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41分节

401 羞愤

    裴锦瑶匆忙咽下嘴里的粥水,忿忿道:“区区一个道姑,怕她不成?燕督主不要忘了,我小裴是实打实的硬茬儿!”

    小密探将剥了壳的水煮鸡蛋放在瓷碟里,撒上一点点细盐粒和辛香料递给裴锦瑶,“裴神机使不光是硬茬儿还是咱们神机司唯一的神机司。”

    裴锦瑶抻直腰杆儿,板着脸点头,“敬妃娘娘做法事居然越过我这个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说不定她跟那个姓安的道姑背地里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可是……”小密探撩起眼皮看了看眼凰玉,犹疑着说道:“姓安的道姑似乎并无不妥。她大多是跟内宅妇人打交道。口风紧,人缘好,不乱嚼舌。敬妃娘娘许是因此才找上她。”

    燕凰玉颔首道:“我命人暗中查访,安道姑似乎并无不妥。只不过……她太油滑也太世故了些。”

    “像她这种周旋于显贵中的江湖人,油滑世故是必然的。毕竟她得吃饭嘛。”裴锦瑶用筷子戳起水煮鸡蛋咬一口,“但是……皇宫和京城百姓归我,剩下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意谁有能耐谁接。同为道人,她不该跟我抢买卖。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尿尿还得大人教。”

    小密探瞅瞅裴锦瑶碗里剩下的半碗粥,暗暗摇头。

    这粥还能喝么?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裴锦瑶吃鸡蛋有点噎,端着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老文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裴神机使,好样的!

    燕凰玉微微颦眉。裴三的这番话很像混过江湖的老油条有感而发。听听她说的,“抢买卖”“谁有能耐谁接”“尿尿还得大人教”。大家闺秀不会如此粗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三跟老文和阿发呆的久了,耳濡目染,多多少少沾染了些江湖习气。

    燕凰玉怨怪的睨了眼小密探。

    小密探缩缩脖子。他没说错话办错事吧?督主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裴锦瑶啊呜一口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叼进嘴里,两腮鼓鼓的,红润的小嘴合上一通猛嚼。

    松鼠啥样她啥样。

    小密探又拿起一个水煮鸡蛋慢慢剥壳。裴神机使多吃点能长大个。老文叔也好省下纳鞋底的力气做几道拿手菜。

    鸡蛋刚剥好,门外人声嘈杂。裴锦瑶抬眼看向小密探。小密探把鸡蛋放在瓷碟里,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叉着腰斥道:“谁在大声喧哗?没规没矩像什么样子?”眯起眼睛细看,云春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立在白英身后。山鼠精的脸也很红,不光脸红还衣衫不整。

    白英给裴神机使问过安之后,说是昨儿喝多了酒没胃口去灶间煮米汤。怎么跟云春煮到一块去了?

    啧啧,瞧他们东厂乱的。就是不敌神机司人事简单。

    诶?不对啊。白英跟云春瞎搅合,为什么小耗子像是被人捉奸在床的奸。。夫?头发胡乱绑个髻,裤带也是胡乱绑的。

    目光瞟向云春,欲言又止,羞愤交加,双颊泛红……

    小密探通身血都凉了。

    好个小耗子!没想到它是这种不知廉耻的妖精!裴神机使白疼它了!

    “小耗子,你自己跟阿发领班说!”白英把山鼠精推到小密探面前,“不说清楚咱们没完!”

    云春低着头拽拽白英衣角,声如蚊蚋,“白英大哥……耗子……小耗子不是有心的……”

    “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白英气哼哼的掐起腰瞪着山鼠精。

    山鼠精撩起眼帘看了看小密探,“阿发领班,小的真的是无心的。”

    什么有心无心?小耗子到底把云春怎么着了呀?

    小密探面沉似水,眼风扫向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下人,神情淡淡对白英道:“进屋再说。”

    白英一愣。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处不是东厂也不是督主府,是裴神机使的庄子。出了事应该由她裁断。

    而且,山鼠精是她养的妖精。

    他不该反客为主。

    糟了!这事儿办砸了!不知督主会不会怪罪。

    山鼠精理了理衣衫,幽怨的瞥了白英一眼。这小子平时跟它千好百好,出了事不问青红皂白,大吵大嚷的要把它交给燕督主处置。

    它是神机司的妖精!

    燕督主凭什么处置它?!

    山鼠精仰天长叹。要怪就怪它从燕督主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慌了神儿,一不小心钻到云春裙子底下。

    之后……

    山鼠精眼角湿润。云春惊叫着踩住它的假尾巴,直接把灰耗子衣裳脱掉了。当时它脑子里一片空白,逃命似的跑回自己屋化成人形穿衣裳。

    原打算收拾妥当先向裴神机使复命再跟云春道歉。哪成想白英不知从哪冒出来,指着鼻子骂它“意图对云春不轨”。

    天可怜见,它是想对燕督主“意图不轨”的好不好。

    乱了,全乱了。

    差事没办成还惹了一身骚。以后裴神机使还能给它肉吃吗?

