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缥缈城全文阅读 第9分节

第二十六章:姻缘揭露(四)

    马沿着一片林子行去,眼前光秃秃的一片,进入冬季的戈壁原野显得相当空旷,草木枯黄,就连阳光都透着雾色的光芒。但远处一圈圈的沙漠轮廓构成神秘莫测的背景元素,有种从未见过的柔和之美。

    列王骑马的速度极快,安宁在马背上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他们的横冲直撞惊动了林子里的野狗,野猫,还有兔子。

    “带我出来就是为了骑马?”安宁感觉马儿的速度有种箭步如飞的感觉,比她射出去的箭慢不了多少。

    “不止这些。”列王说话的哈气瞒过安宁的耳根,他看到草地上飞奔的兔子,勒住了马缰“吁”了一声,马儿便慢慢停了下来。列王翻身下马,安宁也踏着胯下了马,列王将事先准备好的弓箭递给安宁,将另一把拿在自己手里,“这里野兔很多,我得和你比比,咱俩谁的箭法更准。”

    “噢……!”安宁来了兴趣,“这个想法很和我意。”她说着将目光寻进远处的林子,搜索着目标出现。

    先是列王锁定了树林背后的野兔,便在弓箭处搭上一直箭,标准了方向,安宁也察觉到了另一只兔子的方向,做出了与列王同样的动作,瞄向前方。列王的箭飞一般射向野兔,安宁拉开弓箭,将精神全部集中,箭设了出去,野兔却钻进了秘密的树林,跑得毫无踪影,安宁耷拉着一张脸,将弓箭收了起来。

    “今晚的野餐够了。”列王伶来了射中的野兔,“我们得找一个村庄,为我美丽的小姐献上美味的兔肉。”

    “我喜欢射箭,但我不喜欢吃兔肉。”安宁说,“我们回去吧,天色很快就黑了。”

    “你不觉得良辰美景很适合我们俩吗?”列王一脸微笑道,“带你出来我就没打算要回去。”说着,他将手里的野兔绑在马背上,放好弓箭。

    “不好吧?”安宁不安的说,“父亲见我夜不归宿会派兵出来找我的,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我的手下看见我们出来,你父亲也不会担心你的安危。”列王解释,他又将安宁举起,放在马背上,挑眉道,“我们去往下一个目标。”说完,他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翻上了马,这种微笑让安宁感到十分的不安。

    愈渐浓郁的暮色,将无边的森林笼罩进深灰色的暗影里,渐渐黑下来的夜空,看上去静谧而又温柔,几颗孤零零的星光,点缀在穹顶之上。此时,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咯咯啦啦的声音,安宁和列王都听见了,安宁紧张了起来,“王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有我在呢不用怕,我们去看看。”列王上了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前方感觉是马蹄的声音传来,不只一个,待他们走进,安宁才认了出来,是雪诺,还有安慕容,真庆幸,他们在此刻出现,这点从安宁的表情上足以看出。

    列王气得嘴唇皱在一起,他凝视前方的雪诺,出口训斥道,“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是故意的吗?”

    “我来找我的未婚妻,有何不妥?”雪诺语气尖锐道,丝毫没有忍让王子的意思,说完,他下了马,走进列王的马匹,望着安宁,“我漂亮的未婚妻,你该下马了,有了婚约的女人,实在不应该这么晚了还跟别的男人同骑一匹马。”

    “那又怎样?”列王双手护住安宁,丝毫没有让他下马的意思,“我还要带安宁小姐在这宿营呢。”

    雪诺眉毛皱起,眼睛里燃烧着一股怒火,一把将列王拉下了马,列王“哎呀”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安宁也从马上翻身而下。

    列王慌忙起身,从腰间抽出他那是把经过巧妙微缩,恰好适合十五岁男孩需要的长剑,安宁看到剑身是用精钢打造,泛着红光,两面开刃,剑柄裹着皮革,尾端则是一个黄金做的狮头。他将剑指向雪诺,他回头审视附近,“今天雪狼没有跟来,你死定了。”

    “你尽管放开来啊。”雪诺吼道,丝毫没有恐惧感,“我的雪狼一定会知道是你杀了我,我敢保证,整个王庭的弓箭手拦不住它的,在它死之前,它绝对先让你偿命。”

    列王咧嘴皱眉,他取下剑,插入剑削,皱眉点头,“好,算我倒霉。”于是他翻上马匹,“你的未婚妻交给你了,你要看好他,下次可不会让你轻易找到。”说完他牵马飞奔进了秘密的林子。

    “王子。”安宁唤道,“等等我。”说着,见列王没有回头,她越过雪诺,对安慕容说,“哥,让那蠢猪跟你骑一匹马,我有重要的事跟王子说,天黑之前我会回去。”说完她死命驱赶胯下马,追赶上去,奔跑了好久,才追赶上了列王,“王子……,王子……。”

    列王见安宁追了上来,便放慢了马奔跑的速度,等安宁与她同肩,他侧头说,“你应该和你的未婚夫回去的。”表情很不耐烦。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安宁一本正经的说。

    “噢?”列王征绷紧着脸,等候安宁开口。

    “我想为那些生孩子工具的女人求情。”安宁开口道。

    “什么意思?”列王猜疑着,“我听得不大明白。”

    “我今天看到你们的人从外面抓来很多人,男人将来是你们的奴役,而女人成了生孩子的工具。”

    “那又怎样?”列王不耐烦地道,“这很正常,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接受什么样的命运,就比如说我,我就是万人之上的王子,今后的大单于,就得受到万人敬仰。”

    “你们赤牙的军队已经够强大了,无须用这些方式来增加人口,你不觉得这些对一个女人来说很残忍吗?”

