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挖矿指南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Chapter 2 新生
次日起来的时候,她们便走的远了些。
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持续搜寻,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带回来许多奇异的晶体。帕特里夏有些沮丧,沐鸢飞倒是状态还行,甚至拿那些晶体堆了一个水晶小屋送给帕特里夏。
“别难过嘛。”
沐鸢飞拿着那个水晶小屋过来给她。
帕特里夏觉得莫名的心酸,明明找种子的提出者是沐鸢飞本人,现在反倒被安慰的是她。
“本来就不好找,明天我们再多走一些路,或许就有所收获也说不定呢。”
沐鸢飞笑眯眯。
帕特里夏却不这么想。
这里怎么可能还有!
现在或许只有一个地方还留存着一些生机。帕特里夏想。她把目光放在了和沐鸢飞寸步不离的记忆球上。
她想从记忆球里取点种子出来,然后埋在这个世界的土里,假装是从废墟中发现的。
当然,这只是个设想。毕竟她并不是记忆球的主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不过,她不想再看到沐鸢飞又一次一无所获的样子。
虽然沐鸢飞倒是一副无所谓没关系下次再努力的神情,但帕特里夏明白,她应当只是在强颜欢笑吧。所谓虚无之地,不正是扼杀一切希望的场所吗?想要在这里寻找充实,根本不可能吧……
于是夜里,帕特里夏决定去接近那颗记忆球。
白日这颗记忆球简直与沐鸢飞形影不离,不是待在沐鸢飞的手中,便是绕着沐鸢飞不停转悠。但帕特里夏却意外地接受了它,因为她知道记忆球同沐鸢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心情好坏,一定程度上可以从记忆球上体现出来。
不过,帕特里夏尚并不能够解读记忆球的运行轨迹同沐鸢飞心情的联系,因为……那已经是属于沐鸢飞的新的记忆了。而她所拥有的,不过是过去。
帕特里夏蹑手蹑脚地踏进沐鸢飞的卧房。她发现沐鸢飞竟然没有关上落地窗,外面的光透进房间内,给所投射的地方蒙上了一层水样的胧光。沐鸢飞就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帕特里夏轻轻走过去,她屏住呼吸,用目光搜寻一番,却一无所获。
奇怪,记忆球应当就在阿鸢身边才是。
帕特里夏正想着,只见沐鸢飞翻了个身,差点吓了帕特里夏一跳。
还好,只是翻身,阿鸢没有醒。
帕特里夏呼出一口气。
一颗晶莹的球体此刻从沐鸢飞的身上滑落。帕特里夏的眼睫一颤。
记忆球!
帕特里夏又看了看沐鸢飞,见她双眸紧闭,似乎正沉溺于梦乡之中。帕特里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缓缓地,指尖碰到了那个浑圆的、冰凉的、晶莹剔透的——
咚。
原本巍然不动的沐鸢飞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又翻过来,对着帕特里夏的手和那个记忆球覆身而下。帕特里夏赶紧收回了手,看着记忆球被淹埋在衣物和被褥里。
她等了一会,见沐鸢飞没有想要挪动的意思,便知道,这事是不成了。
隔天上午,沐鸢飞起床。帕特里夏见她神色无异,想来是并不知道夜间她的图谋,便将心放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阵子。大概是一个月,还是说一周?帕特里夏不知道,因为世界没有白天黑夜的变化,它一直都是那么雾蒙蒙的,有光亮又不是完全的光亮,而黑暗又不至于是彻底的黑暗。她们俩也没有事做,不过就是每天出门找找有没有种子罢了。
帕特里夏忽地理解了沐鸢飞为什么想要寻找种子。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沉闷了,就像是一块黑布,盖住了所有的欢愉。一开始来到这里,望着沐鸢飞过去伙伴留下的印迹,帕特里夏觉得羡慕,甚至妒忌,但生活了这段日子后,她的心里,只有敬佩和理解。她敬佩他们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彼此支持着活下去,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在失去他们后,沐鸢飞会那么怀念他们。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真的很难过下去啊。”
帕特里夏面对着那永远雾蒙蒙的天空感叹道。
“不要灰心,帕特里夏。”
沐鸢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也许生活会带给你惊喜,也说不定呢。”
“阿鸢。”帕特里夏看到她从背后拿出了又一个水晶小屋,“好吧,收到这个我还是很惊喜的——唔,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她把玩了一会,随后忍不住问道:“果然今天还是没有什么发现,是吗?”
“呵呵呵……”沐鸢飞尴尬而不失礼貌得笑起来,“如你所见。”
“或许,我们可以回到记忆球里去。”帕特里夏试探性地询问道,“至少……比这里好像要好一些?”
沐鸢飞默然不语,她盯着帕特里夏的眼睛看了一会后才道:“你想回去了吗,帕特里夏?”
跟着她叹了口气。“也许拉你出来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你想回去。”她取出那个记忆球,“随时可以回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帕特里夏连忙辩解道,“我其实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只是……我看您好像活得很沉闷很辛苦……”
“是吗?我有这样的行为和表现吗?”沐鸢飞拢起她的眉眼,“抱歉,让你造成误会了……事实上,我反而在担心你。”
“啊……担心,我?”
“是啊,我反而怕你会觉得沉闷呢。”
“啊,谢谢您的关心。”
帕特里夏心里充满了暖流。
“那明天,我们再走得远一些吧。”沐鸢飞兴致勃勃地说,“我有种预感,我们能找到一些什么。”
“其实……”
帕特里夏有些于心不忍,她并不想说出这个世界已经根本没有希望的事实,但她又不想看着沐鸢飞在一个并不会有结果的幻梦里白费力气,犹豫再三,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开口道:“其实,根本不可能找到种子。这个世界连同外面的那些,全部,全部都已经是一片死寂了!”
沐鸢飞看着她。
“是么……”
“真的!”
帕特里夏朝她投去无比陈恳的目光。
“您信我吗?”
“我信。”沐鸢飞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毕竟,你保管着我的记忆嘛。”
她向前走,走到那块凸起的孤石上坐下,而后示意帕特里夏也过去坐。
“帕特里夏,你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死亡了?”
“是的。全都死亡了,不会再有生机了。”
“帕特里夏,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死亡的未来究竟是什么呢?”
“哈?”
帕特里夏疑惑。
“死亡的未来?”
她不解。死了不就是死了吗?哪还有什么未来呢?
“我打个比方,一颗植物死了,那它是真的死了吗?”
“哈?植物死了,是真的死了吗?”
帕特里夏越听越糊涂。她实在不理解。
看着她一头雾水的样子,沐鸢飞也不打算难为她。
“好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的。”
她拍了拍她。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坐一会。”
帕特里夏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遵从沐鸢飞的命令离开了。
她觉得很奇怪。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如是感觉到。
果然,异变在不久之后降临了。
清晨,她一如既往地起了床,走到外面,想去和一早铁定会坐在巨石上发呆的沐鸢飞打招呼,却意外地发现那块巨石上没有沐鸢飞的身影,跟着往前几步,一棵嫩芽静静地探着它翠绿的脑袋,和帕特里夏来了个狭路相逢。
她大惊失色,连忙往回跑去,嘴里还喊道——
“意……阿鸢!快出来看啊!石头那儿长出了一棵嫩芽!” Chapter 3 新生(二)
“哦,是吗?”
沐鸢飞懒洋洋地走出房子。在看到那株嫩芽后,她的眼睛闪过一道复杂的光,但很快又恢复成平静的姿态。
帕特里夏并没有捕捉到这一丝情绪,她看沐鸢飞似乎并不吃惊,不由得为自己方才大惊小怪的模样感到羞愧起来。
看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同阿鸢学习啊!
她想。
沐鸢飞蹲在那棵嫩芽前仔细端详起来:“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芽呢……”
帕特里夏也蹲下来,她小声地向沐鸢飞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武断了。”
“嗯?”沐鸢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昨天,我不该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了。”帕特里夏垂下她的眸子,细密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拢聚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我真是太狂妄自大了,以为拥有了您的记忆,就……就以为可以知悉一切……”
“……噗。”
沐鸢飞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小妮子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她不觉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没关系的,帕特里夏,别和自己过不去,哈哈哈哈哈。”
她想想还是觉得好笑,一时竟也顾不上那棵突生的嫩芽。她看看帕特里夏,哈哈笑上两声,接着再看看,又忍不住,继续哈哈笑了起来。
帕特里夏竟也不作怪,她恭顺地蹲在那里任由沐鸢飞畅笑。
“好了好了,噗,我们来看看这棵嫩芽吧。你觉得它是什么,帕特里夏?”
“我不知道。”帕特里夏温顺地回答,“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我又怎么知道?”
说罢,她的脸因为自己无知的羞愧而爬上了一抹酢红。
她的神情全都被沐鸢飞尽收眼底。这孩子还是太拘谨。沐鸢飞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长得太普遍了。好像许多植物的嫩芽都是如此。”
“嗯……”
帕特里夏不知道说什么,但她不想沐鸢飞的话落空,于是赶紧送上一个表示聆听的单音。
“不过,普通倒也很好。”沐鸢飞轻柔地摆弄着它的叶子,“因为看不出来,所以可以有无限的想象,以及无限的未来。”
帕特里夏似懂非懂地听着。
“你希望它是什么,帕特里夏?”
