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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谁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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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龙王四太子和九太子,实在是一件大事!他二人不但是真人修士,更是真灵大修士东海龙王敖拜的亲生子嗣。

    很快,淮安城上高空中便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愤怒的龙吟,五道金光如闪电般劈射下来。那是身为如今龙族唯一一名五爪金龙的敖拜,从极其遥远的庐山之上,全力一击。顿时,淮安城上空,嗞嗞响着裂了开来,道道金色裂痕,从顶上朝着四周迅速延伸,像一张巨大的网。如刀似剑的妖力,从裂痕中倾泻下来,仿佛无穷无尽,将所有人所有修士笼罩。

    饶是悟虚遁入虚空之中,疾疾飞离,端坐在法界道场的天源寺中,持印祭起金刚不坏藏法门,也被震得护体金光泛散,口吐鲜血。张翠露等人,躲在九叶青莲灯中,勉强逃过一劫。

    这还没完,兴许是龙族秘法的缘故,那龙王敖拜,似乎遥遥锁定了悟虚等人,随后的攻击,有一大半,朝着远遁的悟虚等人而来。所谓一力降十会,真灵大修士全力击杀,曼陀罗法界虽然玄妙无比,但也难以抵御。悟虚只感觉,法界道场犹如地震了一般,整个天源寺摇摇晃晃,自己整个人也不由得横飞乱撞,咳血不止,不得不带着九叶青莲灯,进入海音螺。

    海音螺,乃是观音菩萨一方娑婆世界的道场,属于洞天类的法器。悟虚等人一进去,其气息便被完全隔绝,纵然是龙族秘法也无从感应探寻。那敖拜的隔空攻击,失去了主要目标,变得更加狂暴,风雨雷电交加,那巨大的轰鸣声,始终回荡在从淮安城上空到茫茫海面,那可怕的金芒,来回不断地闪现,几乎将一干修士,灭杀得干干净净,无分敌我。

    。。。。。。。

    庐山之上,敖拜恨恨地收回手,回头又重新望着前方浩然峰,眼中布满了血丝,中间灰蓝色眼珠,透射出疯狂地光芒。

    浩然峰,在人世间这一番大劫中,汲取了足够的所谓浩然正气,已经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完全出世,无数上古文字,在浩浩荡荡的浩然气中,在抑扬顿挫的吟诵声中,浮浮沉沉。层层红云,环绕在浩然峰四周。

    陆妙影亦是沉着脸,难得地一脸怒容。

    马灵华等人,要借助人世间人族万众信念凝聚而成的浩然之气,促使浩然峰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出世。她早已知晓,是以在张若月和悟虚等人误闯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之时,亲上阴罡峰,先是透露真的三太子敖厉早已神魂俱灭之事,随后便提议掩月宗和东海妖族两方在庐山联手。一个目的,便是想在浩然峰开启之时,借助龙族这一人族图腾,趁机攫取部分浩然之气,从而与马灵华夺取那赤明天书的主导权。

    谁知马灵华早有准备,关键时刻,将朱元璋接上了庐山。而朱元璋率领人族大军,抵御东海妖族,入侵大陆,其体内的龙气渐渐转为颇为独立的真龙天子气,又在刚刚的大战之中,大战群妖,重现远古人皇风采,令人族万众信仰之念与渐被视作妖怪的龙族更加疏离。

    如此一来,敖拜与陆妙影上了庐山,召唤来那些原本久享人族信仰的神龙护法,,一个个显出原形,神气十足地直闯浩然峰,想要控制部分人族万众凝聚而成的浩然之气,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无功而返,只是与马灵华、陆子虚、罗归一四人率领的儒门修士,硬碰硬地大战了一场。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浩然峰,再不是先前东海妖族肆意妄为之地。马灵华不必说,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得了马灵华指点,纷纷至人世间,修炼儒门正宗浩然之气,一身正气,毫无斑杂。他们虽只有四人,但靠着渐露威力的赤明天书,靠着渐成规模的儒修弟子,竟是将敖拜、陆妙影,数名护法神龙,以及一干法力高强的真人妖修,全都驱逐了出去。

