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39分节

381 魔王

    简单……吗?

    小密探把贵哥儿放回到床上,轻声说道:“裴神机使,那……可是陛下。”

    裴锦瑶扬起眉梢,拔高调门儿,“陛下怎么了?借他刀用用又不是不还。”

    小密探吓得面色微变,“小点声儿,小点儿声。”

    “大大声说也不怕。”裴锦瑶胸有成竹,“这事儿你们甭管了。我跟燕督主商量着办就行了。”

    那不就是把督主也拖下水了?老文眼珠转了转,给裴锦瑶倒了杯温水,双手碰到她面前,“裴神机使,您先喝口水顺顺气儿。”说着,给小密探使个眼色。小密探忙把贵哥儿又抱起来,“咱们小贵子越长越水灵了。刚来的时候跟个小可怜似的,啧啧,这就叫猫大十八变。”

    裴锦瑶的目光顿时柔软的好似一汪春水,“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才把它拉扯大了。”接过老文递来的水杯,慨叹道:“岁月如梭,转瞬即逝。所以我们更要好好把握时机。老文,难道你不想过几天清闲日子?赏赏花,钓钓鱼,看看漂亮小媳妇什么的?”

    老文脸腾地红了,“赏花钓鱼还成。漂亮小媳妇从来没想过。”

    裴锦瑶端着杯子哈哈大笑。

    老文暗暗摇头。裴神机使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纨绔。她啊,愈发顽劣了。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裴锦瑶笑够了,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事儿我自有主张。”空杯子顺手丢给抱着贵哥儿的小密探。小密探赶忙腾出一只手去捞,哪成想没捞到,眼睁睁望着杯子往下掉,幸亏老文眼疾手快,将其捏在指尖。

    小密探后怕的拍拍胸口,“真够悬的。”

    “可不就是。”老文轻叹着嗔道:“裴神机使,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这一个杯子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有你跟阿发在肯定不能摔了。我有数。”裴锦瑶打开一包炒豆坐在锦杌上吃起来。

    小密探也跟着坐下,贵哥儿卧在他膝头打呼噜。老文犹疑片刻,搓着手问道:“裴神机使,您到底打算怎么着啊?说出来让小的们开开眼?”

    裴锦瑶咽下嘴里的炒豆,“商在是大巫的事儿,陛下已经知道了。但是,鄂国公干嘛养他那么多年呢?”

    小密探茫然抬头,与裴锦瑶对视,“您不是编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子给商在吗?老徐就是看在他那个妹子的面上才如此器重他的呀。”

    裴神机使该不会想把老徐和商在凑成对儿吧?倒也不是不行,可……谁会信呐?老徐儿子女儿一大串儿。商在脸上还有道那么大的疤。

    裴锦瑶神情肃然,“一个妹子远远不够。”

    “那您想给商在造几个妹子?三个还是五个?”老文揉揉额角,“至多不能超过六个。”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裴锦瑶捏了两三颗炒豆给老文,“多吃豆儿多机灵。快吃快吃。”

    老文哭笑不得。是裴神机使说,一个妹子远远不够的。

    裴锦瑶朝他俩招招手,三个人三个脑袋凑到一块,“先前陛下不是被陈继麟吓坏了吗?”

    老文和小密探嗯了声,点点头。

    “正好利用陛下的恐惧,让他以为老徐想用大巫谋害他。”

    老文和小密探又嗯了声,点点头。

    “那老徐为什么谋害他呢?”裴锦瑶莹亮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来回逡巡数次,忽然一拍桌子,“就是因为康王府和老徐想要造反呐。”

    老文和小密探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他们不是没想过放出这样的风声。但就是没敢提。他们怕裴神机使不愿沾手。那才是真真正正往鄂国公身上泼粪汤子。

    是他们小看她了。她是可会无敌夺命脚,会给妖精动刑的女孩子。要说徐二是巾帼英雄,他们裴神机使就是混世魔王。一般人降不住。

    见他二人默然不语,裴锦瑶板起脸孔,“我就知道你们不敢!这事儿俞掌柜也能办妥。我吩咐他就是了。”

    “别!千万别!”老文面色微变,“俞掌柜就是个普通掌柜。他不敌小的们机灵。您还是让他好好卖烧鹅写菜单吧。”

    小密探点头附和,“老文叔说的是。他要是能办妥,还要小的们干嘛使?这事儿您就瞧好吧。小的们管保办的妥妥当当,熨熨帖帖。”

    裴锦瑶抚掌笑道:“你们俩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天天上街逛游。我有钱,你们相中什么就买,千万别替节省。玩嘛,不就图个乐儿。”

    老文好言规劝,“您有钱留着买铺子赁出去也好啊。这样不就能钱生钱了嘛。”

    “老文叔说得对。”小密探指指卧在膝头的贵哥儿,“您不为别人也为贵哥儿打算打算。光是给它做斗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裴锦瑶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你们啰里啰嗦我才不长个儿的。”

    还有比裴神机使更赖皮的官儿吗?老文往床边瞄了一眼,惊呼道:“呀!这么晚了。小的们该去办差了。您早点歇着。”话没说完拽起小密探就走。

    小密探慌慌忙忙把贵哥儿放到锦杌上,“小的跟老文叔出去赌两把,您明天一早听信儿就是了。”

    ……

    这一夜裴锦瑶睡的非常踏实。

    清早起来梳洗完坐在铜镜前,裴锦瑶拿青雀头黛在晕在眼底。翠巧以为她没睡醒,赶忙阻止,“姑娘,您做什么?”

