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夫有约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一章 什么都可以

    七十年代川北旱灾,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不到,外婆给我取名叫宋小小。

    我打小就没有爹娘,村子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骂我是鬼娃、灾星。听他们说我妈是在后山那块乱葬岗,被鬼强了之后怀上我的。

    多亏了我外婆不嫌弃我,在我妈死后一直照顾我,我才活了下来。

    只是我和外婆在村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受所有人排挤,他们连土地都不分给我们家,吃饭全靠外婆去别的村子讨米。

    自我出生后,我们村子就一直闹旱灾。连着大半年滴雨不下,庄稼都枯死完了,颗粒无收。早上鸡不打鸣,晚上鸟不归窝。李瞎子说这是阴阳颠倒了!得出大乱子!

    李瞎子是谁?李瞎子是村里唯一能掐会算、会看邪病的!连读过书的村干部都信他!

    我长到三四岁的时候,船夫从沧江里捞出一口黑沉沉的乌棺。请来的李瞎子从棺材这头摸到那头,脸色大变,也不知咋的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村子里出了一个鬼胎,这口棺材是老天爷给村子里所有人准备的!谁叫他们纵容我这个鬼胎成活,要村子里人都死光才好。

    而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把我吊死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上,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因为李瞎子这一句话,所有人全黑压压堵在我家门口,逼我外婆把我交出去。

    外婆被他们逼急了,抱着我“噗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看着他们,“你们莫要打她的主意了,她就是个小娃儿,能招什么灾祸啊……”

    李瞎子和几个村干部却指着我外婆的头,破口大骂道:“你个婆娘家懂啥子!不是她我们村能死这么多人?她连自己亲妈都克死了!快点把这个鬼娃给我们,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收拾!”

    他们光说光骂还不够,同时伸手来抢外婆怀抱里的我。

    我害怕极了,本能地放声大哭。

    我这一哭,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先抓到我的李瞎子脚下一滑就在我家门槛前摔了个狗吃屎,他两眼发黑,半天起不来身子。

    一个个村干部慌了,眼里满是惊奇和不解,我家门前铺着青石板,脚下的地光溜得像面镜子,啥绊脚的玩意也没有。这下他们都不敢硬抢我了,吓得三步并两步将李瞎子抬去了赤脚医生那。

    那时候,只有得了重病才会打针吊水。赤脚医生给他扎了一针,也没救活李瞎子的命。李瞎子当晚人就没了。

    村子里都在传,我会招鬼,害得李瞎子被鬼绊了脚,要了他的命。

    因为李瞎子的死,村里人更加怕我,没人敢来找麻烦。

    直到我长到了五岁大的时候,村子里又出了怪事。

    那是一个猪草挂着露珠的早晨,我在院子里看见村里的人都往一个方面跑,拉住我认识的李大山,“大山,他们去干啥子?”

    李大山一抹鼻涕,“吴刚玩水淹死了,村支书给他在办大丧,现在正在他们家祠堂分白头船和发白麻布呢!”

    吴刚是村支书唯一的儿子!

    分白头船……发白麻布,我的哈喇子差点就流出来了,“白头船”不是船,而是两头捏得尖尖的白面馒头。

    “等等我,我也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谁要等你,臭丫头!”我突然被李大山推了一把,李大山看着傻愣却是村子里的小霸王。

    “大山,你别欺负她,让她也去吧。”穿着的确良衬衫的高云为我求情,李大山“切”了一声,就不管我了。高云是省城来的知青说话很有分量。

    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进村支书家,就有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村支书说吴刚年纪还小,要在下面找个姑娘跟他圆房……”李大山偷偷摸摸地指着一口棺材。

    圆房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味道实在不好闻,欢喜地跑去发白头船的老头那里,得到了一块白头船,往嘴里一塞,脖子噎得老长就吃完了。

    小孩来了就发白头船,大人来了可以领一匹粗糙的麻布。

    赶紧让外婆来,领白麻布做衣服……我边往回跑,边这么想着。

    匆匆忙忙往外跑,突然撞到一个干瘦的老太婆。

    “对不起,对不起……”我揉着头,忙不迭地道歉。

    “丫头是不是生来多灾、命运一直不顺?”老太婆嘶哑着嗓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还没回答,村支书的目光便像针一样投了过来,“灵婆,这丫头有问题吗?”

    老太婆斜眼看我,“这个女娃,八字硬得很。村子里的人都不得安宁,你儿子死得冤啊……不过她的八字跟你儿子正好登对……”

    老太婆斜着细长的小眼睛,我浑身起毛舔着手指头就想跑,没跑出几步我就被人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一转眼就被扔进黑咕隆咚的长柜子里,那时候我不懂,那哪是什么长柜子,根本是口双人棺材!

    我头往柜子底重重一磕,晕乎了半天。

    再睁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我伸手乱摸,正好就碰到了泡烂发软的一团肉……

    我害怕极了,用手使劲打在冰凉的棺材盖,“这是哪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半天没有人理我,上面的人一锹锹地填着土,我呜呜地哭起来。

    “害怕吗?”一道好听的男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同时一条白色小蛇缠上我的肩膀。

    好不容易有人理我了,我也不管跟我说话的是什么。我盯着肩膀上的小蛇说:“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找外婆!”