    “你怎么跟你那个未婚夫的师父一样,满嘴喜欢胡说八道。”列王变得面红耳赤,“我赤牙人律法制定有上百年,一直都是这样,没人可以更改。”说完他无语地摇摇头,“我以为你跟上我,是想跟我说你愿意和我宿营,我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痴心妄想过,你是第一个,才瞬间的时间,得不到你,我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没想到从你嘴里听到了这些,让我的欲望减少了一大半。”他驾着马飞奔而去,“去找你的未婚夫,别跟着我。”他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人马已经在森林里消失不见。

    安宁觉得既孤单又恼愤,只好独自返回城,她知道安琪儿一定是在房间等她。从列王的态度来看,赤牙人这么多年来的律法一直持续到现在,无人能改变,而列王的习性比起他的父亲更为残忍。想着姐姐今后要和列王这样的人同床共枕一辈子,她全身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只不过希望姐姐的一切都像童话故事描绘的那样,生活充满美好,可为何要让她嫁给一个偏偏残忍恶毒的列王,她姐姐原本是个甜美优雅又善良的好女孩。

    安宁怎么也想不透,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母亲身体内受孕的安琪儿,性格怎么会如此之大。她的胆子小得几乎跟猫一样,猫身上的温顺,乖巧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淋尽致。她瘦得如同骨柴,出了身高分安宁差不多高之外,没有一处像双胞胎的地方。安宁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忍不住问母亲是否弄错了,会不会是什么古灵精怪把她真正的姐姐给抱走了?但母亲只笑笑,然后说没这回事,安琪儿的确和她是双胞胎,安宁想不出母亲有什么理由要骗她,便把她的话当真了。

第二十七章 有病乱投医(一)

    外面的大地在积雪下沉睡,雪地里行走的人很是小心,安归伽粗糙的面孔冻得生疼。他身上的虎毛外衣是犹然生前亲自为他缝制的,在重要的场合穿了很多年,依旧自在体面。

    他一袭记得犹然为他披上外衣时嘴角流露的微笑,“我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缝制好这件衣服,你可要省着点穿啊。”

    “我准备把他带到棺材里。” 安归伽轻轻系好了纽扣,双手握紧犹然的手,她全身上下修长,面容生得好看,眼睛里泛出蓝光,“等我们死后。”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吉利的话,“我要交代孩子们将我们葬在一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世永恒。”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犹然道,“我根本就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人总有一死。”安归伽回忆着这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如今你已经离开我十五年了犹然,你的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我们的女儿安宁,不知道像谁,可真是唯恐不乱,天下最难管的人。”一抬头,他便看见安宁与列王在雪地离丢雪球嬉闹,浑身满是积雪。

    “安宁。”安归伽喊道, “王子殿下。”他躬下了腰身,“我找女儿有事,请恕我带走女儿。”

    列王脸上的欢乐顿时冻结,“我们玩得正开心呢,岳父大人别扫兴好吗?”

    “王子殿下应该让安琪儿陪你,请恕我告退。”安归伽说完拉起了安宁就离开。

    “今日不让我开心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让他开心。”安归伽和安宁同时止步,列王不耐烦地在身后说,但安归伽还是选择了离开。

    安归伽不去理会,待走远,他怒嘴骂道,“你太过于招摇,王庭上下这么多双眼睛,你与王子殿下在这样嬉闹成何体统?”

    “父亲。”安宁甩开了他的手,“是王子殿下非要求我跟他打雪球的。”

    “他求你,你就要陪他是吗?”安归伽止步,“别忘了你还未过门,别忘了你有未婚夫。”刚说完他却发现雪诺站在台阶的高处,望着他们,雪诺站立的那个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安宁和列王打闹的地方。他脸色凝重地望着雪诺,“去,跟你的未婚夫道歉。”

    安宁惊讶地看向安归伽,扭起嘴巴,“父亲,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你?”安归伽气得怒道。

    “我肚子饿了,我要回去吃点东西。”安宁说完径自走开。

    安归伽满脸通红,雪诺从高台处走下,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篷,安归伽只顾跟雪诺道歉,并没仔细看他,“我很抱歉雪诺,我的女儿被我惯坏了,她现在根本就不听我的,我实在拿他没办法。”

    “叔父不必道歉。”雪诺开口,“我倒觉得她这样的脾气很可爱。”

    “我是说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平民家十五岁的女孩早已生儿育女,挑起担子维持生计,可她和王子殿下……?”

    “叔父不必放在心上。”雪诺露出笑意,看着远去的安宁暗自开心,“有我在,他俩闹不出什么事。”

    安归伽表情一怔,“这小子大概是中意安宁了。”他心里暗想,这才发现雪诺身后的人,他脸上和颈部呈现大片的鱼鳞状让人望而生畏,“雪诺,他是……?”他谨慎地开口,雪诺这才从安宁消失的背影里将眼神抽回。

    纳兰将脸上的斗篷拉了拉,转过身去,雪诺这才回神介绍,“叔父,这是纳兰公子,是……。”

    雪诺刚要介绍,被纳兰一把拉了过去,“我们走。”他的脸色铁青,似乎不愿让更多的人认识他。

    “等等。”安归伽唤道,雪诺和纳兰停下脚步,他走进纳兰,即便纳兰有意躲闪,但他依然仔细审视纳兰脸上的鱼鳞状,“孩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身上的病有多久了?”他明显感觉纳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丢下雪诺转身就走,安归伽绕过雪诺拦住了他,“别走孩子,你脸上的鱼鳞病我可以帮到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纳兰这才抬头去看安归伽,雪诺将目光投向他,“你说是真的义父?纳兰这种病可有治疗的方子?”

    “没有。”安归伽道,“但可以用烧酒一试。”

    “叔父,你一定要帮他,义父为了纳兰的病,已经杀光了王庭一半的医师。”

    安归伽棕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叫来医师,带上烧酒,乌头,曼陀罗子和天南星熬成的药,在纳兰房间等我,我先去见见大单于。”他对雪诺吩咐完便离开。

第二十七章 有病乱投医(二)

    安归伽到达厅房时,姬周将桌子上的一本书籍飞出了门口,“妈的,偷盗十次,抢劫六次,死人无数,封你的统领就是一个荣誉称号是吗?下次这些事情要是解决不好,我绝对让你到王庭门口站岗。”

    “大单于,我这就去将所有的事情给解决了。”统领面色怯怯说完,躬身退出了议事厅。

    安归伽捡起地上的书籍,走了进去,姬周还在咒骂,“白痴加弱智,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你们这些饭桶。”

    “大单于消消气。”安归伽边走进边说,“我为你带来了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会开心。”

    姬周呼出急促的气息,坐在了椅子上,两手放在桌子上,“说说看,你对夺回凤尾城敢走氏月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先将战争放在一边,我们谈谈纳兰。”

    “纳兰?”姬周惊讶道,“纳兰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了他。”安归伽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桌子上, “孩子很痛苦,也很自卑。”他说道,皱皱眉头,“我可以坐下说吗?”