    “上妆。”裴锦瑶又在红润的唇上印了点水粉,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枯槁。

    上妆不是为了更美的吗?姑娘唱的是哪出?翠巧抿着唇,“姑娘,婢帮您弄得脸色更难看点?”

    “也好。”裴锦瑶把粉扑递给翠巧,“看来老文察言观色的本事你多少学了点。”

    “婢差得远呢。”翠巧手指灵活的在裴锦瑶脸上鼓捣。

    裴锦瑶问道:“灰鼠皮料子准备了没?”

    “婢挑了三块稍大些的。原本针线房打算给贵哥儿缝垫子。”翠巧手指顿住,“姑娘,您想做什么?婢帮您。”

    裴锦瑶连说带比划,听得翠巧直发愣。姑娘要的是给小耗子穿的松鼠的衣裳。也就是把小耗子打扮成松鼠?

382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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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凰玉好看的眉皱起来,思量片刻,道:“你说的也对。抵死不认倒是不怕。东厂有的是法子叫她认。也能把吴大和她都抓起来当面对质。可是这样一来势必打草惊蛇……要是查不出她背后的高人,就真是罪过了。“他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目下岑禄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建西厂,这个当口东厂行事必须谨慎。要么一击即中,要么按兵不动。岑禄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让他寻到东厂的把柄,必不会善罢甘休。“裴家人口简单,正经主子也就那几个。裴三姑娘养在深闺,等闲接触不到外人……前次我去裴府,连她的院子都没能进去……”

    小密探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他可不想知道主子的丢人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屋里就他和燕凰玉,白英守在门口。想跑都跑不了,只能乖乖听着。

    “要真是裴三,那又是谁主使的呢?”燕凰玉拧紧眉头看向小密探。

    “应该不是裴少尹或是裴二爷吧。这俩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富商,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是啊。他们都没有。裴大姑娘和尹氏更不可能。”燕凰玉轻蔑的扯扯嘴角。更不会是尹家那几个草包笨蛋。

    金陵韦氏往上数三辈是行商。他们家一直脱不了个商字。跟世外高人半点搭不上边。燕凰玉偏头瞟了眼舶来品铺子的匾额,“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密探也有些吃不准了。先前他觉得就是裴三姑娘无疑。可这两日静下心想一想,又有些似是而非。裴三姑娘只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她要不是受人指使,平白整这出做什么?又是谶语又是密信的,吃饱了撑的?

    “吴大的炊饼铺子什么时候开张?”燕凰玉沉声问道。

    “他找好铺面的时候衙门都封印了。这一耽搁得二月才能办利索。”小密探给燕凰玉续上热茶,“还是在慈恩大街,丁小满豆腐脑隔壁。”

    “你去四叶胡同摆炸肉摊儿。反正她认定你是炸肉的,应该不会起疑。”燕凰玉手中小扇摇的飞快,“先盯着,看她有没有跟外人勾连。”

    “是是。裴三姑娘喜欢吃炸肉!”小密探眼睛噌的一亮,“天儿暖和了还能卖里木渴水。”又是一笔进项。太好了!先前买糖人的亏空填上了,这又多了份挣钱的买卖,很快就能攒够钱在乡下置办田庄了!

    燕凰玉瞅瞅他,象牙骨儿的小扇敲在桌面上,“你是去盯梢的!”

    小密探忙不迭的点头,“是,小的省得。断不会坏了六爷的大事。”盯梢挣钱两不误,还有比这更美的事么?小密探喜滋滋的。

    “先别惊动他们。”燕凰玉抿了抿唇。

    岑禄虎视眈眈,这当口更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岑禄……

    燕凰玉凤目微眯,低声道:“你去刺槐胡同找一个叫洪大清的,跟他说是时候让旧事见见光了……”

    ……

    沈惟庸告退之后,仪风帝批了两张折子,便觉得疲累,歪在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冯嘉给他盖上薄毯,退至一旁静静守着。

    眼瞅着快到正午,有小黄门在外报说,妍美人来了。

    冯嘉知仪风帝最是宠她,便让她入内候着。

    妍美人当真是人如其名,窈窕娉婷,艳绝群芳。她走的并不快,但因体弱微有些气喘。看到榻上的仪风帝,顽皮的笑了笑,倾身过去捏住他的鼻子,娇声嚷着,“太阳都老高了,爷还睡着,不知羞。”

    放眼宫中,谁也没有她这般胆量。

    妍美人刚进殿仪风帝就醒了,他起了坏心要故意逗弄妍美人,闭着眼不肯张开,唇畔却是现了笑意。

    冯嘉见状,忙去茶间烹茶。

    “爷……”妍美人眼波一横,似嗔非嗔的唤一声,拱进仪风帝怀里,“您再不起,我就回去了。”

    仪风帝浅笑出声,“你这小妖儿淘的很。”手臂用力箍住怀中香软的美人,“午膳有你爱吃的薄脆饼。”

    妍美人嗯了声,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仪风帝的颈项,“爷,我又做噩梦了。”

    仪风帝闻言立刻没了睡意,追问道:“嗯?宣太医了没?上次的宁神方子不好使,要不试试熏香?”

    妍美人轻咬红润的唇,“都不顶用。爷,你说我老是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是不是我快死了?”