“啊……我么?我没有想法……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生机,不管是什么,都很有意义。”
事实上,帕特里夏想说的是,只要能给阿鸢你带来生机,那是真的很有意义。不过世界也没差吧。阿鸢就是这个世界啊。
“唔……你说的很对。”
听到被沐鸢飞夸赞,帕特里夏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只要能带来生机和活力,不管是基础的农作物,还是漂亮的鲜花,哪怕是朵食人花,也很有意义呢。”
“食人花……”帕特里夏想象了一下它的血盆大口,有些不寒而栗,“还是不要了吧。”
“哈哈哈。”沐鸢飞看着将一切心情流于面孔的帕特里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向她承诺:“绝对不是食人花。”
接着,沐鸢飞站起来。“好了,帕特里夏。你在这里看着,我要回房子里拿一件极为关键的东西。在这里好好看着。”
“好的。您要拿什么?”
“我要拿的是一切生命体立身之根本,万事万物不可缺少之物什,缺它少它便会驾鹤西去之物。简单来说,就是——”
伴随着自己的解说,以快到帕特里夏还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话音未落,沐鸢飞便捧着一瓦罐晶莹剔透的东西回来了,顺带公布了这件神秘物件的名字——
“水。”
她小心缓慢地将水浇灌在嫩芽的四周,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倒快了,喷涌而出的水流会把这弱不禁风的小苗击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喝过水后的小苗看起来并没什么变化。这是正常的。植物的生长就是这么缓慢而又快速,当你一心想要它马上茁壮成长时,它便慢得如同乌龟爬行,蜗牛上树,而当你不再那么满心期待时,它又向坐上了火箭弩那般飞速地出笋长叶,连何时开过花,挂了果,都不让你掌控。
“好了,就让我们静静期待吧。”
真的能种出来吗?
帕特里夏有些怀疑,她连发现这棵小苗都觉得像做梦。但同时她又渴望着这棵小苗的茁壮成长,因为它能给阿鸢带来前所未有的希望。她满怀真挚地如是认为着。
没想到这棵小苗倒真的不负所望。经过了约莫30天,还是说45天,甚至可能是65天?谁知道呢,时间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但看着这棵小苗的不断成长,帕特里夏倒是觉得,时间又回来了,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岁月在万物间生长着,虽然她的“万物”,只是一棵小小的不知名的苗子。
哦,现在它也不再是“不知名的苗子”了,它有名字了,自从帕特里夏发现一个碧绿的可爱的小豆荚高悬于翠叶之间,她便知道那是一株豌豆了。
沐鸢飞知道得要更早一些,在豌豆开过它紫白相间的小花并且给它人工授完粉后,她便知道了。她站在房间的露台上,从下望去,看着一开始不感兴趣现在倒比她还痴迷的帕特里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株豌豆苗。她会心一笑,并且不打算告诉她那是什么。
让她自己发现吧。沐鸢飞对自己说。自我发现比他人的告知要快乐得多。
因此,当帕特里夏献宝似的将她的发现告诉沐鸢飞时,沐鸢飞点点头,做出一个非常惊喜的表情。这是这么多天她波澜不惊如同平静湖面般的面庞上的第一个大表情,尽管是装的。
“真不错,帕特里夏,真不错!看来我们要有一个大丰收了!”
“是的,我们就要有了!”
帕特里夏既惊喜又期待,更加殷勤地照顾着那株豌豆苗。那颗豌豆苗幸好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结出了八粒圆滚滚、胖嘟嘟、结实而又饱满的豌豆。像拿着什么稀世珍宝般,帕特里夏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手柔软的手帕里,一路恭敬地托送到沐鸢飞面前进行检阅。
检查官沐鸢飞也故作认真地对其一一进行检视,随后发下郑重的指令:“再种下去吧!种之前可以浸水催芽,再种下去,哦,记得不要挖太深的土。”
帕特里夏一一照做了。她用清水浸了几个小时,捞出后,认真擦干,再用湿布包好放置到温暖的地方,等看到八粒豌豆都冒出了白嫩的芽,她高兴坏了,连忙用锄头锄出八块均匀的、湿润的、不深也不浅的坑地来,仔细地放入她的宝贝豌豆,再轻轻地覆上土。
沐鸢飞对她认真的种地状态很满意,她决定再去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嫩芽。
“有一必有二。”她对帕特里夏说,“你就在家里不要走动,让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寻来给你种的。”
一向为沐鸢飞的小跟班,她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的帕特里夏居然点头同意了。看来种植豌豆的生活实在让她痴迷。
沐鸢飞也为她感到高兴。她慈爱地摸了摸帕特里夏的脑袋,叮嘱一番后便踏上了寻找新生命的征途。 Chapter 4 粉白桃之辉
其实,倒也说不上征途。
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去看看珊迪和米尔顿。
一如往昔,伫立在空旷平野上的菩提树和橡树的枝干交织在一起,谁也不愿同谁分离。
沐鸢飞的眼框微湿,她的手轻轻地覆上这两棵死树的躯体,她的耳畔仿佛响起了珊迪爽朗的笑声,眼前出现了沉默却总是用满含爱意的眼神望向自己妻子的米尔顿。
有些怀念了啊,以前的日子。
可惜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又或许可以,如果有那力量还在的话,以另一种方式……
“违背生命本能的事,还是不要做了罢。”
啊……
梅纳尔利耶夫。那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说的话倒真是有几分道理。
沐鸢飞想起了记忆球里以妹妹希拉瑞莉身份而活的他。
哈,梅纳尔利耶夫,当时的我并不真正地懂得什么是失去至亲的痛。我只是本能的同情、怜悯以及为你流泪,谁能想到,现在……
泪水浸湿了她的面庞,这是这么多天看似平静后的第一次真情流露。
“梅纳尔利耶夫,你那么爱美,谁能想,在病毒发作以后,变成了一堆什么也不是的灰烬呢?”
沐鸢飞掏出物品栏里的铲子,对着树的下部挖去,很快,一副蝴蝶标本显露出来。
她拿起标本框,小心吹去上面的尘土。
“泰贝莎。”
她轻轻唤出她的名字。
泰贝莎,这个外形可怖但是内心柔软的黑蜘蛛,一生渴望的是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
幸好啊,泰贝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化茧成蛹,终于振翅成了你想要的蝴蝶。
“不过我想说,你不是蝴蝶,还是蜘蛛的时候,就很美丽了。”
她放下它,紧接着又挖下去。
挖出了袋表。
“琪琪。”
又挖出了布偶娃娃。
“葛罗瑞亚。”
紧接着是银质的十字架。
“汤普森。你的老丈人弗罗尔倒是个有趣的小老头,他身上有好多秘密,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去探索了。不过你放心,他现在应该已经收获了他的美好生活。因为在退出记忆球时,我写下的那个世界的命运是: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沐鸢飞抽了抽鼻子。
“可惜,我们却……不说这些了。”
她继续挖下去。这次迎接她的是也是一个娃娃。
“多恩。如你所愿,和葛罗瑞亚一起变成娃娃了啊。”
再一铲子下去,带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干瘪的人状物体。
“琳。干了可不怎么好看啊。哈哈。”
最后的最后,是一面镜子。沐鸢飞能从里面看到自己身影。
“马塞勒斯。”
她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她还记得,他倒下时对自己说——
“不要难过……意志……死亡,或许并不是终结……”
他艰难地微笑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替她拭去最后的眼泪,可惜,还没有碰到,他的手便无力的垂下了。
“真的吗?”她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死亡,真的不是终结吗?”
沐鸢飞又重新把它们埋了回去。她早就知道了帕特里夏这小小的把戏。
“小女孩……果然还是小女孩啊……”
她无奈地笑笑。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追究她。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只有你,洛文德。”
她在树下坐下。
“消逝得无比彻底,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风在此刻吹起,像是什么远道而来的使者,它捧起沐鸢飞的脸,拉起她的手,捏着她的衣襟,像是要牵引她去什么地方似的。
她跟着它走着,风到了一个地方便停了。沐鸢飞往四周瞧去,一片黑黢黢的地面,她有些不敢放弃,低下来更仔细地搜索,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看到了一束枯萎的植物——有很多或匍匐于地、或直指苍天的枝条,细瘦枯黄的叶子耷拉在上面。
她觉得都有些眼熟,用铲子小心向下挖去,不料想竟带出许多细小的已经成熟的种球来——
这是。
“粉白桃之辉。”
沐鸢飞想笑,眼泪却滚下来。她再往前看去,更有着了不得的发现。原来面前的这一大片,竟都是已经枯萎留球的粉白桃之辉。这里,是粉白桃之辉的花海!
虽然花早就谢了,连叶子都枯萎了,一片衰亡之状,但谁能说这片花海已经死了呢?它的下面结着满满的种球,只待时机合适,来年,这里又将延续一片美丽的、生命的海洋。
“等会……”
衰亡……并没有死……来年……开花……
沐鸢飞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着捧起手中花朵的种球,跟着泪珠不停地夺眶而出,强烈而复杂的情感压得她一时说不出话,在沉睡的粉白桃之辉的花海前,她无声地恸哭起来。
……
一直到睡觉前,帕特里夏发现沐鸢飞都还没回来。
她有点儿担心,去附近的区域仔细搜寻过一回,但没什么发现。她知道阿鸢一定是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会不会迷路啊?”
