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迟来的坏消息(一)

    一路走来,他们的队伍已经倒下去十几个人了,不是中暑就是累瘫,或者从石崖上掉下去,而眼前这个高耸的山石更是陡峭,多戈裴心里拧了一把冷汗。

    山崖由远及近,一重一叠展现在眼前,山峰顶端,高耸万仞,像一把锐利的刀剑直冲蓝天里去,画面和险绝如此异常。岩石的表面裂缝里,挤兑的生长着枝条弯曲的灌木,远处看似像极了人身上扩张的毛细血管。连绵山峰、蜿蜒崎岖,没有尽头的群山,骆驼似地一座比一座高。

    远处的林子里有灌木丛,全是高耸的千年古树。灌木的树枝交错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延伸开来的繁枝茂叶如苍翠绿色,把蔚蓝的天际遮挡的严严实实。一颗巨大的古树立在眼前,它的树皮如同墨的绿色,奇形怪状的树条像蛇一样在树上盘绕着。微风吹过时,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恰如蛇的叹息声。

    “这么高的山崖我们能爬过去吗?”多戈裴问道。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安宁回答。

    “一路上我们的人已经倒下去十三个了,我不想再看着有人死去。”

    “没有谁愿意看着谁死去,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继续往前。”

    “我们的马儿也要全部丢在这里吗?”多戈裴望着眼前的山峰问安宁。

    “不舍弃马儿,我们就无法翻越这座山。”安宁说,“这附近有牧民,有牧民,这些马儿会有去处的。”她说着下了马,“准备好了吗?爬上这座山峰可就绕过了赤牙人设的关卡了。”

    多戈裴也下了马,“真舍不得他它们,我精心训练的马儿,陪我那么多年,征战杀场,翻山越岭。”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往左边走,我也不知道会到哪个国度,若往右边走每隔二十里都有赤牙人设的一个关卡,我们只有这一条选择了。你就咬咬牙,把他们放了,待到达罗布城,再买些上等的好马。”安宁说着将马儿放逐,依诺也将缰绳往马屁股上一拍,马儿便往前跑去。

    接着,所有人将手里的马儿放走,他们开始攀岩山石,李妍由多戈裴绑在后背上背着攀爬岩石,漫长的攀爬相当吃力,还好有石头和灌木,有脚踩的地方,也有手抓的地方。爬到中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山石陡峭,安宁脚踩的山石滑落,差点掉了下去,幸好依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小心点。”多戈裴在一旁提示。

    “我不行了,体力无法透支,再爬下去我会全身失禁。”安宁气喘吁吁,“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多戈裴四处望去,他看到一个岩石台阶,“那里可以休息。”他用眼神指向那里。

    此时,一个士兵尖叫着滑了下去,山石随着他的身子滚滚而下,身子在岩石和空中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跌入山崖的时候,声音震彻山谷。

    “南于……。”柯木大声喊道,接着,有一个人掉入谷底,他看着陡峭的山崖,恐惧一点一滴向他靠拢,而他已经无法再喊出他的名字。

    “大家小心点。”安宁提示,“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爬上去了。”她抬头,忍着劳累又向上爬去,终于爬上了那个岩石台阶,她长长的躺在了岩石板上,看着眼前蓝蓝的天,感觉天际在眼前旋转,脑子里嗡嗡直叫。

    多戈裴也爬了上来,接着依诺和其他的战士都爬上了岩石台阶。柯木从身上将李妍解绑下来,站在岩石边上,看着士兵尸体掉下去的地方,久久不能释怀,“一路走来,我尽量不让你们累着,为的就是不让你们倒下,可还会有人为此而送命。”

    “这是意料之内的。”依诺安慰道,“这么遥远的路和艰险的山崖,难免会有意外,阿蛮,别难过了。”

    安宁这才从岩石上起身,她走进多戈裴,拧了拧他的肩膀,“所有的险路我们差不多走完了,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相信我。”

    多戈裴点点头面无表情,这幅皮囊便是他在战场上所有的历练,看着太多的人战死,眼神里除了一点点的难过,已经不以为然。他们休息片刻又开始赶路,长达一天的攀爬,他们终于翻过了那座山,到达一片平坦宽广的草原。

    突然从远处来了一群人,多达八十余人,人人骑着马匹驰骋着从远方奔驰而来。安宁回头,仔细观察这些人的来历,“不好,是赤牙人。”

    “小姐,怎么办?”依诺急忙问道。

    “准备战斗!”安宁说着拿出了腰间的弓箭,开始放箭,射向奔腾而来的敌人,依诺将李妍拉进怀里,乱箭已经射向他们,士兵们拿剑挡射来的箭,马匹追了上来,扬起的尘土将他们包围,很久都未能散去。

    倒下去了近二十多名士兵,草原上已经厮杀一片,尸体血流成河,不远处又飞来一批两百多人的队伍,他们朝着敌人开始放箭,敌人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待马匹走近,安宁才发现是罗布城军人,这个从他们穿着的盔甲胸前标志上就可以看出。

    他们将敌军围得水泄不通,将手里的剑全部指向敌人,安宁在人群中看到了维森,他骑马走在最前方,待走到安宁眼前,他翻身下了马,“小姐,在下救驾来迟,请小姐恕罪。”

    “维森叔叔?”安宁困惑的眨眼,“你们回来了?阿尔法放了你们?”