    此刻,浩然峰峰顶,一个个儒门修士,一圈一圈地悬浮着,越往内,越向上,像一座祭天之坛,巍峨,神圣。最中间,最上面,久未现身的马灵华,与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四人分立一方,肃然而立。这四人之间,又有一团火红火红的光,如赤子之心一般,跳动着喷射出一浪浪光华,灼热,绚丽,芬芳,竟然引得上空莫名震动,大音相和。那层层红云之中,团团文字,形态万千,鲜红如精血,浩浩然,巍巍乎,生生不息。

    马灵华一身红光,如披霞云,只望着陆妙影,清声说道,“吾等儒门中人,善养浩然正气。陆妹妹,找几条长虫,糊弄一下凡俗之人也罢了,难道还想夺这赤明天书?”

    “你不也找了个朱元璋,帮你蒙骗凡俗之人么?”陆妙影被马灵华这么一讥讽,已然气极,一边冷笑着,一边妙目朝着马灵华下首持剑而立的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已经卸去帝王妆,一身青袍被身后那赤明天书的红色光华染成身姿颜色,连同他的面容发须也是紫红一片,看上去像一个火人,又像一个刚刚下了战场杀人无数的将军。他此刻自然无惧陆妙影,听得陆妙影将自己比作长虫,朱元璋恍若未闻,面无一丝波澜。

    马灵华,朝着陆妙影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说道,“今日浩然峰开启,诸位道友前来观礼,本应设宴款待一番。无奈峰中简陋,只好借花献佛,为诸位指明那口铜棺所在。”

    马灵华此言一出,先前一直在远处围观的佛门、道门、魔道、鬼道修士,包括还有那云海中的许多散修,便一阵骚动,争先恐后地朝着浩然峰附近飞来。

    庐山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有里外两层。里层阵眼所用的宝物,与相对方位的外层阵眼所用的宝物,一般来说,或属性相反,或相生相克。莲法峰开启,魔天轮出世之时,有六环魔刀;囚魔峰开启,魔天轮出世之时,有九叶青莲灯出。如今,这浩然峰开启,自然也有相应的宝物出世。

    但此次浩然峰开启,那与赤明天书相对应的宝物,不知为何,却是迟迟没有显露端倪。莫说之前,便是浩然峰开启进行时,马灵华等人与陆妙影与敖拜一干妖修斗法正酣,引得方圆千里之内灵气震荡不已,众修士,包括那些似乎无所不能的真灵大修士,也未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当马灵华口中吐出那口铜棺四字时,众修士方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宝物是个铜棺。

    马灵华,见方才观战的修士们,如流水一般涌来,又是朝着陆妙影和敖拜微微一笑。陆妙影心念一动,正有所悟。远远地对面,马灵华伸出了手指,轻飘飘地朝着自己和敖拜所在的方位点了过来。

    “原来在那里!”一名魔修大喊了一声。

    陆妙影、敖拜这一方,虽然厉害,但这些修士在各自的真灵大修士带领下,又岂会惧怕。马灵华就像一名女龙王般,手指轻点,所有修士便哗的一下,全都朝着陆妙影、敖拜等所在的方位飞去。

    见得此番情形,马灵华方才转过身去,对着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传讯道,“赤明天书,集诸子学说,包罗万象。我等尽量领悟,融会百家。“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连连颔首,对着那团火般的光,再施法诀。那光越来越大,很快将浩然峰乃至正气岛尽皆笼罩。

    而陆妙影、敖拜等所在之处的下方云海,开始有一丝丝尸腐气息飘散出来。显然,这便是那什么铜棺的气息。陆妙影见自己又被马灵华暗中设计,望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各方修士,不由面露一丝杀机,但很快便抢先朝着下方飞去。众修士,见状,更加确定无疑。越飞近,那尸腐气息越明显。不少修士,虽皱眉,但速度不减,有的更是面露喜色,香之若兰。