她担忧着,却又相信沐鸢飞不会,但又不可避免地自我怀疑和猜忌着。终于,在她决定要往更远的地方去寻找的时候,沐鸢飞回来了,她看上去很是疲惫,一脸精神被耗尽,什么也不想在意的模样。饶是如此,她放下那个装满种球的小布袋时,还是很注意地放在了一个平坦的地方。
“你回来了。”帕特里夏赶忙迎上去,她抽出椅子让沐鸢飞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这是你带来的吗?你找到新的种子了?”
“嗯。”
帕特里夏小心地打开布口袋,轻轻地从里面捏出几粒种球。
“这是什么?”
“……一种草花。人们通常会叫它们为三叶草,事实上,三叶草应当指的是另一种三片叶子的植物,其名为白车轴草。”沐鸢飞喝了一口水,“而这种,叫做酢浆草。如果你咬上一口它的叶子,你会尝到一种酸酸的味道,酢浆,就是酸浆的意思。”
“哦……那这种会长出三个叶子,然后味道尝起来如同酸浆,是吗?”
“这种……酸不酸我倒不知道,但它不是三个叶子的,不过它也是酢浆草的一种。”
沐鸢飞凝望着那小小的种球。
“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做粉白桃之辉。”
“粉白桃……之辉?”
“嗯。它的花很漂亮,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种植的季节……”
哦。
沐鸢飞突然想起来。
现在已经没有季节之分了。
“以前,我都是等着天气凉下去,这些种球自己就会冒出芽来,告诉你,它们可以种了。现在的话……我们就直接种吧。”
“好哦。”
“对了,帕特里夏。我今天还发现了一片由粉白桃之辉组成的花海。”
“真的吗?”帕特里夏惊喜地呼叫出来,她从沐鸢飞说这种花很美丽时,就很期待粉白桃之辉的模样了。
“是的。不过,是枯萎的状态。”
“啊……”
帕特里夏的热情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
“不过它们的种球很饱满,也很健康。我带了一些来。我想时机合适的话,花海会再显现的。”
沐鸢飞微微地笑了。
一如生命,也有再来时。
她想。 Chapter 5 关不掉的太阳
挑了个好天气,她们把花种了下去。
其实也说不上是好天气,因为根本没有四季和气候的变化。帕特里夏顿觉幸运起来,因为在这样未知的境遇里,她的豌豆居然能顺利长起来。
过了不知道几天,那些粉白桃之辉便从地里抽出芽了。一些翠绿翠绿的小叶片挂在上面,看着很是灵动可爱。
酢浆草喜欢太阳,没有阳光是不行的,没有阳光,它们就绝不开花。
沐鸢飞拿出剪刀和硬纸片——她自己都有点讶异能在仓库里找到这玩意儿——随后,她剪出一个圆和几条弯弯扭扭的尖顶长条,用胶水把它们粘了起来。
帕特里夏替她摸出了一个肮脏的调色盘,几支干裂了的固体颜料。沐鸢飞拿着手上那个大大的,还未上色的太阳看了看,觉得这是几支颜料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量。于是她便又重新剪了个小的,把橙色和黄色的颜料涂了上去,虽然最后只够涂一面的。
“好了,这便是太阳了。”
沐鸢飞拿出了一个自带电池的小灯,按下开关键,里面竟出人意料的还有电。她把粘在那个巴掌大的太阳上,这回轮到那个小太阳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苦了。所幸它倒很顽强,当沐鸢飞将它插进土里时,它只是挂在杆头晃了晃,随后便在沐鸢飞和帕特里夏的小农田里光荣上任了。
帕特里夏围着它转了几圈。“不错。”她评价道。
“可惜是个假太阳。”沐鸢飞伸手摸了摸它,“要是个真的就好了。”
“有就很好了。”
帕特里夏安慰她。随后她在两种植物之间走来走去,像看宝贝一样看这两样东西。
“哎。”
沐鸢飞还是叹气。
“要是个真的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沐鸢飞的愿望太过于强烈。有一天早上,或者可能是有一天的晚上,帕特里夏走出房子,突然被一束很亮的光刺痛了眼睛。她揉揉眼,定神一看,发现天上竟然多了一个正在发光的球体!
“阿鸢!!”她跑进房子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怎么了?”沐鸢飞从房间里缓缓踱步出来,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上,天上……”
“天上怎么了?”
“天上多了一轮太阳!”
“嗯?”
沐鸢飞怀疑她睡迷糊了。
“怎么会有太阳呢?你不要开我的……天呐!”
一轮圆圆的朝着大地大放光辉的太阳正挂在天上。它一扫积日来的阴霾,雄赳赳、气昂昂地睥睨着众生。尽管这众生唯有沐鸢飞、帕特里夏、几簇粉白桃之辉以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棵小豌豆苗。
“这是怎么回事?”
沐鸢飞惊呆了,她问帕特里夏。帕特里夏怎么会知道答案?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在沐鸢飞一会看看太阳一会看看她时不住地摇头罢了。
经过七十二次的来回,沐鸢飞终于看出了端倪。她用手指了指那个太阳,然后说:“你有没有发现形状不对?”
帕特里夏眯起眼看了看,那光好像知道她看它,毫不客气地灼伤了她的眼睛。
“呜啊。”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帕特里夏只好闭着眼睛回复沐鸢飞道:“对不起,我看不出来。”
“没关系,帕特里夏,我来告诉你。”沐鸢飞指了指那个太阳,“那个太阳不是纯圆的,它的周边还有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我们前几天做的太阳跑到天上去了!”
“什么?!”
帕特里夏连忙睁开眼睛,果然小农场旁边那个太阳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子插在上面,它显得很落寞,有些痴呆地望着天上的朋友。
“我们的太阳变成真的太阳了!”
虽然不能够说很真,但是起码有七八分像了,更重要的是,它像真的太阳一样给大地输送光和热。
“好耶!”
帕特里夏和沐鸢飞欢呼起来。她们快乐地给了彼此一个拥抱,尽管她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太阳会转假为真,但是至少现在她们收获了一个太阳。这个死去的世界原来也不是冷冰冰的,它还蕴藏了几分温情给这两个相依的小女孩。
但很快她们就“好耶”不起来了。因为那个太阳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一直照耀在天空里,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形。
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粉白桃之辉和豌豆苗。沐鸢飞和帕特里夏赶紧对它们进行紧急抢救,她们找来两个大盆,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移栽进去,然后把它们放在房子里能晒到太阳,但阳光又不至于太热烈的地方。
然而,太阳却似乎没有要放过这几个可怜的小生命的样子。起初,沐鸢飞和帕特里夏还能把它们放在像上面提到的那样还比较合适的地方,但后来她们不得不把它们挪去阴凉地了,因为太阳的光越来越猛烈了,再后来,她们把房子的窗户关上,窗帘全都拉上,但逐渐趋向无济于事。
阳光能穿透最厚实最遮光的窗帘,照射到房子的内部,它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清理师,把每个角落的阴暗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最后还把墙体都粉刷了一遍,现在它变得金灿灿的,甚至趋于透明,很明显这墙压根挡不住这猛烈的光了。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带着护目镜的沐鸢飞同帕特里夏说。
“是的。”帕特里夏的镜片比她厚了一倍,“我们得去把那个太阳关掉。”
“是的是的。真该死,这电池怎么用不完!”沐鸢飞还记得把它安进开关凹槽时的样子,它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好像一位病弱的深闺小姐,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那种,没想到居然这么猛!
“我们怎么上去?”
“不知道。”沐鸢飞看了看太阳,“要不我们试试跳上去?”
就像修理房间里坏掉的灯具那样,两人并肩站到了那块凸起的巨石上,它现在充当垫脚凳的功用。一号选手帕特里夏先来,她的弹跳力很不错,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同太阳完美地擦身而过。
二号选手沐鸢飞显然没有那么优美,她纵身一跳,径直和那个太阳来了个面对面,但同样很遗憾,她的手好像距离开关还差了那么一点。
沐鸢飞没有灰心,她纵身又跃了数十次,但不知怎么的,每次都与那个开关擦身而过。历经这数十次失败经验后,沐鸢飞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个太阳,它在躲我们。”
是的,太阳并不想让她们得手。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太阳迷迷瞪瞪地想。
它本来只是一个破烂纸板,挂着随时可能熄灭的一个经年不用的灯泡。它本来没有任何意识,只是安然地被挂在木条上。谁能想到,有一天,它听见了一个声音,声音的主人对它说——
“变成太阳吧!”
没有任何预兆,它从第二天的清晨睁开眼时,就变成了一个太阳。
一个假装太阳的破纸板。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太阳!
这太奇妙了。
它控制不住它自己。
它其实并不想释放这么强的光线,但是它控制不住它自己。它感受到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光和亮,热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奔腾在它的身体,就像它突如其来的生命一样,正源源不断地给它供给着能量。
它停不下来了,它渴望着在这世界上奔跑,好带走一些这体内停不下的热忱。但是它动不了,作为一枚太阳,它被牢牢定在灰黑色的天幕上。
于是它便让自己的光代替它跑,跑过黑色晶体堆积而成的山丘,跑过流淌在黑色土壤里的尚且缓缓而流的溪水,跑过这世上仅存着的万物——两个女孩和两盆植物。
它停不下来了。
它想一直这么照耀着,照耀着。
获得生命的感觉太美妙了。
它停不下来了。
于是,它又提升了一些亮度,它想让她们知难而退。
但这招在沐鸢飞那里没用。
“我们必须得关掉它。”
她对帕特里夏说。她刚刚已经想到了一个计划。
“我们造一个飞往太阳的飞船。”
她对帕特里夏说。帕特里夏点点头,于是她们便进到房子里去设计图纸了。
太阳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用什么材料呢?