    “当然可以。”姬周点头,用手势迎接他坐下。

    安归伽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桌子上的书压在了手底下,“二十多年前,安慕容舅舅的孩子,患了同样的鱼鳞病,他们找尽世界所有的方子和民间神医治了好多年都没有用,当一个成天醉酒的神医看到孩子鱼鳞病时,他却露出了笑脸。当时我们吓坏了,他将孩子固定在床板上,用滚烫的烧酒浇透孩子的皮肤,让酒精渗进腐烂的部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用尽全部力气挣扎,痛晕过去还几次,治疗无数次,每次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刀割肌肤的死亡,五年后,庆幸的是鱼鳞病逐渐退去,长出了新的肌肤,如今他成了帅气的小伙,还成了我罗布城的一名骑士。”

    “你说的是真的?”姬周不可思议的问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单于,我没必要在这里哄你开心。”

    “快给我把醉酒医师找来,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找到他。”

    “醉酒医师已经逝世了。”安归伽回答,“但治疗方法我知道,就是普通的烧酒,还有一些中药配方熬成的水,可以擦拭身子,还可以服用。”

    “太好了。”姬周将拳头握紧,走了过来,“我这就带你去找纳兰。”

    “大单于。”安归伽也从椅子上起身,“我不知道这种方法对纳兰是否有用,不管结果如何,您都不能降罪。”

    “我敢对天发誓。”姬周保证,“你也是一片好心,就是我的孩子就此失去了性命我也不会怪罪你。”

    “可你处死了很多医师?”安归伽担心地问。

    “那些蠢猪死有余辜,什么法子都想不了。”姬周回答,一本正经的对峙安归伽,“我已经发誓了,要我拟道旨吗?”

    “那倒不用。”安归伽强迫让自己露出微笑,走出了厅房,前往纳兰的房间,“我只希望大单于您能在雪诺复仇这件事情上可以做到全力以赴,只希望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能牵扯到我的家人。”

    “那是自然。”姬周保证,“雪诺也算是我的半个儿子,我当然会全力以赴,至于你的家人,我也会全力以赴去保护。”

    “那就好。”安归伽不胜感激。

    “这种治疗方法若有效,我一定请你喝酒。”姬周边走边说,“妈的,自从当了大单于,就连醉一次的机会也没了,权利的欲望没能让我好好享受人生,大单于该有的姿态,该有表情,言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为所欲为,甚至,我连我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有时候我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安归伽听出了姬周语中的痛苦, “作为罗布城的君王,我每天的心都在高压状态,担心国库的银子不够多,担心冰剑库的库存,花大价钱招兵买马,生怕某个部落的军队超过罗布城,还要处理很多杂务。重要的,时刻都在担心某个野心勃勃的部落会挥军而上,就像十五年前的凤尾城一样。”

    “你怕了?”

    “经历了那样的场面,谁都会后怕,至今我都在心惊胆颤。”

    “对于你的孩子,我很抱歉。”姬周尴尬地说,“我知道你很爱她们,我突然和纳兰做了比较,当初我不该那样,尤其是安迪,若有机会,救她回来吧。”

    安归伽出口冷气,皱了皱眉头,“算你还有点良心。”他心里暗想却没有说出口。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纳兰的房间,雪诺也在,庭阈准备了烧酒,还有一些药材摆放在桌子上,“还缺几样药材。”他拿起羽翼,在一张牛皮纸上写下防风,白鲜皮,地龙,威灵仙等多种药材,“这些药材对治疗鱼鳞病更有效。”他将写好的牛皮纸递给庭阈,“每天按时给他服下。”

    “好的。”庭阈接过牛皮纸,塞进袖筒里。

    纳兰眼神中充满无边无际的恐惧,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安归伽打开纳兰手臂上的伤口,他伤口的面积已经腐烂,周围黑红成一片,“会很疼。”他对纳兰说,“你需要服下麻醉药,这些药用乌头,曼陀罗子和天南星熬成,有极强的麻醉效果。”安归伽打开了桌子上的烧酒,倒入木碗。

    “我不需要。”纳兰固执道,“我能忍受。”这个声音只不过是金属最微弱的碰撞,以及刀尖划过地面的响动,没有一点力量。

    “真的会很疼,没有人能忍受这种疼痛,你还是服下药吧。”安归伽将木碗里的中药递给他。

    “纳兰,坚强点。”雪诺劝道,“我们大家都希望看着你能好起来。”他的手捏着纳兰的肩膀,给以鼓励,“把要、药喝了。”

    纳兰这才点点头,照办喝完了药,他脱去了全身的衣服,躺在了踏板床上。安归伽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帕,将烧酒用蜡烛点燃,红色或蓝色的火光燃烧起来,当热到一定温度的时候,他吹灭了火,端起木碗,用棉球擦入纳兰的每一寸肌肤。纳兰用手撕住雪诺的手,用力撕喊,用尖叫证明麻药对他毫无用处,而雪诺的手臂被抓成深浅不同的伤痕,甚至渗出了红血丝,没过多时,他便疼晕了,毫无知觉的睡去。

第二十八章 复仇重临(一)

    阳光流淌在后山橘黄色的草地上,被一片乌云层遮挡的光缓慢蠕动着阴森,慢慢向前移动。远处一条众多人行走成的主干道路上,长着零零散散的杂草,细碎的可怜。

    “你很像你的父亲。”雪诺和安归伽走过主干道路的草地上,雪狼跟在远处,路上落满了松塔和被风落的叶子,似乎是一条黄色地毯,草地上已经透露出了绿色的青草。脚下往年枯黄的草吱吱作响,“脸框,神色,眉毛,尤其是鼻子,无一处没有不像的地方。”他们边走,安归伽对雪诺边说。

    “叔父,我希望你能跟我讲更多关于我父亲和母亲的故事,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雪诺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修长的路说,“虽然师父已经跟我讲了很多,但我还想知道更多。”

    “我和你父亲的关系……。”安归伽眯着眼回忆,“是建立在你爷爷和我爷爷那个时期。听我父亲讲起,当年赤牙人军队举兵攻打凤尾城,你爷爷和我爷爷商议使用了空城计,将赤牙人军队引进王庭,焚烧了赤牙人军近两万人,要不是那次的空城计,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我们。你爷爷和我爷爷两国之间一直密切来往,我和你父亲相见的那年我十三岁,你父亲十五岁,就跟你这般大。那时候,我们幼小的内心,跳动着炙热的灵魂,干了很多轰轰烈烈不可思议的事情。”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继续眯着眼望着前方的草地。