    “出去?你被他们关进了棺材,他们要把你弄死,你出不去了……”小蛇很平静地看着我。

    我太害怕了,一个劲地重复,“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放我出去……”

    “别折腾了,你不能回家了。他们要让你跟吴刚结冥婚,知道吗?”那道男声淡淡地响在我的耳边。

    我一听不能回家就急了,“我不要跟他结婚,我怕黑,我要回去!”

    “那你怎么不怕我吗,小丫头?你连我是人是鬼还不知道!”肩上的小蛇用冰凉的蛇尾摩挲着我的脸颊,为我擦去眼泪。

    “你……就算是肯定是好鬼,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拍马屁的功夫似乎是天生的。

    “不行,不能让你轻易就出去了,除非……”他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除非什么?”我好奇地问,“只要让我回家,什么都可以。”

第二章 迟早会害人

    “除非,你以后和我成亲!我叫凌清别忘了……”他这样说道。

    我想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回到外婆身边,“好!那你放我出去。”

    黑暗中我听到了一声轻笑,“你可知你这是答应了我什么吗……罢了,反正我已经等了你几世了。你亲我一下,亲完之后,就到家了。”

    我并不懂他前面的话什么意思,只知道我可以回家了,深信不疑地用嘴巴碰了一下肩上小蛇冰凉的嘴巴。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第二天早上了,天才刚亮。

    我发现我躺在自家床上,不是之前那狭窄黑暗的空间了。

    刚欢喜自己回到家了,听到有人在我家摔砸东西,与外婆在争吵。

    “……一个鬼娃娃没了就没了,找什么找!”村支书说到这里却突然闭嘴了,有些心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我。

    他在说什么?难道我昨天醒来呆在那个黑暗冰冷的棺材里是他干的?我突然想起棺材中那个声音,他告诉过我这件事。

    还有那个灵婆,指指点点着,却又不敢靠近我,“这个女娃八字太阴太硬,对周围人是大大的不妙……如果不处理掉,迟早都要害死我们!”

    她说完,就哆嗦着干瘦的身子走了,暂时还把我们无可奈何。村支书吹胡子瞪眼一阵,也只好离开。

    我正想把昨天在祠堂遇见的奇怪事告诉外婆,突然看到李大山路过我家院子。

    “大山!”我叫了一声,本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他一听见我的声音却加快了步子,赶紧走过我家了。

    我自小被嫌弃惯了,第一时间便怀疑到自己头上,突然想到昨天灵婆说吴刚死得太冤,难道又是我的错吗……

    现在又被他们当成灾星了,李大山是孩子头,他更不许其他人跟我一起玩。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问我外婆:“外婆,我真的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吗?”

    外婆把馒头递给我,“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都是新社会了,我们要相信主席的话,别听他们那一套有的没的。”

    吃过了饭,虽然没人陪我玩,我还是出了门。

    看见一堆小孩围在河边摸鱼,我便去凑个热闹。

    没想到我一靠近,他们都跑了……

    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小,现在村子里可没人敢跟你说话了!他们都说你是灾星,招鬼害死了吴刚。”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高云。他是城里来的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今天怎么还叫起我名字来了?

    我正纳闷呢,他又说了,“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啊、鬼的!省城那些医生早就解剖尸体了,也没见有鬼找他们。”

    听他这么说我很高兴,虽然我没听懂解剖是啥意思,但我点头不停,“对,我外婆也说要相信主席说的话!不能封建迷信。”

    他笑得有几分奇怪,“小小,跟我来,我那还有几块纸包糖。”

    一听到纸包糖,我两眼发亮。

    他拉着我往知青住的棚子方向走,却在棚子外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小小,不如我们先玩个游戏吧?”

    “做什么游戏?”我有些好奇。

    他看周围没有人,一突然把抓住我,不让我动弹,“嘿嘿,你猜呢!你听话的话,我就给你糖吃!”

    “你捏得我疼,我不做游戏了,你放开我!”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他的意图,但却很讨厌和不熟的人这么亲近。

    我使劲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大石头上,丝毫动弹不得。

第三章 教你打啵

    “高云哥哥你干什么?”我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忘了害怕。

    “小小,我教你打啵吧,港片里打啵可有意思了!啵了我就放你走……”他少有的温柔语气让我很反感。

    而且他嘴里的热气打在我脸上,有股怪味,让我特别不自在。我突然想到了在棺材里的时候,那个人让我亲他一下,那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反感,真奇怪……

    我拧了一下身子,“我不要!你太恶心了,快松开我!”

    外面有大人了路过,和同行的人说:“树林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啊?”

    高云摁住我,一把把我推到在石头上,捂住我的嘴恶狠狠地威胁,“不准叫,让他们发现了,就把你和外婆逐出村子!”