它想。
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能用来制造飞船的东西。有且仅有的,不过是黑色的土和黑色的晶体。
随后它看到她们出来了。她们跑来跑去,收集了很多晶体和土壤。
要做什么呢?
它想。
这些东西盖不成飞船的。
它笑了。
但它很快笑不出来了。
它看到坚硬的晶体在沐鸢飞的手里像捏橡皮泥一样被轻易地变形了。它感觉得到身上的那几根弯弯曲曲的线明显地震颤了。
天哪。
这是什么怪物!
它惊呼起来,不过它没有发声装置,具体表现为又多射出了几道光线。
很不幸的,那光线溅到了帕特里夏的眼睛里,她惊呼一声,几乎丢掉了手里的晶体。
它看到沐鸢飞的眼神扫射过来,那目光,竟比它的阳光还要灼热。
这回,它整个太阳都抖了抖。
好吧。
它安慰自己。
她们造不出飞船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沐鸢飞和帕特里夏,主要是沐鸢飞,帕特里夏只是在一旁递一递材料,确实没造出一艘传统意义上的飞船,但她们捏了一个碗,一个足以装下两个人的碗。
这个碗像是一艘船,在太阳震撼的眼神里,居然朝着它飞了过来。
那是怎么动起来的!
它难以理解,就像它难以理解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沐鸢飞和帕特里夏驾驶着“飞船”向它逼近了,太阳想逃,但是它发现自己压根逃不了,它被牢牢地定在天幕上,它只能睁着它的不存在的眼睛,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看着对面的人朝它逼近。
直到靠近它的开关。
啪嗒。
沐鸢飞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刚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她和帕特里夏有了一个关不掉的太阳。
这时,帕特里夏从房间外面走进来。她看起来一脸震惊的样子。
她朝她扑过来,然后难掩惊喜和吃惊地喊道:“阿鸢!”
“怎么了?”
沐鸢飞感觉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但是她说不出来。
“我们有了一个太阳!”
“什么?!”
她翻身下床,冲向露台。她先看的是小农场旁边的那个假太阳,谢天谢地,它还在,只是电池耗尽,不再亮了。紧接着,她感受到阳光铺在了她的身上,不是梦里那种很强烈的,而是很温暖、很柔和的阳光。
她抬起头,一轮太阳挂在天上,是世俗认知里的那种模样,没有旁生什么其他怪异的物件,就这么静静地,柔和地挂在天上。
那块突兀的巨石擦去了黑暗的外表,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那是一块透明的石英。
小农场里,粉白桃之辉和豌豆苗昂首挺胸,接受着光明的洗礼。
沐鸢飞没有想到,或许她想到过,在潜意识里。
总而言之,她做梦,梦出了个太阳。 Chapter 6 雨
不得不说,有了个太阳后,世界变得不一样起来。
至少世界开始有了日夜变化,时光的流逝也变得明朗起来。
帕特里夏的豌豆苗最近有了收成,而沐鸢飞的粉白桃之辉也打上了花苞。
她期待地望着沐鸢飞的花。在她的想象里,这朵朵小花应当是惊艳无比。
粉白桃之辉倒也没让帕特里夏失望,或者说,没那么惊艳,但却也不那么失望。
当她捧着花进来时,沐鸢飞正望着窗外。
帕特里夏提醒她,粉白桃之辉开花了。
沐鸢飞似乎并没有很大的震动。至少面上不显,她拿手摸了摸粉白桃柔软的花瓣,而后让帕特里夏拿回去。
“您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没有。”
沐鸢飞解释道。她说不太出来她的感受。她知道花会开,也知道花的模样,好像因为知道一切的结局,所以显得没有那么惊喜。
可是啊,可是。
她却没有猜到他们的结局。
沐鸢飞又开始痛苦地自责起来。只是面上不显。
“这里的花倒是开了。”帕特里夏惦念着那片花海,“那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
“唔……那片面积很大。”
沐鸢飞摩挲着下巴。
“最好能下场雨。经过雨水的滋润,什么都能开出花去,连石头缝里都能变出根草来。”
“下雨?不错。”
帕特里夏意外地喜欢雨,她喜欢听雨的声音。
“我知道,‘一任点滴到天明’。”
“哈哈,你倒是会引。”沐鸢飞不知道帕特里夏从哪里看来的这句诗。或许是书房东边的架子上,那里沉积了许多关于诗的书,有西方的十四行诗,亦有东方的长短句。
“不过,应当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更正道。
那些诗是洛文德的存留。他很爱读诗,总是喜欢在雨天,躲在书房落地窗边的扶手椅上,一首一首地读起来。
“听雨要在夏天听。”
沐鸢飞想起洛文德最喜欢夏天的雨。
“夏雨很暴,下得酣畅淋漓,不顾一切。”
她闭上眼,眼前似乎又重现了那画面。
仿佛是要吞天裂地,与这世间的一切扭在一起,凶狠的雨水狠厉地洗涤全部的污浊,又用力地激起新的泥渍。风剐着铁皮的屋顶,一下一下,想要掀开底下遮掩的阴影。
“那噼里啪啦的雨声一定要在夜里听。”
她记得洛文德坐在椅子上,兴奋地望着外面的雨。之前在地下的基地里,他是没有这种机会欣赏夜雨的。
在那帮蛮横的家伙还没发现沐鸢飞就是继任者时,她和洛文德他们过了一段很棒的日子。
棒到什么程度?
人人欢欣。
洛文德爱听各式各样的雨,这点倒是同帕特里夏很相像。
他说,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响亮,而细针似的雨点听着却像瀑布倾泻,哗得一声倾下来,像不要钱似的没命的倾。
“你听,阿鸢,你听。”
他快活得像个孩子。
“你知道吗?听着这样的雨,好像自己这微薄之躯,也沾染上了一星半点‘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家国豪气。”
沐鸢飞点点头。他们俩一同感受着这天地之间,雨水的神奇和妙处。
不过珊迪不管这些,她走进来,一手一个,架着他们去吃暖锅。
十二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往大得惊人的暖锅里投入食物。
其实可以分成两个,但是似乎谁也不愿意离开谁。
伴随着夏日的狂风,雨水冲刷着大而透明的落地窗,外头已然是天翻地覆,而屋内却是祥和而平静,唯一的风暴便是那口暖锅咕嘟咕嘟不断翻滚的旋流。
食物被裹挟在或红或白的汁水里,顺着筷子流入喉道,滑过食梯,最后安然于泛着酸波的胃池中。
偷偷地,有人惦念着沐鸢飞爱吃肥牛,给她夹上一筷放在碗里。
来不及看清是谁,又一双筷子袭来,这次是块土豆,照例还是她爱吃的。
有一有二必有三,才待吞下这滚热的洋芋片,又是一副无名之筷,扔下三只青菜便跑。
如此一来一去,整顿暖锅宴,沐鸢飞的碗便没有空过的时刻。
就如外头被狂风暴雨所裹挟的天地,她也被屋内的挚友,用狂风暴雨般的爱在保护着啊。
“阿鸢。”
帕特里夏叫醒她。
“你……眼泪……”
不知不觉中,沐鸢飞流下了她的眼泪。
紧接着,帕特里夏又发出一声惊呼,她指了指窗外。
细丝从天空中滑落,一道,两道,跟着紧随而来的已经无法数清了。如瀑布泄倾,天穹底,挂上了一道细密的银幕。
原来。
雨也一直在等她,就像是等着许久未归的老朋友。
当她落下第一颗思念的眼泪时,雨就如流星划破希望的天际,来到了她的身边。
雨后,大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土壤褪去了它的黑色,变回了正常的棕栗色,当然有些地方还呈现着黑色的状态,那是比较肥沃的地方。
房子外花园的拱门也被洗刷一清,露出原本的白色。沐鸢飞走到它身旁。这里本来缠绕着弗洛伦蒂娜月季,一种美丽的花,沐鸢飞觉得很像玻利维亚。
哦,玻。
沐鸢飞这才发现原来玻才是那个真正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人。
“或许你留了,玻。”
沐鸢飞抚摸着记忆球。
“在我的记忆里。
你曾和我融为一体。
然后又分离。
拿着镰刀守护我,也守护你自己。”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像是在低吟着什么歌曲。
帕特里夏艰难地从路上走过。因为下雨,这里的一切变得湿漉漉的且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道路变得难行了。
“阿鸢。”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沐鸢飞的身边。
“帕特里夏。”沐鸢飞向她介绍拱门,“这里本来长着一丛月季花,缠满了整座拱门,好看极了。”
“是吗?”帕特里夏上手摸了摸,“可惜了,现在它不在了。”
“它会回来的。”沐鸢飞的眼神迷离了,“你知道的,因为下了雨。”
“什么?”