    “不许胡说!”仪风帝捏一把美人腰间软肉,宣软的手感令得他胸口一热,“我不许你死,就连阎罗王都带不走你!今儿晚上我去陪你。有真龙镇着,保你安眠。”

    “爷,我怕的紧。”妍美人伏在仪风帝怀里,“爷,您也不能总是去夕颜殿不是?听说吕国师出关了,不如你让他给我解解梦,看看是不是前世做过什么杀生害命的恶事。若是的话,做场法师化解化解。要不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行!”仪风帝断然回绝。

    吓的妍美人身子一颤,撑起上身,眼里含着一包泪,委委屈屈的盯着仪风帝,“你不疼妍儿了!你不是说此生绝不负我吗?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她向来体弱,受不得气,经不住累。说这两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劲儿,一边抹泪一边吭哧吭哧的喘大气。

    仪风帝顾不得许多,高声唤冯嘉拿药,又让宫婢取水,崇贤殿顿时忙作一团。他轻声哄着,不住认错,亲自喂水喂药,才换来妍美人一个漂亮的白眼。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仪风帝双臂环住她的细弱的腰肢,柔声道:“我不是吼你。吕琅是国师,让他进宫给你解梦,漫说臣子就是皇后也会怪我小题大做。且吕琅那人心高气傲,先帝对他也礼敬三分。除了出兵占卜吉凶,轻易不使唤他。”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受苦么?”妍美人大眼水汪汪,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苦药我不知喝了多少,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再说,堂堂一国之君,还支使不动国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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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举荐

    郭正低下头吃了口茶。谁会闲的没事养大巫,总该有用得着的地方才行。用巫术暗算陛下,的确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想不到小裴个子不高,胆子挺大。重伤鄂国公丝毫不留余力。

    果然是个硬茬子。

    “传言不可尽信。”仪风帝放下茶盏,面色如常,语调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荣安的丧事办的还顺利吧?”

    顺不顺利他们怎么会知道?又不是他们家治丧。

    沈惟庸含笑道:“臣命人送了奠仪过去。听底下人回禀,说是办的挺风光。至于顺不顺利……就不得而知了。”

    “是啊,臣也听说排场不小。”郭正沉吟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鄂国公似乎是跟裴神机使怄气。”

    怄气?沈惟庸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郭正。照这么看,老郭是来给小裴帮腔的。以小裴的心胸,要是知道他没为她说话,说不定以后都不带他玩了。

    事先老郭也不通通气儿。真是头疼。

    “老徐跟裴三怄气?”仪风帝抬眼看向郭正,“你说说,怎么回事。”

    “臣听说鄂国公欠裴神机使两万两银子不还。裴神机使气的饭都吃不下。他将荣安县主的丧事办的如此隆重可不就是跟裴神机使怄气嘛。”郭正摇头轻叹,“说起来,裴神机使也是糊涂。为了银子生气最不值当。陛下,您说是不是?”

    两万两?!

    仪风帝眼波一扫,看向冯嘉。

    冯嘉忙道:“哦,那两万两是这么回事。裴神机使对付鬼物用的符咒是暗藏大玄机的,金贵极了,穷尽此生只能用一次。以后再遇见什么大巫鬼物都不能再用。裴神机使为了画这道符耗费心血,会折寿。啧啧,可怜见儿的。要是换了旁人,裴神机使也就不计较了。但为了鄂国公互折寿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于是,裴神机使跟鄂国公要一万两银子。”

    仪风帝颦了颦眉,“不是两万两吗?”

    “裴神机使是个大方的,看在鄂国公的面上减了一半。”沈惟庸含笑道:“光是要了符咒的银子,折寿那笔都没算在里头。”

    仪风帝唔了声,“老徐连一万两都不肯给?”

    沈惟庸摇晃着脑袋,“不给。”

    “奴婢还以为鄂国公没银子呢。”冯嘉掩嘴笑道:“裴神机使也是个心大的,就这么着不要了。”

    仪风帝默了片刻,“老徐不是病了吗?冯嘉待会儿你去鄂国公府走一趟。带点药材给他。顺便提一提银子的事。”

    以探病为由帮裴神机使催债?陛下嫌老徐死的慢吧?沈惟庸偏头看看郭正,郭正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甭管老徐拿不拿得出这笔银子。裴神机使都会感激他。他也不要裴神机使的东西,但求下回请黑爷白爷涮锅子带上他。

    沈惟庸用力捻着胡须。他怎么就没想到帮裴神机使讨债呢。竟然又让老郭露了脸。

    冯嘉端来一小碟冬瓜糖放在桌上,“这是光禄寺刚刚做得的,陛下觉着还成。沈阁老,郭阁老您二位尝尝看。”

    这是小姑娘的零嘴!给裴三吃还差不多。

    沈惟庸捏起一条咬掉个尖儿,连声赞道:“不错,真不错。”

    郭正也不住点头,“好吃,好吃。”

    说话功夫,仪风帝吃了三四条。妍美人走后,他喜欢吃点甜的过过嘴儿。许是心里苦吧。沈阁老好不容易把那一小条冬瓜糖吃完,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才缓上一口大气。

    都快把他甜死了。

    沈阁老见仪风帝眉头舒展,便笑着说道:“陛下,臣想向您举荐一个人。”

    “何人?”

    “邵皋。”沈惟庸沉声道:“正所谓空穴不来风。外间传言不可尽信,但是无形中也给臣等提了个醒儿。倘若鄂国公真的与韩胡两家联手……辽东岂不危险?”