    我想向外面的大人求助,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高云见我不听话,自己主动凑了过来。他的脸就要贴过来了,我乘机一口狠狠咬在他下巴上。

    他痛得哇哇大叫,我赶紧爬起来就往家跑。

    一路飞奔回家,我外婆盯着我看,“后面有鬼追你吗?”

    我摇摇头,还心有余悸,“没有……”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外婆年纪大了,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慌张,只当是我跑快了累的,“来吃饭吧,不要总是到处瞎跑。”

    我就是想到处瞎跑,现在也没人愿意搭理我了。

    天还没黑就早早爬上了床,瞪着眼睛看屋顶,怎么也睡不着。

    “小小,不要总是到处瞎跑。”一道平静又似乎颇为不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一看,棺材里的小白蛇趴在枕头旁,忽然它变成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坐在我的床边,温柔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他头发很特别,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完全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我虽然没见过他,但声音却很熟悉,“是你,那个地窖里面的蛇鬼……叫凌清?”

    他轻轻坐下了,笑得很温柔,“难为你还记得我。”

    “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忘不了!”我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又拍了一个马屁。

    他听到我这么说,似乎很开心。捏了捏我的脸,“为了别人的生命安全着想,以后除了我,不准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知道吗?”

    “啊?那不是不能和大山一起玩了……”我失望地问他。

    他勾了勾嘴角,“有我还不够吗?我问你,大山比我更好看么?”

    “没有。”我诚实地回答。

    “那就得了,快睡觉吧。”他用手掌轻轻把我的眼皮合上。

    我本来还想问他能不能把他的存在告诉外婆,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很吵。

    外婆进来看了一眼我,“小小今天不要出去玩了。”

    我揉了揉眼睛,“为什么……”

    她板着脸,很少这么生气的样子,“说了不准出去就不要出去,怎么这么不听话了?”

    “老太婆你给我出来,今天必须把这个鬼娃弄死!”外面传来男人的叫骂声。

    我偷偷看了一眼,村支书和高云一起下乡的知青站在我们门口,后面还跟着看热闹的人。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高云好好一大小伙子骑二八大杠居然掉进了沟里,肯定是被这小狐狸精弄丢了魂!现在高云成了傻子瘫在床上,你们非得给个交代不可!”高云在村里的相好撸起袖子就要进来抓人。

第四章 白先生

    外婆把我护在身后,却被高云的相好一把扒拉开了。

    “你们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个小女娃,不要打她……”外婆年纪大了,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干瞪眼地看着我被他们抓住。

    “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的小狐狸精!”

    眼看着高云的相好抬手就要扇我巴掌,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狗咬了一口,狗叼下她一大块肉,疼得高云的相好满地打滚。

    外婆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向他们说:“赶紧去赤脚医生那看看吧!”

    其余人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村支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分明就是你家鬼娃作的妖法!要是再闹出人命,我非带人来掀了你家房顶!”

    高云的相好瘫在地上疼得乱叫,村里同来的干部看不下去了,“你先别叫唤了,快去把灵婆叫来看看,没准能治好!”

    “哦对了,我去叫灵婆……”其他的知青同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全往外面跑。

    外婆把我抱在怀里,“小小不要怕,我们小小不是鬼娃,是外婆的心肝,不怕……”

    我倒是不害怕,就是再一次对自己陷入深深的怀疑。

    昨天高云虽然那么欺负我,可是我也没想他出事……难道又是我害了他吗?

    去找灵婆的知青们半天不回来,不大会儿天色阴沉,川北的天气说变就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馊烂味道,大地忽然震了三震,平日里缩在土墙下的蜈蚣土蛇统统爬了出来。

    我外婆脸色突然一变,手脚不听使唤地开始乱抽,脸上的肉像土一样一片片地往下掉。

    周围守着我们的人都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害怕地大声叫道:“外婆你怎么了?外婆你别吓我……”

    外婆抽了一会眼睛上翻,突然就躺在了地上,身上散发出一股我在棺材里闻到的腐臭味。

    我连忙去扶她,“外婆!外婆你醒来呀!小小等你开灶做饭呢!”

    她却只是紧闭着眼皮,完全不搭理我。

    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几个知青带着一个执纸扇穿布衣的青年男人走了过来。

    “灵婆呢?”看守我们的人也跟了上来,没人愿意上前将我外婆扶起来。

    “灵婆儿媳妇生养,她出村了……这位是白先生。”几个知青到底是念过书的文化人,这会儿全都文绉绉地叫起先生来了。

    那个白先生见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手里的纸扇都差点拿不稳了,“这丫头倒是稀罕呐!”

    村支书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看着我说:“白先生,这就是我们村里的那个克死人的鬼娃。”

    白先生摇摇头,“不懂别瞎说,这是阴时阴刻出生的纯阴女——人在阳间魂在阴间。”

    “啊?”不光村支书,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白先生瞥了他们一眼,“隔行如隔山,天机不可说。”

    他趴下身子,指着外婆对我说:“丫头,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呢……外婆刚刚还好好和我说话来着……她一直陪着我,每天都给我做饭……”

    白先生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外婆的眉心骨,叹了口气说道:“小丫头我现在不能跟你解释,你出生的时候,他们都死了……反正村子也容不下你,不如跟我走,拜我堂口。我给你立个香火,你也好有一门傍身手艺。”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村支书却一步跳了出来,“不能让她走!她是个灾星克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儿子也是被她害了!应该将她吊死了祭天!”