    “哪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快说说。”雪诺呼出迫不及待地的追问。

    安归伽耸着肩,脸上露出一股微笑,“就我们两个小不点,烧毁了赤牙人在伊塞克湖境地搭建的军营和帐篷,还杀死了六个敌人,我们打算把侍卫大单于也杀掉的,可惜混战中我们没有机会下手,只有逃命。”他出一口长气,继续说,“为了这个,我们被关禁闭二十多天,说起那个禁闭室,我倒现在还心有余悸,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被打开一扇窗户,放进来一丝光亮。我们商量着以后若要当上领主,如何如何收拾赤牙人,我们计划的如同军师。结果,我和你父亲都接任了领主一职,身上有了坚不可摧的使命,于是,在更多时候想的却是牧民安定,只要赤牙人不扰,我们都可以做出最大的让步。我们和赤牙人的战争长达了几百年,说起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罗布城的子民和坞苏帕尔家族皆为赤牙奴隶,而你还被维洛果大单于收养,又成了大单于的义子,想想都不可思议。”说着,他深深的进入悲伤阶段,“都怪我眼拙,认了牛特尔那样的老贼做兄弟,害死了你的父亲,害了坞苏帕尔家族所有人。”

    天与地之间一片寂静,雪诺望着安归伽痛苦难耐的表情,劝慰道,“叔父,您就别自责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又不知道牛特尔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都自责了十五年了。”安归伽迟缓的迈着脚步,他们沿着草地继续走,微风吹来,有一丝寒冷之意,“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亲眼目睹了那场战争,我却束手无策,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着,他双眼挤满了泪花,“包括我的夫人,安宁的亲生母亲。”他的神情悲痛而绝望。

    “父亲。”身后有声音喊道,雪诺和安归伽转身,安慕容和布衣翎羽从远处走来,直到他们走到跟前,布衣翎羽说,“君王,大单于命我告诉你,让我们三天后启程,前往伊塞克湖。”

    “这么快?”安归伽将那些悲痛压了回去,“说让我们带去多少军队吗?”

    “北凉那里大概有一万,贵霜王那里也拨了五千,加上你的军队我们差不多有两万军队。”布衣翎羽回答。

    “还好。”安归伽哭丧着脸,“没我想象的糟糕。”

    “大单于说如果战争打响,他会再集合军队去协助”布衣翎羽道,“毕竟他是雪诺的义父,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疼爱雪诺的,他也不想看着我们输了这场战争。”

    “叔父,我会劝义父多拨些军队前往伊塞克湖,我也会尽力劝义父将你们放回去,让你们回到属于你们自己的地方。”雪诺说着,他们朝楼城的方向走去。

    安归伽长叹一口气,“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义父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留下来帮你复仇,有必要的时候他会让我调遣我罗布城所有的军队挥军北上,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说服动摇的人。”

    “让我试试。”雪诺的瞳孔仿佛冰冻一样,闪烁着寒光。

第二十八章 复仇重临(三)

    看着义父走下楼梯,雪诺显然有些失望,他走下楼梯,雪狼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夕阳把王庭笼罩进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雪诺从王庭门口望出去,是一条灰白色岩石铺就的笔直小道,崎岖的道路被漫长岁月和数不清的行人脚步抚摩出了细致而光滑的路面。迎着这条道路,他路过王庭门口,去了街道的旅店,摊位,和吆喝着卖东西的商贩。

    摊位上有玉佩,佛珠一样的首饰,还有各色玛瑙,他在摊位上逛了很久,仔细搜寻每一件物品,然后幻想安宁究竟会喜欢哪件物品。他在手里拿起一块一黄色玉佩,玉佩里面雕刻着穿着白色纱衣的女人,玉用绳子串着,看起来非常精致。他比划在自己的胸前,“我猜想,安宁对这块玉佩比较感兴趣。”说完,他给老板付了钱,将玉装在衣兜里,吹着口哨走了。

    街道上传来了那些老鸨和少女招摇的喊叫,雪诺想很快从这里抽身离去,那些少女便随即涌来。

    “雪诺大人,您好久都没来我们这里了,人家都想你了。”一个少女走上前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是啊,是啊!”另一个少女兴奋地眉飞色舞,从衣领上伶起雪诺,打算迎他进门,“雪诺大人,快进去坐坐吧?”

    雪诺刚要笑脸相迎制止,不知何时,蓝雨婷出现在他身后,她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看那两位少女,从牙齿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让开。”少女们见是蓝雨婷小姐便低垂下眉纷纷离去,她轻蔑地把目光移开,望着雪诺,“哥,你还有心情来这里?你的娇妻大概不知道你在这种地方这么吃香吧?”

    雪诺被蓝雨婷审视得好不自在,“别胡说。”他解释,“我刚好路过这里。”

    “我在这种地方至少遇到过你无数次了,难道每次都是路过?”

    “嘿嘿!”雪诺觉得自己的笑声好不自在,脸上完全是一股稚嫩少年的幼稚,“我确实是路过,你别不信啊!”

    “看来我得用很长时间说服自己相信你才可以。”蓝雨婷轻巧地点点头,他们身边穿梭过很多各色行人,用见怪不怪的神色打量着蓝雨婷和雪诺,蓝雨婷对他们露出一丝微笑,见他们走远,一双从来都不相信的眼光又审视上雪诺的眼眸。她一把拉起了雪诺,跑出了王庭,来到后山的草坪上。

    雪诺呼吸一口冷气,握了握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蓝雨婷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逼人的少年,眼里充满了泪痕。

    “你终于不用再喜欢我了,你已经有了未婚妻。”蓝雨婷终于开口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做梦都想长大了嫁给你。”

    “别。”雪诺抬头望着蓝雨婷,“我一向拿你当妹妹,从来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是不敢还是不想?”蓝雨婷固执地问道,“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对吧?”

    “你是小姐……。”

    “你还是王子呢!”蓝雨婷露出一股厌恶的表情,“我听这句话已经有无数次了,现在你也是王子,你是凤尾城王子,你还有什么理由来搪塞我?”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

    雪诺叹口气,看着一脸固执又可爱的蓝雨婷,瞳孔里闪过语言又止的神色,蓝雨婷表情显得相当凝重,也变得越加苍白。蓝雨婷修长的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她转过脸,看着雪诺,固执的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嫁给你。”说完,迈着脚步离开,头也没回。

第二十八章 复仇重临(二)

    安归伽复杂的表情难以言说,他苦涩的皱眉道,“不如你先说动你义父,让安宁回罗布城,我和安慕容的事情今后再想办法,所有人都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君王说得对。”布衣翎羽顿了顿,“我也不赞同安宁留下,你和安宁的婚事可以先放放,复仇要紧。”

    雪诺点头,“我尽力而为。”

    “父亲。”安慕容在安归伽的身后开口,“安宁回去,可否带上依诺?”