    仪风帝唇角抿成一字。

    他知道胡成宗跟韩家关系匪浅,那时韩皇后对他绝无二心,胡成宗也是个得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现而今,刘仹被贬为庶人。韩皇后对他又恨又怨。难保韩家不会狗急跳墙。

    至于流言徐令达和韩胡两家的流言,他是不信的。徐令达心高气傲,不会跟他们搅在一起。

    但是……不得不防。沈惟庸举荐的正是时候。

    “陛下,邵皋他……”沈惟庸想说说邵皋资历,仪风帝扬手阻住他的话头,“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你觉得邵皋是个人才,就让他先去辽东吧。”

    邵皋跟韩胡两家没有牵扯,派他去辽东再适合不过。

    沈惟庸没想到仪风帝问都不问就应承下来。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心里反而有点不托底。

    “陛下,是否将邵皋召进宫里您亲自考校?”

    仪风帝疲惫的揉揉眉心,“不用了。我信得过你。”近些日子愈发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妍美人双目流出血泪,十分可怖。

    妍美人死前一定受了很多磋磨。

    归根究底,是他对不住她。

    “你们退下吧。”仪风帝伸出手,冯嘉赶忙扶住,“陛下批阅奏折劳心劳力。您去内殿歇一歇。”

    沈惟庸和郭正起身告退。出了宫门,郭正长舒口气,“有鄂国公那一万两银子,小裴能过个好年。”

    裴家又不缺银子。有没有她都吃香喝辣。沈惟庸呵呵笑了,“裴神机使要是知道陛下帮她向鄂国公讨银子肯定高兴。”

    郭正笑的眯起眼睛,“不止她,邵皋也得高兴坏了。陛下这般相信沈阁老,您一举荐他就得了个好差事。必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沈惟庸拈捻起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裴神机使跟鄂国公闹的不可开交。辽东局势说变就变,如果真的危及京师,起码有只信鸽传信儿不是。”

    邵皋是信鸽?靠不靠得住啊?

    郭正紧抿唇角不说话。

    沈惟庸继续说道:“邵皋初到辽东根基不稳,近一二年不可能取代胡成宗。他若是能安下心在辽东经营,未尝不是件好事。而陛下也无需仰韩皇后鼻息。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郭正哼了哼,面色凝重的回道:“话虽如此。但那邵皋并非将才。不要说比鄂国公,就是比徐树胡成宗之流,都差着好大一截。不知沈阁老硬把他塞到辽东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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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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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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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家业

    冯嘉点点头,“您说得对。不过……”他警觉的四下看看,确定偏殿中只有他和裴锦瑶之后才继续说道:“敬妃娘娘那边正在找人做法事。”

    “是吗?宫里做法事神机司一点风声儿都没收着。”裴锦瑶面带不悦,“要不是冯大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

    冯嘉见她爱吃冬瓜糖,干脆整碟放到她手边,“这事儿……你还是别沾的好。”

    “冯大哥!”裴锦瑶眼眶微红,“沾不沾是一码事,知不知道又是另一码事。他们不过是觉着我年纪小个子矮,好糊弄好欺负。”

    冯嘉吞了吞口水。

    裴三年纪小个子矮不假,但她绝对不好欺负不好糊弄。

    “敬妃娘娘连通个气儿的功夫都没有?万一陛下问起来,我跟个二傻子似的一问三不知。陛下不得以为我不尽心么?”裴锦瑶搁下茶盏,捏了条冬瓜糖填进嘴里吃的飞快。

    “她不跟你通气儿,那是她不对。可你不是有冯大哥帮衬嘛,你放心,有冯大哥在管保不会叫你当二傻子。”

    裴锦瑶扬起脸,眼中蒙了层水雾,“冯大哥,我全指望你了。”

    “好说好说。”冯嘉给她续上香茶,“敬妃娘娘那边正在紧着找人呢。兴许年前就能敲定,反正至多不会拖到二月。你多留个心眼,千万别让人比下去。”

    比下去?裴锦瑶暗暗冷哼,回头她就让老文去查。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接敬妃的差事。“多谢冯大哥提点。要是没有您,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冯嘉摆摆手,“你我二人兄弟一场。道谢可就太见外了。待会儿你出宫的时候咱俩一块走,我去鄂国公府给你要银子去。”

    “有劳冯大哥。”裴锦瑶垂下头,长叹一声,“您为了我的事东奔西走,太辛苦了。我小裴无以为报,改日送您个小玩意儿解闷。”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裴神机使脸色那么难看,可别为了送他东西受累。

    “冯大哥,莫非您嫌弃我们小孩子的玩意儿?”裴锦瑶难过的垂下头,“唉,我早该想到寻常物件入不了您的眼。”

    “不是不是。”冯嘉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我没嫌弃。我是怕你累着。”

    裴锦瑶眼睛一亮,露出笑脸,“冯大哥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冯嘉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小裴你别再这般咒自己了。整天死啊活啊夭折的,光是听听就叫人胆战心惊。你瞧你那张脸都苍白成什么样儿了,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我听大哥的,以后不说了。”

    冯嘉把带骨鲍螺推到裴锦瑶手边,“这就对了。你好好活着。熬死那些个坏家伙。”

    ……裴锦瑶吃了个大半饱,仪风帝方才醒了。

    他晚上睡不着全靠白天补眠,可睡醒之后又觉得浑身乏力,头昏脑涨。

    冯嘉没敢上茶,特特调了蜜水。甜味淡淡冲散了嘴里的苦涩。

    仪风帝捧着茶盏喝了几口,抬起眼帘的刹那吓了一跳。

    裴三怎么的了?脸那么白,眼底那么青。见礼的时候低着头没太看仔细,这会儿坐在他对面,离的近了尤其真切。

    “裴神机使身子不舒坦?”仪风帝吩咐冯嘉,“去请太医给裴神机使诊诊脉。”