帕特里夏显然没有听明白。
“雨水能够带来新生。”
沐鸢飞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很快你就知道了。” Chapter 7 吔人花
很快,帕特里夏知道了。
雨后的世界简直天翻地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植物一下子从土地里冒出来,将整个世界覆盖得全然不同。原本充斥着漆黑、暗灰以及毫无生气的淡调的世界,倏忽间明艳起来,雨水洗涤尽了千层万层的晦暗,显露出那万紫千红、绿意盎然,金灿灿、黄澄澄、绿油油、红彤彤的大千世界来。
帕特里夏扑到她那豌豆苗的旁边,那里早已经是杂草丛生。绿意晃了她的眼,差点儿令她将自己的宝贝豌豆也拔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去除着不相干的杂草,直至围绕粉白桃和豌豆苗的那一方小天地,和外界的草禾,出现了明显的分隔,这才满意地停了手。
沐鸢飞走出来,她嗅闻着空气中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雨后总是如此,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天地间的一株禾草。她叫住帕特里夏,问她去不去散步。
“好啊。”
帕特里夏当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她们两个人朝着远处走去。
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一般,又或者是本来就在哪儿,只是任谁也没有发现,帕特里夏和沐鸢飞走进了一片林子。林中有各种各样的树木,甚至还有果树,帕特里夏发现,是红彤彤的苹果。
“这也太快了。”
帕特里夏惊讶地说。只是下了一场雨,她想,这棵树居然一下就完成了从出生到长大成树,再开花结果的过程。
“是的。”沐鸢飞也有些震惊,“说起来,我还挺想吃水果的。下雨前,我还想:啊,要是有水果树就好了。”
“那您要来一个吗?”帕特里夏一边问,一边已经轻轻一跃,来到了树上,“让我给您摘几个。”
“其实。”
沐鸢飞没有接过苹果,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不爱吃苹果。”
呼呼。风吹过,苹果树的叶子发出了声响。但不知道为何,帕特里夏感觉到,那棵苹果树似乎在哀伤地悲鸣……
“你喜欢吃苹果吗?帕特里夏,如果你喜欢,你吃了它们吧。”
“啊,我还挺喜欢的。”鉴于那棵苹果树的哀伤,她决定说点儿好听。帕特里夏咬开苹果,清脆的响声送来了甘甜的汁水。
“挺好吃的,您确定不来一个么?”
“你吃吧。”沐鸢飞看了看她手里还剩的两个,“吃不完的话……”
“嗯?”
“那就带回去吃。”
“哦……”
她们并没有什么对于进食的需求,如果不是沐鸢飞实在想划分一下时间,其实她们连睡眠的需求都没有。她们俩几乎没有任何负面的感觉。在这虚无之地上,世界是虚无的,时间是虚无的,连她们俩都感觉是虚无的。
没有需求和感觉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连欲望都省免了,帕特里夏想,人这一生或许便是被欲望所驱动,进食的欲望,喝水的欲望,睡眠的欲望,都是点燃人生命的火苗。一旦连生存的欲望不复存在,人那如火的生命,似乎也一下子被一盆水迅速地浇灭了。
太无趣了。因为什么都不需要做,又有着花不完的时间和生命,所以就好像行尸走肉般钉在这个世界里,随风飘摇,或者说,连这点子推动飘摇的风都没有。
然而现在似乎正变得不一样起来。
这个世界,在下了一场雨后,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或许,她可以同阿鸢谈谈,让她们一起在这个大变样的世界里冒险,而不一定要拘泥在那个小小的房子了,虽然它其实很大,还有一个硕大的花园,但是在孤独的一个人面前,又显得非常的渺小和压抑。
实在是不能想象。之前阿鸢是如何一个人在那个房子里,度过漫无目的的岁月的。
“喔喔!帕特里夏!你来看,这里有几棵橙子树。”
沐鸢飞有些高兴起来。“很好,我爱吃橙子,你爱不爱吃?不爱吃也没事,我会吃完的,我甚至能一天干掉二十橙子。”
看着帕特里夏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眸,沐鸢飞又进行了补充:“哈哈,开玩笑的,我也吃不下这么多。”
她走近那些树,甚至无需她攀爬上去,那树仿佛知晓她的心意,待沐鸢飞来到它的身旁,它便落下了一个橙子。
沐鸢飞拉开裙子作接布,顺利地接住了。看到她的成功,那树似乎很快乐的样子,帕特里夏又一次感受到了植物的情绪,紧接着她看到那树下起了一阵橙子雨。
“好了,我拿不来这么多。”沐鸢飞好像能和树交流一般,当她收获了满意的数量,并出言制止时,那棵树便停止了落果的行为。
“帕特里夏。”沐鸢飞叫住了她,“现在,我要给你变个魔术。”
帕特里夏没有反应过来。那堆簇拥在沐鸢飞怀中的橙子瞬间不见了。她知道它们去哪了。
阿鸢应该是把它们放进了物品栏里。她想。
“很不错,帕特里夏。”
沐鸢飞惬意地点点头。“我们再往前走走,多拿点回去,今晚有事儿干了。”
“唔嗯。”
帕特里夏并不知道沐鸢飞想做什么。吃是吃不完的,她想,还能做什么呢?
只是未等她想出其中的关窍,一棵奇异的植物便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是什么?”
那植物奇大无比,它的脑袋大大的,一张鲜红的外皮如一层血污般覆盖在它脑袋的表面,上面有许多白色的点,或大或小,或规则或不规则,如珠子般凸起在表皮上,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恶心。暗绿的、粗壮的、弯扭的茎秆支撑着头和下部。在那下部,帕特里夏似乎看到了许多正在蠕动的绿色触手。
“它看起来好恶心。”
帕特里夏皱起了眉头。那怪异植物好像有听觉一般,举起触手便朝帕特里夏袭来。
“小心!”
帕特里夏灵巧地躲过了,同时提醒沐鸢飞注意。
沐鸢飞倒是没什么关系。这棵植物看着可怖,却伤不了她分毫。她刚才也观察了一会,已经知道了它的品种。
“这是一株食人花。”
沐鸢飞对帕特里夏说。
“食人花?”帕特里夏脸上写满了救命。她好不喜欢这种植物,它们总是散发着恶臭,那张大嘴里黄绿色的带有腐蚀性的粘液在那里翻滚。想到这里,她觉得她的胃袋也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不过,它和一般的食人花不同。”
“不同?有什么不同?”
“这个嘛……”沐鸢飞躲开食人花的触手攻击,“这只比较小肚鸡肠。”
“……哈?”
“你应该感受到了吧?它现在很不高兴,因为刚刚你说它很丑。”
沐鸢飞朝帕特里夏走去。
“刚刚的刚刚,我又说它小肚鸡肠。”
食人花的攻击明显更猛烈了。
“现在,它记恨上我俩了,不把我们两个吃掉,它决不罢休。” Chapter 8 花海
慌是不会慌的。
沐鸢飞和帕特里夏灵巧地躲过了食人花一次又一次地攻击,直到它累得停下来气喘吁吁,如果它有排气的这个系统的话。
“现在怎么办呢?”帕特里夏搜寻着旁边可供通行的路,“我们要不,从这里过去?”
“嗯……看起来可以。”沐鸢飞瞟了一眼食人花,“不过你最好不要说出来,因为……”
食人花显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们俩的。一听到她们想从侧边逃跑,它便迅速地抽出纸条,织出一张密网,牢牢地锢住两侧可通行的路。
“这家伙……”帕特里夏皱了皱眉。还真是,不肯善罢甘休啊。她想。
“好吧。看来只能试试这个了。”
“什么?”帕特里夏看向她。
“既然我们说了让它觉得受伤的话,那么……”
沐鸢飞向前一步,朝着食人花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用洪亮而真诚的声音说道:“对不起!食人花,刚刚我们不该出言伤你的,请原谅我们!”
食人花愣住了。在片刻的沉寂后,一股沉闷的、奇怪的声音从它的身体传出来,像是一只坏掉的号,食人花的身体抖动着,因为狂笑而难以停下。
在这阵难以自抑的狂笑后,食人花并没有打算原谅她们,与之相反,它抬起一根触手,快速而狠厉地向沐鸢飞抽去,它要把这两个冒犯它但是看起来很弱,因为对它敬畏得要死所以道歉的家伙好好地玩弄一番,最后吞到肚子里去。
那带着毒液的触手飞速地向沐鸢飞的脸袭来。要是碰上了,绝对是毁容的程度。帕特里夏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她同时将手伸过去,决定帮沐鸢飞挡下这一击。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帕特里夏的手并没有碰触到那冰冷无情的腐蚀性毒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触感,沐鸢飞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它缓缓落下,与此同时,锋利的死亡镰刀出现在沐鸢飞的另一只手上,并且瞬间割去了那条企图施展罪恶的触手。
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响起。沐鸢飞发誓她这辈子没听过比这还要冲击大脑的嚎叫,除了夏天趴在树荫里的蝉鸣,那是真的恐怖,数百只蝉同时鸣叫,让人的脑波瞬间通网了另一个世界。
“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
沐鸢飞走一步砍一条触手。“我只是在想,方才话对你有所伤害,因此选择了道歉。你不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觉得我们是因为怕你才奴颜屈膝的话,倒也不必。”
食人花颤抖着,不仅仅是因为触手被砍的疼痛,更多的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对它想法的完全洞悉,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呐,如果觉得方才的致歉不够真诚的话。”沐鸢飞将死亡镰刀抵在食人花的头顶,“我完全可以更有诚意地再来一遍哦?”
这个小小的、小小的镰刀,不知为何。透出一股巨大的寒意。食人花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但同时它又偷偷幻想着一件事。于是它悄悄张开了嘴巴。
“哦,是希望我进到你的嘴里道歉是吗?也不是不行哦?”沐鸢飞的镰刀在它的头顶刮来刮去,“只不过我出来,是从这里,唔,还是这里比较好呢?”