第五章 蛇吃人

    “哦?她害死了你儿子?”白先生饶有兴趣地摇了摇纸扇,一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有什么原由?”

    “不是她还能是谁害得?我家刚子死得惨,明显是被水猴子拉下去的!村子里就只有她会招鬼!”

    “那就开棺看看,你儿子是不是真被水鬼害死的!但凡被水鬼拉下去做替死的,头七之内都闭不上眼。”白先生一再地维护我。

    “可是刚子已经钉棺了,怎么能再开棺……这不吉利!”村支书犯起了难。

    白先生毫不客气打断他,“那就撬钉开棺,空口无凭说是她害死了你儿子我可不信。这丫头面相平整,天庭饱满,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要是八字克人,你们怎么就没事?”

    我呆呆地看着白先生,我从生下来就被人叫灾星,叫鬼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面相好,不会害死人……

    白先生指着地上的外婆,问我:“她怎么处理?不然水葬吧,我帮你买个竹筏子,顺着村口那条河一路飘下去……”

    “水葬……”我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们这里一向讲究入土为安,水葬这种方法只存在听说中。

    但仔细想想,白先生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村里的人向来不待见我们,要是把外婆埋了,指不定他们还有什么坏招。

    我点点头,“好,那就水葬吧。”

    白先生麻利地把外婆抱起来,放到村口的竹筏子上。

    眼瞧着外婆的尸首就要飘走了,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这是陪我自小长大的外婆……现在却永远地离开我了,我抹了一把眼泪。

    “等等!白先生,您有剪刀借我用一下么?”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白先生似乎懂了我的意思,从包里把剪刀递给我。

    我蹲下身下,剪了外婆耳边一缕银白的头发,打了个结小心翼翼放进兜里。

    白先生拍了拍手,对村支书说:“走吧,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儿子的尸体。”

    村支书半信半疑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自言自语,“明明就是那鬼娃害死我宝贝儿子,还要再折腾什么……”

    但直到开棺的时候都没有人理会他,村民都一脸期待地等着,看白先生怎么说。

    他们用好奇又嫌弃的目光打量着我,“嘭”的一声,棺材盖彻底被掀开了。

    “这……这这!”村支书指着棺材里面,哆嗦着手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棺材里怎么会躺着一条蛇?”

    “是啊,我也纳闷呢,不应该是尸体吗?难道刚子化蛇了……”

    ……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目光重新放到了我身上。

    我对着他们的视线看了回去,不懂他们看我做什么。

    他们一接触到我的目光却跟触了电似的,赶紧低头不再看我。

    “这是怎么回事……白先生您必须给我个说法。”村支书指着那条绿纹大青蛇说。

    这是一副双人棺,现在空了一半,只剩下了一条吃饱后懒得动弹的大青蛇。

    白先生反问,语气带着三分讽刺,“我怎么要给你个说法了?刚刚我们可是一起来的,我总不可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变成蛇了吧?”

    村支书为难地搓着手,“这……这……”

    有人拽他的袖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村支书服了软,“白先生莫气,这事着实稀奇,您就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

    白先生淡然地摇着扇子,“你把蛇抬出来,剖开它肚子看一看。”

    几个胆大的汉子在村支书的支使下,在掌心吐了唾沫才将大青蛇抬了出来,请了村里杀猪匠剖开蛇腹。

    蛇肚子里的人也不知被它吞进去多久,脸也看不清了,只剩下一团白花花的肉酱。

    方才抬蛇的汉子,好几个人都别开脸哇哇大吐。

    村支书脸色发白,嘴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半个字,“……白先生,这蛇到底是咋回事?封棺的时候明明是我儿子还有……”

    村支书眼神躲闪地瞥着我。

第六章 水鬼索命

    “你是不是给儿子结过冥亲?他八字泄露,惹上邪祟了……以后亡魂都将不得安息。”白先生目光不善地盯着村支书。

    村支书顿时就慌了,“泄露……这咋会……”

    白先生跟看透了什么似的,风轻云淡地摇着扇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自己肯定清楚。有人在他八字里下了蛊,这蛇是从他尸体里长出来的……总之,你们不要赖这个小丫头了,她是无辜的。”

    我心里一暖,除了外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为我辩护。

    白先生回头看我,“丫头,我是个道士,拜我为师,跟我走,如何?”

    “拜师……师父!”我很上道,直接就跪在了白先生面前。

    白先生把我拉起来,直说好好好。

    出了村我们就搭上一辆破烂的牛车,摇摇晃晃了两三天,然后又步行,遇上什么车就搭一截。

    这一天没有走几里路,就遇上一群秧田里赤脚的汉子抱着一个孩子,一路嚷着:“都让开,快让开……”

    孩子脸色发青,嘴巴张着往下滴水,肚子圆鼓鼓地涨成了球,应该又是被水猴子拽进河里的。他的样子没有吴刚那么恐怖吓人,但明显没救了。

    白先生看了一眼,和蔼地问我,“小小想救人吗?”