    裴锦瑶苦笑道:“陛下,臣……没事儿。只是太过思念那道暗藏大玄机的符咒没有睡好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就是那道价值两万两的符。仪风帝点点头,“你不要多想。待会儿冯嘉走一趟去帮你问问。区区两万两,老徐拿得出来。”

    “陛下,那天臣要的是一万两。”裴锦瑶神情肃然,“您知道的,臣是个实在人。而且,鄂国公好像手头很紧似的。听说臣要一万两,脸色都变了。”

    冯嘉附和道:“是啊。奴婢也互看见了。鄂国公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像是在盘算什么东西。”

    仪风帝眉头深锁,喃喃道:“老徐……盘算什么呢?”

    “兴许是在为国公府的开销犯愁吧。家大业大的,这笔账真得好好算算。”说着,冯嘉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裴锦瑶。

    裴锦瑶会意,朗声反驳,“冯寺人说的这叫什么话?论家大业大谁能比得过陛下。陛下都不犯愁他愁什么。”

    “是是,裴神机使说得对极了。奴婢该打,奴婢该打。”

    裴锦瑶连连摆手,“冯寺人该赏才对。”转而看向仪风帝,“陛下,冯寺人点题了!”

    点题?

    什么题?谁出的题?冯嘉一头雾水。这话他该怎么往下接?虽说没戏本儿,大致的路子他还是知道的。可小裴走的路跟他有点不一样。

    冯嘉满脸堆笑,“裴神机使这话听着都新鲜,您详细说说。”

    “点题就点在家大业大上!”

    他就是顺嘴那么一说。冯嘉吞了吞口水,“是……是啊?”

    裴锦瑶唇角弯弯,笑容中饱含深意,“关键就在鄂国公想要多大的家,多大的业?”

    冯嘉倒吸一口凉气。这话不能往深了想,小裴算是捏着老徐的命门了。他舍不得一万两银子,小裴到底是记恨上了。

    啧啧,所以说该花的银子就得画。舍不得孩子堵不住小裴的嘴。一把年纪的人了跟小孩子较劲有意思吗?怕且他忘了,光吃不长个儿的小孩能是一般人吗?

    仪风帝捧着蜜水半晌没说话。

    他也想问问老徐究竟想要多大的家,多大的业。是不是他这把龙椅也想夺了去。

    裴锦瑶趁仪风帝沉思不语的当儿给冯嘉递个眼色。

    为了编排老徐,裴神机使受累了。是该多吃点。冯嘉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扭脸儿去给她端来几碟点心。她干吃不长个儿都长在心眼上了。脑子转得快嘴巴也灵巧。裴家能把孩子养的这样好,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裴锦瑶挑了块枣泥糕小口小口吃的很是斯文。

    仪风帝闻见香味回过神来,挑眉问道:“可有商在的下落?”

    “尚无。”裴锦瑶掏出白帕子印印唇角,“燕督主在城门口派了暗哨盯着。他想要出城并不容易。再一个,臣以为他跟鄂国公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主仆。他在鄂国公身边多年,知道他不少事。鄂国公也不会轻易放他走。他二人应该还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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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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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俭意得志满的负手立在长兴楼上俯视芸芸众生。在他眼中,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似奔忙不停的蝼蚁,有趣却也可笑。

    “小茶,你这主意当真不错。我让那些匠人都留在京中,等来岁上元雕二十盏冰灯!”他的母亲是顺妃万氏,有着倾城之貌。理所当然的,刘俭也生的一表人才。然而,比之燕凰玉略有逊色,且眉宇间带了些许郁色。

    燕凰玉唇角微弯,慵懒的撩起眼皮,“冰灯玩过了,就不稀罕了。不如索性弄一座九层宝塔灯。”

    “对对,你说得对。”刘俭眉飞色舞的说道:“还是你知情识趣,那些礼部的老古董没一个堪用的。你看他们出那些馊主意,什么一人多高的走马灯,什么两人合抱的大灯笼。光是大个儿的就顶事了?真够蠢的!幸好我听了你的话,请人做冰灯。”

    “在陛下跟前你得使劲儿夸他们才行。要不陛下多没面子。”燕凰玉拈起一个带骨鲍螺咬了一口。

    刘俭点头如捣蒜,“你说的都对,我听你的。”旋即便十分不忿,“明明是你的功劳,偏偏得按在他们身上。这都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礼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体恤臣下,就像陛下体恤他们一样。”燕凰玉凤眼微眯,“再说我又不能做官,要那些虚名作甚。”

    “谁说你不能做官?你义父不就是宦臣吗?”刘俭傲气的昂了昂下巴,“等将来,我一定让你比明督主还风光。”

    燕凰玉唇角微弯,“殿下慎言。”

    刘俭也笑,指着他说:“还慎言呢。我听说裴家大姑娘当众唤你‘小茶哥哥’,她该不会是觊觎你的美色吧。”说着,乐得直拍大腿。

    燕凰玉眸中划过一丝不耐,板起脸孔,正色道:“殿下明知我是阉人还开这样的玩笑……”话音未落,起身就要走。

    吓的刘俭拽住他的衣袖,连声赔不是,“小茶小茶,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嘛。”

    燕凰玉不理,甩开袖子还要走。

    刘俭一把抱住燕凰玉的胳臂,小心翼翼的哄,“小茶你看在今儿个是上元节的份上别恼了吧。要……要不我把前儿才得的宝石送你,给你做扇坠子。”

    燕凰玉这才罢休,重新坐了回去,“你还是留着哄你那些美人儿吧。这不,你送我的金刚石我喜欢的紧,一直戴着的。”说着话,将缂丝小扇上的扇坠儿亮给刘俭看。

    刘俭掏出丝帕擦擦额角的汗珠,感慨道:“也就是你拿我当朋友,真心为我着想。来,我敬你!”