    山鼠精望着桌上丰盛的早饭吞了吞口水。

    它饿了。

    裴锦瑶紧抿下唇,盯着云春看了会儿,再看看山鼠精,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山鼠精深吸口气,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见白英用手指着它,“裴神机使,小耗子钻云春裙底……”从腰间扯出沾满泥土的灰耗子衣裳,“它还打扮成灰耗子做遮掩。”

    多有心机的小耗子!亏他还当它是个好的。

    白英痛心疾首。他信错小耗子了!

    “小的不是故意的。”山鼠精一个劲儿摆手,“小的许久没露原形,稍稍有点不习惯,所以才会……”偏头瞟了眼云春,“当时,云春一只脚踩住我的尾巴,另一只脚踩住我的前爪,疼得我吱吱乱叫,哪有心思偷看?”撸起袖子亮出红肿的手腕,“小的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天打五雷轰!”

    白英梗着脖子不依不饶,“你不是有心偷看,干嘛易容成灰耗子?”

    小密探从他手上拿来灰耗子衣裳跟老文凑在一块翻看。老文一眼认出是翠巧的手艺。

    翠巧是裴神机使的婢女。平时别说小耗子,就是他跟阿发也不会支使她干活。

    显而易见,这身灰耗子衣裳是裴神机使给小耗子做的。

    裴神机使为什么要给小耗子做灰耗子衣裳?最耐人寻味的是,这事儿他跟阿发完全不知情。

    裴神机使有事瞒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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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执拗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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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失踪

    裴锦瑶一阵风似的回到自己屋里,长长吐口浊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小密探和老文皆是一愣。所以说,裴神机使刚才是装的?

    山鼠精噗通跪倒在地,“裴神机使,小的不是故意偷看云春。不不,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山鼠精是在向她暗示没能偷看成功?裴锦瑶面沉似水,“我信你,你起来回话。”

    山鼠精用受伤的手撑着地面,龇牙咧嘴的站起身,低声喃喃,“别看云春脚小劲儿还挺大。不过不疼,一点都不疼。”

    小密探给裴锦瑶斟上香茶,把各式各样零嘴摆到她手边,“方才您没用多少,先吃点炒豆垫垫肚子。待会儿灶上的热糕就该蒸好了。”

    裴锦瑶点点头,捏了几颗炒豆慢慢嚼。

    老文动作轻柔的给山鼠精整理衣衫,“吓坏了吧?白英平时没这么冲,谁知道他是起猛了还是吃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怪白英大哥。”山鼠精低下头,遮挡住骨碌碌直转的眼珠子。老文叔明摆着是在套话,它要是不小心说漏嘴,裴神机使不定怎么磋磨它。干脆来一招祸水东引!

    “白英大哥对云春特别好。但凡跟云春沾边,他都特别紧张。”山鼠精再扬起脸,眼中充满不解,“老文叔,白英大哥是不是喜欢云春?”

    “别瞎说。”老文嗔道:“白英怎么会喜欢云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诶?小耗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同为阉人,白英跟他们不一样。他和阿发宁可养猫养狗也不养女人。白英是惜花之人,闻见脂粉香就两腿发软。做梦都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左右。

    若说他对云春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老文眉头微蹙,陷入沉思。山鼠精略略松口气。只要老文叔和阿发领班不再追问,这关就算过了。

    裴锦瑶干咳两声,还未说话,小密探两手捧着蜜水送到她唇边,“裴神机使润润嗓儿。”

    阿发是个体贴人。

    裴锦瑶接过蜜水却不急着喝,笑吟吟的对他说道:“你跟老文先下去吧。我有话跟小耗子说。”

    什么话是他跟老文叔不能听的?

    难道……跟小耗子的差事有关?

    老文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裴神机使究竟给小耗子派了什么差事?放着他和阿发不用,偏偏小耗子入了她的眼。

    小密探意味深长的睨了睨山鼠精,和老文一起退了出去。

    山鼠精心里敲起小鼓。差事没办成反倒惹上个大麻烦。裴神机使已经不许它再吃肉了。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别的惩罚。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没办成反倒惹了个麻烦事。

    “坐吧。”裴锦瑶指了指对面的锦杌,“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鼠精不敢坐,诚惶诚恐的对裴锦瑶说道:“裴神机使,小的负了您的烤羊腿和烧鹅。”

    裴锦瑶抬起眉梢,“你果然把差事办砸了?”

