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全文阅读 第35分节

第345章 炽热

    崔凝显然不是正义的化身,就算在监察司供职,也不会非要去救一个没有求救意愿之人。

    离开小院,崔凝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打发了侍女,自己在后院转悠查探。这府上的侍女不一定会对她说实话,有前车之鉴,不能怪她多疑。

    不过可能是宜安公主的信物确实起了大作用,这回后院确实再没有其他男宠了。

    崔凝返回东圊时,还未到约定时间,便先进屋看了一眼青心,发现她拧眉像是要醒的样子,“青心?”

    “唔……”青心挣扎着要坐起来。

    崔凝扶起她,“感觉如何?”

    “娘子!”青心悚然一惊,嘶了一声,顾不上后脑上的疼痛,连忙抓着崔凝仔细检查,“你没事吧?”

    “没事。”崔凝没打算瞒着她,“回头与你细说,你现在能不能走动?”

    青心知道自己是被人打晕,眼下确定主子没事,心里总算踏实了,“奴婢没有大碍。”

    崔凝怕她逞强,“起来走走看。”

    “当真没事。”青心除了后脑勺有点痛之外,还有点头晕,但行动如常。

    陈智好歹也是在圣上面前露了脸的人,算准了就算事发宜安公主也不能拿他怎样,这才只身摸进公主府,但若是中间闹出人命就很难说了,所以下手并不狠。

    “那就好。”崔凝道。

    青心见崔凝垂眸看向手里的昙花簪,一肚子的疑问,却全都咽了下去。

    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侍女,甚至比夫人更清楚娘子这几年的变化,娘子在夫人面前依旧活泼,然而一旦安静下来,便如同现在这般,带着一股清冷之气。

    青心如今也算是大致上摸出了主子的性子,看着没什么脾气还极为心善,然而一旦翻脸,迎来的将是绝对的冷漠。

    叩叩叩。

    “崔二娘子?”陈智悄悄探头进来,看见崔凝连忙闪身进门。

    他脸上脂粉早本就眼泪糊成一团,又加之来回狂奔,衣发散乱,浑身是汗,简直像个鬼一样,刚探头的时候把青心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

    “把这些药粉倒在地龙里,我估算约莫一刻左右就能起作用。”陈智道。

    崔凝看着他手里足足四大包药粉,知道迷药的量定然也不小,顿时脸都要黑了,“那您赶快弄完离开吧。”

    紧接着又将手里的昙花簪递给他道,“令弟不在府里,你拿着信物连夜去庄子上救人。这是宜安公主头上的簪子,一旦她察觉簪子丢失……你明白的吧?”

    “好!”陈智郑重接过发簪,用帕子包上揣进怀里,“此番是陈某人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日后但有差遣,无不从命!”

    崔凝没有客气,等他离开后,便带着青心返回花房。

    此时,花房里已经没有一个清醒之人。

    “这是……”青心看着眼前情形,大惊失色,“娘子!”

    崔凝拉着她快步朝凌氏身边走,距离尚有几尺,青心便噗通一声倒下了。崔凝没有管,坐到凌氏身边任由黑暗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崔凝听见凌氏焦急呼唤的声音,“凝儿,凝儿?”

    “母亲……”崔凝慢慢张开眼睛,脑海中有片刻迷茫,昏迷前的记忆像褪去的潮汐又漫上来,缓了一会才慢慢回过神,目光在花房内扫了一圈。

    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宜安公主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正有个侍女在向她回禀事情。须臾,侍女退下,她回身看向崔凝,抬手抚过发间原本戴着簪子的地方,眼中含着玩味的笑意。

    崔凝不以为意回以一笑。

    宜安公主收回目光,扬声道,“府内侍婢把安神香与普通除晦香弄混了,牵连各位夫人娘子,深感不安,吾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立刻令人杖杀那婢女。”

    说罢屈膝欠身,盈盈下拜。

    “先不必处置。”太平公主脸色不好,说到底这是在她授意之下才有了这个夜宴,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她面上也不好看,“此事吾会令人彻查,必不会令诸位白白遭此牵连。”

    众人听宜安公主的意思是要将此事掩过去,本不愿轻易放过,但她姿态都快低到尘埃里,加上太平公主如此郑重承诺,倒是不太好逼迫太紧。

    两位公主道歉的道歉,承诺的承诺,纵使再多不满也只能含怒暂时吃下这个亏。

    众人早就开始暗暗检查自家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抑或有没有丢失贴身之物,确认没有问题的人再不愿待下去,立刻收拾离开。

    凌氏在崔凝还没醒的时候就检查过了,见有人离开,亦与众人一道出了花房。

    “崔二娘子。”宜安公主身边的侍女追上来,“殿下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周围之人都看过来。

    崔凝笑笑,对凌氏道,“我在监察司供职,说不定殿下有用到我的地方呢?母亲先行,我一会儿便去寻您。”

    大家一想,好像确有这个可能,便不再注意她。

    崔凝跟着侍女回到花房门口,见宜安公主正下阶梯,“小崔大人。”

    崔凝拱手,“殿下唤下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宜安公主道,“听说小崔大人拿着我的簪子去后院转了一圈,是在找什么人吗?”

    “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崔凝揣着明白装糊涂。

    宜安公主过来,贴的极近,压低声音道,“就不怕被拆穿?形迹如此可疑,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供出来给众位夫人审一审?”

    崔凝微微侧首,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下官与您素不相识,不过是突然受邀前来赴宴,到底是下官形迹可疑,还是殿下别有用心,想必大家自有判断。”

    宜安公主退开半步,轻笑道,“帖子从我府里发出去没错,请你却是阿姐的意思。”

    崔凝笑的有恃无恐,“您敢在众位夫人面前这样说,下官便敢认栽。殿下赌一把?”

    宜安公主当然不敢,她一旦当众说出此言,无异于反目捅了一刀。结果如何不重要,太平公主不可能放过对自己有背叛举动的人。

    她不知花费多少钱财心思才费劲巴拉的抱上太平公主的大腿,怎么肯因此毁掉。

    “不愧是监察司的大人。”宜安公主看着崔凝,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不是欣赏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说不清的炽热。

    崔凝心头一顿,这公主荤素不忌,不会对女子也有那种想法吧?

第346章 五哥翻车了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先行告退。”崔凝行了一礼,见她没有回话,便转身追凌氏去了。

    宴会出了岔子,所有人急着离开,一时间公主府门口挤满了马车。

    崔凝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马车附近聚集了许多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好在人群中央那人比旁边都高出一大截,一眼便看见了。

    “呀,崔二娘子来了?”围观的一位夫人语气中带着笑意,明显是善意的调侃,“还是魏大人会疼人,小崔大人有福气。”

    众人闻言,都给她让开道。

    崔凝见他被围在中间神情颇有些狼狈,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心情亦十分雀跃,“五哥是来接我的呀?”

    魏潜很不想承认,然而这个时候一帮看客围着,显然不能有别的答案,“是。”

    众人顿时笑起来。

    凌氏笑笑,“时间不早了,都上车吧。”

    崔凝与李逸逸、裴煦告别,随后登上车。

    魏潜驱马跟在一侧,满心“劫后余生”的朝车窗处看了一眼,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

    他哪儿是来献殷勤,这是阴沟里翻了船啊!

    因着之前出了谢飏那事儿,他确实是打算过来护送崔凝回府,但只是想远远跟着,并未准备露面。迫不及待的跑到未来岳母面前献殷勤,未免太过于羞耻。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提前到公主府附近完全是巧合!