    酒是燕凰玉喜欢的绿珠香液,连着三杯落肚,暖意涌到脸上。

    “小茶,康王若真跟鄂国公联姻,那可不大妙啊。”

    弘光初年,宁河王元文忠叛乱。徐令达奉命平乱,歼敌数万,俘将校三百,立下汗马功劳。先帝封其为鄂国公。且徐家猛将辈出。仪风帝待徐家也颇为亲厚。

    近日,京中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是徐令达的孙女徐静怡对刘桐一见钟情,闹着要嫁他。

    徐家姑娘自小都要习武,虽说不用去军中历练,那也各个武艺高强,跟寻常贵女不大一样。那位徐二姑娘一身的武艺,一人单挑十来个壮汉轻而易举。

    这样的姑娘,堪比真勇士。以至于刘俭一提到徐二姑娘就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燕凰玉说道:“徐家不会跟康王府结亲。”

    仪风帝忌惮康王,徐令达稍有点眼色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好!”刘俭眼睛一亮,“小茶,我也不瞒着你,母亲想让我纳徐二姑娘为侧妃。”他给燕凰玉斟满酒,“这次灯会办的有声有色,父亲肯定高兴。母亲提一提这事,应该能成吧?”

    燕凰玉失笑,“成不了。”

    “为什么?徐二姑娘都及笄了。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会便宜谁家?不行!我一定要把她纳了!”刘俭刚满弱冠,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此时却像跟人争糖吃的孩子似得,急的满脸通红。

    “你让她做正妃她都未必愿意,更何况是侧妃。”燕凰玉不想跟刘俭说太深,只拣他能听得懂的话说。

    刘俭瞬间泄了气,耷拉着肩膀,小声嘟囔,“我也知道委屈她了。可我不是没办法嘛,谁让她比我小了四五岁呢。”

    就算年纪相当也成不了。徐令达绝不会让亲孙女给二傻子当小妾。要是换成七皇子……兴许还有可能。燕凰玉暗自想道。

    两人又喝了几杯,燕凰玉看时候差不多,便起身告辞。他还得跟花九去“偶遇”裴三姑娘呢。真麻烦!要是直接绑了就没这么多事了。燕凰玉有些暴躁。

    他走了,刘俭自个儿也没意思,不如回去哄美人儿。两人并肩出了长兴楼,白英提着盏白帽方灯匆匆来报:“六爷,又有四句谶语。”

    话音落下,燕凰玉生生打个冷战,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白英将灯笼拿到当眼处,“您看。”

    “六月飞雪笼江南,塞上离歌吟哀哀。声声愁苦声声怨,遍地坟茔处处丧。”燕凰玉低声念诵一遍,寒意由心底升起。没出正月就弄出这么晦气的谶语,民间会作何反响?

    “还有谁瞧见这灯笼了?”

    白英苦着脸,“那太多了。这灯笼招招摇摇的挂在昌明书院的席棚前。有人还以为是昌明书院搞的噱头,当着好多人的面大声读了好几遍。有人听出不对,才反应过来是谶语。这会儿都在议论呢。还有人当场抄了下来,说要回去好好琢磨。”

    要不是亮出东厂的牌子,那些人怎么肯让他拿走灯笼。甚至还有人说要把这灯笼放到神龛上供起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俭气得跳脚,“这这、谁?!是谁这么大胆?“想了想,嚷道:”这是冲着我来的!老七!肯定是老七!灯会办得好,冲了他的肺管子了!”

    燕凰玉扶额,悄声对他说道:“陛下最忌兄弟不睦。若是有心人把殿下这话说给陛下知道可不得了,到时候不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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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不卖

    云海月迎上前来,抱拳拱手,“裴神机使,吾等总算把你盼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裴锦瑶略略点头,白净的小脸上浮露出不同往常的严肃神情,“顺利。”

    看热闹的百姓前一刻还在品头论足,下一刻议论的声音渐渐减弱。裴神机使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她身着飘逸道袍,头戴桃木簪,脚踏青布圆口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袜子。

    见到云道长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她似乎比传言中更有高人风范,也更加难以亲近。

    “道场都布置好了。”云海月微微俯下身子对裴锦瑶说道:“今天来了不少同行。他们都想见见您。”裴神机使好像比平时矮。视线下移看到她脚上那双青布圆口鞋。怪不得了,鞋底子比裴神机使平时穿的小皮靴薄不少呢。

    云海月看她的鞋做什么?为了今天这副扮相,她连斗篷都没披。冻得腿肚子转筋还得装出不畏寒的样子。

    她容易吗?!

