六给她挣了几件古玩。

    “老文,你打听的消息准不准?真的是咏梅?”

    “遂安郡主贴身婢女说的。不会有错。”老文恨恨咬着牙,“您这回一举夺魁,让徐二她们哭死拉倒。”

    “你不要这么狠嘛。”裴锦瑶睨他一眼,“又不是孟姜女,哭两声死不了人的。”

    正在磨丹砂的山鼠精不敢插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裴神机使憋坏主意的时候轻易不告诉他们。都是等到出事了,吓人一跳。

    很不幸,老文跟山鼠精想的一样。

    “裴神机使,您想怎么折腾徐二。您说,小的照办。”

    裴锦瑶把狼毫架在笔山上,袖手笑道:“你不能跟我去赛诗会说了也照办不了。这事儿吩咐翠巧就好了。”

    翠巧?铺床叠被,收拾箱笼的小丫鬟能干什么呀?还不敌小耗子管用。

    谁见了妖精不害怕?小耗子往那一戳就能唬人。

    老文稍加忖量,出了个馊主意,“裴神机使,要不让小耗子扮成婢女混进去。”

    山鼠精瞪圆眼睛,“老文叔!”

    它跟老文叔无仇无怨,老文叔怎么能这样害它?

    山鼠精穿上丫鬟衣裳,梳着双丫髻……光是想想就好笑。

    裴锦瑶拍着大腿哈哈地笑前仰后合。

    山鼠精委屈极了,丢下磨了一半的丹砂开门跑出去。

    “啧,小耗子这回真气着了。”裴锦瑶望着大开大敞的木门,“瞧瞧,门都不给咱们关。”

    老文一本正经,“小的不是说笑。要不是阿发还没好利索,这差事还轮不到小耗子呢。翠巧终归见识少,她陪着您去赛诗会凑个数还行。”说着,去把门关上。

    裴锦瑶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转圈,“光靠翠巧肯定不行。你得帮我。”

    老文等的就是这句话,“您说,怎么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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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无福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韦氏并不点破,另派了半夏和半秋这对会功夫的姐妹护着。一行人乘着车去往小南门外的石榴街。

    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当属顺来茶楼。

    半夏熟门熟路的要了个视野极佳的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好茶好点心,又大大方方的打赏了茶博士。

    翠巧看的有些发慌。她以前跟着裴锦瑶窝在院子里,等闲不出门。与半夏相比高下立现。她暗自观察半夏如何行事,默默记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谁,硬把六月飞雪往岑立身上扯。随便弄几句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谶语,大理寺就给翻案?可笑之极!”楼下有个大嗓门儿说道。

    裴锦瑶示意半夏打开窗,循声望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布衣男子。看样子像是读过几年书,语调激昂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就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么!”说话的是位老者,慈眉善目,神态平和,眉宇间透出几分睿智。

    话一出口,不少人附和。

    “就是的。霍乃菁的案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人死揪着不放。”

    “说岑立冤,那霍乃菁就不冤了?他要是活着,现在也就三十岁吧。往少了说,还有二十年寿呢。姓岑的作孽哟!”老者又说道。

    裴锦瑶不悦的扁扁嘴。

    全带偏了!

    本该是示警的谶语,居然全都去讨论该不该查明岑立的死因上了。

    也不知是谁在后头发力。

    ……

    裴锦瑶隔壁的雅间里,刘桐两指拈着桃圈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石竹笑眯眯的指着那慈眉善目的老者说道:“爷,闵公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啊。”

    “闵公有分寸。”刘桐吃完桃圈,啜了口茶,问道:“东厂把抓的那些人全放了?”

    “嗯,放了。不放也不行啊。光是一顿早饭就吃进好些椒盐饼了。”石竹乐得手舞足蹈,“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爷,您是没看见,东厂门口的石狮子现在都是黑着脸的!”

    刘桐哈哈大笑,“这么说明督主的脸岂不是更黑。”

    石竹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您想啊,白忙一场不算,还不敢呲牙,受的委屈都得憋心里。这要是憋的多了,还不憋成内伤了?”