    当时魏潜正带着两个鹰卫在附近暗查嫌疑人,因着没有来得及换下官服不便露面,所以便令两名鹰卫先去。这时刚巧撞见公主府提前散宴,直觉出了什么事,便准备寻个人问问。

    魏潜得了一两年清静,出门不再被指指点点,没想到随便露个头又遭到无情围观。不过之前崔玄碧一番暗中澄清操作,再加上与崔家的婚事多少挽救了他的名声,毕竟如果真的人品有瑕,崔家也不可能将嫡女嫁予他。是以这回大伙围观,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结果,魏潜尚未来得及脱身,凌氏便出来了。

    明着献殷勤固然羞耻,但他还做不出当着未来岳母面狼狈逃跑的事,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上前拜见。

    幸好他做事一向预留余地,提前安排好鹰卫,否则等他们回来复命突然见不着人……

    “五哥。”崔凝从窗子里探出头,眸如星子,含着盈盈笑意。

    魏潜微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高兴,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方才所有的窘迫和狼狈都不算什么了。

    凌氏见女儿跪起来趴在窗子边,两只小脚不老实的晃来晃去,莫名觉得像只兴奋过头的小狗儿,按不住的要往外拱,若是这会儿安个尾巴,怕是能摇出风来。

    “咳。”凌氏清了清嗓子,见女儿没有反应,又咳了几声。

    崔凝回过头来,“母亲,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啊?”

    “咳,像是受了点风。”凌氏暗示她关窗。

    不料,就见这“孽障”拽过两边的帘子裹在身上,连人带帘子一起把窗子堵得严严实实,嘴里还道,“那可不能再吹风了,等回去我让厨房给您煮一碗姜汤。”

    说罢又从帘子里钻出去,问魏潜,“五哥冷不冷,你回去也要喝一碗姜汤啊。”

    凌氏深吸了口气,凉凉道,“你若不想呆在车里,不如就出去吧?”

    “这……不太好吧……”崔凝有些扭捏道。

    凌氏刚想着还好有救,便见她“砰”的一声关上窗子,急急说了句“还是母亲明事理”便一骨碌爬起来,就要钻出车门。

    凌氏一把将人拽回来,威胁的瞪了一眼。

    既有婚约,若无意外日后一定会是夫妻,所以时下对未婚夫妻亲近十分宽容,只是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些才不容易让人轻贱。凌氏自然不想女儿有一丝被人轻视的可能。

    眼见着女儿蹲坐在旁边,一脸无辜委屈,活像是被恶婆婆刁难的小媳妇,凌氏忍不住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魏潜在外面自然能听见动静,大致猜到里面发生何事,唇畔忍不住溢出笑来。

    凌氏也不是讲情面的人,一路上严防死守,到家时却先带着侍女进门,给了二人说话的时间。

    “五哥。”崔凝握住他的手,“冷不冷?”

    魏潜心头一跳,余光朝大门处看了一眼,还是回握了,“不冷。公主府出了何事?”

    门内,凌氏趴在门缝边上,觉得脑仁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先回屋去了。

    门外。

    崔凝也发现母亲偷看,笑着吐了吐舌头,接着方才的话道,“还不是宜安公主自己惹的债。你还记得陈智吧?圣上亲赐的如探花。”

    “嗯。”

    “宜安公主抓了他的亲弟弟,他上门要不到人,直接潜入府中,弄了几包药把满园子的人药晕了一大半……”崔凝飞快的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与魏潜说了一遍,就连宜安公主看她眼神不对劲的事情都没落下。

    魏潜略一思忖,“疑犯口供,杀害悬宿先生的凶手正是你在地穴中遇到的另外一人,只是真正的谜团尚未解开。今日查到不少线索,我认为青玉枝案多少与宜安公主有些关系,你平日出入一定要带上崔平香,我也为你寻了个女护卫,明日命她前来寻你。非常时期,小心无错。”

    崔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知道了。”

    魏潜道,“那你早些休息吧。”

    “嗯。”崔凝松开手时,不舍的勾了勾他的小指。

    魏潜薄唇微抿,默默攥起了空空的手,目送她进门。

    崔凝带着满心的不舍,才进门却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说,不由懊悔的拍拍脑门,转身出来想看看能不能追上他问问,谁知一出门,却见那人仍立在原地,瞧见她返回,眸中透出疑问。

    平平常常的一幕却令她刹那间心潮满溢,眼眶微湿,一时竟忘了开口。

    “怎么回来了?”魏潜问。

    崔凝如燕投林扑进他怀里抱了抱,突然见就不想问什么了,那些事情明日再说也不晚,“五哥回去小心,喝碗姜汤驱驱寒气,多睡两个时辰,莫再熬着了。”

    魏潜笑声低哑,“好。”

    “那我回去了。”崔凝道。

    “阿凝。”魏潜唤住她,“你出来是不是有事?”

    方才被他伫立未离那一幕触动,崔凝难得生出一回细腻婉转的情感,就想着权当没别的事只是舍不得他,结果竟被人无情拆穿!

    太聪明的人难糊弄,崔凝也怕他多思担忧,只得讪讪道,“那也……确实有点不大紧迫的事。”

第347章 傻子

    “我把阿元安排在乐天居客房暂住,咳,但乐天居……”

    太贵了!

    崔凝到现在还记着当初刚到长安被“宰”的惨痛经历,每每想起来就是一阵肉痛。一顿饭那么贵,合理吗?!

    后来崔凝也知晓,魏潜他们开乐天居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高定价着客人少才清静。他们也不是黑店,对于一门连鱼都要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卖的生意来说,收费贵是贵,但也并不是多么匪夷所思。

    然而崔凝对金钱有了更清晰的概念后,越发觉得心痛。

    魏潜笑道,“有件事忘了与你说。”

    “何事?”崔凝才从被“痛宰”的记忆中抽出,心有余悸的揉了揉心口。

    魏潜道,“乐天居本就是我的店,当初长庚和长信投了一部分经营的钱,年少时玩乐,本就是不赚钱的生意。如今长信退出,我已给长庚去了信,此事便就散了。”

    “姐夫退出了?什么时候的事?”崔凝蹙眉。

    “昨日。”魏潜最近太忙,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昨日凌策只令小厮将当日立下的契约送还回来,别的什么话都没有。

    经营乐天居确实只是少年一时意气,然而于他们三人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这点钱于凌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凌策不可能缺钱,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

    崔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与魏潜说这件事。

    魏潜看出她的犹豫,也没想过从她嘴里打听事,“我已让小厮带话,约他明日吃酒。我与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我的就是你的,你看着安排便是。”

    “五哥……”崔凝忽然体会到了他听见那些亲昵之语的心情。他们一直相处的很好,但崔凝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确的意识到她与他将来是一体,是可以不分彼此的关系。

    她才稍稍平复内心波澜,便又听魏潜接着道,“陈元一个人住在那边颇有不便,明日我让云喜暂时过去伺候。”

    “五哥!”崔凝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打云喜的主意?”

    魏潜挑眉,这很难猜吗?陈元从圈禁中出来,最需要的并不是住处,而是一个能够为他打理日常的人。而她认识的小厮,就只有云喜在家闲的抠脚。

    “你到底是什么神仙哥哥!”