    安归伽侧头,“就是那个你从林子里救出来的女孩?”他慢下脚步望着安慕容,“看来你对那个依诺姑娘很上心,你恋爱了?”

    安慕容羞涩的低下头,“没有的事父亲,她的族人都死了,我是看着她可怜。”

    “想去保护女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你动情了。”安归伽露出一丝笑意,“但你要知道,你的妻子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女孩,而不是随便在半路救一个女子回来就娶她为妻。”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雪诺在一旁解释道,“她是女儿国的小姐?”

    安归伽停下脚步,望了一眼雪诺,又看向安慕容,“这是真的?”

    安慕容点头,雪诺解释,“是真的叔父,十六年前,库车王抢走女儿领主的那年,她的族人将她救了出来,迁移到了焉耆部落境地附近的林子里,前段日子,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她们糟野人袭击,所以,就剩她一人了。”

    “忠心耿耿的族人,我倒是听说过那段历史。”安归伽望向布衣翎羽,“跟你一样伟大,誓死都要保护王子。”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会客厅门口。

    会客厅里传来了北凉的声音,“大单于,我们手上留了罗布城三个人当筹码,事实上他们没用雪诺的性命来交换人质,这一点很难得。”

    “你要清楚记得,除了我赤牙人族的人,任何人皆是敌人,雪诺是安归伽叔父,他们自然不会伤害他。”等姬周发现雪诺和安归伽他们时,便改口对北凉说,“好好准备出征一事,不得有误。”

    “是,大单于。”北凉说完,躬身离去,姬周提起毛笔,在一张大纸上不知写着什么,布衣翎羽走进桌子,看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字帖躬身问,“大单于,三天后出发会不会太过仓促?事实上我们还没过多的准备,两万军队是不是有点少,还有,通往伊塞克湖的境地积雪覆盖,恐怕很难找到通过伊塞克湖的大路。”

    “伊塞克湖方向只有一个,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就能到达目的地。人是万能的,你有足够的脑子,总能想到办法。”姬周一股粗气涌上心头,他扫了一眼安归伽,布衣翎羽和安慕容,然后对布衣翎羽说,“布衣翎羽,带安统帅和安慕容下去休息,我有事与雪诺相商。”

    “是。”布衣翎羽躬身说完,便和安归伽安维尔一起离去,见他们都走入楼道,姬周这才直了直身子,说,“你不能前往伊塞克湖。”

    “为什么?”雪诺问。

    “你得活着,而不是去冒险,我答应过我父亲,要保你安全,让你顺利坐上凤尾城王位。”

    “多派几个高手保护我就可以了。”雪诺解释,“义父你无需担心这些,何况我们还有一万大军呢。”

    “十二年前我的父亲为了你率领两万大军攻打氏月,结果丢了性命。”姬周声音变得栗色起来,“如今的氏月更加强大,你若前去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我死去的父亲交代?”说着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向雪诺,眼神直射他。

    “不。”雪诺急切地解释,“我若贪生怕死,我若不在战场上迎敌,恐怕根本就不配坐上王位。义父,您就让我去吧,我想看看我的草原,我的牧民,还有父亲曾经生存的地方。”

    姬周顿时脸色凝重,一股粗气自喉咙发出,声音低沉有点嘶吼,“你还想不想复仇?”

    “当然想。”雪诺点头,“但诱惑我的不是凤尾城君王的位置,而是家仇,是我凤尾城千千万万个牧民,还有那些死去的亡灵。”

    “既然想,那就先学会服从,这是命令。”姬周从雪诺身边走过,他可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雪诺说话,眼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戒。

    雪诺半天才从惊奇地眼神里缓过来,他即刻走出会客厅,在楼梯口喊住了姬周,“义父。”

    姬周停下脚步,立体式的转过身,便问道,“还有何事?”

    雪诺走进姬周,脸颊有些红,还好,背着阳光的一面,看着也不是很清楚,“义父,我还有一事相求。”他用一双试探的口吻问,

    “你说。”姬周全方位的展现出了他身段的高贵。

    “放了我叔父和安宁,还有安慕容,让他们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复仇是我的事,和他们不相干。还有,复仇这段时间,我不想谈婚论嫁,等战争结束,我会迎娶安宁小姐做我的妻子。”

    “不。”姬周反对,“没有他,你赢不了这场战阵,“还有,我若没猜错,安宁目前还没接纳你。等他们打响战争,我会再调遣军队前往伊塞克湖,这个你无需担心。”说完,他转身离开。

第二十八章 复仇重临(四)

    雪诺听着都能打出寒颤,皮肤上起了一丝细小的鸡皮疙瘩,静谧的山坡上笼罩着一丝清风,远处只有树干与树干之间扰动着被风吹动的树叶,看起来像是抖动的不明物体。他只好走下山坡,他打算去找安宁,或者将在花园的路上能遇见安宁,将玉带在安宁脖子上,可在王庭花园一片枯黄的草地上看到了布衣翎羽,他坐在凉亭边上,等着雪诺走近。

    “从你义父那里出来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等你。”布衣翎羽看着未走进来的雪诺问。

    雪诺边走边回答,“我去了趟镇上,然后就来找你了。”

    布衣翎羽点点头,他两眼发直,望着雪诺猜测,声音低沉,“你失败了?”

    “我没失败。”雪诺摇头,“我会努力,我和安宁小姐有婚约。”

    “嗤……。”布衣翎羽冷笑一声,摇头道,“我没问这个,你好像中毒了,我问你义父和你的谈话内容失败了?”

    雪诺不好意思的挑了一下眉,“师父您猜到了?”