    “他的日子不好过。”刘桐又拈一枚桃圈,“以后,会越来越不好过。”

    下面的人还在争论不休。

    “冤不冤的也是他自尽。岑立没杀他。两人之前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说,岑家都家破人亡了。一命抵好几条命,也够本儿了。”

    话音刚落,长着两道一字长眉的壮汉大声反驳,“说什么一条命抵好几条命,霍乃菁要是你的子侄,你还能这般冷酷无情吗?”

    老者吮着卤鸭舌,含混不清的说道:“十二岁的小倌儿懂得什么你情我愿?他为了活命,不敢不愿呐!”

    布衣男子抡起拳头重重锤在桌上,“挨千刀的岑立!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个霍乃菁!”

    立刻有人跳出来说道,“岑立死有余辜!”

    “你们一个个的正气凛然的说岑立该死。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罪不及妻女。他女儿都出嫁了,却被夫家休弃,世人又不容她。她这才吞金死的。”

    许是对弱者有着天生的同情心。大伙都沉默了。

    一字眉冷哼一声,沉声发问:“你们怎么不想想霍乃菁也是好人家的儿郎,他如何沦为岑立的玩物的?”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隐情?

    好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字眉却不说话了,闷头剥蚕豆吃。

    片刻静默之后,有人忍不住了,“为什么啊?你倒是说啊。这弄得不上不下的,诚心让人难受嘛不是……”

    “难不成是岑立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老者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若果真如此,霍小倌儿也是够烈性的。”

    岂止烈性。委身于仇人六年,以血肉之躯拼出条血路,令得朝廷命官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可不是一般人。

    一字眉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旋即向老者拱拱手,“丈人猜得不错。我与那霍家原是近邻,住在刺槐胡同。霍乃菁上头还有位兄长,是块读书的料子。霍家大哥在外做工,霍家嫂子做绣活贴补家用,供霍大郎读书。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谁料想有一日霍大郎下学途中不见了。霍家大哥为了找儿子,整个京城都寻遍了。到后来仍旧一无所获。霍家嫂子一病不起,两三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可怜她肚子里还有怀了八个月的娃娃。一尸两命啊!那会人霍乃菁也就这么高……”一字眉抬手比了比,“霍大哥办完丧事将霍乃菁交给本家叔伯照看,变卖家产往外乡去寻。那本家叔伯也是个黑心的,见霍家大哥一整年没有音信,就将霍乃菁卖给人牙子……”

    有人忙问:“他怎么敢卖别人的儿子,那霍家大哥还不找他拼命?”

    “拼不了啊!霍家大哥死在回乡的路上了。”一字眉眼里泛起水光,“霍乃菁后来查明了自家大哥的下落。原来是岑立见霍大郎生的漂亮,就命人将其诱骗了去。霍家大郎跟霍乃菁一样,都是烈性的。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岑立见闹出人命,就让人把霍家大郎草草埋了。你们说,岑立该不该死?”

    有人质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乃菁死前来我家了一趟。他跟着岑立五六年,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我问他是不是想告岑立,他说指定赢不了,不告。”一字眉眼角滑下一滴泪,曲起食指抿了抿,颤声道:“怪我啊,怪我胆子小!明知他冤,当初抓了岑立那狗东西的时候就该站出来为他为霍家说句话。可,可我害怕啊!”说着伏在桌上痛哭流涕。

    大伙儿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

    也不怪一字眉害怕。吏部尚书在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万一说了出来没能将岑立定罪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怎么办。况且,只是邻居又不是血亲。犯不上拿命去搏。

    翠巧听得眼泪汪汪,“想不到霍乃菁的命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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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玉璧

    在神机司当差什么都得会一点。”裴锦瑶放下玫瑰饼端水抿了口,“女红厨艺,赶车赌钱……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女红厨艺赶车,他都明白,赌钱怎么回事?神机司还收赌棍?

    佘涪没有发问,拧着眉头颔首道:“神机司卧虎藏龙。”

    裴锦瑶眉眼弯弯,“也没有啦。拢共三个半人,哪里称得上卧虎藏龙。”

    三个半人?

    佘涪隐在袖子底下的手偷偷扒拉着数,阿发老文裴神机使,妖精算半个,却得干整个人的活儿。

    啧啧,可怜见儿的。

    裴锦瑶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笑道:“佘大人定是在为妖精鸣不平。”

    诶?裴神机使怎么知道?佘涪惊讶道:“裴神机使会读心术?”