食人花“噗通”一声跪下了。它恭顺地收起了所有触手,并将它们码得整整齐齐,摆放在自己的身边,连同断掉的那些。
“谢谢你,食人花。”
沐鸢飞将镰刀收进去,而后招呼帕特里夏继续往前走去。
“接下来我们去哪?”
“嗯……其实我本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的。”
沐鸢飞说。
“本来我有点想去看看那篇粉白桃之辉的花海,但是转念一想,才刚下雨,可能只刚抽了芽,顶多长了叶子。不过方才看到那个果树‘噌’地窜出来,连果子都有了。我便想,会不会……那里也开花了?”
“或许开了。”帕特里夏想,她希望开了,这样沐鸢飞的期望不会落空。
“好的,让我找找方向。这突如其来的树林和植被,让我有点摸不到头脑。啊——往这边。”
她们俩并肩穿过一片混杂着很多树种的林子。帕特里夏看不太出来都有些什么,沐鸢飞倒是一一帮她指认出来。跟着她们沿着一条小溪而行,溪边有许多开了黄花和红花的小草,还有几块很突出的大石头,就像她们门口的那块一样,不过经过太阳证实,那其实是块石英。
随后,她们又爬上了一个小土坡。土坡上有许多伫立着的白车轴草,也就是三叶草,此外还有已经结了种子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抱被着细小的种子,簇拥成一个绒球,挂在长且直的绿色茎秆上,像是一盏毛绒绒的圆灯笼。
沐鸢飞忍不住去吹它们。她给帕特里夏也摘了一朵,很小心的,以免在交到她手里时就让那个绒球圆灯笼散架了。帕特里夏也吹起来,一粒一粒的种子打着纯白的伞,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寄居的母体。
她们俩在这个山坡上消磨了一会时光。之后,她们便并肩走下了这个小山坡。粉白桃之辉的花海就呈现她们的面前。
“好壮观。”帕特里夏赞叹道。
铺天盖地的粉白桃之辉挥舞着细长的叶片,在风的吹拂下,翻滚出绿色的浪。白中带粉的花像是一只只小船,组成一组有一组密实的舰队,行驶在充满风波的海上。
“就像是绿色的苍穹之上,布满了白色的星。”
这是帕特里夏的形容。
沐鸢飞淡淡地笑了。她走进去,随后躺倒在那一片白波翻滚的海里。
帕特里夏也学着她躺下。和她一起仰头望着碧波如洗的天,天上正飘着大朵大朵的云,像是柔软的羊。
多美好的一刻啊。
帕特里夏想。
是啊。
沐鸢飞想。她的眼里充斥着不由自主的泪水,哪怕躺下仰卧看着天,也没办法阻止它从眼角滑落。
下坠的泪珠里,映出如星星般夺目闪耀的花。
就像那家伙一样。 Chapter 9 平静的生活
今日过得倒还算充实。
回去的路上,帕特里夏怀抱了一束长长的野菊,有白有黄。花开得到处都是,生得又高又直,实在教人很难忽略。沐鸢飞也有收获,路上看到一根绿色的长缨子,拔起来一看,是个长得肥嫩白胖的萝卜。
“带回去炖汤。”沐鸢飞看了看,“可惜没排骨。萝卜排骨汤最得劲了。”
“不如做红烧萝卜。”帕特里夏弱弱地提议,“也不错。”
“只能如此了。”沐鸢飞十分感叹,“太阳也有了,雨也有了,植物也有了,不知几时有动物?”
沐鸢飞都不知道的事,帕特里夏怎么会知道?她摇摇头,又说:“有萝卜就很好了,明天再走一走,白菜、土豆,只怕都有了。”
“倒也是。”
这天她们俩吃上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尽管只有一碗萝卜汤,还有红烧萝卜。沐鸢飞连饮三碗萝卜汤以后,还是觉得有排骨的比较好喝,而帕特里夏吃了三大块红烧萝卜后发觉——
“好想配饭吃啊!”
她发出这样的感慨。
“速速种起。”
沐鸢飞表示赞同,并拉着帕特里夏连夜开垦出了一块水稻田。经过几天几夜的寻找,她们终于种起了一小片水稻,绿油油的,煞是好看。
帕特里夏的豌豆田已经初具规模,在沐鸢飞的淫威下,种子的出芽率、生长成功率高达百分百,结果率更是一般豌豆苗中的翘楚。
沐鸢飞欣慰地点头,看来不久,就能吃上好吃的豌豆了。她喜欢那种水煮的,加上一些盐,就能直接吃了。
等等,盐?
沐鸢飞猛地跑回厨房,看着盐罐子里还剩下的大半罐子盐,心里忽然有了点底。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够,于是乎,她赶紧又跑出去,叫住帕特里夏,说要一起去找海。
“找海?”帕特里夏心说好突然,怎么一下子就向往起了海洋,只觉得不对,便询问道:“怎么突然要去海边了?”
“啊哈。我想去海边,是因为……”沐鸢飞凑近她,“感觉家里的盐要不够用了。”
“盐?不够用了?”帕特里夏迷惑,“不是还有大一罐吗?怎么就不够用了?”
她记得仓库里那个罐子真的很大,可能是个装酒的罐子,还有那么大大的一罐子呢,怎么会不够呢?
“嘛,现在不是吃的东西多起来了吗?总感觉可能不够呢?”
沐鸢飞想到的是灶台上那个小盐罐子里的盐,总感觉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有可能用完呢?
虽然还不知道还能不能有那个时候呢……
“不会吧?那个盐,我感觉吃一年都没问题。”
“真的吗?”
轮到沐鸢飞迷惑了,难道那个小罐子是什么葛罗瑞亚遗留下来的魔法罐子么?
“就灶台上,那个小小的、小小的罐子,真的够一年吗?”
“啊!你说那个啊!那当然不行啦,我是说仓库里还有很多。”
“原来是这样。”
“你去海边,不会就是想提取盐吧?”
帕特里夏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那样的盐,不是粗盐吗?要用各种手段提纯过,才能用以食用吧?”
“是这样啦~不过比没盐吃,不是要好一点吗?而且我们房子里也有很多器具和药剂,提纯的话,应该不难吧?”
“也是哦。不过不用担心啦,盐在仓库真的还有很多,其他调味料也是,如果你依然不信的话,可以去仓库看看,我记得就放在左手进去,第一个架子的旁边。”
“哈哈哈,我当然信你啦,帕特里夏。”沐鸢飞笑着又走回到房子里去,她刚刚想到了葛罗瑞亚,有一点点难过。不过不想被帕特里夏发现,只好先假装不在意地回到房子里,才找了一个角落,蹲在那里默默地数蘑菇。
平静且祥和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一天帕特里夏拿着一束类似于禾穗的植物走进来。
“阿鸢,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是玉米啊。”沐鸢飞在帕特里夏差异的眼神下接过它,“对啊,这就是原生的玉米。我们吃的都是经过我们培育过的。”
她拿着那株植物不停地搓:“怎么你这么叛逆,还长回去了,变成一副我们都不常见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帕特里夏觉得,那个原生玉米,在沐鸢飞的手下正瑟瑟发抖着。
沐鸢飞把上面的颗粒都掰下来,而后拿小铲子在她们的农场里细致地挖了几个坑,把这些被薅下来的颗粒放了进去,接着,轻轻铺平,拿起小水壶一一浇过水。
“能种出来吗?”帕特里夏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
“不知道。”沐鸢飞对着土地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它们应该不敢长不出来吧?”
土地似乎震颤了。此后从这些坑里抽出几株高大而绿油油的植株来,沐鸢飞骄傲地指着被绿色叶片抱被的金色果实,对帕特里夏说:“你看,我就说它是玉米吧?”
“真的,原来真的是玉米。”
帕特里夏有些难堪地回应着。这明显就是威胁玉米进化发育成大家认识的模样吧。她和玉米一起瑟瑟发抖,这段日子她总觉着沐鸢飞不对劲,好像和以前那种温顺和蔼的模样很有些不同了,现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压抑于和善外表下的恐怖……
“帕特里夏。”沐鸢飞走上前去,抚住她的肩膀,一脸关切地问候道:“你怎么了?抖得厉害,是身体不舒服吗?”
帕特里夏摇摇头,是在否定沐鸢飞,也是在否定她自己。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看着沐鸢飞哼着小调,拿起水壶一个接一个地给植株浇起水,一副灿烂的模样。帕特里夏突然笑起来。
真是,阿鸢可是在之前那样的虚无之地,独自度过了好几年的人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问题呢?是我自己在给自己找事吧?
她迈步上前,接过沐鸢飞的水壶,微笑着对她说:“让我来吧。”
“……哈哈哈,不是,这种事,你还要来个你争我抢?”
“倒也没有啦。只是看你最近,好像都没有睡好。”
“竟然被你发现了。有这么明显吗?”
“因为您的黑眼圈很明显啦……不如去睡个午觉?”
“也成吧。”
沐鸢飞接受了帕特里夏的提议。她最近确实睡眠质量不得行,原因嘛……
是她最近不知为何频繁地在做一些她并不想做的梦。
也许,白天就梦不见了吧?