    “想……”外婆一直教导我要做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个好人,“师父,他还能救吗?”

    白先生摸了摸我的头顶,“小小想救,他就能救!”

    “等等……”白先生开口叫住了他们,“将孩子放下来给我看看!”

    他们大抵也清楚,孩子抱到赤脚医生那也没得治了,看白先生又像个有知识的文人,索性就将孩子从怀中放了下来。

    “太晚了!”白先生轻轻叹息了一声,“魂已经不在身上了。”

    抱孩子的汉子一听这话,膝盖往地上一砸就跪了下来,给白先生磕头,“先生求你发发善心,救一救我家的幺儿。”

    “你不用跪我,能不能救也要看你孩子的造化,带我去孩子出事的地方。”白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有些严肃。

    汉子一听孩子还有可能救回,裤腿上的泥来不及拍就领着白先生和我进了林子。

    林子后面有几块梯田,远处有几户人家,树影下面是一汪河沟,水凉得像冰冻子,奇怪的是里面一条小毛鱼也没有。

    水潭周围有几排脚印,不对,有三只并排的脚印。人怎么会长出三只脚,我想不明白。

    白先生看了一圈周围,脸色没有放晴,“水潭周围环山背阴,又在树林之下照不到阳火,难怪会出事。”

    汉子一边嚎啕一边抽自己嘴巴,“我在田里忙活,一时没注意他就一个人溜到这里学凫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胆子忒大!这不铁子他爹跑来说我儿子溺水,我才知道他出事了……”

    “用竹篙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水里浮起一张森白的脸,泡烂的五官直勾勾地盯着我。

    泡烂的浮尸,长着一张和吴刚一样的脸。

    他讨喜地对我笑,每次吴刚来我家土房子前,等我一起用蜘蛛网粘知了的时候就会这么冲我笑……

    让我陪他一起玩。

第七章 丫头别害怕

    “师父,水里有个人……”我指着那张脸,腿软得像根面条。

    汉子一脸惊恐,“水里有人?”

    “你们看不到?”我吓得更厉害了,下意识想往白先生身后躲。

    “师父,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我揉着眼睛,无比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

    白先生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小你是纯阴女,总归跟平常人有点不一样。”

    在我想问什么是纯阴女的时候,水里伸出一双森白冰冷的手,死死抓着我的腰就将我拖进了水潭里。

    “师父,救我……”冰冷的水呛入喉咙,白先生的影子越来越远。

    抓着我腰的那双手,拼命将我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河沟下面长满了绿色的水草,摇来晃去,看着比杨寡妇的头发还要柔顺。

    一双只剩白骨架的手捧出了我的脸,吴刚把他泡烂发胀的脸凑了过来,几乎跟我的脸贴在了一块儿,“纯阴女,好香的味道,把你的魂给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掏鸟窝……”

    我要是答应了,就绝对是个傻逼。

    在水里所有的反抗,全变成了一串串往上飘的泡泡。

    他滑腻的舌头缠上我的脖子,我全身麻木了一样,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小小就要死了,师父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忽然一道冰冷凌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松开你的脏手,你不配碰她!”

    这道声音,是凌清……他在哪?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缠住我的水鬼被看不见的力量弹回了河底,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小小,小小……醒来!”白先生柔和焦急的声音一遍遍在我耳边回荡。

    我动了动眼皮,被白先生抱进了怀里,“小小不怕,已经没事了!”

    白先生脱下自己的布衣把我裹得像个粽子,远远地将我放在河沟外面,“小小乖乖在这等着,不许再靠近了。”

    我脱了力气,被河水冻得迷糊,胡乱地点点头。

    白先生这才放心地走回河边,将那孩子的尸首放进了水潭里,用一根黑线,一根红线绑住了他的两只手。

    红线给了那汉子,另一个线系在岸边石头上。

    孩子的尸首竟然就立了起来,也不沉下去。我头一回看到这种景象,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白先生做完这一切后,点了三根香,盘腿而坐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

    汉子紧张极了,一会儿看一眼白先生,一会儿盯着河里的儿子。

    在三根香快要烧完的时候,白先生起了身,咬破了自己的指尖用血在黄纸上写了一串我看不懂的字符。

    做完这一切,白先生利落地将黄纸直接贴上了孩子的头顶。

    “魂归,魂归……生父在哭,生母在等,莫要迷失黄泉,游荡无处……”

    说来也怪,话音落下,凭地起了一阵怪风,白先生额间滑落几滴汗珠。

    尸首忽然就沉了下去,汉子急得伸手就要去拽,“先生这到底有没有用……我幺儿……”

    他话没有说完,河里传来叫声,“爹,快拉我上去,下面好冷!”