    山鼠精点了几下头,“是这样的,小的趁着夜色到在燕督主院子外边……”

    它从如何进到燕凰玉屋里讲起,裴锦瑶边吃炒豆边认真听着。小耗子并非一无是处,假装咳嗽绕过守门的小探子也算是有些急智。

    “燕督看公文看到深夜还不睡。小的实在扛不住……睡着了。”山鼠精惭愧的低下头,“小的打年糕太累了。再加上屋里火墙烧的热,灰耗子衣裳又太紧……”

    裴锦瑶叹口气,“算了,也不能全怪你。”

    山鼠精感动的热泪盈眶,“小的今儿晚上再去!”

    “燕六对你起了疑心,肯定会防备你!”

    “不弄清楚,您怎么会死心?”横竖这差事都是它的,早办完早了事。而且……裴神机使对它是真的好。它要尽心尽力报答裴神机使。

    裴锦瑶把炒豆塞进山鼠精怀里,“以后你多吃豆儿。”

    山鼠精乖觉的应道:“是是。多吃豆儿多机灵。”默了片刻,又问:“燕督主那边……”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成事还打草惊蛇了。以后能不能再把燕六骗到她家庄子来住还不一定。

    裴锦瑶唇角抿成一字。

    好烦!

    偷偷看一眼竟然比登天还难。

    山鼠精见她不说话,默默嚼起炒豆。从今天开始它就是吃豆的命了。烧鹅烤羊腿对它而言便是“往事不可追”“日后长相忆”。

    唉,妖精的苦谁能体谅?!

    山鼠精一粒一粒吃了小半包炒豆,裴锦瑶也没想出办法。总不能叫她亲自出马吧。虽说不拘小节,但起码的分寸还是有的。

    神机司唯一神机使扒东厂督主裤子的事儿打死她也不能干。

    “对了,老文叔拿着那套灰耗子衣裳翻来覆去的看。会不会看出是翠巧的手艺?”老文叔和阿发领班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俩精明的很呢。山鼠精舔舔嘴唇,小声道:“您还是早做打算,万一老文叔问起,也能有个应对的法子。”

    裴锦瑶重重叹息,感慨道:“老文和阿发是我心腹,理应开诚布公。然则,事关重大,我不能对他二人明言。谎话一旦起了头儿就得用无数谎话做遮掩。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您既然信得过小的,也该相信老文叔和阿发领班。他俩对您忠心耿耿。”

    话音刚落,就听小密探在外轻声唤道:“裴神机使?”

    山鼠精吓得肩膀一抖,惊恐的看向裴锦瑶。阿发领班不会把它跟裴神机使说的话听了去吧?

    裴锦瑶定定心神,“何事?”

    小密探想要推开屋门,略一犹豫把手缩了回去,“刘逍失踪了。”

    “刘逍不见了?”裴锦瑶大惊失色,腾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拽开木门,“什么时候的事?”

    小密探没想到裴锦瑶竟会如此紧张,垂下眼帘掩住微讶的目光,“昨儿晚上他约了人在香醉亭吃酒,几个小的在外头盯着。可是,直到早上也没见他出来。于是小的们去刘府查探,得知刘逍从一宿没回……好巧不巧的刘远清早出门遇见刘逍友人,友人与他说刘逍在酒局上抱怨一连吃了半个月酒,实在是扛不住,得早早回家歇着。但刘逍既没回家,盯梢的也没见他出香醉亭。这事儿真够蹊跷的。”

404 三雍

    好几个人盯刘逍一个都能看走了眼……”裴锦瑶面沉似水,“的确蹊跷。”

    小密探赶紧解释,“那几个小的争着抢着想在您跟前露脸,他们不会也不敢偷懒。许是一时疏忽。”说着,叹了口气。那几个小的真是不知所谓。盯梢多简单的差事,怎么就能盯不住?

    这下好了,把刘逍跟丢了,连累的他跟老文叔脸上无光。

    “我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裴锦瑶眉头深锁思量片刻,沉声道:“收拾行囊,回京!”