    裴锦瑶轻笑出声,“读心是禁术,红尘中人不能学。超脱红尘的人不屑于学。”

    佘涪连连点头,“裴神机使字字珠玑。”

    “哪里哪里。佘大人谬赞。”裴锦瑶重新拿起那块啃剩的玫瑰饼吃起来。

    佘涪两手握茶盏,愁眉难舒,“不知韩家接下来有何动静。”

    裴锦瑶拂掉沾在唇边的点心渣,“佘大人与其担心韩家,不如担心陛下。”

    陛下?他又闹出幺蛾子了?

    唉!怎么就不能省点心?!

    裴锦瑶趁他拧眉思量的当儿三口两口吃完玫瑰饼,“韩鹤这一举动必定惹怒陛下,他现在不动韩家谁知道以后动不动呢。动了韩家,韩皇后如何自处?说不定敬妃娘娘也会横插一脚。”

    裴锦瑶甩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儿,“别人不知道,佘大人肯定知道,娘儿们家家事儿多。”

    他凭什么要知道娘儿们的事。

    啊,不对。皇后娘娘也好,敬妃娘娘也罢,那可都是陛下的女人。裴神机使说她俩“娘儿们家家”?这小姑娘怎么满嘴荤话儿?家里大人不管的吗?

    裴锦瑶吃完玫瑰饼又从小瓷瓮里捏出一块雕花梅子递给佘涪,“您尝尝这个,好吃。”

    他不爱吃零嘴!佘涪刚想推据,就听裴锦瑶说道:“夏天解暑,冬天甜嘴儿。怎么吃都好吃。”

    小姑娘擎着梅子笑得很甜。令人不忍拒绝。得了,他给裴神机使个面子。佘涪接过梅子放进嘴里砸吧砸吧,酸甜适宜,还不赖。

    “久居深宫的娘……娘娘们左右无事可做,就琢磨着把皇后扯下来自己当皇后呗。您说呢,佘大人。”

    他还能说什么?

    裴神机使分明是在暗示敬妃娘娘想当皇后。且很有可能当上皇后。

    佘涪咬着梅子默然不语。

    但是……仔细想想裴神机使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刘俶没当太子之前,敬妃势必韬光养晦。等到刘俶成为太子,她就不甘于屈居人下。

    不但她不甘于屈居人下,陛下也不愿意吧。

    当年若不是韩皇后襄助,他又岂能成为九五之尊。

    佘涪暗暗苦笑。

    凉薄至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比神机司的妖精还要可怜。虽说裴神机使使唤妖精干活,可她好吃好喝养着人家,并没有苛待。

    啧……这就叫人不如妖精。

    光是想想就觉得凄凄凉凉。

    “如果不幸被裴神机使言中。”佘涪忧心忡忡,“那岂不是要有一番动荡?”

    裴锦瑶吃了几颗梅子,拿起软巾擦净手指,“佘大人,您别忘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做不得准。”

    是裴神机使的猜测,不是他。

    见他不语,裴锦瑶抻直腰杆儿,“等忙过这阵,我再看看天象。”

    “您今晚就看吧。”佘涪央求,“再等下去出事怎么办?”

    裴锦瑶摇头轻叹,“佘大人,您恐怕忘了,我还是个小孩儿。实话跟您说吧,自打当上神机使都不长个儿了。观天象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能想看就看。再说了,这不光是个耗损精神的差事,一不小心泄露天机,就会夭折。”

    裴神机使不长个儿了?以后都是这么矮?佘涪面带愧色,“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过心急。”

    “一字记之曰,少安毋躁。”裴锦瑶深深望一眼佘涪,“陛下不是让您调养身子吗,那您就心无旁骛的调养。”

    佘涪垂下眼帘默了默,“我懂了。但是……调养到什么时候合适呢?”