    庐山云海,修士皆是择岛屿而处,因为云海稠密,下方不但灵气紊乱,而且神识也颇为受阻,此种情况,越到下方,越位为严重。有人推测,这可能和庐山整个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有关。

    只见,陆妙影和敖拜,冲在最前面。。陆妙影带着张若月,敖拜带着数名同为真灵级别的护法神龙,以及一干真人妖修,瞬间消失在云海中。紧接着赵彤、玄机子等人,在三名真灵魔修的带领下,那文天祥,与几名鬼龙修士,还有那吕叶青,两方几乎同时,疾飞潜入。

    本是平静的云海,顿时沸腾起来,一道道法器祭起的光芒,还有一声声大喝,持续不断地从云海下方冒出来。那日益浓烈的尸腐之气,就像淡黄色的阴霾,在云海上空如毒蛇般蔓延梭巡。令方圆数百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南无释迦摩尼佛!“、”无量天尊!”。。。。。。

    莲法峰佛门修士,清静峰道们修士,却停在了上面,未曾下去。这相伴赤明天书的铜棺,实乃大凶之物。佛道两派,得来不但全无用处,还要耗费真灵大修士镇压,也便由得外道修士去争夺。他们此番前来观礼浩然峰开启,对于这铜棺,主要也是一个观字,观摩;有自用不能,但不可不防之意。眼下,那云海中,敌我难辨,暗藏凶险,他们守在外面,静观其变。

    那些云海三大势力所属修士,还有一些散修,大多稍作徘徊,也默默停在了外面。

    过了片刻,外面的众修士便听到云海之下,传来剧烈的震动,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一大群修士,魔修、鬼修、妖修都有,惊惶失措地飞了出来,有的还受了伤。一询问,才知道,下方尸腐之气,淤积如潭,连带着那茫茫云气也如密密的蜘蛛网一般。寻常修士,一经沾染便愈来愈多,愈来愈厚实,将你裹得严严实实,好似蚕蛹一般,莫说灵气稀薄紊乱,便是外放的神识也被大大削弱和阻滞,感觉就好像身处墓地一般。

    这还不算,众修士循着那尸腐之气,小心翼翼地朝下飞了十余里,也不知道最深处发生了什么变故,那最前面最下面,竟然有真灵大修士打斗了起来。那些靠前的真人修士便遭了殃,余势波及之下,非死即伤;随后,所有的真人修士,都收到了己方真灵大修士的指令,全都退了出来。

    真灵大修士之间的打斗,最先发生在敖拜与文天祥之间。

    当初,陆妙影上阴罡峰,告诉敖拜,其子敖厉早已神魂俱灭,眼下的三太子不过是别人夺舍伪装的。敖拜半信半疑,到了人世间,遇见沈昌岐,本想细细审查,却大战在即,只是稍微言语试探了一下。但陆妙影言之凿凿,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敖拜心中已是一片阴云。殊不料,敖吉敖枫这两个儿子竟然同时身死魂灭,凶手诡异地也失去踪迹!再加上,与掩月宗陆妙影联手夺取赤明天书主导权又失败。敖怒火中烧,憋屈至极,恨不得大杀四方。这种情绪,到了云海之下,更是愈加强烈。

    恰好,文天祥带着数名鬼修,从后面急急飞来。敖拜,不由回想起先前,文天祥与赵浩然、陆子虚联手阻拦自己之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二话不说,一声怒吼,朝着文天祥飞爪而去。

    文天祥,手一抬,亦是幻化出一只黑得发亮的龙爪,挡下敖拜的攻击,皱眉冷声,“龙王,似乎对这青冥铜棺势在必得?!”

    “青冥铜棺?”敖拜,嘿嘿一笑。陆妙影似乎对这个伴生赤明天书的宝物,十分看重,当初上阴罡峰,不惜告诉自己星云竹之事,并允诺若是敖拜能够助其夺得此物,那么她便会助其得到一片星云竹。但此刻,敖拜红着眼,却不单单是为了这什么青冥铜棺。青冥铜棺要夺,丧子之痛也要报!