    小密探视线越过裴锦瑶看向苦着脸的山鼠精,小耗子不大精神,八成是裴神机使教训它了。谁的裙底不好钻偏偏去钻云春的。这不是给裴神机使添堵吗?妖精就是妖精,眼皮子不够活泛。

    山鼠精触到小密探探究的目光心尖儿一抖。方才老文叔套话不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它得警醒着点,千万不能说漏嘴。否则……就连炒豆也没得吃了。

    小密探杵在原地若有所思,裴锦瑶急的不行,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快给我找斗篷预备手炉。”

    箱笼是翠巧管着的。小密探委屈的扁扁嘴,“小的这就去喊翠巧过来。”

    裴锦瑶摆摆手,“快去快去,顺便问问燕督主回不回京。要是回的话,就在一个毯子上挤挤。”

    小密探暗暗点头。他算是弄明白了,裴神机使就是喜欢看漂亮小伙子,像阿泰,督主还有刘逍,韩鹤……凡是长得好的,裴神机使都愿意多望几眼。得亏她是个姑娘家,若是换成男儿身,那就是偷香窃玉的花蝴蝶。

    “小的这就去。”小密探临走还不忘瞟山鼠精一眼。山鼠精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两颗锃亮的大门牙晃得小密探眼睛发花。

    先不着急,等回到京城慢慢问,慢慢审。

    ……

    与此同时,燕凰玉也收到刘逍失踪的消息。若是换做旁人他至多多派些人手去寻。可是,刘逍跟他称得上有些渊源。

    当年,要不是帮元文忠说话,刘逍祖父刘良也不会丢了爵位。这份人情不能不报。

    燕凰玉当即吩咐下去启程回京。白英得了他的命令去禀报裴神机使,半路遇上小密探。

    两人碰面一通合计之后各自去跟自家主子复命。

    日上三竿时,裴锦瑶等人乘薄毯回到东华门。

    燕凰玉没想到裴三对刘逍一事如此上心,火急火燎赶回京城不算,还跟他一起到在东厂。看她这架势,是要帮忙寻找刘逍下落。

    “燕督主……”裴锦瑶收了薄毯,快步走到燕凰玉面前,“我认为刘逍失踪另有内情。”

    燕凰玉眉梢轻挑,“裴神机使何出此言?”

    裴锦瑶警觉地四下望望,小密探老文和山鼠精不远不近跟着她,确定不会有人听见,这才谨慎的说道:“我让老文派人盯着刘逍,但是好几个大活人愣是没看住他……”

    裴三特意避开人跟他说这事,也是顾及东厂的颜面。他必须得给裴三一个满意的答复,“这班不中用干脆调去养马好了。”

    养马?裴锦瑶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裴三不满意?燕凰玉沉吟片刻,“要不……刷恭桶?”

    其实他不想罚的太重。让他们几个长点记性,下次好好办差才是目的。

    “不是,不是。”裴锦瑶连连摆手,“燕督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没能看住刘逍,兴许是因为有人用法术亦或是巫术。”

    燕凰玉立刻晓悟裴锦瑶的言下之意,“裴神机使是说……商在?”

    裴锦瑶紧抿着唇点点头,“是与不是,待我去香醉亭看过便知。”

    “事出必有因。”燕凰玉很是困惑的蹙起眉头,“商在为何要掳走刘逍?”

    裴锦瑶唇角微弯,露出一抹坏笑,“这就要问商在了。”

    ……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四爷您别看我这处地方不起眼,却是样样俱全。”商在用刀尖扎起一块烤羊腿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被反手绑在条凳上的刘逍面颊紫红,喉件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是在咒骂商在,更像是喊“救命”。

    商在易容成四十许岁的络腮胡大汉,穿一身布满油渍的短褐。他用刀片下一片冒油的羊肉,拎起来在刘逍眼前晃了晃,“香的很呢。”嗤笑着放进嘴里,“你怕是要等到下辈子才能吃到这么可口的羊肉。”

    刘逍耳目圆瞪,若不是他嘴里塞了破布,肯定狠狠啐商在一脸。

    “四爷,我也不瞒你。把你请来,为的是给国公爷续命。谁叫你跟他八字相合呢。”商在端起酒盅滋溜抿一口,“干完这趟差事,我就能远走高飞。无拘无束了此余生。”

    把他的命续给鄂国公?刘逍双眼爆出血丝。

    从商在的装扮,和空气中弥漫着的羊膻味来看,这里应该是胡人聚居的三雍屠房。

    三雍屠房原本叫三雍坊,是京城比较偏僻的所在。后来有人在这里开了间宰羊宰猪的屠房。一到夜里牲畜的惨叫声吵得人没法入睡。左邻右舍渐渐搬出三雍坊,胡人贪图三雍坊租金便宜,搬来一户又一户。久而久之,三雍坊住满了胡人。而那间屠房也几经易手,换了数位东家。

    现在正值年下,衙门里的官差本来就少,通胡语的更是凤毛麟角。就算打听到他的下落,能不能来得及相救还是两说。

    看来此番在劫难逃。

    两行热泪从刘逍眼角滚滚而下。死到临头才猛然醒觉男儿应该建功立业,可他却任由岁月蹉跎,终归一事无成。

    商在眼睁睁看着刘逍从挣扎到绝望,心底隐隐升起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

    老文先裴锦瑶一步到在香醉亭打点。虽说是个小酒馆,可是经营多年也有不少熟客。因是年下,店里零零散散做了几桌。看穿戴都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小买卖人。过大年不能返乡,多多少少有些郁闷。