    裴锦瑶板着脸清清喉咙,沉声问道:“同行?都有谁啊?”“南岩宫郑火,长春观万家水,昊天宫岳庆,还有……”云海月报出一长串名号都是七十二道观里有名有姓数得着的人物。

    裴锦瑶唇角抿成一字。

    “这些人……来者不善。”云海月虽然担心,面上却不显。时不时向围观的百姓露出和煦的笑容。

    “善不善的暂且不提。”裴锦瑶压低声音,“来这么多人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裴神机使深受陛下器重,连带着青城观也跟着水涨船高。近些日子青城观上上下下忙的不成样儿。没有闲心理会闲事。吕琅被仪风帝囚禁于坠凡塔之后,鹿璟灰溜溜的回了南岩宫闭关。大小事务都交给师侄郑火料理。

    此番来寿堂村看裴神机使打醮也是郑火牵头。他们年前到在京城城郊,散在村镇歇脚。不进城就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云海月欲言又止,眼波瞟向小密探。

    打探消息向来是阿发领班和老文叔的活儿。他们青城观哪里够格跟东厂较劲。再说也犯不上不是。

    跟在裴锦瑶身后的小密探收到云海月欲言又止的目光,犹疑着回道:“咱们东厂铆足了劲儿查商在,以及那位……”脖子往皇宫方向扭了扭。

    他指的是敬妃娘娘。裴锦瑶会意,“可是商在下落全无,那位……”

    敬妃娘娘请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道姑。

    跟裴锦瑶相比是“名不见经传”,可是跟那些行走江湖解签算卦的相比却是小有名气。

    这位道姑姓安,游走在京城那些达官显贵中间。平日里帮人寻穴看风水,给孩子起个名儿,合个八字什么的。

    随着裴神机使声名鹊起,青城观重归往昔繁盛。安道姑的日子大不如前。

    小密探眼珠儿一转,“裴神机使,说不定安道姑接下那位的差事也是受了郑火他们的怂恿。要不然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您叫板。”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裴锦瑶面沉似水,“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他们爱看打醮就看呗。我又不是纸糊的,看看也坏不了。就是今天穿的鞋不对劲儿。”默了默,问小密探,“老文给我做的斗篷带了没有?”

    鞋底子薄有个显个子高的斗篷顶一顶也是可以的。

    “在车上放着呢。”小密探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兴叹,“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老文叔急着去庄子打点,赶车赶的飞快。”

    裴锦瑶长舒口气,“也罢。没有就没有。我裴神机使靠的是本事不是个头。”说着,顿住脚步从袖袋里取出符纸吹了张符纸踏上去,朝云海月招招手,“岂能让好友久候,咱们速速前去与他们会和。”

    云海月和小密探等人上了薄毯往道场飞去。留下一众百姓啧啧称奇。他们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裴神机使果然是高人。有她为寿堂村驱厄祈福今年肯定风调雨顺。

    ……

    山鼠精穿着短褐两只袖子高高吊着,露出结实的手臂。

    蒸熟的糯米放在石臼里,山鼠精两手握住木槌一下一下捶打着。陈清风赫塔穿着同色短褐,站在石臼前时不时帮山鼠精翻动糯米团。

    胡老戆捧着林檎渴水,视线随着山鼠精的动作上上下下。

    “小哥!”胡老戆高声唤道:“下一拨啥时候好?给我留五份儿。”

    陈清风立马哭脸,“哥,您能换别的吃吃不?我跟小耗子从早上忙到现在,打出来的年糕全都进你肚子里去了。刚才那个小小子差点掉金豆儿。大过年的,您行行好别招惹小孩哭成不?”

    这个钻火圈的胡老戆貌似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尝过他们的打年糕之后就黏在摊子前边不肯走。打出多少他买多少。排在他后边的小小子急的眼眶都红了。要不是山鼠精手脚麻利又打出一团,那个小小子准保哭的震天响。

    支个小摊子赚几个小钱,怎么就遇上这么一号人物。

    “不的!”胡老戆摇头,“年糕好吃!”

    “好吃也不能贪多。”陈清风苦口婆心的劝,“这玩意儿吃多了积食。”

    “要不是炸肉小哥没来,我才不吃你的年糕呢。”胡老戆嘟着嘴,“炸肉小哥的炸肉可好吃了。”

    卖药的王大力拎着两串糖葫芦摇摇晃晃走过来,递给胡老戆一串,“我说老戆,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年糕吃多了难受。快,吃个红果儿压一压。”扬手指向前方,“待会儿裴神机使就来了,咱们瞧热闹去啊?”说着,朝陈清风挤挤眼。陈清风两手抱拳谢了又谢。

    胡老戆回头望望就快打好的年糕,再望望道场,“好,看看去。”

    王大力互拽住胡老戆的手腕就走,“我跟你说,那边好吃的可多呢。丁小满豆腐脑知道不?”

    胡老戆抿着嘴摇头,“年糕好吃。”

    “豆腐脑也好吃。我请你喝一碗……”

    两人渐渐走远,陈清风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咱们能好好做买卖了。”

    山鼠精把木槌放在糯米团上,掏出白帕子擦了擦汗,“裴神机使就快到了。这团给她留着。”

    陈清风瞪大眼睛,“啥?不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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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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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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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不是

    郑火不慌不忙吃了半碗豆腐脑,万家水甩着手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岳庆抿嘴笑道:“老万,你怎么一时也闲不住。坐下歇歇多好,待会儿裴三来了有的忙呢。”

    “我坐不住。”万家水大嘴一撇,“你们等着瞧好了。我一定给她来个下马威!”

    岳庆眯起眼睛,“老万,裴三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还是先看看她有几斤几两再说。”

    万家人拧着眉头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不能莽撞。”

    “师叔说过,不能小看裴三。她年纪不大,却极有城府。否则也不会入了陛下的眼。”郑火捏着羹匙,淡声道:“您二位千万不能小瞧她。”

    万家水嘁一声,“小毛孩子能有多厉害?要我说是你鹿师叔学艺不精!”