    裴锦瑶浅浅笑了,“先把年过了再说。”

    ……

    送走佘涪,裴锦瑶拍拍滚圆的肚子,担忧的对老文说道:“佘大人饭量不行。我看他是在牢里关久了,落下毛病了。最好能找太医帮他调理调理。”

    “这事自有人安排不用您操心。咏梅诗您写的怎样了?”老文袖着手,“待会儿林大人就到了,玫瑰饼吃没了,只能用小耗子的年糕招待他了。”

    “年糕好吃。佘大人吃了两块呢。”裴锦瑶掩嘴打个饱嗝儿,“今儿个没什么诗性,明儿再写。”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老文摇头晃脑的念完,把空碟子撤下去做了会儿针线活,燕凰玉和林谦前后脚到在神机司。

    林谦也备了寻常四色礼。但那都是做给人看的表面功夫。

    “这是我刚得的双螭延年玉璧。”林谦将玉璧摆在裴锦瑶面前,“您帮我掌掌眼。”

    裴锦瑶一怔。

    林大人怎么回事?

    这么值钱的玉璧随随便便揣着就来了。还让她帮忙掌眼,掌过之后呢?再随随便便揣回去。

    来回折腾一圈不怕把玉璧磕了碰了?

    燕凰玉淡然道:“是我告诉林大人,裴神机使擅长鉴赏古玩玉器。”

    原来是燕六帮她揽的活儿。

    裴锦瑶了然点头,净过手小心翼翼捧起玉璧看了半晌。

    林谦捻着胡须,一脸得意。

    这枚玉璧可是花大价钱大力气得来的。据说是西汉古物,包管裴神机使爱不释手。

    “这……”裴锦瑶拧紧眉头,“很贵吧?”

    林谦哈哈地笑了,“贵不贵到在其次,只能说物有所值。”

    那就是很贵了。

    裴锦瑶眉头皱的更紧,“林大人还是找懂行的人再瞧瞧。我没见过几件好东西,说不准。”

    林谦大为不解,“这是赝品?”

    不能啊。他可不是愣头青。买之前就找几个人看过。都说没问题他才掏钱买下。

    裴神机使到底懂不懂啊?林谦虽有质疑却不敢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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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原委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吴大做炊饼的手艺是祖传的。在清河县小有名气。听说京城有个叫愚叟的老饕,著书记录美食美味。

    吴大对自家祖传的手艺相当有自信。只要愚叟尝过他的炊饼,一定会写在书里。吴家的炊饼名扬天下,也算是对先祖的一点慰藉。于是,吴大带着妻儿老母一路卖炊饼一路到在了京城。可惜等他到了,愚叟的《寿春趣谈》都印制成册了。

    回乡又是一大笔盘川,吴大思来想去在城外的长乐村赁个小院,老母和妻子在家养几只鸡,几只鸭,种点菜蔬。吴大还是继续卖炊饼养家糊口。

    吴大的炊饼香软饱腹,有不少回头客。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卖完回家了,今儿是腊八,清早下雪进城时耽搁了一会儿,卖到现在担子里还剩二十来个。

    天儿真冷啊!再捱一会儿去肉铺切二斤羊肉,晚上汆丸子!吴大暗自想道。抬起眼帘,就见不远处有个小道姑,正跟几个小孩子说话。

    小道姑嘴巴动一动,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些小孩儿摇头晃脑的跟着学一句。

    “有点意思……”吴大呵呵乐了。

    不多时,小道姑满意的点点头,那群孩子一哄而散。

    人都走了,没得看了。

    吴大跺跺脚,两手揣在袖筒里,扬声吆喝,“炊饼,好吃的炊饼。”

    “老板,五个炊饼。”声儿脆甜脆甜。

    扭头一看,哟,是那个小道姑。

    吴大麻利的拣了六个炊饼搁在油纸上,“今儿个天冷想早点收摊,俺多送你一个。”

    裴锦瑶笑眯眯的道了谢接过炊饼,却不急着走,把包袱挎在胳膊上,跟吴大聊了起来。

    “听口音老板不是本地人。”

    “嗯,俺老家在清河县。”

    裴锦瑶咬一口饼,含混不清的赞道:“好吃!”

    吴大腼腆的笑了。小道姑会吃的紧。瞧着瘦瘦小小的,准是个挑嘴的孩子。应该多送她两个。

    “冬天这么冷,怎么不弄间铺子,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裴锦瑶又咬一口饼。

    “京城的铺面贵的哩。俺一家老小住在长乐村。”吴大遥遥指向城外,“种点菜,养鸡养鸭,翻过年养头奶羊。等手头宽裕了,俺就把小宝送去读书。别像俺似得,大字都不识一个。”

    裴锦瑶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应是。

    有人愿意听,吴大有点收不住了,“俺是奔着钱老先生来的。卖糖葫芦的老金在书里占了窄窄的一小条,生意就红火的不像话。俺要是早来两年,说不定也能挣下间铺面呢。”

    “五十两银子够买间铺子么?”