    崔凝惊喜的跳到魏潜身上,撞得他一个踉跄,连忙伸手托住她。

    “咳咳咳!”青心一出来就看见这令人脸红场面,但想到夫人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道,“娘子……时间不早了。”

    “啊。五哥你回去小心点哦。”崔凝亲昵的蹭蹭他的脖颈,又跳下来,像只兔子似的一蹿老远,向他挥挥手,牵着青心一蹦一跳进门去。

    魏潜抬手按着方才被她蹭过的地方,语气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毛毛躁躁。”

    ……

    城郊。

    月光落在皑皑白雪上,院内一切清晰可见。

    暖阁门窗大开,一人身着玄青宽袖坐于廊下,宽大的袖子在身侧铺开,面前红泥小炉上茶水沸腾,修长如玉的手指抓起桌上的辅料随手丢入壶内。

    坐在他对面的柳意娘有一瞬失神,很快便垂下头去。

    长安多少青年俊才都是她裙下之臣,便是朝中相公,她也敢调侃几句,偏偏面前这个如神似仙的男人,令她连直视都需要鼓足勇气。

    柳意娘无数次告诉自己,谢家早已经败落,他没有什么权势,无需惧怕,但终究还是因为那人沉默太久而感到不安,“郎君。”

    谢飏执勺柄拨开浮沫,“说。”

    “我今日去寻赵三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柳意娘轻声问。

    谢飏微微抬眼,“知道暴露了还往我这里跑,是想拖我下水,逼得我非救你不可?”

    柳意娘挪了挪身子,面上带着哀求,“太平公主不是善茬,我做的那些事若是被她知晓,够我死一万回了。”

    “呵。”他冷峻的脸上绽开笑容,宛如风雨初霁,“我看起来比她更良善些?”

    “郎君!”柳意娘慌忙伏身,声音颤抖,“奴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求郎君救我!”

    谢飏执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壶沿,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柳意娘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道,“起来吧。”

    她一动,背后一阵冰凉。

    谢飏盛了一碗茶汤递到她面前。

    “多谢郎君。”柳意娘捧起茶汤送到嘴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乱来?”谢飏撑着桌子倾身,贴在她耳畔道,“你觉得我会犯这种错吗?”

    柳意娘双手微抖,茶汤险些撒出来,“郎君是放任我妄为。”

    “这点事情,我还兜得住。若是公主问起来,你把一切都推在柳鹑身上。”谢飏起身朝暖阁中去,“自便吧。”

    柳意娘眼眶微红,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滚烫的茶汤,又痛又烫,令她难过也欢喜。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飏时,那个俊美到不真实的少年俯身递给她一块玉佩,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我没带钱,这个玉佩拿去当了好好安葬你父亲吧。”

    “啊……”柳意娘傻傻的看着,直到他把玉佩塞进她手里,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手。

    那时候的柳意娘跟着流民千里迢迢到长安,只是个面黄肌瘦、干巴巴的小丫头,亲人早就没了,所谓“卖身葬父”不过是与一个小偷合伙骗人。他们不仅骗卖身钱,还要里应外合把买主家给偷个精光。

    这是个很寻常的骗局,但柳意娘在饥寒交迫摧残下仍然漂亮的容貌,总能引得许多人上当。

    她无依无靠,只能靠这些肮脏的手段混口饭吃,可那一天,她觉得少年犹如太阳一样,给了她无比的勇气。

    她抓着玉佩拔腿狂奔,追上少年把玉佩塞回他手里,羞愧道,“我不要。我……我不是好人。”

    柳意娘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许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个看似明亮耀眼的少年其实根本没有丝毫温度。

    可惜遇上他就像一个死劫,柳意娘无数次问自己,如果能够重来一次,还会不会义无反顾?

    那大概是会吧,她悲哀的想道。

    她那时像个傻子,如今就是个傻子。

第348章 诸葛不离

    柳意娘长袖善舞,同时游走于诸多权贵中间,每一个都把她当做朱砂痣、解语花,都觉得自己才是她心中最倾慕之人。

    她并非天生就是这样的女人,也没有三头六臂,总会有疲惫的时候,可她知道即便再累也不能有丝毫放松。

    有本事将权贵玩弄于股掌之中固然好处多多,然而一旦行差踏错也必将万劫不复。就譬如今日这般。

    今早她本来可以直接去找赵三,但刚巧看见从角楼翻出来的崔凝,便忍不住想刺上几句。

    当初崔谢两家只是私下相看,并未对外表现出联姻之意,但外人多少能猜到几分。柳意娘嫉恨,凭什么她不敢求不敢想的人却被崔凝一口拒绝?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在云端,天之骄子都摆在面前任由选择,而她却只能在深渊里挣扎求生?

    柳意娘手上不干净,不会故意往监察司的人跟前凑,但恰巧遇上,她是万万忍不了!若非还存了理智,她想做的何止是撩拨魏潜、挤兑崔凝?

    “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连说几句话就可能丧命。

    柳意娘饮尽茶汤,起身跌跌撞撞回到客房。

    “小姐。”侍女扶着她坐下,“奴婢给您揉揉腿吧?”

    “好。”柳意娘道。今日她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才得以见到谢飏,腿上全都是冻伤。

    侍女将她衣裙撩起,取了冻伤膏,搓热手掌按在一片青紫的膝盖上。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令她轻轻吸了口冷气。

    “娘子为何不去求殿下呢?谢郎君也太狠心了。”侍女轻声道。

    柳意娘垂眼,盯着侍女的发旋,眼中一片冰冷,“白芨,活着不好吗?”

    她语气平缓,甚至带着几分关切,但白芨只觉得头皮发麻,“是奴婢多嘴。”

    “若想好好活着就闭紧你的嘴。”柳意娘像是威胁白芨,又像在警告自己。

    监察司那边口风严,目前根本没办法探听具体情况,赵三被抓的事是她根据监察司种种动作猜到的。

    柳意娘不知道崔凝已听到那两人对话,但知道若是赵三落网,距离她暴露也就不远了,这才不管不顾的跑到谢飏这里来求救。

    事实上在青玉枝案中,柳意娘根本没有插手,她并不怕监察司查,但她害怕太平公主知道自己不仅另有主子,还与宜安公主勾勾搭搭。

    白芨毕竟跟了柳意娘许多年,大约能摸清几分脾气,若是被警告一句便不敢吱声,她也留不到现在,“小姐太痴情了,为谢郎君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柳意娘笑笑,她不否认痴情,付出亦是心甘情愿,但她可不是个不求回报的人。

    窗外朔风呼啸,乌云闭月,瞧着像是又要下雪。

    翌日,天气果然阴沉沉。

    崔况昨日开始休假,在家待着没事,崔凝一大早便把他从被窝里刨出来带去了乐天居。

    杀害悬宿先生的凶手已经抓到,接下来的调查才是至关重要,昨夜崔凝回去后连夜把问询柳欢和楼仲的供词整理好,拢共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在马车上一路打着瞌睡。

    崔况起床气还没过去,在家把崔凝准备的早膳嫌弃了一番,怎么都不肯吃,上了车便揣起手,一张老成的小脸皱成一团。

    两人走进乐天居后院,互相看了一眼,皆觉得对方糟心极了。

    院内梅花开的正艳,陈元正站在梅花树下,看见两人来了,欣喜道,“况弟!阿凝!”

    陈元在观星台时,崔况去探望的他的次数比崔凝还要频繁,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元哥!”崔况见着他,脸上五官都舒展开了,从小厮手中取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恭喜你终得自由。”

    “多谢。”陈元欣然接受,又关怀道,“这么早过来,可曾用膳?”

    崔况摇头,“没呢。”

    陈元道,“我也还没吃,那就一起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携手就要往屋内去,陈元回头想招呼崔凝一句,却被崔况打断,“别管她了,我早上亲眼看着她吃了五个包子两碗粥,回头指不准还要同魏五哥再吃一顿。”

    崔凝懒得与他斗嘴,“那行,今日你们俩一块玩吧,等会云喜可能会……”

    “崔二娘子!”