但愿如此。
入睡以前,沐鸢飞如是祈祷道。 Chapter 10 生命树
又来了。
就像是沉溺在无尽黑暗的潭水之中,沐鸢飞感觉到自己被一团粘稠的半流动固体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而去。耳畔,似是啼哭又似是嚎叫的声音萦绕难退,刺激着耳膜和神经,伴随着难以言明的压抑感直达胸腔,顺着血液通往心脏。心脏有若擂鼓,在她的胸腔形成共鸣,给予那阵难以言喻的声响以回应,激荡得身体都快破碎。
她试图从这个梦境里苏醒,但一如往常,无济于事。没有办法,沐鸢飞选择忍受,在这漫长的黑暗和摆脱不掉的苦痛中里漂流。她想知道这个黑暗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沐鸢飞感觉到自己逐渐忍受了这噪音和压抑,这时一点光亮从远处传来。沐鸢飞不抱希望地望向它,她并不觉得黑暗会将她涌向光明。不过这次,事实与之预想的恰恰相反,黑暗中,那团粘稠而压抑的半流动固体生出两只手来,将她托举至那光与暗的交界处,而后轻轻一推——
“走你吧!”
不知为何,沐鸢飞似乎听到了那团固体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纯白的空间。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纯白的空间,有可能是因为光线太过充足,所以才变成纯白的模样。
“啊——”
一个悠长的声音企图吸引沐鸢飞的注意。但是沐鸢飞一副置若罔闻的死人脸让其很不爽。其清了清嗓子,维系尊严般再度开口:“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打扰了。”
这次沐鸢飞倒是注意到了,她微微颔首,以示友好。但其依旧不爽。
怎么,双目空洞,一直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嘛!
可恶!
其说的倒是实话,沐鸢飞确实没把其放在眼里,因为……她压根看不到说话的家伙在哪里。
“恕我冒昧。”沐鸢飞缓缓开口,“请问您在哪里?”
捏树!
敢情她压根没看到它。
“吾即在汝之眼前。”
尽管因被忽视而骤生一肚子无名之火,但其还是按压下了自己的怒火,选择文雅地回应沐鸢飞的无礼举动。
沐鸢飞已经看了前面很久了,并没有看到什么物体。接着她往上望去,也没什么东西,之后,她又向下探去——
“抱歉,才看到你。”
一棵小树苗生长在地上,朝着她摇晃着脑袋,方才的话语都是它说的。
“哼……傲慢的家伙……”
树嘟囔着,而后它便介绍起自己。
“吾乃生命之树,此地之掌管者也。”
“您好。”
沐鸢飞正打算介绍自己,不料却被生命树打断了:“我知道你,不必赘述。”
“哦?”沐鸢飞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回应。
“废话也不多说,我找你来呢,就为了一件事。”
沐鸢飞不觉笑了:“何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啊哈,果然明人不说暗话!”
生命树满意地点点头,尽管看上去只是树枝抖动了下。
“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要你的死亡镰刀!”
“哦?”
眼见着沐鸢飞好不废话,便从物品栏中迅速地抽出了镰刀,生命树愈发满意,但随着镰刀的逼近,那股子死亡的气息蔓延,一直以来只接受过源源不断生命之息的生命之树难以承受,一下子蔫萎下去。
“救……命……啊……”
被那股子死亡气息压得喘不过气的生命树有气无力地呼喊着。
“嗯?这不是您的要求吗?”沐鸢飞笑眯眯,“想要我的镰刀,这不就正在给您感受着吗?”
“啊……快,快拿开……”生命树欲哭无泪,“拜托了……”
沐鸢飞将镰刀收了回去,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几天的噩梦,是你搞的鬼吧?”
“不是我!”
生命树揉着自己的脑袋。
“嗯?”
“真的不是我!”生命树看沐鸢飞一脸不信的模样,“准确的说,是那把镰刀啊,那把镰刀!”
“什么意思?”
“那把镰刀,不是代表着死亡吗?你的生命气息太弱了,根本压不过它散发出的死亡气息,因此才会频繁地做噩梦的!”
“哦……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
生命树叉腰,信誓旦旦地点头。
“我为何要信你?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嗯??你还看不出来吗?”
生命树一脸恨铁不成钢。
“看出来什么?”
“……吾乃汝生命之息的具象化啊!”
一生气就往外飙文雅之词的生命之树如是说道。
“谢谢。刚刚知道。”
“……汝这是什么态度啊!”
“你一开始不也没介绍清楚吗……”
“哼哼,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总之,你看到了,我很弱,根本承受不了那把镰刀带来的死亡气息。长此以往下去,你就会被死亡镰刀吞噬,最后失去生命体征的。”
生命树假装平静,试图营造一种用平淡的语气不经意吐露一件大事的氛围。不过……看起来收效甚微,沐鸢飞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甚至,它从她的眼眸中还读出一了一丝兴奋??
“喂……你这家伙,不会……”
生命树瞳孔地震。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讯息,不管是真是假。”沐鸢飞蹲下身来,“首先如果消息是假的,其他没有其他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或者说引诱我的条件,我都不会把镰刀交给你;其次,如果消息是真的话,你觉得——”
她微微地笑了:“我还有理由把镰刀交给你吗?”
可恶!
生命树咬牙切齿。
“你就这么?嗯?你,你,你想想帕特里夏啊!”
“帕特里夏……”
看着沐鸢飞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生命树看到了曙光。
“帕特里夏的话,我会把她放回记忆球里去的,至于与我有关的记忆么,删掉就好了……”
看着沐鸢飞念念有词的模样,生命树顿感大事不妙,不知为何,它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渐虚弱下去……
“不要啊——”
它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嚎叫。
“噗嗤。”
沐鸢飞笑了出来:“逗你的罢了。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想要放弃的家伙。”
她望向远方:“如果真的想要放弃的话,在那个所有人都离去的时刻,就可以放弃了不是吗?”
沐鸢飞又望向生命树。
“我啊我,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呢!”
“你的使命是什么?”
生命树不禁询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
沐鸢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好像有点知道,但是又不是很清楚,总之你放心,你不会枯萎的就是了。”
“……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想要死亡镰刀?”
“呵……和你一样咯,就是好像有点想要,但又不确定你到底会不会给,总之你放心,想要镰刀的理由你不会清楚。”
生命树也打起太极来。尽管沐鸢飞其实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有些迷茫。
“好啦,不多聊了。我这午觉睡得也有些久了,该醒了。”
沐鸢飞摸了摸生命树的树顶,叶尖划过手掌心,不觉有些刺挠。
“我走啦,生命树。下次再……我们应该还能再见面的吧?”
“呵——见面是肯定能见面的。”
生命树注视着沐鸢飞走开,见到她大跨步离去,却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下来,随后她摸索了一会,看样子没什么效果,跟着又折返回来。见此情景,生命树有些得意地喃喃自语道:“不用下次,这次就能再见!”
“小生命树,我好像出不去的样子。”
沐鸢飞又回到生命树的身边,她盯着它:“你别告诉我,是你搞的鬼吧?”
“正是在下。”
生命树倒是坦白得敞快:“怎样?有本事你走出去啊?”
沐鸢飞看了它一眼,随后拿出了镰刀。
“用镰刀啊,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强行破开我的空间,后果自负哦。”
生命树顿时遗憾自己被固定在土里,不能自由行动,不然它一定围着沐鸢飞转来转去,来上一支爱的恰恰舞。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打算把镰刀给你呢?”
沐鸢飞又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明明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却能令对方解读出各种意图来。
“你?!”
生命树怒吸一口气。
“好啊,吾笑纳了!”
“啊~~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沐鸢飞又把镰刀放回去了。
“……随你!早晚有一天,你会选择把镰刀交给我的。”
生命树装作不在意地哼哼。
“反正不给我你也出不去,就和我一起在这个纯白到虚无的地方互相折磨吧!哈哈哈哈哈哈……”
它狂笑起来,试图给自己打造几分反派的气息。
“呵呵。”
沐鸢飞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她甚至给生命树提起建议。
“你如果想让人觉得你不是好人的话,就应该这么笑。桀桀桀……”
“淦……这是什么怪笑声。”生命树皱起眉头,“不过听起来确实有够反派的。”
“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最擅长事情之一便是——”
沐鸢飞朝着生命树露出她的八颗牙齿。
“在虚无之处生活。”
生命树有种不好的预感。
“桀桀桀桀桀——”
救……命……啊……
生命树有气无力地发出了它最后的呼喊,而后昏厥过去。 Chapter 11 虚无生活(一)
沐鸢飞说的没错,她诚然很会在虚无之地生活。况且这个虚无之地,看起来并不是很虚无。
“哦。我的小生命树,你看,这个土地一镰刀下去,竟然挖出了泥土呢!”