    孩子不停在水里扑腾,显然已经还魂了。

    汉子将自己的孩子一把抱入怀中,眼泪纵横,拉着自己的娃儿就要给白先生跪下,“快给先生磕头,是先生显灵救了你的命!”

    白先生将他们拉起,“不用跪我,这是他阳寿未绝,自己的造化。不过,我和小小确实是想向你们借一辆牛车,赶去云水。”

    “这没得话说!家里正好有几头耕地牛,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第八章 夜梦

    王叔用牛车载了我们四五天,目的地却始终遥遥无期。

    “我们要去哪啊,师父……”我坐在颠簸的牛车上,抹了一把汗水。

    我曾问过他,既然他是道士,为什么那些人却叫他白先生,而不是直接叫白道士。

    他笑了笑,这样说道:这个年代了,谁还信什么道士不道士,一听就跟神棍似的。

    白先生这几天下来,也不似第一眼看见他那般仙风道骨了。

    纯白的袍子沾染了不少泥渍,多了几分烟火味,他抬眼看去,“不远了,前面就是云水了,小丫头,再忍一忍!”

    我口干舌燥,点了点头,“嗯,我相信师父……”

    其实我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也不怕白先生把我卖了,反正现在我孤苦伶仃一个人。

    白先生果然没有骗我,又过了个把小时,牛车终于进了省城,这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我做梦也没见过。

    进城之后,白先生带我来到一个在二楼的简陋出租屋。

    房子不大,摆设的也简单,应该是师父以前自己住的地方。

    “小小,你自己去看一下,想要哪间做卧室。”白师父把随身的行囊放下,示意我选房间。

    客厅左右分别是一间小卧室,推门进去,也不过一张单人床和写字桌。

    “不用选,师父想住哪间就住哪间,剩下的给我就好了!”我表示受宠若惊,即使是这么简单的房间,对我而言也是很奢侈的。

    白先生转身,“那你就来这间吧,我记得前不久买过个收音机……我经常会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果然,另一间的角落摆着一个红壳子的收音机,白先生让我在这间住下了。

    我喜滋滋地坐在床上,欣赏着自己的小窝。

    我突然想起什么,掏出口袋里的蓝色香包,白先生给我的,用来收纳外婆的头发。

    我捧着香包,自言自语道:“外婆,你看,现在我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咧。可惜你和妈妈没住过……”

    我抱着香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以后得几天,果然如白先生所说,白天他是连人影都看不见的。

    有时候我忍不住问他,到底去干什么了,他只是笑而不语。

    有时候他不回家,我一个人很害怕,早早地捂进被子里。

    可是,被子也挡不住那阵痛苦的呻吟声传来,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散。

    那声音很凄惨,一阵高过一阵……我那时候还不懂那是什么声音,所以觉得怪吓人的。

    听声音的方向,似乎就是那个在我们出租屋前面的发廊传来的。

    我害怕的同时又很好奇,可是白先生让我晚上不要出门,我非常听他的话。

    我瑟瑟发抖地趴在被子里,慢慢睡过去了。

    模模糊糊中,我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攀上我的脖子,朝我耳朵吹着冷气,又凉又痒。

    我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却被那双手按住,“别动,你迟早要成为我的夫人。”

    虽然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这道声音对我来说就太熟悉了,我小声又害怕地问:“凌清……是你吗?”

    “你猜呢,嗯?”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魅惑和迷醉。

    冰凉的唇瓣落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掠过,小心翼翼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

    “不要、别这样……”我感觉身体内像有火山要喷发一样,很热,很难受。

    “你不喜欢吗?”他咬着我的耳朵,低沉的嗓音循环在我耳际,冰凉的指尖却沿着我的脖子慢慢下滑。

    冰凉的嘴唇轻轻地与我的唇瓣印在了一起,我忘了该怎么呼吸,慌乱极了……

第九章 奇怪的叫声

    醒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周围哪有什么人,我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这一吓倒好,再也睡不着了。

    反而是那痛苦的呻吟声越加清晰,让我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我捂着耳朵,也不知道白先生今晚回来没有,找个机会非得告诉他,让他看看这是什么情况不可。

    白天路过那家发廊的时候,发现之前见过的老板似乎气色不怎么好,这才几天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面黄肌瘦十分憔悴。

    一来二去,我和发廊老板的儿子混了个面熟,他叫钱宝,是个小胖墩儿。

    和他玩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问他:“钱宝,你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我不敢直接说奇怪的声音,怕他起疑心。

    他呆子似的摇摇头,“没有啊……我爸说我睡得沉,一觉睡到天亮,天大的雷声都听不到。”

    这就让我更疑惑了,不知道是只有我听得到那声音,还是这胖墩睡得跟猪似的才听不见。

    我们就在发廊前面玩,这时候,突来进来一位穿高开叉裙的卷发女人,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哪来的村丫头,真挡路。”

    我不好意思地挪开位置,让她走了进去。

    里面钱宝的爸爸立刻走上去招呼他,我还听见他在低声对女人说:“王太太,您那样说不好吧,毕竟她只是个小姑娘……”

    我好奇地往里面瞟了一眼,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憨像。

    又和钱宝玩了个把小时,我肚子咕咕叫了,已经到该吃午饭的点了,我自己回了家。

    对面住的人突然开个门,里面的女人一脸惊喜又嫌弃的看着我,“哟,这不是刚才那个村丫头吗?怎么,你也住这里?”