    “够!”吴大重重点头。

    “你帮我个忙,过完年就能如愿以偿。”裴锦瑶好看的丹凤眼弯成两道月牙。

    吴大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愣了半晌,满脸戒备的发问:“怎,怎么帮?”

    “我这有封信,三日之内会有人来取。人来了,你跟他要五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信。若问你话,你就照实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半点不要隐瞒,也不要添油加醋。但这封信你不能偷看,也不能跟人提及,家里人也不行。”女孩子水葱似得手指纤细修长,封了火漆的信封托在掌上,吴大愣神的当儿,一锭闪着银光的元宝跃入眼帘,“这是十两银子,当是定钱。”

    五十两加十两就是六十两了!吴大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这信关乎我的身家性命,十两银子不多。”裴锦瑶严肃极了。吴大也跟着郑重起来,“必定不负仙姑所托。”

    双手接过信和元宝,吴大的眼眶莫名的有些炙热。裴锦瑶弯下腰,向吴大深施一礼,道声“多谢”便洒然离去。

    裹在宽袍大袖下的瘦小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吴大才收回视线。

    哎呦我的天!忘了问小道姑取信的人长啥样了!吴大苦着脸。这、这如何是好啊?!凉凉的银锭子烫的手疼。

    ……

    裴锦瑶按原路疾步返回,在僻静处脱下棉袍用包袱皮包了,披上棉斗篷兜好风帽,从后巷拐出来,见街边有一女子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乞讨,隆冬时节,她俩穿着破烂的夹衣,手脸生了冻疮瞧着很是骇人。裴锦瑶掏出几块碎银,连炊饼带棉袍一并给了她。

    那女子千恩万谢,小心翼翼藏起银子,抖抖索索的解开包袱皮把棉袍裹在身上,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走了。

    裴锦瑶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心底泛酸。

    到在撷金阁的前门,肖大掌柜送走两位贵客,方才领裴锦瑶去西间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来报说:“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裴三姑娘不见……”

    裴三姑娘不要她伺候,她就去厨房躲懒顺便吃了好几块客人剩下的点心,吃饱喝足打了个盹儿才想起裴三姑娘这茬儿。去西间一看,半个人影儿都没有。铺子里外都找遍了,又问了其他人都说没见着裴三姑娘,也没见裴家的马车来接。人是她跟丢的,万一裴三姑娘有个闪失,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话说到一半,就见裴锦瑶笑嘻嘻在她们面前站定,“方才我见你们都忙着就出来透透气。没与你们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

    小丫头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求别的,只要这位小财神没事就行。

    肖大掌柜哈哈笑了,”裴三姑娘活泼趣致”之类的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又请裴锦瑶进去坐会儿。

    好在这时翠巧和老孙都回来了,将她先前买的头面等物搬到车上,一行人打道回府。

    上了车,裴锦瑶长舒口气,又说自己不小心勾乱了发髻,让她梳回原样。

    翠巧心有疑惑却没发问。

    ……

    夜幕四合,凛冽的北风像是锋利的钢刀,撕扯着范璞宽大的袍袖。他不以为意,拎着陶罐,悠哉悠哉的在寿春园门口站定,不叩门,只嚷嚷着:“我来啦!”

    话音刚刚落下,大门便敞开,阍人道:“范先生快请进来。我家老太爷等候多时了。”

    范璞随意的摆摆手,道:“我自去寻他。”

    阍人晓得他的脾气,伺候的太周全反倒落埋怨。便不与他客套,道了声谢回倒座房吃酒暖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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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清白

    林谦走后,裴锦瑶将盛着年糕的碟子推到燕凰玉面前,“您尝尝,妖精打的年糕。别的地方吃不着。”

    燕凰玉挑起眉梢,“看卖相倒是不差。”

    裴锦瑶呵呵笑了,“我琢磨着卖两个大钱一份,亏了赚了的都不要紧。就是图个乐子。”

    燕凰玉吃了一块连连点头,“不错,妖精打的年糕的确不大一样。”

    “燕督主果然会吃。”裴锦瑶眼睛弯弯,“小耗子有把子傻力气,打的年糕味道特别好。”

    小耗子是个命苦的。整天有干不完的活儿也就算了,还得打年糕哄裴三玩。

    在神机司做妖精也挺不容易的。

    “阿发大好了吧?”