    “当然。”布衣翎羽的右手指在凉亭石板上来来去去,“大单于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个人,以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你若复了国不效忠他,他会扣押我们所有人。”

    “义父不是那样的人。”雪诺纠正。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布衣翎羽起身,走到雪诺跟前认真说,“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很是谨慎,凤尾城能不能效忠赤牙人,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他让叔父的女儿与牛特尔和亲,将两个女儿都要留在王庭,就连安慕容都没有放过,留下毫无执政能力的安维尔在罗布城,这盘棋他已经赢了。但他要以防万一,他要保全你,让你顺利坐上君王位置,将来凤尾城人才能在赤牙人的胯下喘息,雪诺,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做一个好君王,要爱民如子。”

    雪诺点点头,“是的,师父。”

    “若效忠你义父,你就不可能当一个好君王。”

    “为什么?”雪诺不明白地问。

    “赤牙人的奴隶制世袭制度越来越猖獗,你义父的目的是将奴隶制的世袭制度蔓延到每个小部落,让所有草原上的牧民都要变成赤牙人的奴隶?”

    “义父管辖如今三十二个部落,已经基本实现了疆土统一,这个现状没人能改变。”

    “不。”布衣翎羽说,“一个首领的统治意味着和平到来,但从维洛果大单于建立了奴隶制制度开始,我相信每一个小部落心里都积攒了太多怨恨。在王庭十五年了,我见过太多的残忍,以及惨无人道的血腥,那些邪恶的举动,常常会让无数牧民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时常在想,当初如果在山洞里,你没有被维洛果大单于发现,我肯定会带着你去肃启城找你外公,远离这里。如果当初有一丁点办法,我绝对不会留在王庭,也不会答应凤尾城成为赤牙人的奴隶。所以,我想给你更好的指引,不只是坐上凤尾城人的领主报家仇,而是让你有更多的满心报复,给牧民带来福祉,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贱卑微的牧民,都应该过上同等的生活。”

    “我并没有想着要背叛义父。”雪诺道。

    “给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背叛你义父,你义父虽然疼你,但他终究会老去,列王的天下根本就容不下你。”

    布衣翎羽的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雪诺,面部变得冰冷起来,他倒没想这么远,于是,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皱眉说,“我能做什么?”

    “保守这个秘,等待时机。”布衣翎羽谨慎地说。

    雪诺抬起头,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讶,他不知道师父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布衣翎羽向前走去,直到走远,他突然追了上去,拦在了布衣翎羽的前面,垂直眸子说,“我要将安宁送回罗布城,和你们一起去伊塞克湖,义父他拦不住我的。”

    布衣翎羽吐出一丝气息,微微有些惊讶,他望着雪诺眸子里散发出一道坚不可摧的光芒,点头道,“你早该这么决定了孩子。”

    雪诺嘴角扯出一道笑意,布衣翎羽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跟着师父离开,而是在高塔处找到了安宁,她正和列王嬉笑而谈,雪诺到访很久他们才发现。

    “你怎么就像一只苍蝇?到哪儿都有你?”列王不耐烦的皱眉,他的护卫统领赛马克早已做出了拔刀的姿势,两只眼睛像牛一样盯着雪诺,等待列王发话。

    “你身上又没发霉,怎么将我比作是苍蝇?”雪诺还口,“苍蝇是闻着臭味而来,下次骂人的时候找个恰当的词来骂。”

    “野人,狼喂大的野种。”列王不服气的又咒骂,但当他看到雪诺身后的雪狼时,胆怯的向后退去两步,“别得意太早,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雪诺抬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我没心情在这跟着你瞎掰。”他一把拉起了安宁,“我是来找我未婚妻的。”他拉上她就下了高塔的楼梯,只听见列王在高处喊,“安宁,我还会去找你。”

    “你放开我。”安宁边挣扎边喊,“你要带我去哪儿?”

    雪诺在走完楼梯后松开了安宁的手,“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可我不想去。”安宁转头就走。

    雪诺又一把拉住了安宁,干脆将她扛在肩上,“列王找你去哪儿你都愿意是吗?”路上行人很多,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们大多数人都指指点点,有的捂着嘴巴大笑。

    “你放我下来。”安宁命令,“你就是个混蛋。”

    “我就混了。”雪诺已经走得气喘吁吁,“除非你答应跟我走,我就放你下来,否则,全王庭的人都会看见。”

    “我答应你了,你放我下来。”安宁在他的肩上扭来扭去。

    雪诺终于将安宁放在了地上,一手捏住她的手,安宁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只好跟着雪诺走出了王庭,去了后院的天塔那里。他知道天塔是最安静的地方,纳兰已经不在那里,审判庭已经解除了对天塔的监视,平日里除了野狗和野兔,几乎没有活物经过,就连门上的铁索也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复仇重临(五)

    这次雪狼没有跟来,雪诺也觉得雪狼乖巧的出奇,他很庆幸能有这样乖巧而又懂事的守护神在身边,随时都知道雪诺什么时候有危险,什么时候不需要它跟在身后。

    雪诺拉着安宁到达天塔的门口,“进去?”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你要做什么?”安宁谨慎的双臂抱在一起,向后退去几步,“我虽是你的未婚妻,可我们还没成亲呢?”

    “死丫头你在想什么?”雪诺在她额头轻轻指一下,“叫你进去你就进去。”

    安宁这才解除了警戒,走进室内,雪诺也跟着翻了进去。天塔内黑暗无比,只有门和窗户里透进来一丝光亮,里面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他拉着安宁的手,顺着梯子爬上去,一直顶达高处。

    高处可以将整个王庭的楼城都尽收眼里,这是雪诺生平第一次站在这里,“这里是纳兰哥哥的曾经居住的地方。”望着方圆百里他开口。

    “那个病人?”安宁问,环顾四周。

    “十六年的时间,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他的故事我并不陌生,我听安琪儿说起过。”安宁面向雪诺,“你找我来究竟何事?就为了给我说纳兰?还是只为了看风景?”

    “嫁给我安宁。”雪诺闪在了安宁面前,将玉佩拿了出来,坠在了她的面前,“在你没生下之前你就注定要是我的未婚妻了。”

    “或许是姐姐。”安宁摇摇头。

    “你姐姐已经许配给了列王。”雪诺说,“这就是天意,父母之命,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了。”他将玉佩带在了她的脖子上,“从此刻开始你是我的,你可以跟任何人来往,但列王绝不允许。”

    安宁摇摇头,“我是来救姐姐的。”她向后退了退,“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嫁给你,姐姐向来软弱,列王残忍过度,她若嫁给列王便是她痛苦的开始。”

    “但我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蠢货,绝不可以。”雪诺保证,拉住了她的手,“我会向义父如实告知列王的行踪,我会让蓝雨婷公主好好保护安琪儿,她注定是赤牙人贵族与罗布城之间的一场交易。”

    “是你复仇的一场交易。”安宁怒起了嘴,“为什么就不能停止下来?让姐姐回罗布城?”