    我虽然不想搭理她,但这几天除了钱宝那个傻子,实在也没人陪我说话,还是回答了她的话,“王太太,我就住你对面,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而且我有名字的,你每次都这样叫人很不礼貌。”

    她倒是格外的好脾气,一点也不似之前的泼辣蛮横,揉了揉我的头发,“小丫头还生气了,那你叫什么啊?”

    我头发被她揉得乱糟糟的,一步跳开了,“我叫宋小小!现在我要回去吃饭了,再见!”

    其实我是回去拿钱,再下去随便找家馆子吃饭。白先生经常不在家,所以会给我一些吃饭钱。

    王太太却看出了我家没人,“你回去吃什么饭,我今儿一上午都不见你家开门,吃空气吧!”

    她又奚落起我来了,不过这次竟然是好心的,没等我气呼呼地关门,她竟然对我发出邀请,“小小想吃肉吗?来我家吃午饭吧,我炖了香喷喷的排骨,还有肥而不腻的回锅肉……”

    听她的描述我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但还是有些犹豫,“我……”

    她一把把我拉了过去,“你什么你,想吃就过来,别废话。”

    王太太果然没有骗人,她只有一个人吃饭,却做了好多菜,除了她说的,还有不少我说不出名字的菜。

    这个王太太真叫人好奇,现在这个生活水平,能隔三差五吃一次肉就算不错了,结果她一顿就能吃这么多。

    我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却没落下,吃得吭哧吭哧的,十分欢实。

    王太太瞟了我一眼,“慢点吃,这就我们两人,没人和人抢。我不喜欢吃饭发出声音的人,太粗鲁了。”

    ……所以我很难理解这些城里人,吃饭静悄悄的,不就少了吃饭的乐趣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顿我还是吃得很开心,快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白先生回来了。

    我捧着饭碗跑了出去,“师父!”

    他很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在她家,还吃饭了?”

    我突然心虚了,“怎么了……不可以吗师父?”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王太太,眼里的疏离和冷漠十分明显,“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准在她家吃饭也不准和她说话。”

    “……哦。”我小声地应了声,把饭碗给王太太放回去。

    王太太明明听到了师父刚才的话,却丝毫不在意,“下次过来玩啊小小,王太太给你买糖吃。”

    我慌慌张张跑了,“不用了,谢谢你。”

    我回到自己家,关上门,白先生买了馄饨正在吃。

    对面摆着一份,本来应该是留给我的。

    我突然感觉像背叛了白先生一样,“对不起啊,师父,我下次不去她家了……”

    “没事,这次原谅你了。你去看书吧,过几天就能去学校了。”白先生现在的情绪很平和。

    “好……”我正打算回房间,突然想起什么事,回头对白先生说:“师父,我……我这几天夜里总是听见楼下有奇怪的声音,像是女人在哭,一直到半夜两三点都还在哭……”

    白先生眉头一皱,“我倒是没有听见……你今夜再留意一下,最好能听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

    “嗯,那你今天晚上在家吗?我有点……有点害怕。”我小声地说。

    “在家,今天不出去了。”

    他这话一说我就放下了心。

    白先生吃过饭,就教我识字,原来他给我的另一本书是道法入门指导,怪不得我看不懂。

    他时不时教我画上几张符,当然,通常一张都要练习上千次。

    白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我很想他,他在家我却又很累,做什么都像被监视着,任务完不成还要打手心。

    别看白先生文质彬彬的,打人是真的痛,而且非常严格。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了,白先生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刚闭眼,又听到了那凄惨的幽咽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我记住白先生的话,仔细听了听,应该是女人的声音没错,但却又有几分动物的原始嘶吼声。

    而且我能确定,就是从发廊那边传来的!

    我腿打着颤跑出了自己房间,“师父师父!”

    等白先生开个门,把这些仔细地说给他听。

    他皱了皱眉头,“走,跟我下去看看。”

    现在刚入夜,有几家还亮着灯,但发廊却是黑漆漆一片。

    越靠近发廊,那凄惨痛苦的叫声就越尖锐,我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白先生指着门,“你确定是这里?”

    我点点头,他二话不说就“砰砰砰”地敲起门来,“开门,钱师傅在里面吗?”