    裴锦瑶眉头舒展,笑眯眯的说:“阿发已经能下床了。过两天就能练拳,再过两天就能随我出去拜年了。”

    燕凰玉端茶抿了一口,“我让白英装了些补身的药材,赶明儿给他送去。”

    “燕督主有心。回头我吩咐厨娘炖给他吃。”裴锦瑶话锋一转,“佘大人知道整件事出自韩鹤的手笔。韩鹤想必也知道我们都知道了吧。不知燕督主有何打算?”

    燕凰玉玉管似的手指轻抚下颌,“韩鹤定然以为东厂不比从前,才会这般明目张胆。我就是想让他看清而今的东厂比从前更加强悍。”

    燕六不想让任何人看轻他,所以才会尽全力查明墓后主使。裴锦瑶嗯了声,“燕督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同时,韩鹤也会将你视为劲敌。”

    “那又如何?我跟他本来就做不成朋友。若韩家果真扶立刘仹登基,说不定会铲平东厂。”燕凰讥诮一笑,“太子殿下也一样容不得东厂。别看他天天跟东厂探子骑马射箭,好像很是器重宦臣。实则,他是最看不起宦臣的那个。甚至透露出东厂人多势大,不能放任不理的意思。现而今,他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太子,等到他立稳根基,肯定会对付我。”

    燕六不傻。

    裴锦瑶默了片刻,沉声问道:“那么,燕督主的意思是……他两个都不能登基做皇帝?”

    “我……”燕凰玉呼吸一滞。也就裴三才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裴锦瑶从小瓷瓮里捏出一颗梅子硬塞进燕凰玉掌心,“大夏皇帝只能有一个。可刘仹不死心,绞尽脑汁的想要搬开刘俶这块绊脚石。那就让他两兄弟过过招嘛。咱们从旁煽风点火,岂不美哉?”

    美哉?

    一点都不美。

    “裴神机使,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千万不要跟旁人提及。”燕凰玉觉得今天的裴三与平时不大一样。

    究竟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是意有所指?

    燕凰玉攥着黏黏的梅子,心情莫名沉重。

    难道裴三是在试探他?

    不可否认,他的确有意放风儿给韩鹤佘涪以及敬妃等人。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刘仹所图并不简单。

    “我晓得。”裴锦瑶莞尔笑道:“韩鹤原本就是想嫁祸给鄂国公府,那咱们就带着好徐家一块玩。人多更热闹。”

    燕凰玉心尖打个突,把梅子放进嘴里。

    裴锦瑶唇角微微扬起,“商在大概以为我年纪小好欺负。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有仇不报非小裴。”

    燕凰玉顾不得咽下梅子,含混不清的焦急问道:“商在欺负你了?”

    “可不就是。”裴锦瑶将装着符纸的荷包拿出来在燕凰玉眼前晃了晃,“这是能闭锁心窍的符。阴损的很,戴在身上不超过三天就会一命呜呼。”

    燕凰玉面色大变,“那你还不赶紧把它扔了?”

    “我有用。”裴锦瑶笑的贼兮兮,“燕督主等着看热闹就是了。徐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

    仪风帝缓步走进风懿宫的宫门,竟然心生隔世之感。

    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见过韩氏。

    夕颜宫出事之后,他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韩皇后头上勒着抹额,由胡美莲搀扶着立在殿门口迎驾。殿中很暖,她却裹的十分厚实。偏偏身形羸弱到支撑不住似的,好似一片在强风中奋力挣扎,不愿离开树枝的枯叶。

    仪风帝蹙起眉头。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嫌恶,快步上前握住韩皇后冰凉的双手,嗔怪道:“病还没好就在床上歇着。”

    韩皇后恭敬道:“礼不可废。”