    崔凝扭头一看,便见云喜带着满脸委屈一溜小跑到她跟前,“娘子,郎君不要我了,打发我来伺候旁人呢。”

    “啊,这个……是我叫你来的。”崔凝心道这人不能提,喊名字的话音还没落呢,眨眼人就到了。眼瞅着挺可怜的模样,她便解释了几句,“你最近不是不忙吗,所以我便托五哥派你过来帮着照看几日。”

    云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必将人伺候的妥妥帖帖。就是……”

    云喜搓搓手,谄媚道,“到时候能不能请娘子在郎君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其实我也没有犯错,就是郎君嫌我话多烦得慌。家中老夫人待我不薄,可我光拿俸禄不做事,心里有些慌。娘子,我最近都改啦,现在家里头那些小丫头,哪个见着我不得说句云喜哥哥沉默寡言呐!”

    说罢眼巴巴的瞅着崔凝。

    崔凝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沉默寡言”四个字了,为了避免他继续叨叨,连忙道,“到时候我一定与五哥说。我先带你去认认人。”

    “娘子且等等,郎君让我带个人给您。”云喜向立在不远处的女子招招手。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似柳条,一张巴掌大的脸白皙水嫩,杏核眼里似乎无时无刻都带着水光,眼角微微泛红,刚哭过似的,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诸葛不离见过娘子。”女子屈膝拜见。

    崔凝早就瞧见她了,但是云喜话太密,让她根本无暇去想别的,“免礼。”

    这女子有姓有名,瞧着不像卖身为婢的人。崔凝暂时没有问,先带云喜去见陈元。

    云喜是魏家自小教养出来的小厮,别看一张嘴叭叭的不停,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很是可靠。他与陈元一照面,便将人哄的眉开眼笑,举止规矩,不该说的一字不碰。

    魏潜大多时候都喜欢自己动手,不喜欢玩乐,又喜欢清静,倒是叫云喜一身本事没处用,他这回出来代表着魏家的脸面,自然使出浑身解数。

    崔凝放下心来,带着诸葛不离出门。

    靠在马车旁的崔平香听见脚步声直起身,目光落在诸葛不离身上,顿时浑身肌肉紧绷,手握上刀柄。

    诸葛不离站在崔凝身后,飞快的冲她挑衅的扬了一下唇角,极有眼色的伸手虚扶着崔凝上车。

第349章 蛇蝎

    马车里,崔平香和诸葛不离顶替平日青心青禄的位置,一左一右坐着。

    崔凝察觉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你们认识?”

    “回娘子话,是有几面之缘……”诸葛不离简单的将二人渊源说了一遍。

    崔平香是崔家养的死士,教导师傅正是诸葛不离的师叔。诸葛不离武功不算出挑,但师从医毒双绝的诸葛赐,一手毒术青出于蓝。

    当年与崔平香一同受训的死士,折殒在诸葛不离手中的数不胜数。崔平香数次死里逃生,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要直面人间险恶。

    “娘子,属下实在不堪与此人为伍!”崔平香怕自己还没遇见敌人便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诸葛不离眼眶越发红了,“娘子明鉴,当年那次试炼我也是签了生死状的,我不想死,只得用尽手段自保。我出身不好,不得已走上这条路……”

    她声音微带哽咽,宛如被风雨摧残的小花儿,脆弱却又坚强。

    崔平香要气炸了!“生死状”本来就是这个女人暗中撺掇出来的事!崔家养死士通常是以养为主,出去的人或许不是顶尖高手,但绝对忠诚。

    他们在庄子上训练,等到年满十五便可以到主子身边伺候。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诸葛不离一来就撺掇教习弄出了生死状,她以一敌百,用各种手段一日之内连杀十余人。若不是教习及时喊停,她能杀穿庄子!

    崔平香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明明是个纤弱纯真的女孩,早上怯怯弱弱的牵着诸葛赐的手站在那里,笑的腼腆羞涩,满嘴甜甜的“姐姐”,晚上看他们的眼神却像是进了羊圈的狼。

    “她就是个毒妇!”崔平香气到牙齿打颤,“娘子从哪里弄来这么个玩意?!”

    “娘子。”诸葛不离委屈巴巴的看向崔凝。

    崔凝左右为难,她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自然与崔平香这样的性子相处更舒适,但瞧见诸葛不离这般的女子却会油然生出一种保护欲,“要不……”

    诸葛不离眼泪含在眼眶里,微微咬了一下唇,“娘子是要赶我走吗?”

    “其实……”

    崔平香紧张道,“娘子千万莫要被骗了!”

    “娘子……”诸葛不离柔若无骨的靠过来,伸手要抓崔凝的衣角。

    崔平香怒然拔刀。

    诸葛不离浑身是毒,崔平香原只是想阻止她触碰崔凝,不想那女人像是没看见刀锋一般反而将自己手臂送上来。

    两厢一触,崔平香便发现她居然暗用寸劲,这时再要收势已来不及。

    “啊。”诸葛不离轻呼,手臂上渗出血来,霎时间染满衣袖。

    崔平香瞪大眼睛,眼见诸葛不离捂着手臂,煞白的俏脸上泪水滚滚宛若梨花带雨,“娘子,若是平香实在不喜,要不我回去让魏郎君换个人来吧。”

    不等崔凝说话,她话锋又一转,“但魏家不养死士,魏郎君怕是没有门道,否则也不会付出那么大代价求到我师父头上。”

    崔凝立即问道,“他许了你师傅什么?”

    “他于我师父有救命之恩。娘子或许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我师父一手医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天下无人不想得他一诺。”诸葛不离像是疼极了,轻轻吸了口冷气,“我既来,不管您留或不留,此恩已了。”

    “先去医馆。”崔凝并不是不相信崔平香的话,但更不愿辜负五哥一片用心。

    诸葛不离轻声道,“娘子不必改道,我会医术。”

    说着便将袖子撩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倒上去,又扯了布条扎紧。手法简练,血很快便止住了。

    崔凝见状也就没有坚持。

    崔平香也听明白了,这是魏五郎找来保护娘子的人,娘子断不会轻易退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她收起刀,老老实实坐到一旁,嘴唇紧抿。

    崔凝一进监察司,崔平香与诸葛不离便不会再贴身跟着,而是待在监察四处等候差遣。

    诸葛不离将沾满血的手浸在盆中,歪头看向抱刀坐在屋子最远一角的崔平香,眼角带着芙蓉色,甜美的笑容中透出一丝邪气。

    崔平香冷声道,“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来,若是伤害娘子一分一毫,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姐姐想到哪儿去了,我怎敢招惹崔氏。”诸葛不离把血清理干净,将胳膊重新包扎了一遍,语气中带着委屈,“你还是不相信我。”

    崔平香别开脸,“省省力气吧,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那还真是让人难过呢。”诸葛不离在手臂上打了个漂亮的结,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丝疼痛的模样。

    崔平香眼中尽是嘲讽,果然方才在娘子面前都是装的!

    忠义堂中,人已到齐。

    昨日崔凝立了大功,疑犯均已落网,两人对杀人移尸一事供认不讳,可是旁的却一概不知。

    “他们为何在尸体下摆八卦?又为何会写下太白经天的天象?”易君如问。

    路平心道,“这二人打算制造出一个自杀假象。他们在地穴中设宴,以有悬宿先生妻女消息为由将其骗至其中杀害,并由赵三移尸,但是过程中出了点岔子。”

    玉枝泉那边冷,每到冬季便会经常闲置,这几日气温骤降,二人以为那边肯定不会有人,没想到当晚突然有一群学子跑到竹林里玩。

    两人仓促之下只得匆忙将人吊起,摆上八卦阵,却没有来得及把尸体做成自缢的样子,就连吊在屋角也是临时选择。

    事情的真相令人无语。

    众人瞧见那么神秘的蚕蛹吊尸、八卦阵,都以为凶手是故意为之,代表某种特殊意义,没想到只是布置伪自杀现场失败?