    “师父曾在议事厅上就反对过。”雪诺告诉她,“没用的,义父定下的事就连列王反对也没用,就算你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所以,我让蓝雨婷公主给列王介绍了几个贵族家的小姐,你放心好了,列王一旦心有所属,就不会再去折磨安琪儿。”

    “你确定这个方法管用?”

    “我不确定,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安宁的身子几乎软在了那里,“从小到大我都很固执,我以为我的固执可以改变一切,改变我想要的,包括我想保护的人,看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要去复仇,我一定要赢得战争,从氏月手里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在我的地盘上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最为重要的,我要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倘若我拥有军事力量,我还可以将安琪儿救出去,到时候她便自由了。”雪诺觉得理想就在眼前,他不觉笑了笑,“相信我,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安宁冷笑一声,窝动嘴巴,“父亲有三万军队,都不会说这么圆满的话,现如今你什么都没有,没有军队,没有牧民,连个王庭都没有,等你拥有一切,姐姐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无法想象。”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百倍,安宁,我要许你一个将来。”雪诺向前,抓住了她的双肩,“我想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你的倔强,你的美丽,你摔在雪地上头发凌乱的情形,此刻我还喜欢上了你身上的味道。”说着他从安宁的胸前拿起了玉佩,“答应我,既然带上了就别拿下来了。”

    安宁无法理解的望着他,“难道你真不觉得父母包办婚姻束缚了我们吗?我们之间……?”

    “据说包办婚姻之前双方从未谋面,在掀开盖头之后才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样子,而我们之间,在毫不知情的时候相遇,还爱上了你,你说这算不算束缚?”雪诺看到安宁脸上的红晕和羞涩,她身子不断往后退,直至玉佩从他的手中滑落,她想跑开逃离,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这辈子你都别想逃了,别想着嫁给列王,你是我的,你逃不掉了。”

    安宁先前在极力反抗以及后退,直至退到一根柱子前,但没多久她便停止反抗,当她将整个身子靠在柱子上的时候,雪诺便吻上了她的嘴唇,安宁用力抗拒,最终还是推开了他。

    “别用这种方式来诱惑我。”安宁摇头,躲开了柱子,“在你没有想好救姐姐之间别这样对我,我爱姐姐胜过一切,还有我的家人。”说完她跑下了楼梯。

    脚步声渐远,雪诺没有去追,他从高塔上看着安宁出现在高塔前的雪地里,跑着离开了。他静静凝望她远去,直到毫无踪影,“没用的傻丫头。”他自语,“你又怎么能改变得了义父的决定?看来我真得想办法送你离开。”说完他径自走下楼梯。

第二十九章 真情泄露(一)

    还没有进入冬至,风就已经肆无忌惮的刮了起来,扬起的尘埃将整个王庭裹在一片昏暗的世界。道路两旁的草开始透出尖尖,一股青草的味道在泥土渐渐回升的热流里慢慢生长,透着一种绝世的美。

    在这静美的光环背后,奴隶训练场的方向,传来了殴打和呐喊的声音,所有的空间……,地面,走廊,墙壁,广场还有房屋的回音,全部被这种声音包围。

    奴隶训练营的城墙上,溅满了奴隶的鲜血,那些散发着热气的血迹顺着墙壁,不再结成冰块凝固,而是滴滴缓缓流下。

    一股血腥味和狂风的泥土味在王庭的上空蔓延。

    奴隶训练场被鞭子抽打的声音总要笼罩好一阵,安宁尽可能的不再让自己听到这种声音,但这些声音总能像琴弦一样撞击到她的耳膜,传递到她的脑海,变成一种撕裂的疼痛。安宁看到安琪儿缩倦在阳台的椅子上,每一声皮鞭传来,安琪儿脸上的表情总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我得留下来。”安宁冷冷的说道,“这么多年来没人能告诉一个无知的少年该怎么做,他们只有传承着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因此没人敢反驳。”

    “你怎么还想着留下来的事?”安琪儿皱起脸,“当初雪诺师父劝过两任大单于,差点连脑袋都没了,你的想法没有用的。”

    “不一样。”安宁固执地说,“列王还小,他可以改。”

    “别不知好歹了我的妹妹,你以为你是谁,王子会拿你当谁?他不但不会感激,触怒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安琪儿劝道,希望妹妹能及时醒悟过来,“就算你花上很多年的时间让王子回心转意,可他们朝中的贵族呢?元老呢?若有一丝一毫的利益触及到他们,你会害了我们整个家族。”

    安宁扭起一张天生就喜欢生气的嘴,他尽然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姐姐尽然有这么多的大道理,但这些道理也是胆小如鼠的表现。瞻前顾后,永远都是现状,于是,她撇着嘴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安琪儿在卧榻边上朝门口喊道。

    “你不用管我。”安宁的声音已经消失在走廊里,

    安琪儿受够了安宁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她拿上披风走出房屋,追赶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笼罩着一片灰暗,到处充满着一股浓厚的土腥味。王庭的道路宽阔,错综复杂的小道也很多,安宁根本就不熟悉这里的路,不具备任何方向感的她时常都会迷路在哪个巷子里,但她知道他要去找列王,但穿过一条石子路时,她迎路撞上了雪诺和焉吉尔,还有父亲,他们正要前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安琪儿的到来让焉吉尔处于一种极度忧伤的表情状态,安琪儿面色不露任何痕迹,因为她知道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一丁点感情,对焉吉尔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伤。

    安琪儿低下眉头,面对父亲问安,“父亲。”

    “嗯。”安归伽点头答应,他扫了一眼安宁,“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只是出来走走。”安宁抢先解释。

    “哦!”安归伽点头,面向安琪儿,“看好你妹妹,省得她到处惹是生非。”

    “是,父亲。”安琪儿点头答应,他看着安归伽和雪诺从他身边经过,焉吉尔的身子也缓缓移来,停在了安琪儿身边。

    “焉吉尔。”安归伽突然停下脚步,“你不用去议事厅了,和安琪儿好好聊聊吧!”