    吞吐间,淡淡的药味冲进仪风帝鼻端。

    他情不自禁想起妍美人身上总有一股若有似乎的幽香。

    仪风帝扶着韩皇后缓步往殿中走去,“不如让你嫂嫂进宫住些日子陪你解闷。”

    “家中又添丁了,嫂嫂哪里得闲。”韩皇后娴静的笑着,“说起来,俶儿也该选太子妃了。可惜我身子不争气……唉,唯有辛苦陛下和敬妃妹妹了。”

    他二人好似寻常夫妻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子女的琐事。

    仪风帝一路将韩皇后送到寝殿安置好,才云淡风轻的说道:“前些时候,天牢里死了五个狱卒。”

    韩皇后哦了声,便不再做声。

    仪风帝见状微微一笑,“你正病着,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不说又不行,我实在为难。”

    韩皇后撩起眼帘,平视仪风帝,“陛下不必为难,也不必转弯抹角,有话直说就是。”

    他嫌弃她,她何尝没有厌恶他呢?

    不,不止厌恶,还有怨有恨。

    仪风帝收起笑容,“幕后主使居然是韩鹤。此事,你不会不知吧?”

    韩皇后掩唇轻咳,再扬起脸时,泪光点点,“久卧病榻之人,如何得知?”

    仪风帝不禁一愣。

    韩氏鲜少如此时这般楚楚可怜。

    “陛下,一定是有人嫁祸韩鹤。”韩皇后脸上现出一丝慌乱,“他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仪风帝紧绷唇角,默不作声。

    韩皇后焦急的握住仪风帝的手,“陛下,是不是有人以为仹儿会威胁到俶儿?可……俶儿已是太子。仹儿却要寄人篱下,蒙韩家庇护。求您彻查此事,还韩鹤以及韩家清白。”

    仪风帝面无表情道:“韩氏,你的意思是,朕不慈不仁,诬赖韩鹤,将自己的亲生骨肉赶尽杀绝?”

    韩皇后慌忙跪倒在地,“陛下,妾绝无此意。”

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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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340 实话

    韩皇后眉梢轻挑,“世外高人身处红尘,就由不得她了。”

    胡美莲心里七上八下低低应了声是。

    ……

    仪风帝从凤懿宫出来没有乘辇,绷着脸缓步而行。

    冯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路上,仪风帝默然不语,眼见快到崇贤殿,忽地顿住脚步,轻叹道:“此事若非韩家所为,又会是谁呢?”

    他怎么知道?可陛下既然问了出口,没人答话可不行。

    冯嘉垂下眼帘,“陛下,不如让林大人再查一查。”

    仪风帝沉默片刻,颔首道:“当然要继续查。倘若韩氏说谎……”不知怎的,他想起梨花带雨的韩皇后情不自禁笑了,“我不会留她。倘若真的另有内情,我也不会留她。不论如何,都是要查的。”

    念及此,心头一松,迈步继续向前走,“命小茶仔仔细细盯着韩家。”

    冯嘉应道:“奴婢这就去东厂传您口谕。”

    仪风帝仰头望望天色,“速去速回。”

    冯嘉堆起笑脸,“是。奴婢在外头片刻都不耽误。”

    他想顺便去趟神机司尝尝妖精打的年糕。快点吃的话,应该不会误了时辰。

    ……

    裴锦瑶咬着笔杆冥思苦想,老文坐在她对面绣腰带。这是为了配过年那套新衣裳的。绣娘绣的腰带不够花哨,他又不好意思让人家返工,就只能辛苦自己。不过,今年这个年的确是最有盼头的。

    有裴神机使为他们打算,踏实许多。

    山鼠精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脑袋倚着门框昏昏欲睡。

    这两天打年糕可把它累着了,两条胳臂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但是,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凡是吃过它打的年糕的人都赞不绝口。看来等到打醮那天,不会丢裴神机使的脸。

    将睡未睡之际,就听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裴神机使,冯寺人出了东厂往咱们这处来了。”

    山鼠精立刻坐直身子,“小的沏茶去。”话未说完,开门就走。

    裴锦瑶放下狼毫,“冯大哥来的正好,我跟他打听打听宫里的事。”

    老文把针线收进笸箩里,“您想要是想知道,小的帮您打听就是了。何必欠冯寺人人情?”