    老文来此不是赶他们走,而是询问有谁昨晚来喝过酒,见过刘逍。裴神机使来了,直接把人领过去由她问话。省得裴神机使干坐着,怪没意思的。

    大伙儿得知裴神机使会来,立马精神百倍。那可是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啊。想不到她过年也没歇着。昨儿刚在寿堂村打完醮,今天就回京城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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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有福

    裴锦瑶换好官服,架着薄毯赶至香醉亭时,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老文出门相迎,压低声音回禀道:“小的找到两位见过刘逍的人证,他俩在里头等着您呢,您看……”

    裴锦瑶神情严肃,对他略略颔首,“既然你都问过,我也就不需要再多问一遍。”

    “他二人看到刘逍戌时上了二楼雅间。但是却没瞧见刘逍什么时候走的……香醉亭的谢掌柜说,刘逍大概亥末离开,与他同来的友人待到子时才走。”老文一边说,一边挑起厚实的棉门帘,“您快请进,屋里暖和。”

    裴锦瑶含笑睨他一眼,迈步进去,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

    谢掌柜上前抱拳拱手,“见过裴神机使。”眼风横扫看向老文,“刘四爷的事儿……”老文截住他的话头,“我已经告诉互裴神机使了。你再想想昨儿晚上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谢掌柜茫然摇头,“没有。小店一年到头都是申时开门,子时打烊。像刘四爷这样的熟客吃多了酒也可以睡到天光再走。不过,昨儿个刘四爷早早就回了。临走还赏了银子。”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刘四爷这几天赏的都在这儿了。”

    老文瞅瞅毕恭毕敬捧着碎银的谢掌柜,再看看板着一张小脸的裴神机使。

    怎么有点怪怪的?

    老文掏出纤尘不染的白帕子擦擦额角。是了,眼前这一幕令他想起过路肥鹅给山大王上供。

    别看裴神机使个矮人瘦,不笑不闹的时候还挺唬人。

    裴锦瑶捏起其中一块碎银紧紧攥在掌心。

    老文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裴神机使怎么能拿谢掌柜的银子?拿了可就说不清了!

    谢掌柜也是一愣。他就是给裴神机使看看,没有送她的意思。再则,裴神机使阿爹是开大酒楼的,阿娘出自金陵韦氏。

    裴神机使缺什么都不缺钱呐。谢掌柜心如刀绞。

    早知道他就不往外掏了。这下好了,落到裴神机使手里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裴神机使……”老文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同样目瞪口呆的几桌散客,压低声音说道:“您别闹,这是刘四爷给谢掌柜用来压祟的。”

    谢掌柜紧抿唇角。都说了是赏钱了,压什么祟啊?!

    跟在裴锦瑶身后的小密探给老文递个眼神,“老文叔,既然裴神机使拿了就一定有她的用处。”

    果然还是阿发机灵。这么说不至于太丢脸。

    裴锦瑶沉默片刻,才道:“阿发说的没错,我要用这块碎银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文赶忙把白帕子别在腰间,抚掌夸赞,“裴神机使术法超群,无人能及!”

    小密探点着头道:“有裴神机使护佑,实乃吾等之福,大夏之幸!”

    东厂探子不光打探消息有一手,给主子戴高帽也有一手。向来口舌伶俐的谢掌柜嘴唇嗫嚅几次愣是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陪着笑笑就得了。

    裴锦瑶两指捏着碎银,沉声对谢掌柜道:“用完还你。”

    裴神机使要是早这么说,他就不用急着帮忙解围了。唉!回回出来,回回心累。他真的老了,经不住裴神机使这么闹腾。

    老文暗暗叹息的当儿,刘远满脸焦急的冲了进来,直奔裴锦瑶而去,“裴神机使……四弟……我求您一定要找到他!”

    裴锦瑶神色不动,端起高人的架势,“你放心,身为神机司唯一神机使当以斩妖除魔,护佑百姓为己任。”她原想问问刘府里是否太平,略加思量又把话咽了回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刘逍。妖精的事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我既然来了,就会竭尽所能寻找刘四爷下落。”裴锦瑶面色清冷,“您先宽坐。我要准备施法。”小密探眼睛一亮,“小的帮您清场。”

    裴锦瑶摆摆手,“只要能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就不用出去。过年嘛,让大伙儿看个热闹也好。”

    小密探立刻明白裴神机使用意何在。

    岳庆等人尚未离开京城地界儿。他们都长腿长嘴,谁知道会不会诋毁裴神机使。当然,若是真的诋毁,有他和老文叔在定会要他们好看。而且,以他对岳庆这种人的了解,岳庆必会再生事端。

    裴神机使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两手绝活儿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小密探喜出望外,“跟着您就是长见识!”转过脸朝吃酒的散客嚷嚷,“今天你们算是来着了,既能饱眼福又能开眼界。”

    刘远苦着脸附和,“有福了,有福了。”

    难为刘家大爷还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帮忙捧哏。老文给谢掌柜使个眼色,谢掌柜赶紧给刘远端上一壶热茶。

    小密探向门外望望,“外面的人也都放进来吗?屋里地方不大,要是都进来会不会惊扰您?”