    路平心道,“但是关于太白经天的预言,二人均不知晓。还有,根据赵三交代,两人是收了柳鹑的钱,才会杀害悬宿先生。我们昨夜已将柳鹑捉拿归案,但柳鹑拒不承认买凶杀人。”

    魏潜问道,“昨晚我命人跟踪柳意娘,发现她出城去了一个庄子,可曾查到那庄子上住了何人?”

    一处监察使道,“庄子属是谢子清私产,据探查,近来他在庄子上养病。”

    魏潜沉吟道,“查查青玉枝掌柜柳欢与柳鹑、柳意娘有没有关系。”

    “是。”

    崔凝把昨晚整理出来的东西呈上去,“这是楼仲和柳欢的供词,我昨晚记录的时候想起楼仲曾提到的一件事,可能与狭道红色的粉末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第350章 线在手中

    崔凝继续道,“大约在三十年前,悬宿先生举家前往河东道的途中遭遇流民。当时沁州于县出现了大片鬼土,当地官员瞒报朝廷,百姓往府衙状告,州府与县衙同流合污,非但没有解决此事,还将状告之人扣押。于县百姓走投无路,集结千余人进京状告,沁州派府兵拦截,双方起了冲突,恰被悬宿先生一行遇上。就是在这次冲撞中,悬宿先生与妻女失散。”

    监察一处在调查悬宿先生的时候也收集到这个消息,早已派人去查,只是时间过于久远,到现在还没有详细结果。

    “听楼仲说,所谓鬼土,正是土壤变红,如灌鲜血,不能生长庄稼。”崔凝道。

    易君如道,“迄今为止尚无人辨出红色粉末为何物,不过确有人说过像土壤。”

    一处监察佐令道,“想必当年于县之事另有蹊跷。假如此物确为于县鬼土,那两名凶犯想必会知晓内情。”

    “我今日亲自审问。还请一处那边仔细调查于县之事。”魏潜道。

    一处监察佐令道,“这是自然。”

    魏潜点头,“散了吧。”

    众人陆续离开。

    魏潜转向崔凝道,“陛下特意将陈元派来不仅是为了提醒我们,怕是也希望他能推算出‘太白经天’的具体时间,晚上我与你一起寻他。”

    想起被她收起来的那张观星图,崔凝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逃不过。”

    陈家机关算尽,不惜一切就为了得到另一个司言灵,陈元在陈家的阴谋算计里诞生,即使陈家倒了,那已被书写好的一生也不曾有任何改变。

    魏潜安抚的拍拍她的脑袋。“走吧,先去审犯人。”

    崔凝飞快收拾好纸笔跟上。

    两人去狱中的路上,崔凝趁机问起了诸葛不离的事,“听诸葛不离说,五哥为我用了个大人情?”

    “不算什么大人情。诸葛赐的承诺确实值钱,但我既然能让他欠上一次,便能让他欠上千百次。”魏潜笑容透出一丝狡黠。

    魏潜继承了魏家人的刚直固执,这是优点,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就是古板、严肃、认死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固执又极守规矩,但有时候又恰恰相反。

    规行矩步是他,疏狂肆意亦是他。

    崔凝越是了解便越是喜欢,总觉得他哪儿哪儿都长在自己喜好上。

    “平香说诸葛不离品性不良,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话若是放在其他人之间,说不定会被误以为是质问,但魏潜与崔凝这些年早已形成默契。

    魏潜不会误会,崔凝也信任他,知道他绝不会草率的放一个危险的人到自己身边。

    “那件事情……不算是她的错。那些人训练过程中经常会受伤,当年诸葛赐为了让教她治外伤,特意带她过去练手,但……”魏潜默了默,片刻之后才慢慢将其中缘由说清楚。

    那些人年纪不大,长期关起来训练,身边都是崔平香这样的“真汉子”,哪里见过诸葛不离这样纤弱美丽的女孩啊!其中不免就有人起了歹心。

    诸葛不离那时候才十几岁,刚刚才到庄子上,师傅还在和教习吃酒,她在庄子上玩耍,并没有什么戒心,这般毫无心理准备的被几个少年按住,后果可想而知。

    诸葛赐震怒之下才逼着教习弄出“生死状”来给诸葛不离出气。

    一则,教习与诸葛赐是师兄弟,诸葛不离是他亲师侄,地位与这些驯养的死士自然不一样;二则,他怕事情闹大了让崔家知道,因为崔家尤其看重死士的忠诚、心性、品行,将来男护卫也有可能保护女主子,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纰漏!

    教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诸葛不离的杀伤力那么大,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一夜之间弄没了十几个人,只能急忙喊停。

    这些死士是崔家的财产,没了一两个不要紧,若是全弄没了,他上哪儿找人赔去?再说其他人都是被带累,并没有对诸葛不离做什么。

    但这般出尔反尔,还是闹得诸葛赐直接与他割袍断义。

    崔凝没有想到其中还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隐情,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魏潜道,“官府承认“生死状”,生死不论的切磋不算行凶。诸葛不离此人确实有些邪性,不过没有太大问题。”

    崔凝皱眉,“此事我得禀告祖父。不过……会不会对你不利?”

    “傻话。”魏潜莞尔,“我在监察司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有风险,你倒是不必替我周全这些。”

    “崔平香对她误解很深……”崔凝抓了抓头发,“这件事情被瞒的严严实实,冒然说出去对诸葛不离也不好。”

    魏潜道,“稍微提点崔平香一下吧,到了洛阳以后,她们不会继续共事,没必要说太明白。”

    “不是我挤兑崔平香,她可能听不懂委婉的话。”崔凝想想就愁得慌,“试试吧,实在不行就强行镇压。”

    眼见着前面不远处就有狱卒,两人终止话题。

    再次进入昏暗的牢狱,崔凝免不了想起了擅长刑讯的李昴,结合方才听到的消息,一时间好像有什么零碎的线索串联上了!

    “五哥!”崔凝脚步猛然一顿,“当初大理寺官员死在街上,李昴在廿朝巷被杀,好像有些关联!”

    魏潜回首看向她,目光意味不明。

    崔凝生怕抓不住这一点灵光乍现,急急道,“当初大理寺那个死亡的官员与谢飏是同僚,而李昴与柳意娘关系匪浅,现在又知晓了谢飏与柳意娘有些关系……你说,这中间是不是……”

    “变得机敏许多。”魏潜眸中泛出点点笑意。

    崔凝眼睛微睁,“你早就发现了?”