    “老万,你这话有失偏颇。从前我们可都是唯鹿璟真人马首是瞻的。他若是学艺不精,那我们岂不是更没法看了。”岳庆用眼角余光瞄了瞄郑火那张阴沉的能拧出水的臭脸。

    万家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诶?郑火不大高兴似的。

    他有说错吗?

    鹿璟的确不行啊。他那点精神头都用在跟道友游山玩水上了。要不是他在京城摔了跟头,身边几个徒弟又不得力。哪里轮得到郑火接掌南岩宫。

    想必鹿璟都要呕死了。但凡他以前多花点功夫教徒弟,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听他的又不是因为他本事大。”万家水一屁股坐下,很是认真的跟岳庆掰扯,“你就说吧,我两年前见老鹿那次,他连梅花都摆弄不明白。这也太跌份儿了吧?”

    “不是鹿璟真人没本事。”岳庆摇头笑道:“炎夏令梅花绽放,而且还是整片梅林,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万家水哑然失笑,“南宫老先生曾经一挥手令得京城所有梅花绽放。老鹿差得远了。”

    “多少年才出一个南宫末。你我与他相比,跟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岳庆拿起根油条,从中间掐断递给万家水一半,“裴三自称是南宫老先生的徒儿,你问问她能不能让京城的梅花同时盛开。”

    万家水接过油条狠狠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含混不清的说道:“梅花有什么稀奇。要是能让荷花盛开才叫本事。”

    岳庆细长的眉挑起,“也对。这时节梅花都结骨朵了。”

    他俩说话的当儿,郑火喝完豆腐脑,结霜的面容略略和缓,“万道长出的主意不错。以裴三的年纪不可能比南宫老先生道行高。不管她应或是不应,颜面扫地是板上钉钉的。”

    万家水垂下眼帘。他怎么觉得是胜之不武呢。南宫老先生令梅花盛放时已经四十许岁。就算裴三在娘胎里开始练习术法,满打满算十三四年。

    更何况旧年南宫老先生才如梦传授机宜,前前后后还不到一年。

    他们这群人加一起都二三百岁了,就这样欺负个小毛孩子,不大好吧。

    万家水心软了。

    岳庆瞟了眼万家水,悠悠说道:“万道长,裴三不是普通小孩子。您别忘了,不到一年功夫她就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听闻几位阁老大人对她十分客气。这要换成是你,不得大人们就是好样的。”

    万家水收起刚刚生出的内疚,梗着脖子说道:“我没把她当成普通小孩子。”

    “没有就好。”岳庆正正色容,“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就是要逼裴三卸去神机使一职。神机司重开,理应在七十二道观中择一人担任神机使。裴三一个半路出家,连祖师爷都没拜过的小丫头凭什么越过我们?你们说对不对?”

    “岳道长说的对极了。”万家水点头如捣蒜。

    郑火也微微颔首,“没错。陛下用她无非是不知道我们七十二道观之中不乏能人异士。这次把裴三的气焰压下去是其一,其二嘛,要打响七十二道观的名号。”

    “对对,没错。”万家水点头如捣蒜。

    岳庆含笑道:“郑道长不要心急。一步步,慢慢来。”说罢,与郑火相视而笑。

    一直在他们周围忙活的老丁恨得牙痒。这几个赃心烂肺的坏东西。早知道就该给他们下点巴豆。扬手招来小丁,附在他耳边交代一通。小丁攥了攥拳,看了看郑火等人,“成,我这就去给裴神机使递信儿。”拔腿要走,被老丁一把扯住,“你知道去哪递信儿吗?”

    小丁挺起胸脯,“知道。寿堂村最大的庄子是裴神机使的。门口有东厂探子把守。我就说找阿发领班,他们就能帮我进去喊人了。”

    老丁重重戳上小丁额头,“看把你机灵的。快去快回,别耽误炸油条。”

    王大力端着豆腐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裴神机使会不会着了那几个坏人的道儿。撩起眼帘正好瞅见胡老戆手边堆起的三四个空碗,“我说老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喝了……一二、三四,四碗豆腐脑?”

    他之前不是吃年糕了吗?还有地方放豆腐脑?

    胡老戆咕咚咕咚把剩下的豆腐脑喝完,“第五碗!”

    “我出钱,你出命啊?好吃也不能这么吃,回头积了食得多难受?”王大力一把握住胡老戆的手腕,“别再吃了。”

    “嗐,跟水似的撒泡尿就没了。”胡老戆朝万家水那边努努嘴,“那个牛鼻子老道喝了三碗。我不能让他比下去。”

    王大力哭笑不得,“你已经赢了,留着肚子吃别的。”

    “好!下个摊子我请。你敞开吃!”胡老戆咧开嘴角露出笑容的刹那,整个人僵住了。他盯着远方某处,抖索着手,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看,那是、是什么?”

    王大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脱口而出,“有人在天上飞!”

    在天上飞?谁啊?大冬天的不冷啊?万家水仰起脸,“诶?还真是!”嘁了声,不屑道:“二傻子嘛不是,下边都够凉快的了,还跑半空吊着。也不怕风大吹歪了嘴。真是吃饱撑的。闹这西洋景儿有个屁用!郑道长,待会儿你得说说他们,在外头太过引人注意了不好。会让人以为咱们七十二道观哗众取宠。”

    郑火眉头深锁看了片刻,沉声道:“那不是咱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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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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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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