    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白师父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符向门锁飞去。

    “咔哒”一声,锁开了。

    “你听着声音带路。”白先生抓着我的手,“不要害怕,我在这。”

    我硬着头皮点头,心跳得很快,生怕下一秒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第十章 王太太叫赵子露

    为了不打草惊蛇,白师父进来后并没有开灯,而且点燃一根蜡烛,稍微照亮前面的路。

    还好这发廊不大,外面是营业的地方,里屋就是钱师傅自己住。

    其余人下班就走了,钱师傅老婆早死了,据说是得了病,他儿子睡在楼上的,所以这一层只有他一人住。

    “就是这里……”我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一间屋子,也是唯一的一间小房间,估计就是钱师傅的卧室了。

    白先生皱眉,“怪不得我听不到你说的声音,被人动了手脚,专门防我们这类人。还好你是天生的招灵体质……”

    他一脚踹开门,这下再也不客气了,直接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房间一亮,我惊呆了。

    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钱师傅七窍流血地躺在床上,瞪着的眼珠子充满血丝。

    他赤裸着身子,身下压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

    那奇怪又痛苦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她手脚都带着铁链,被锁死在了床上,浑身都是淤青和血痕,看来没少受折磨。

    “师父,这……”我怎么看这场景都也想不通。

    白先生冷漠地看了一眼已经凉透了的钱老板,“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这女的不是人,是有修为的猫妖,估计是钱师傅动了色心,把猫女关在自己卧室玩弄,遭了反噬罢了。”

    白先生说完,朝那猫女吹了一口气,猫女手脚上的铁链就松开了。

    而且铁链一松开,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野猫。

    野猫奄奄一息,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皮毛都不完整了。

    “这链子上加持了秘法,用来维持猫女人形的,也掩过了我的耳目。看样子,这个表面上看起来老实的钱师傅没那么简单……”白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走吧,没我们的事了。”白先生拍拍手。

    “可是……她不会死吗?”我犹豫地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白猫。

    “有了道行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死,放心吧。”白先生淡淡说了一句。

    “我、我想养她……”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那你就带回去吧,当灵宠养着也好。”白先生也不反对。

    回到家后,简单给白猫包扎过,我和白先生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醒,就传来发廊钱师傅离奇死亡的消息,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当王太太向我八卦的时候却不好多说。

    话说,自从白先生告诫过我以后,我就很少再靠近王太太了。反倒是王太太,一改初见我的嫌弃,总是主动向我搭话。

    钱宝死了爹,这几天他家都忙着办丧事,我也不好去找他玩。

    所以当王太太说带我去逛街的时候,我有点想去,又记着白先生的话,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办。

    她拉起我的手,把门一摔就出去了,“反正你师父忙着,你出来和我玩回去了他还没回家,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知道?”

    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也不反抗了,跟着团她往外走。

    主要是王太太为人十分阔绰,和她一起出去能吃糖,还能见识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这不,她又拉着我进了珠宝店。

    在这之前,什么叫珠宝我都不知道,我们村女人结婚哪里要什么珠宝首饰,一头肥猪算是顶体面的了。

    而王太太呢,显然是把这种奢侈的活动当日常,眼下正拉着我在柜台看项链。

    玻璃柜台里银闪闪的一片,十分就符合女性的品味,无论是我,还是王太太,都看得心生喜欢。

    “哎,你把那条项链拿出来我看看。”王太太指了指中央的一条银项链。

    没想到售货员却摆着臭脸,“买不买啊你,别我给你拿出来看半天又没钱买。”

    王太太顿时就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看清楚了,老娘可是……”

    她却没有说下去了,售货员“切”了一声,还是把项链拿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赵小姐吗?”这时候,店里突然响起一道讽刺的女声。

    我不由得看了过去,一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女人正斜眼看着王太太。

    “王太太,她是谁?”我忍不住问。

    那个女人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还有脸自称王太太呢,赵子露?都被男人扫地出门了,脸真大……”

    原来王太太真名叫赵子露,奇了怪了,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都叫她王太太……

    王太太不甘示弱地瞪了那狐媚女人一眼,“姓柳的你别得意,看好你的狗吧,指不定哪天就找个比你还年轻的狐狸精,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得不说,王太太说话虽然狠毒,但总能戳到对方的心窝里。

    那年轻女人顿时就涨红了脸,这应该也是她的心病,她冷哼了一声。

    售货员这时候献媚地走了过去,“哟,这不是王总的夫人——李太太吗?您今儿想看个什么,我给您拿过来。”

    这态度简直了,和刚刚对待王太太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李太太指了指放在柜台上的项链,“喏,就是她要的,给我拿过来。”

    王太太气急了,“李小云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李太太并不搭理她,低头看售货员拿过来的银项链,“啧啧,真漂亮,我要了……赵子露你看什么看,给你你也买不起吧?现在离开了王总,估计吃饭都成为问题了,还大手大脚花钱呢,真是笑死我了。”

    王太太袖子一挽就要冲上去撕她的嘴,售货员赶紧上来拦住,“原来你就是赵子露……赵小姐,不是我说,你和王总都过去了,就不要为难我们做生意的了。”

    “什么叫为难,呸,狗眼看人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势利眼的售货员。

    王太太不生气了,反而摸了摸我的头,“看来我的肉没白给你吃啊小小,还知道维护我。走吧,咱们不和她们计较,回家炖肉去。”

    “好啊赵子露,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离开了王总连私生子都出来了……”

    王太太不理会后那女人的声音了,拉着我离开珠宝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