    “没啥可聊的。”安琪儿努力克制住眼神中藏着的感情,“我和姐姐还有些事要处理呢!”说完她转身向着前方走去。

    “安琪儿。”焉吉尔在她的身后喊道,“我有话对你说。”

    安琪儿停下脚步,眼底浮上一层透明的泪光,他的叫声似乎把人的心能收紧。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的叫声了,这个在她心底无数次惦念的人,此刻就在她跟前,而她什么都做不了,似乎能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心,让她变得极为疼痛。

    “来王庭有几天了,你我还没好好谈谈呢!”焉吉尔回过头,看着安琪儿的背影,而此时的安归伽和雪诺已经悄然消失,他都不曾发觉。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安琪儿假装冷冷地说。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丁点想我吗?”焉吉尔问,“哪怕是一丁点?”

    “那又能怎样?” 安琪儿转过身面对他,“能改变我即将要成为列王的大阏氏?能改变你能带着我远走高飞?”

    “对。”焉吉尔点头,“我们谁都改变不了,但没有不允许我们心里就不能有另外一个人,我很想你,你也在想我,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安琪儿扭动着脸将眼神从焉吉尔身上抽离,苍白着脸说,“这些话今后就留在心里,以后别再说出口了,人多口杂,你轻而易举说出来的话会害了每个人。”说完,她拉起安宁迅速离开了这里,没有再看他一眼。

第二十九章 真情泄露(二)

    阿宁望着焉吉尔绝望的眼神,心里抽搐而酸痛,姐姐和他曾经可是令人羡慕的爱人。安宁也跟这姐姐离开,她们经过一个宫院,那是列王居住的院子,两个侍女端着各色的果盘从后厨走来,进入另一件屋子,安琪儿知道,那是列王的客房,是他会见客人的地方。她走了进去,里面传来了大声喧哗和嬉笑的声音,那个声音就来自列王的客房。迎着窗户,隔着客房里面的一层纱帐,她看到里面大概有十几个穿着白色沙衣的少女,光着脚丫满屋子跑动,有一个少年眼睛上捂着一层纱布,手足舞蹈的抓着眼前的少女。迎着敞开的大门,她走了进去,在门口停下脚步,蒙着眼睛的少年嘴里喊着,“来啊,过来啊,快到我怀里来。”

    安宁确定那少年的声音是列王,而那些少女们个个玩得起劲,大一点的十五岁左右,小点的只有十二三岁,她们用手里的手绢撩向列王,在列王寻着声音快要抓住她的时候,她的身子敏捷一晃,便离开了列王的手指。列王突然抓住了一个少女的手绢,嘴角兴奋地向上微翘,拽着手绢试探着要拉住少女的手,少女使劲将手绢一抽,又从她面前慌走,列王便生起的露出长长的嘴巴。

    “我在这里呢!你来啊!”安宁站在了列王面前,安琪儿想去制止,但列王已经抓住了她的衣角。

    “我抓住你了。”列王轻轻一把拦住了腰围,“看你往哪儿跑?”将安宁拦在自己的怀里,用另一只手取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表情即刻僵住了,将安宁推开好远,脸色皱在一起,瞬间咆哮,“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是谁?”其他少女吓得面色惊恐,离列王近的少女们退后几步,列王环绕四周,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安琪儿。

    “王子发那么大火干嘛?火大容易伤肝。”安宁劝道。

    “你应该好好服侍你的未婚夫,而不是来我这里取悦我。”列王怒道,他丝毫没有心情理会安琪儿,而是将眼神移向另一侧站着的侍娘身上,暴躁如雷地吼道,“安宁是小姐,是安琪儿的姐姐,为何要让她来我客房?”

    “王子息怒,我不知道她是安宁小姐主。”侍娘解释。

    “啪!”桌子上的果盘从安宁的身边飞过,擦伤了她的手臂,在她手臂上留下三道长长的血印,果盘被摔在了地上,列王根本就不理会安宁的伤,咆哮着骂道,“混账,进我客房的人不都是你这个侍娘把关吗?每个人的底细都不清楚,放进来一个刺客死的人可是我。”他将指头指向自己的脑门,恼怒的青筋凸起,脸色一片通红,双眼进入了极度恼怒的状态,望着站在客房的两名侍卫,“给我杀!”

    “不。”安宁捂着受伤的手臂吼道,一名侍卫已经抽出长剑,刺进侍娘的喉咙,侍娘瞬间倒地,血溅向四处,少女们个个吓得四处逃窜,她来不及制止。

    列王走向门口,他的眼神看向门外,不去看侍卫,表情极度阴森,“还有这些女人,统统杀了。”说完,他走出了客房。

    另一个侍卫也抽出了剑,安宁急了,看着眼前两个少女已经倒地,鲜血溅满了白色的纱衣和地板,她提起自己白色的纱衣,让自己尽量不要踩在脚底下,转身才看到门口的安琪儿,她无暇顾及便冲出门口,拦住了列王,“不可以。”她抓住了他的胳膊嘶吼道,“叫他们住手。”

    “不可以?”列王重复着安宁的话,“在我这里没有不可以二字。”轻声说完,用手抛开了安宁的手臂,离开了。

    安宁返回了客房,所有少女无一人生还,横尸满地,白色的纱衣在地板上印成红白相间,只有安琪儿站在门口,眼神中充满恐惧。此刻,她的心在一点一滴收缩,瞳孔的颜色慢慢变红,脸庞在一丝光亮下变得极为寒冷。

    安宁的身子僵在那里,眸子像极度寒冷的水珠,她这才回头看向姐姐,知道自己又闯下大祸,面部表情瑟瑟低沉下来。她甚至觉得接下来她与列王之间的所有事情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做法会像定是诈弹随时都会激怒列王,她不敢再往下想,她将会说服一个无知的少年?让他走上正途?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回到安琪儿的房间,安宁一头将自己扎进阳台的角落,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她的手臂针刺一样的疼痛,身子缩在一起,越显委屈,坐在那里,没有靠背,弯着腰,双手抱着双膝,像落魄的难人。

    “给你说过了别再自以为是,你偏不听。”安琪儿站在阳台的一角开口道,“试图去唤醒一个魔鬼,就如同做梦,除非他自己能醒悟。”

    “可你怎么办?”安宁极度忧伤,她的眼神移到安琪儿的身上,“你总不能留在一个恶魔身边。”

    “我是安全的。”安琪儿解释道,“父亲从没想过要背叛,他的眼里只有服从,所以,王子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

    “别可是了。”安琪儿打断了安宁的话,“今天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甚至,你会害了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