    “嗯。”魏潜示意她继续往里面走,“不仅如此,就连苏州别驾杨凛之死、这次青玉枝案可能都与他有关系。不过他在其中只是推手,并未真正参与作案,就算你发现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也无法将其定罪。”

    这样仅有影子却无实证的事,魏潜从没有想过对崔凝说,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自己猜出来。

    “竟然……”这个结论是崔凝自己推断出来的,但得到了魏潜的肯定后,犹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魏潜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

    这些细到几乎不可见的线,丝丝缕缕延伸至黑暗里,都被一双手攥住,那人利用人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煽动驱使他人作案,如同操纵傀儡一般。

    其实并不隐秘,谢飏没有刻意隐瞒过,但谁也不会无端把几个完全不相干的案子联系到一起,更何况这些案子都已经破获,没有任何错断的可能。所以哪怕魏潜早已有所察觉,也无法确定,直到那天谢飏主动挑衅。

    那人做够了隐藏在黑暗里的推手,开始向他宣战,邀请他面对面的博弈。

第351章 小陷阱

    有些线索太过细小凌乱,很难察觉,然而一旦拼凑成一根完整的线,就会发现当初以为只是偶然的事情实在多的不太寻常。

    当初大理寺官员被害,谢飏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李昴被杀案,倒是没有他的影子,但李昴却是柳意娘那里的常客。而现在看来,柳意娘与他又有一些关系。

    青玉枝这个案子,因为谢飏《玉枝闲雅集》引发了一个风潮,才会有学子突然跑到玉枝泉竹林里玩。柳意娘在这风口浪尖还专程跑去找他。

    如果崔凝没有记错,谢飏当初外放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江南,而苏州别驾被害之后,曾经抓到有人传出信鸽,不知寄给何人。五哥说谢飏可能与此案也有关系,那大概是查到了什么。

    若是说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是谢飏涉案的证据,未免有些牵强,但他又的确无处不在,一次两次是巧合,巧合太多恐怕就不是偶然了。

    “我已将几个案子卷宗调出。”魏潜道。

    几个案子都有监察司参与,卷宗也有备份,但大理寺官员被害一案是大理寺那边独自调查,魏潜申请重查卷宗,怎么看都是不信任大理寺的能力,把那边得罪的不轻。

    崔凝震惊了,她同在监察四处,不说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至少是清楚他所有行踪的,他究竟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事?!

    不过眼下还要审犯人,崔凝只能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下去,在狱卒提去提人的空档,飞快把两个人的资料过了一遍。

    她在地穴抓到的那个人叫冯秋期,青玉枝的账房先生,而与他在地穴会面的人叫赵三,是负责往青玉枝绣房那边送布料的车夫。

    经过查证,绣房的冷月缎丢失之前,赵三确实去送过一回布料。

    在众多证据之下,这两人招认是收了柳鹑的钱杀人。

    尽管监察司按照供词中的地点搜到了大量的钱财,但疑点依旧颇多。

    譬如,经过验尸发现,这二人杀人手法娴熟,一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和车夫,怎么会擅长杀人?又譬如,那个据说连青玉枝掌柜都不知道的地穴,他们是如何知道?

    先带上来的是赵三。

    他身量比崔凝还要矮一些,但头很大,显得有点畸形,脸上有些褶皱,看上去至少四十岁,待再一细看,却发现那些褶皱明显不是皮肤自然老化形成,竟是个天生老相。

    “叫什么名字?”崔凝问。

    赵三飞快看了崔凝一眼,“赵三。”

    “还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

    “年龄?”

    “二十九。”

    崔凝在重新询问的过程中,发现赵三表现的有点异常。他一直都垂着眼睛,但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抬眼看过来,然后很快又移开,似乎是在趁机观察她。

    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实则十分冷静大胆。

    待崔凝问完所有基础问题,魏潜才开口,“柳意娘去找你做什么?”

    赵三垂下头,闷声道,“她不是去寻我的。”

    “是吗?”魏潜平静的反问了一句。

    当日他们在地穴中的对话被崔凝听到,赵三被捕之后一直与冯秋期分开关着,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在第一次审问之前,魏潜特地交代监察使不要暴露此事。

    魏潜没有继续逼问,反而给出了一个可能性,“她是去寻柳鹑?”

    地穴一共有四个出口,除了松鹤泉那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门,其他三个均可随意出入,夹道算一个,一个在青玉枝账房里,另外一个则通向青玉枝隔壁的宅子。

    经查证,那处正是柳意娘的义兄柳鹑的宅子。

    赵三毫不犹豫的道,“是。”

    魏潜道,“当时柳鹑在家吗?”

    赵三迟疑了一下,“在。”

    “监察司上门抓人的时候,他并不在家,所以他是一大早在家中与柳意娘见过面之后,又去往了春风楼?”

    柳鹑是春风楼管事。

    “是。”赵三不明白魏潜为什么描述这么详细,但显然这个答案很合他心意,甚至比他自己想的那些还要没有破绽。

    魏潜紧紧盯着他,突然语速飞快的问,“他在何处见的柳意娘,他们见面的时候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在魏潜审视的目光之下,赵三不由自主的微微蜷缩,“我在、在客房里睡觉。”

    睡觉怎么可能知道柳意娘来的事情?

    话音一落,他便知道答错了,连忙改口,“不不,我刚刚起来,在用早膳。”

    “到底是睡觉还是吃饭?”魏潜加重语气重,气势愈发慑人。

    赵三确定道,“在吃饭。”

    三个问题,他只回答了最后两个,但魏潜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紧接着问道,“柳意娘何时离开?”

    这一次赵三回答问题的时候明显谨慎了很多,想了想才道,“我不知。”

    “你用完早膳去了何处?”

    昨日监察使只着重审问杀人动机和作案过程,并没有这么细致的问他被抓那天早上的事情,而魏潜问的这个问题在赵三看来至关重要。

    他认真思索之后,选择如实道,“我去了地穴与冯秋期见面。”

    魏潜从袖中掏出一小包红色粉末,“可曾见过此物?”

    赵三看了一眼,“没有。”

    “把他带回去。”魏潜终止了审问。

    赵三觉得莫名其妙,同时又有几分得意,起身的时候面上甚至带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忍不住朝魏潜看去。

    魏潜忽然抬头,清明的目光与之对视,“我等会儿会问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先回去仔细想想怎么编。”

    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分明已洞悉一切,赵三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霎时乱成一团,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待赵三被压下去,魏潜才道,“看出什么了吗?”

    魏潜在问话的时候设了一个小圈套,故意装作不知实情,用详细的描述说了一个更完美的谎言去引导话题,一旦赵三被带入他谎言中,一切便由不得他了。

    假如赵三是个聪明人,或者说的是实话,应该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答案,但他显然在被魏潜牵着鼻子走。

    崔凝回忆道,“他在撒谎。他不知道冯秋期招认了多少,但那天早上的经历是冯秋期不知道的,相对安全,他可以随便说,所以刚开始你问关于柳意娘的问题,他回答的很轻松随意,随着问题变得密集而细致,他发现自己的回答中出现漏洞,思考的时间明显变长了。而后来地穴中的事情,他谨慎的说了实话,但用了更长的时间思考。”

    这是昨天早上的事情,问题也都很寻常,如果是真实经历,根本不需要过多思考。

    崔凝继续道,“还有,他根本不像一个普通车夫,昨日才招认杀人移尸,杀人偿命板上钉钉子,今日居然还有闲情观察我。”

第352章 柳聿

    冯秋期不管是外貌还是反应,比赵三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面对审问可谓知无不言。

    赵三够冷静大胆,但自以为是,脑子不那么灵光,而这个冯秋期,比赵三要精明多了,看似慌乱,对答间却没有丝毫漏洞,并且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赵三和柳鹑身上。

    若是这份供词确认了,冯秋期就只是个负责打杂的从犯,罪不至死。

    然而,过于完美未必真实。

    崔凝道,“看起来……两个人都默契的把责任甩给了柳鹑。”

    魏潜把柳鹑的供词递到她面前。

    内容不多,柳鹑承认一年前与悬宿先生结识,平日关系不错,但坚决否认买凶杀人之事。

    “把柳鹑带过来。”魏潜道。

    柳鹑是春风楼的管事,崔凝见过青楼里那些打手和小厮,不是带着匪气便是逢迎谄媚,却不想柳鹑居然气度不凡。

    他已近四十,但是身高体长,举止端方,是与年轻郎君完全不同的成熟俊美。

    不过柳鹑如此出众也并不算出人意料。悬宿先生毕竟是名声在外的观星师,能与他成为朋友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想必都有过人之处。

    柳鹑与悬宿先生是在从长安南下的路上相识。一年前,他去南方去接一批姑娘,路上偶然结识悬宿先生,二人一路相谈甚欢,成了朋友。

    柳鹑走南闯北,又因身份之故,消息一向颇为灵通,这一年来也在通过各种办法替悬宿先生寻亲。

    两人相识不算太久,监察一处查起来不算太难,魏潜没有继续询问这些,“赵三是你那妾室的亲兄长?”