    维森扑通跪在了地上,“小姐。”他的眼圈已经乏红,“君王他……。”他几经无法说下去。

    “我父亲怎么了?”安宁逼问。

    “君王归天了。”维森强忍着将这五个字说完。

    安宁感觉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她倒退几步,不确定的又问道,“我父亲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维森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安宁的眼神,“还请小姐节哀。”

    安宁的整个身子快倒了下去,幸好依诺时刻在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倾在了依诺的怀里,身上没有了一点力气,她甚至不相信她所到的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极度摇头,泪水甭了出来。

    “把她交给我。”多戈裴在依诺的身后说道,他试着将安宁拉近怀里,却遭到她的推开,最终自己由于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

    “小姐。”依诺立刻蹲下身子安慰,她知道再好听的话都似乎没用了。

    此时的安宁放声撕喊了起来,放出来的声音在戈壁回荡,她突然觉得整个天与地都要塌陷下来,甚至觉得连她也带入天堂的样子。

    “小姐,请你节哀。”维森忍痛说道,“你父亲的骨灰刚刚运回罗布城,你母亲病得也很重,我们得赶紧回去。”

    “母亲。”安宁回神过来,擦了一把眼泪,依诺和多戈裴将她扶起,她觉得自己轻飘的就像一张纸,被风轻轻一吹就能飞到天上,她征了征,摇晃着站不稳的身子喃喃问道,“莫杰尔团长,我哥哥和安迪呢?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们已经安全到达罗布城。”维森回答,依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维森继续对身边的一位将士吩咐道,“将这些俘虏带回去,严加看管。”

    “是。”将士躬身回答完,命令其他的将士押着俘虏全部离开,安宁骑上一批人群中的马开始往罗布城方向奔去。

    罗布城里牧民门口到处挂着白色的布帘,安宁知道,这就祭奠死去的领主才有的仪式,她更加确定父亲去世已经成了事实。

    街道的巷子里传来了女人孩子的哭泣声,接着看到了很多士兵将一个女人从落魄的别院强硬拉出来,孩子在身后哭叫,女人撕喊,安宁停下了马,“是怎么回事?”

    “小姐,罗布城的兵在抓赴美子。”莫杰尔回答。

    “是送往王庭的吗?”

    “是的小姐。”

    “我走之前已经送了一批了,为何现在还要?”安宁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大单于下达了命令,还要一千人赴美子。”莫杰尔刚说完,跑出来的孩子死死抓住母亲的腿不让士兵拉走,士兵跃起剑一刀砍下孩子的头颅,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不。”孩子母亲和安宁的声音同时响起,她骑着马儿追赶了过去,下了马,孩子母亲失声痛哭,“不,我的孩子。”

    “给我住手。”安宁命令道,“放开她。”

    士兵们见是安宁,便躬身喊道,“小姐。”

    安宁紧闭嘴唇,痛苦的窝着双唇,看向砍死孩子的士兵,她从身上拿下弓箭,搭上一只箭指向他,“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姐饶命。”士兵即刻跪地喊道,“小姐请你饶命啊!”

    “告诉我,谁给你权利这么做的?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了他?”安宁怔怔说道,她已经让女人的哭泣声将心收紧。

    “王子说两天之内让我们抓够三百人。”士兵将头放在地上不敢抬头。

    “把头抬起来。”安宁命令,士兵刚仰起头,一只箭射向了他的喉咙,他倒在了地上,血从喉咙流出,流了一地,她收了弓弩,“今后谁若再敢杀人放火,欺压百信,我就用这把箭统统把你们杀了。”

    跪在地上的士兵跪地叩谢,起身连忙跑开,女人停止了哭声,起身将孩子的人头捡来,按在了身子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身上,接着她从士兵的喉咙里抽出那把箭,“不要。”安宁大喊,还来不及制止,女人朝安宁轻轻一笑,将箭刺入自己的喉咙。

    安宁的身子似乎被定格在那里,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她就这样望着女人倒地,眼神绝望而寒冷的看着她。

    “我们该走了小姐。”依诺在身后小声提示。

    安宁这才用很长的时间动了动身子,翻上了马匹,大部队离开了这里。快到城楼的时候,多戈裴停下马匹,对安宁说,“小姐,我们今晚就在这儿扎营,待你处理完家事再见面回合。”

    “不。”安宁拒绝,“我要给王子证明我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若还想继续你的任务,就听我的。”安宁说完,骑着马朝前方走去,莫杰尔本想劝阻,但还是忍了下来,多戈裴没再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踏入罗布城门,城堡的院内来来回回脚步慌乱的人全部头上全都围着白色的不带,身上皆为白色衣服,城墙中央挂着一朵用白色布带做成的花挂在中间,安宁下了马,直冲父亲的院子跑去。

    这是一个漫长而回音缭绕的长廊,青绿的火焰在高达二十尺的黑铁梁柱周边雀跃舞动。亮泽的黑色大理石墙和天花板上鬼火闪烁,整个大厅浸沐在一片翡翠色的光芒中。两边巨型“铁炬”被点燃的,她的脚步越加放快。

    一群祭司围着台阶在大厅里念着咒语,这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人才会念的咒语,安维尔站在院内的最中央,站在他身边的是玄络奴。接着就是安慕容和安迪,母亲坐在龙椅上,被子沫推着,整个脸色蜡黄,眼神深凹,嘴唇干紫。

    “母亲。”安宁从门口跑向楚媚儿,拉住了她的手。

    “安宁。”楚媚儿的眼泪掉了下来,“你回来了?”

    “嗯。”安宁不停点头,眼泪从脸颊哗哗而下,“我回来了母亲。”她伸手去摸楚媚儿的脸,“你还好吗?你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