    裴锦瑶扯下斗篷丢给小密探,“外边有外边的景儿,屋里有屋里的景儿。你去告诉他们不许出声。带孩子的就别在这凑热闹,赶紧家去。”

    “好叻。您稍等,小的马上回来。”小密探出去拔高音调说了一通规矩,围观的百姓留下一大半,走了一小半。走的那些多是抱孩子的妇人。还有几个拄着拐杖的老翁也被人全走了。待会儿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出精怪,万一吓出个好歹,谁能担当得起。

    人群这中有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兴致盎然的看着站在香醉亭门口不时跟老文低语几句的裴锦瑶。

    “小小年纪行事这般有章法,实属不易。”话音刚落,老仆催促道:“老爷,咱们快走吧。姑奶奶盼您盼的脖子都长了。”

    “急什么?宁儿不是先去报讯了吗?难得我赶得巧,能看到瑶瑶做法。”即便声音压的很低,还是一个字不落被小密探听了去。

    他循声看向中年男子,觉得他眉眼跟裴二太太有三四分像。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裴神机使的舅父。

    小密探想了想,暂且将这事压下没向裴锦瑶回禀。若是说了裴神机使少不得要来与韦家老爷相见。一则分心,二则耽误工夫,三则韦家老爷也没有攀谈的意思。反正等晚上回府就能见到,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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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不差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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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 鸭掌

    裴锦瑶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用手比划着抬眼看向小密探。

    小密探道:“裴神机使说,时辰对了,万事不愁。”

    裴锦瑶重重点头,扬起下巴指了指刚出锅的热糕。老文赶忙将盛热糕的碟子捧到她面前,“要不小的给您炒几个热菜?”

    裴锦瑶呜哩呜噜说了一通。

    小密探道:“炒菜来不及,裴神机使凑合吃口糕,咱们就该走了。”

    老文长舒口气。放心了。看来裴神机使没没把正事忘了。

    裴锦瑶三口两口吃下热糕,“商在藏身于三雍屠房。待会儿还要劳烦燕督主多带些人手给我壮壮声势。”与其说是壮声势,倒不如说裴三将现成的功劳分他一半。燕凰玉垂下眼帘思量片刻,道:“多谢裴神机使。”

    裴锦瑶眉眼弯弯,露出可爱又亲和的笑容,“燕督主不必客气,神机司与东厂理应相互照应。”

    老文和小密探对个眼神儿。

    裴神机使的意思是,她和燕督主相互照应吧?这话说得太容易引起歧义。两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听燕凰玉如何回答。

    “裴神机使所言甚是。”燕凰玉含笑道。

    老文和小密探再对个眼神儿。

    这样下去不行呀!得赶紧给裴神机使另外寻摸个漂亮小公子。

    可……上哪找比他们督主更漂亮的?

    小密探唇角抿成一字。盼只盼,裴神机使早点懂事。他和老文叔也能省点心。

    老文跟小密探想到一块去了。

    他俩胡乱琢磨的当儿,燕凰玉好奇的问道:“方才老文说你在香醉亭幻化出刘逍失踪那晚的景象,但是没见到商在出现。裴神机又是如何得知商在下落的呢?”

    裴锦瑶立马敛去笑容,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芒,“他们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人多嘴杂,我怕走漏风声。”

    小密探立马回神,“裴神机使进境飞速,实在可喜可贺。”

    裴锦瑶唇角溢出得意的笑容,“没有飞速啦。就是比一般人快了些些而已。”

    燕凰玉瞟了眼小密探。阿发养伤养了一阵子,不光把脸养圆了,嘴巴也养得更甜了。

    裴锦瑶捏了几粒炒豆填进嘴里,“待会儿我跟云道长先过去,燕督主不要着急。商在穷凶极恶,我怕他伤了你……你们。”

    小密探和老文的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裴神机使摆明了怕督主伤了脸。

    诶?小密探灵光一闪。要是真伤着了裴神机使就不会整天闹着跟督主玩了……吧?