    柳鹑没有想到监察司动作这么快,猛然被问到有些怔愣。

    柳鹑年近四十,至今未婚,家中只有两房妾室,一个是跟了他许多年的侍女,另外一个是一年前纳进门。

    柳鹑不知想起什么,情绪低落,“正是。听闻他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形貌便与寻常人不同了。”

    魏潜问,“这对兄妹是何身份?”

    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却令柳鹑沉默,片刻之后才道,“她原是楼家的侍女。”

    “楼家?”崔凝压下满心惊讶,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楼仲家吗?你与他是何关系?”

    柳鹑本不想说,但有时候一旦打开一个口子,很快便会决堤了。

    对话已经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没有继续瞒的必要。

    “我是楼仲的小舅。”柳鹑道。

    崔凝想起楼仲曾提起过他的母亲,“所以你与楼仲的母亲是亲姐弟?那你可知晓悬宿先生与令姊的关系?”

    柳鹑点头,“当年父亲病故,家产被夺,姐姐因模样生的好,也不免被人惦记上。她问母亲要了一笔钱偷偷跑了,后来便杳无音信,十多年前母亲重病,言平生最遗憾的事便是当年没能护住姐姐。我为了完成母亲心愿,托人找了很久,直到前年才重新联系上,但……”

    柳母早已不在了。

    昨日柳鹑被抓时,嘴比蚌壳还紧,这会子像是突然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再不说话可能就要成为替罪羊。

    魏潜道,“令姊的名字是?”

    “柳聿。”

    崔凝手中的笔一顿,追问,“哪个字?”

    柳鹑道,“雨雪麃麃,见晛聿消。”

    崔凝默默与魏潜对视一眼。监察司搜到的书信中,有几封落款“聿姬”,应当就是柳聿。

    当年柳聿幸而遇见悬宿先生一家,否则一个美貌柔弱的女子独自在外行走,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都很难说。她随着悬宿先生去往河东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磋磨,后来很快又榜上楼家,有了安身之地。

    柳鹑知道这些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怨——既然有了安身处,为什么不联系他和母亲?

    若非为了完成母亲遗愿,柳鹑刚开始甚至都不想与之相认。

    当年柳家倒了,家财尽散,柳母在她苦苦哀求下,掏空了所有积蓄给她做盘缠,她站稳脚跟这么多年了却连个消息都不愿传回来,令柳母带着满心的后悔与担忧去世。

    可话说回来,当年柳母之所以不能豁出一切去护着柳聿,还是因为柳鹑年纪尚小,需要照顾。

    这里面孰是孰非,实在难以掰扯清楚。柳鹑如今已快要到不惑之年,爱憎都已看开许多,想着难得还有个血脉相连之人,也不排斥偶尔来往,然而现实又一次击溃了他。

    被关在牢里一晚上,柳鹑回忆起了很多事。

    一年前南下那次,赵三也在。

    联系青玉枝发生的命案,柳鹑不免会想,当年他遇见悬宿先生当真只是偶然吗?

第353章 又一个圈套

    柳鹑从小见识人心险恶,做了青楼掌事之后更是见惯各种糟污,从来不对人性抱有任何希望。

    “我真没有买凶杀人,还望大人明察。”柳鹑想通一些事情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倘若所有人都一致指认他买凶杀人,假的也可能成为真的。

    柳鹑知道真正雇凶杀人的很有可能是柳聿,他没有急着推责,并不是因为还存着什么亲情、善心。

    之前柳意娘被抓进监察司时,柳鹑曾特意去打听过魏潜,此人手上从没有出过冤假错案。这一点固然让他安心很多,但还不够。魏潜为人正直,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喜恶,柳鹑想紧紧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惹他厌恶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柳鹑觉得魏潜可能会厌恶一个为了脱罪随口攀扯亲姐的人,所以便刻意藏住所有阴暗的想法,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

    面对不同的人,展示并放大自己性格中相应的一面,这是柳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形成的处事方式。这种相对真诚且痕迹不重的迎合,曾让他在与人交际中无往不利。

    不过与柳鹑所忧不同,魏潜并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入案情,但嫌疑人愿意配合自然更好。

    青玉枝的案子若是真就在柳鹑这儿结束,“太白经天”的预言线索多半就得断了,好在经过多次审问,案情获得了新的进展。

    “如果柳鹑没有撒谎,雇凶杀人的人更像是柳聿。”崔凝把记录好的供词递给魏潜。

    他飞快的翻看一遍,放在面前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上面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凝看过去,发现指尖下正是一个名字——冯秋期。

    三个人中,赵三愚蠢,柳鹑聪明,两人身上都有着与常人不符的冷静,只有冯秋期看起来像个被吓坏的鹌鹑。

    偶然性的杀人案件中,确实有冯秋期这种人,但这起案件明显不是,他在其中的平常反而显得格外不平常了。

    赵三与冯秋期的供词中,都说彼此是朋友,但从监察司的调查结果来看却并非如此。

    一个是青玉枝的账房,一个青玉枝车夫,能伙同杀人的关系,平常不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就连柳鹑也表示不知道赵三和冯秋期认识。

    假如是临时合作杀人,那么一定是有什么能让他们彼此信任的理由。

    难道冯秋期和赵三都是幕后凶手安排的棋子吗?

    “三十年前悬宿先生妻女失踪一事,恐怕另有隐情。”魏潜看着面前的红色粉末,“那个地穴,也绝不是冯秋期和赵三能弄出来的东西。”

    崔凝道,“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很有权势?”

    “应该不止一股势力,但悬宿先生的死因多半与于县鬼土之事有关。”

    崔凝抱臂叹了口气,“三十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吧!”

    太平盛世,如果不是遇上严重天灾,百姓一般不会与官府发生冲突,于县鬼土事件,灾民加府兵多达上千人,不小的动静,想查不难,但想查到细节也并不容易。

    悬宿先生曾在于县附近停留长达数年,他交游广阔,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这样都还寻不到一丝线索,更遑论三十年后呢?

    “我会让二处的人过来审问冯秋期。”魏潜在审问过程中大致弄明白了冯秋期的性子,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不需要与他废话。

    魏潜反对动不动就对疑犯用刑,但架不住有些人不吃苦头不配合。像赵三这样自作聪明的人最好审,魏潜还是把重点放在此人身上。

    午饭过后,他又提审赵三一次。

    经过上一次被骗之后,赵三这回不但不再说话,看着魏潜的目光亦十分警惕。

    魏潜中午可没有闲着,自然有让他开口办法,“柳鹑有个妾室叫盈盈……”

    “这些事情与她没有关系!”赵三顿时像被踩了尾巴,怒道,“人是我杀的!你们不是查到证据了吗?!还问什么问?要杀要剐冲我来!”

    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

    魏潜面无表情的向后倚了倚,“我倒是想冲她去,不过似乎有人比我先下手了。”

    赵三僵住,“你是什么意思?”

    “我中午带人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失踪了。”魏潜见赵三神色微松,轻笑了一声,“先别急着高兴。她人不在,但她的侍女被打晕,屋子里有挣扎搏斗的痕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胡说。”赵三突然想到魏潜的狡猾,以为拆穿了他的圈套,顿时大笑,“哈哈哈!你休想骗我!”