“哦。”
生命树半死不活地回答着,它可不乐意见到沐鸢飞如此兴奋地在它的纯白世界里跑来跑去,毕竟对于只能扎根在土里,根本不能跑来跑去的它来说,这个地方就是一片每天不变的虚无之地。
但对于沐鸢飞来说,既可以自由活动,且身边有个什么都能挖的表面黄金镐,实际上是死亡镰刀的史诗级工具,这个纯白的虚无世界登时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正耐心地挖掘着,方才不过深入了几米,便挖掘出一袋种子,一个水壶,以及一把锄头。作为一名专业的狂热的种田人,沐鸢飞大喜,赶忙在洞口旁的不远处又开辟出一块小小的田地。
生命树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胆战,它倒不是因为可能会有其他生命体出现威胁到它的地位,而是说——
如果一个人发现一个地方可以种田,那么将意味着至少有233个小时可供那个家伙消耗。
救命,谁不爱种田。
不管是现实还是虚拟世界,一个地方如果可以种田,那么这个地方的有趣程度将上升一百到两百倍,反之,如果一个地方连田都不能种,那真的是,一个真正的虚无之地。
沐鸢飞却并没有发现生命树的战栗。她的目光,全在那袋种子上。种子出乎意料地很大,呈现棕色的长椭圆状,或者说瓜子状更形象一些。袋子里一共有十二颗,秉承着能对应就不浪费的精神,她开垦了十二块田,而后把种子播撒了上去,准确的说,是把种子放在对应的土地上就可以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浇水。不过目前沐鸢飞除了一个水壶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看来得挖个水源。
沐鸢飞看了一眼生长良好的生命树,看起来咨询它似乎并不能获得什么消息,因此还是自力更生来得比较好。况且这家伙和自己的生命相连,据它说,它乃自己生命的具象化,所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吧……这家伙看起来不靠水和太阳都能活……
她持续挖掘起来。土块被自动吸收到物品栏里,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不过最初倒是没有挖掘到底,反而偏离轨道,成为了一段不太妙的旅行,现在倒是回归了初心。
呵呵呵呵呵……
沐鸢飞尴尬地笑起来,横竖在坑里,没有人能看见,唯一的活物生命树又动不了,笑死。
好吧,还是不该笑它。沐鸢飞想。毕竟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很惨了。
挖着挖着,面前土块的颜色变得不一样起来。原本是常见的棕色,现在逐渐变深,变成了褐紫色,伴随而来的,是一块又一块散发着铜光的矿石。
“啊,挖到铜矿了。”沐鸢飞看起来并不是很兴奋,她现在比较想挖到地下水源。
她很快又思考起另一个问题。“等会,如果真挖到水源,我要怎么把它保存起来呢?”
算了算了,还是能挖到再说吧。
沐鸢飞又挖了一阵,心心念念的水源倒是没遇上,却碰到了一只气焰嚣张的地下甲虫,扬着它坚硬的大鳄气势汹汹地向沐鸢飞袭来。
“哔——您遇到了一只铁甲虫。等级为一级,请您尽快选择武器,在听到哔——的一声以后,打斗正式开始。”
沐鸢飞一面给自己配着音,一面挥舞着镰刀冲上去。这只被定义为“一级”的甲虫很快成为了她的刀下亡魂。
“好大一个头壳啊——”沐鸢飞把它顶在了头上,“不知道能拿来干嘛用,啊,变黑了。”
她兴致勃勃地玩了好一会,才挖开一个坑洞,把这只坚硬的头壳放进去,权做一个标志。
“要是有显示到了地下多少米的东西就好了。”
沐鸢飞自言自语道,不料想话音刚落,一件物什便滚落下来,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可以测量探入地下多少米的仪器。
那仪器在沐鸢飞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化作一个图标呈现在她的眼前。图标随她的心意开启或关闭。沐鸢飞定睛一看,现在刚好到了地下一百米。
“不错。不过要是有矿物探测仪就好了。”
她继续自言自语着,不过这次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也行。她想,未知也是一种乐趣。
沐鸢飞又继续了她的挖掘之旅,这一次,又出现了一只地下甲虫,和上一次的一样,紧接着,随着挖掘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甲虫冒了出来,不过对于沐鸢飞来说都不是事。一个漂亮的切割,几下完美的回切,这些冲上来的甲虫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地上到处都是甲虫死亡后留下的头壳。
她慢慢往前走去,只见前方道路越走越窄,本就昏暗的光线更是越来越微弱,最后接近于无,甬道里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而过。沐鸢飞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镰刀,靠着土壁,缓缓地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照亮进来,沐鸢飞不慌不忙,稳稳地朝着散发光亮的洞口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出洞口,她便有些后悔。这里明亮如白昼,各色焕发着七彩光亮的果实挂满了洞府,照得这个小小世界变得迷幻起来。伴随着这些七彩亮光的,是地上翻涌、重叠以及交错在一起的甲虫们,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它们在同伴身上疯狂乱爬着,像是在庆祝什么,正在爬行着狂欢。
远处,一块高耸突出的石头上,立着一只巨大到离谱的蓝色甲虫。它是这里的王。它的身躯比这里的任何一只甲虫都要大上数倍,相当于五只甲虫重叠在一起,才能达到它的高度,三只甲虫首尾相连,才能测算出它的宽度。
它盯着身为不速之客的沐鸢飞,显然很不待见她。它挥了挥它的手,或者说是它的一只前足,示意地下的甲虫们把这个碍眼的家伙解决掉。
它的手下,或者它的臣民们自然都很听话。它们个顶个都很强壮,绝对能把讨厌的入侵者撕碎。不用几只,也许一只就能把那个瘦弱的人形生物解决掉。看呐,那家伙已经害怕得找不到北了,甲虫王狞笑着,它看到沐鸢飞把手里的武器都扔了。
那是个什么?哈哈,一个可爱的小镰刀,那个生物拿着这种东西不把她自己割伤就不错了。不知道那迷你的小镰刀能不能在它强壮的甲虫战士的壳上留下什么印迹呢?哈哈,真希望这镰刀别把它自己弄崩了——
扑哧。
咔拉。
咚。
甲虫王笑不出来,这是它的强化的甲虫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声音。它不敢置信,那个迷你到几近可以忽略的小镰刀居然一下子就干翻了它一个队的精锐。甲虫们不断涌上沐鸢飞所在的石坡,却无一不被死亡镰刀一一砍退,变成一个亡命孤魂。
那柄镰刀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仿佛杀疯了似的,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阻止得了它,死亡是其唯一的目的,它必须确保,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能威胁到自己主人的生命。
蓝色的甲虫王愤怒了。它不信,更不允许有什么东西能打得过它们这个种族。它愤怒地在它的宫殿里嘶吼,于是一批又一批甲虫,前赴后继地向沐鸢飞扑去,结果无一被镰刀收割了个干净。
它决定亲自上阵,以自己过硬的本领,来挽回甲虫一族的荣光,只是令它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那个瘦弱的不堪一击的人性生物开口了,很奇怪,从一开始,它就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恐惧的神色。
“太多了,一下解决吧。”
还没等甲虫王反应过来,它的灵魂已经从躯壳中被分离了出来,而执行这一行动,便是它从一开始就没有瞧上眼的迷你小镰刀。
“好了,让我瞧瞧这里有多少死亡的灵魂。一、二、三……”
那个人形生物数起数来,甲虫王不解,就如同它对于自己是怎么被那个迷你小镰刀收割灵魂一般不解。是的,它还是觉得,或者死亡的速度实在太快,它还没反应过来,有关那柄镰刀的威力。
“三百三十只,还真够多的。抱歉啊,不是真想杀你们,只是……”
沐鸢飞跳进那堆甲虫壳里。瞬间,成堆的甲虫壳便淹没了她。过了一会,她又跳了出来,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一束光正从那里照射出来,这是顶矿工帽。手里还拿着一件,蓝盈盈的,变成灵魂的甲虫王知道,那是水石,是它的心脏,只要把它放在一个长度达到一米五以上,宽度达到六十厘米的长圆柱形里,就会咕嘟咕嘟不断涌出新鲜的水来。
“如果不击穿你们的肉体,我就拿不到这个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让你们重新做人,哦不,做虫,对了,还有之前的那一只……”
她收回镰刀,接着又往下抛去。灵魂状态的甲虫王再一次诧异了,那镰刀宛如大型掘土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在迅速向下挖掘去。到达一个深不可测的地界后,那镰刀又跳出来,轻巧地回到沐鸢飞的手里。
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把所有甲虫的灵魂席卷进了那个由镰刀挖出来的洞里。甲虫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它们已经全员复活在了新的洞穴里了。
就像是一场梦,不过对于甲虫王来说,醒来也不是很感动。
“一般我不太想用这个技能,毕竟很耗费精神力,也很容易累。”
沐鸢飞伸了个懒腰。“不过在这世界里,好像没什么限制不限制。”
话音刚落,沐鸢飞突然昏了过去,在那个甲虫宫殿里。幸好她先前已经将怪物甲虫清理干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苏醒过来。来不及她作出反应,紧接着,便是生命树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可恶!竖子竟不顾自己身体,昼夜不分,日夜劳作,当吾如无物吗?!汝与吾息息相关,吾快累死了!莫以为无人能治汝!余可强制使汝休憩,下不为例!散会!”
在生命树半文半白的画外音中,沐鸢飞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不会疲惫的,一切疲劳的症状都会在生命树上显现,当疲劳值达到一定程度时,生命之树无法承受,便会强制令其休息,具体表现为两眼一黑,原地睡觉。
“抱——歉——”沐鸢飞大声呼喊道,“可是我挖掘起来,根本不知道你的状态啊——这可怎么整——”
“哼。”她似乎听到生命树冷哼一声。过了没多久,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被抛了进来。沐鸢飞一看,原来是一个微型的生命树。
“看好了!这就是一个拟态的我!你每消耗一些体力,积累一定的疲劳值,这棵生命树从上面开始,就会失去一定的金色,变成古铜色,如果你发现这家伙已经离全部古铜色不远了,就赶快停下来,回到地面上,否则……强制休息的后果,你不一定能承受得起哦,桀桀桀……”
“多谢了。”生命树在她面前如先前那个仪器一般消失了,转而变成一个图标呈现在眼前,沐鸢飞一示意,其便不见了。很好,沐鸢飞很满意,这样既不占手,她也能看得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的桀桀桀,学得还真有几分反派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