    老文朝他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快打消这个念头吧。裴神机使心眼多的跟漏勺似的。要是不小心让她察觉,怕是小命难保。

    小密探垂下肩膀。

    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裴锦瑶还在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其实,商在一直在香醉亭外偷偷窥伺。他暗中布下结界。刘逍骑马离开香醉亭,便是入了商在设下的结界之中。他是大巫,对付刘逍这样的凡夫俗子易如反掌。”

    绕了一大圈还是没说如何看出商在匿藏在三雍屠房。燕凰玉浅浅笑着给裴锦瑶续上香茶。

    裴锦瑶连连摆手,“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冷风一吹容易憋尿。”

    燕凰玉拎着茶壶的手顿住。裴三还真是俏皮。不管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娇憨可人。一念及此,含笑看向裴锦瑶。

    裴锦瑶感受到燕凰玉的目光,忙低下头。她刚才说了什么?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糟大糕了!

    燕六不得以为她是个粗鄙不堪,口无遮拦的野丫头?!

    老文和小密探暗暗摇头。

    看吧,整天搅屎棍长搅屎棍短,果然搅出事了。姑娘家家还是斯文些,温婉些的好。不过……说不定督主会因此厌了裴神机使。

    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密探闭紧嘴巴。丝毫没有给裴锦瑶打圆场的意思。

    老文掏出纤尘不染的白帕子印印额角。他年纪大,心血少,脑子转的也比以前慢了。裴神机使刚才说那话,纵是给他十个兜子他也兜不住。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阿发和老文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没一个帮她遮掩的。

    真气人!裴锦瑶想了想,噌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三雍屠房,燕督主过半个时辰出发正合适。”

    说罢,斗篷也顾不上披,快步冲了出去。

    老文抄起斗篷一叠声的喊,“哎哟,您慢点跑,仔细摔了!”

    ……

    裴锦瑶盘膝坐在薄毯上,两手托着下巴。云海月和小密探老文在她身后坐着。四个人都不说话。

    云海月瞟瞟说不上什么表情的裴锦瑶。再看看讳莫如深的老文和小密探,想问但是没敢问。以他对裴神机使的了解,遇到这种情况少说话或是不说话是最稳妥的。他这趟是来捉拿商在,不是打听闲事儿的。

    反正早晚都能知道。他不着急。

    裴锦瑶望着远处好似酱鸭掌一样的云朵,长长吐了口浊气,唤声:“阿发……”

    “小的在。”小密探脆生生的应道。说错一句话而已,裴神机使难受了好一阵儿了。仔细想想也不算说错。就是这话有点实在的过头了。督主不跟裴神机使玩,他和老文叔可以啊。裴神机使大可不必如此伤心。

    “就快到三雍屠房了。”那多神似卤鸭掌的云朵被风吹的变了形,越看越像鸡翅膀。裴锦瑶吞了吞口水,“一会儿你跟老文断后,我和云道长打头阵。”

    拢共四个人,只有两个是术士。他和老文叔不想断后都不行。

    “是,小的领命。”

    裴锦瑶偏头看向云海月,“刘四爷在商在手上,智取莫强攻。”

    智取?云海月大为不解,“裴神机使能不能说明白点,如何智取?”

    “这个嘛……”裴锦瑶吐口浊气,“见机行事吧。别伤了刘四爷。”

    合着裴神机使也没主意呀?云海月从袖袋里摸出符纸丹砂等物粗略清点一番。

    裴锦瑶思量片刻,又道:“还有就是,要弄清商在为何捉走刘四爷。”

    “留商在活口?”云海月眉梢轻挑,“好!我尽量。”

    “弄死了也没事。大不了跟黑爷白爷打个商量去地府问,横竖都一样。”

    裴锦瑶吩咐完,又托起下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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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救人

    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写完替换,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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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长生

    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

    虽说裴裴神机使还算不得朝廷命官。但……不管是不是朝廷命官都不能说杀人就杀人呀!

    老文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整张脸皱成一团。回回出来,回回心累。这次更甚往常。裴神机使竟然吵吵着杀人。

    别人家小姑娘都是蹲在绣楼上调香赏花,或是写诗下棋。裴神机使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文静点秀气点。

    “徐二的事儿是我做的。老徐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他找事,倒不如永绝后患。”裴锦瑶抬眼看向小密探,挑眉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您说的对极了。”小密探胡乱抹把脸,“可……事关重大,要不……再您想想?”

    老文一个劲儿点头,“是啊,您总不能跳下去,当街给老徐一刀。闹的动静太大不好。”眼风瞟向云海月。他跟阿发都在尽力劝阻,云道长怎么都不出声。

    裴锦瑶鼓着腮,气呼呼的说道:“我这般柔弱的女孩子干不了女杀手的活儿。”

    裴神机使柔弱?