    崔凝侧身示意鹰卫把侍女带过来。

    赵三一见侍女,笑容慢慢褪去。

    侍女浑身抖如筛糠,哭道,“三爷,娘子被人绑了?”

    “谁?!”赵三强定心神,一面告诉自己这是魏潜的圈套,一面又忍不住焦急。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听见娘子喊了声‘救命’,跑进屋里正见两个婆子扭着娘子,接着便被人打晕过去。”

    这赵三心狠,却独独护着妹妹,有什么好东西全紧着妹妹,甚至怕自己畸形的外貌丢了妹妹的脸,多次拒绝柳鹑安排的体面活儿,平日没什么事就窝在屋子里,甚少露面。

    魏潜抬手。

    鹰卫拽着侍女出门。

    侍女边哭便回头道,“三爷,您要是知道谁抓了娘子快与大人说了吧,娘子有孕两个多月了,胎像不稳,万一……”

    赵三看见她衣衫凌乱,后脑勺还有血迹,显然不像是说谎。

    崔凝紧接着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你被关在监察司严密看管,外面消息送不进来,所以那人抓她,可不是为了威胁你。”

    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只要给起个头,他们便能自己琢磨出一套故事,并认为自己看透了一切,所以崔凝没有继续说话,放任他自己去想。

    赵三显然被自己想到的东西吓着了,慌慌张张的道,“一定是楼夫人!是她吩咐我杀了悬宿先生。一定是楼仲抓了我妹妹!”

    “我这就去救人。”崔凝说罢,见赵三一脸焦急的看向自己,便直接带人出去了。

第354章 朱擐

    出了牢房,崔凝却没有去救人。

    人是监察司去抓的,只是抓人的时候顺带演一出戏罢了。

    茶室里,赵盈盈惊惶不定的坐在席上,发髻衣衫凌乱却不敢伸手去整理。

    “姐姐喝茶啊。”诸葛不离笑盈盈捧上一碗茶,柔声安慰道,“咱们这里是衙门,又不做那杀人越货的行当,姐姐莫怕呀!”

    崔平香抱臂坐在门口,看了一眼茶碗,没有说话。

    赵盈盈瞧着她面善,心里放松几分,捧着茶战战兢兢的询问,“姑娘,不知我哥哥犯了何事?”

    赵三被抓之事监察司做的比较隐蔽,但赵盈盈当时在家,自是知晓。她当时便给柳鹑递了消息,只是没有得到回音。

    青楼生意不分昼夜,柳鹑忙起来宿在春风楼十天半月都是常有的事,赵盈盈到现在都不知道柳鹑也被抓了,所以她心里虽焦急不已,但没有太惊慌,只想着若是柳鹑再不回话,她就去求一回楼家,不想监察司比她动作要快。

    诸葛不离靠在桌边,一手撑着脸,为难道,“您都不知道,我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就更不知道了啊。”

    这话没法反驳。

    赵盈盈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监察司里怎么会有普通侍女。

    “大人。”崔平香倏地站起来。

    诸葛不离瞧见门口的人影,也跟着慢悠悠的站起来。

    赵盈盈看向门口,正见一名身着官服的少女进门,一脸疑问的回头看了看诸葛不离,也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行了个礼,“见过大人。”

    “坐吧。”崔凝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打量赵盈盈几眼。女子乍一看并不出众,但身量娇小,皮肤细白,越瞧越觉得没有缺点。

    诸葛不离道,“这位是监察四处崔大人。”

    赵盈盈突然想起了坊间传闻圣上亲自提拔一位女大人的事,便猜到了崔凝的身份,连忙道,“崔大人,我哥哥最老实不过,绝不可能犯大错,还望大人明察。”

    “我们当然不会冤枉好人。”崔凝道。

    赵盈盈松了口气,完全没有想过这句话暗涵其他意思。

    崔凝问,“听闻你曾在楼家做侍女?是楼夫人的贴身侍女吗?”

    赵盈盈轻轻捂着肚子,“回大人话,我原只是夫人身边伺候鸟儿的侍女,平日不常近身伺候。”

    “那为何又成了柳掌柜的侍妾?”崔凝觉得颇有些意思。

    古有记载:赤凤谓之鹑。

    鹑是凤凰类的神鸟,这个名字大概是取“人中龙凤”之意,但真弄个侍弄鸟雀的侍女来伺候,这不是拉近关系而是膈应人吧?

    柳聿真是想亲近弟弟吗?她对弟弟的态度当真是耐人寻味。

    赵盈盈不懂这些,但对此显然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当时夫人身边的姐姐们都暗中较劲,从没有想过这等好事竟能落到我头上。”

    青楼管事这个身份不怎么好听,但柳鹑生了一副好皮相,气度不凡,家中颇有资财,再就是后宅只有一个跟随多年的妾室,上面没有长辈和主母,就算过去只是当个妾,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崔凝问道,“你们夫人只有楼仲一个儿子?”

    赵盈盈点头,“听说后头还有过一个,但是没能留住。”

    “你是楼家家生子?”崔凝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便准备多问问。

    “不是。”赵盈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和哥哥都是是夫人买朱擐鸟时搭送的。”

    崔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说起来好笑,很多时候人远不如鸟值钱,譬如楼夫人花重金买了两只品相极好的朱擐鸟,卖家就搭送了两个懂养鸟的人。

    崔凝笑道,“看来你们夫人过的不错。”

    “这……应当是挺好吧……”赵盈盈不太确定道。

    诸葛不离大概看明白崔凝想问些什么,笑着接话道,“养珍禽花费不菲,那一定是极为富贵吧?姐姐这般迟疑,难道另有隐情?”

    赵盈盈不知道赵三为什么被抓,现在发现所有的问话都围绕了楼夫人,心中疑惑,欲言又止。

    中午的抓捕诸葛不离也去了,对事情经过了解个大概,崔凝见她十分聪明,似乎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崔平香五感敏锐,早就发现两人“眉来眼去”,还在一脸苦大仇深的想崔凝到底是何意,那边诸葛不离已经扯着赵盈盈的袖子撒娇,“姐姐,案情与你没有关系,咱们把你请来监察司是为了保护你,现在也不是审问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聊聊天嘛!”

    “呕!”

    一声莫名的干呕,声音不大,却引得屋内几人全都看过去。

    崔平香抹了抹嘴,耳根发红,强作淡定道,“抱、抱歉。我中午吃多了。”

    说罢,逃离一般站到门外,扑面而来的冰冷的空气把面上热意压了下去。她平常看别的女孩撒娇还觉得挺可爱,但一想到诸葛不离那股毁天灭地的狠劲,就觉得难以接受。

    “毛病多。”诸葛不离哼了一声,扭头又笑眯眯的给赵盈盈倒了杯水,“姐姐放心,这茶是我特意调制,有孕也可以饮用。”

    赵盈盈接过茶,本不欲喝,但想着对方已经端了两回,若是尝都不尝一口未免有些落人面子,于是便稍稍沾了沾唇,没想到味道居然极好。她刚有了身子,胃口一直不好,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便忍不住喝了一口。

    然后,不知不觉一碗便下了肚。

    等她放下碗,诸葛不离才轻声道,“姐姐与我说说楼夫人吧。”

    赵盈盈心里虽还有些怀疑戒备,但不知为何看着诸葛不离一副天真柔弱的模样,竟然有一种倾诉的欲望,“夫人不像过的不好,她喜欢珍禽,家主便为她专门建了个园子,平日瞧着也是极为爱重,但我自到楼家,从未见她展颜。”

    楼夫人平常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珍禽园与鸟为伴,所以赵盈盈虽不能近身伺候,但远远瞧见的次数并不少,所以她觉得楼夫人日子似乎不太顺心,绝非凭空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