    裴锦瑶将写了两个半字的宣纸放到边上,“我又不是白使唤人。冯大哥八成是冲着小耗子的年糕来的,给他满满装上一食盒回去吃着玩。”

    冯寺人也太好打发了。老文拧了块巾子递给裴锦瑶,“人家跟着皇上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光禄寺没有妖精做饭。”裴锦瑶擦净手指,“可着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份。”老文彻底没话说了,“成吧,您高兴就好。反正冯寺人不敢招惹他们裴神机使。就算送方白帕子,他也会乐颠颠的收下。”

    两人正说着,冯嘉疾步走了进来,许是走的太急,刚刚站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朝裴锦瑶拱拱手,“裴神机使。”

    “哎哟,冯大哥您这是打哪儿来啊,都走出汗了。”裴锦瑶向老文使个眼色,老文掏出一方纤尘不染的白帕子双手呈上,“您擦擦汗。”

    冯嘉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我去东厂传陛下口谕。从东厂出来觉得口渴,就来跟裴神机使讨杯水喝。”

    “您快坐下歇歇。”裴锦瑶遗憾的摇摇头,“本想请您尝尝小耗子打的年糕,但您走的这样急,吃那玩意儿伤胃。”

    什么?不给吃?他就是奔着年糕来的。冯嘉摆摆手,刚张开嘴,就听裴锦瑶说道:“装点儿您带回去吃。”

    “这怎么好意思。”冯嘉眉头舒展,“光禄寺也开始做了,就为了试试口味。我略微尝了尝,就那么回事吧,没什么新意。”

    “我们神机司是小作坊,不敌光禄寺做的精巧。冯大哥您要是吃着没滋味就留着赏人。”话音刚落,山鼠精端着托盘进来,将香茶点心放在桌上。

    冯嘉歪着头打量它几眼,笑着赞道:“嗯,不错。是个机灵的。”

    虽说他不是第一次见妖精,但这次格外不同似的。会跑会跳会说话,还会斟茶递水打年糕。啧啧,养个妖精也挺好玩。

    山鼠精被他看的毛毛的,抱着托盘退了出去。

    “小耗子没见过世面,叫冯大哥见笑了。”裴锦瑶端起茶盏,“对了,您做梅子没有?那方子合用吗?”

    “做了。光禄寺存着些梅子,我让小的们搬来两篓,刚入了瓷瓮。还得等些日子才能吃呢。”

    裴锦瑶喜笑颜开,“回头您给我点尝尝。别看都是一样的方子,做出来味儿不一样。”

    “好,回头我打发人送到裴府去,省得你来回搬动怪麻烦的。”冯嘉抿了口水,舒泰的眯着眼,“今儿个,我随陛下去凤懿宫了。”

    她还没问,冯嘉就迫不及待的说这说那……不大对劲儿。

    裴锦瑶哦了声,“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吧?”

    “见强了。”冯嘉低下头又喝了几口水,“皇后娘娘说,毒害佘大人的事不是韩世子做的。这不嘛,陛下命我出宫传口谕给燕督主。让他和林大人彻查。”

    所谓彻查不过是想要印证韩皇后所言是否属实。以及是否有人会威胁到刘俶。裴锦瑶满脸关切,“这大冷的天,冯大哥也不拿个手炉。冻坏了可怎么好。”

    甭管裴神机使是客套还是真的关心,冯嘉倍觉舒泰。他不介意再多叨咕几句。

    “出了这事之后,宫里不比从前安静了。”

    不安静就是闹腾呗?裴锦瑶暗自冷哼,闹起来更好。

    “辛苦冯大哥了。”裴锦瑶给他续上水,“也难为您了。”

    冯嘉苦笑,“难为倒是不难为,就是吧……累心。”

    “是是,明白明白。”裴锦瑶皱着脸,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整天在神机司猫着都有人看我不顺眼呢。”

    “谁啊?”冯嘉拔高音调,“小裴,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冯大哥……您让我怎么说呢。”裴锦瑶袖着手唉声叹气,“不招人妒是庸才。不受欺负非小裴啊。我这人就是太老实,人又率真,不屑阿谀奉承那一套。”

    冯嘉连连点头,“你还大方。”

    “可不就是。”裴锦瑶吸吸鼻子,“冯大哥,您也不是外人,我实话给您说吧,有人想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