    老文袖着手叹口气。

    小密探捏了几粒炒豆咯嘣咯嘣的嚼。

    云海月指着渐行渐远的蓝顶轿子,“眼瞅着就到三雍屠房了,您要下手就趁现在。晚了就来不及了。”

    老文真想狠狠锤云海月一拳。他跟阿发都在劝裴神机使不要冲动。向来老实的云道长居然一反常态……他是不是想在神机司谋个差事?

    裴锦瑶将手上画好的符纸收起来,云海月忙递上一张黄表纸,“您会画害人的符吗?徐二那张是商在画的,您只不过稍稍做了改动。细究起来,徐二死于商在之手。若是您用亲手画的符害了老徐,那可就不一样了。”

    裴锦瑶默了片刻,“也罢。先去救刘四爷。”

    老文不禁对云海月刮目相看。

    所以说对待小孩子要用对待小孩子的办法。尤其裴神机使这样不一般的小孩子。以后得多跟云道长学着点。

    裴锦瑶架着薄毯跟着徐令达的蓝顶轿子到在三雍屠房上空,云海月仔细观察片刻,“商在没设结界。”

    “若设下结界,我们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他。”裴锦瑶从袖袋里掏出刚才画好的符纸,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念罢,手腕一抖,符纸如同活了一般向下飞去,牢牢贴在轿子最顶端。

    符纸贴好,裴锦瑶仍旧两手托着下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也不知裴神机使究竟摊上什么事儿了,刚才还露出点笑容,这会儿又闷闷不乐。云海月清清喉咙,对老文和小密探说道:“老徐来三雍屠房一定是找商在的,轿子也一定停在离商在不远的地方。若是我与裴神机使跟商在动手,方才那道符就能发挥效用了。”

    小密探追问道:“什么效用?”

    “你们呐,且看着好了。”云海月拈须轻笑。

    云道长也学会卖关子了。老文摇头轻叹。

    ……

    商在捧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

    刘逍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饿的他饥肠辘辘,头晕眼花。然而,比起饥饿更加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他就要死在这个充满羊膻味的地方了。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啊。可……这回真的死到临头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刘逍眼角滚落。

    商在听到啜泣声,撩起眼帘含笑睨着刘逍,“哭什么呢?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得轻巧!刘逍恨恨瞪着商在。

    商在合上书,“时辰差不多了。国公爷该到了。”

    话音刚落,有人敲响房门。

    商在精神一振,将门打开,身披玄色大氅的徐令达迈步走了进来。风貌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刘逍只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以及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胡须。

    凛冽寒风随着徐令达的步伐,一点一点逼近。虽然刘逍看不到徐令达的眼睛,但他有一种被猛兽窥伺,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得刘逍十分不安的扭动着被紧紧捆缚的身体。

    徐令达发出一声沉沉的轻笑。他抬手拂下风帽,眼神向下睇着刘逍,“刘四爷,好久不见。”

    如果眼神能杀人,刘逍早就把徐令达碎尸万段。身为宗亲,他对徐令达并不陌生,但也不算熟络。

    点头之交而已。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不算熟络的点头之交要用他来续命。

    “你瞪着我做什么?”徐令达悠悠说道:“能为我续命,是你的荣幸。”唇畔若隐若现的笑容忽然变成极为凌厉的嘲讽,“我不单只用你来续命,还要从你手上夺取大夏江山。只要我能多活三十年……不,二十年足矣。”

    刘逍吃惊不小。他万没想到徐令达居然存了这等心思。可惜他现在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肥羊,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如若不然……刘逍暗暗叹息。如若不然,他又能怎样?一刀结果了徐令达?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徐令达一刀把他结果了还差不多。

    “国公爷,宽坐片刻。”商在端来方凳放好,又给徐令达斟上热茶,“给您续完命,小的想尽早离京避避风头。不知路引……”

    徐令达从袖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路引和银票都在这里。钱虽不多,但也足够你隐居乡里。”

    商在欣喜的打开信封细看。粗略算算,大概有三四万两银子。省着点花也是够用。

    徐令达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喟叹道:“存义,你我主仆多年,相处甚是融洽。现而今,你要走了,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

    商在毕恭毕敬躬身道:“不论小的身在何处都是国公爷的人。等过一阵儿,风声没这么紧,小的还会回来为您效命。而且,小的离开京城也是为了给您寻找下一个适合续命的人选。您是要长长久久坐江山的,只续二十年,三十年怎么行呢?”

    徐令达眉梢轻挑。

    商在的意思是,他还有用,杀不得。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谁都想长生不老。即便不能长生,多活几十年也不亏。

    徐令达放下茶盏,呵呵地笑了,“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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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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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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