    敖拜,狠狠地看了文天祥一眼,然后振臂对其一指,同时对着其左右及身后的鬼龙修士,沉声说道,“可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文天祥,方才在人世间,与人族儒门大修士联手,杀我妖族无数。尔等纵然不念旧日身份,但阴罡峰岂能奉一个人族奸细为首?!”他话一说完,身形一闪,顿时金光四起,似有无数条金龙朝着文天祥飞驰而去。其身后的,东海龙宫数代护法神龙,相觑一眼,也随即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些鬼龙,以及那吕叶青等人,也动了起来,竟然完全不受敖拜这番诛心之言的蛊惑,依然站在了站在文天祥这边。

    “敖拜,枉你活了上千年,还是这般刚愎自用,愚不可及!”文天祥,哈哈大笑,身影一散,化作汹涌鬼气荡漾开去。

    ”浩然峰要开启,罗刹峰要开启罗刹峰,都需借助人世间凡俗之人,他们是要生前的浩然之气,我们是要死后的冤魂怨气,各取所需,实属两便。却不料,关键时刻,你带着大批妖修,冲出东海,胡乱砍杀,妖气四溢。事到如今,你又为了强夺我鬼道宝物,反咬老夫一口!”

    文天祥尔等声音在四方徐徐回荡着,那灰色鬼气与那浓稠的尸腐之气,水乳交融一般,尽皆化作晦暗,释放出无比阴冷的杀意,好似冥域,一干鬼道修士影影憧憧,飘飞不定,死气十足。

    那从天外天下来的三名真灵魔修,已经飞至不远处。他们听罢文天祥这番笑骂话语,又看了看其借助浓烈尸腐之气幻现出的一方冥域,复又停了下来,有一名鹤发老者甚至眯上了双眼,状若假寐。

    但陆妙影,却出手了。她已经看出来,此处离那青冥铜棺已不远。文天祥等鬼道修士,在那浓稠阴沉的尸腐之气之中,如鱼得水,敖拜等龙族修士,难以胜之。

    她一手五指变幻,朝着身边张若月胸前的明月之心,打出一道灵诀;便只见,张若月胸前光华大作,道道月华铺在其脚下,好似一片巨大的水晶。月华阴柔,性属阴,将深处升起的尸腐之气阻拦却不致引发剧烈反击。她另一只手,持星云竹,刺向了文天祥等人所处。小小竹片,一尺许,在其手中,释放淡淡彩光,星星点点,飞入对面那一片晦暗,犹如繁星遍布苍穹夜空。

    那三名真灵魔修,脸色大变,齐齐惊声呼道,“星云竹!”六颗眼珠,死死地盯着陆妙影手中那竹片,放射出灼热的光芒。随后,三人也出手了,竟然是三个魔环,泛着幽光,成品字形,朝着陆妙影疾飞去。

    “岁寒三友!”陆妙影一手按在张若月明月之心之上,一手收回星云竹,舞出一片光幕,厉声怒叫道,心中暗暗后悔。她与这三名真灵魔修,在天外天便已认识,但却没料到这三人也听说过星云竹,而且还一眼认了出来!

    对面那三名真灵魔修,齐声阴阴笑道,“妙月仙子,别来无恙!我等无意冒犯,只求仙子借手中之物一观。”他们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全力催动着那魔天轮的三个魔环。魔环犹如高速旋转的圆锯,陆妙影以星云竹挥出的光幕,嗤的一声,被破开三个细小裂缝。

    陆妙影忽然撤去光幕,带着张若月往上疾飞,似乎要飞出云海去。那三名真灵魔修,岂会让其如意。三个魔环,瞬间追了上去。便在此刻,陆妙影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三个魔环及这三人,粉面寒霜,怒目相向,一把黑色弯刀,从其袖口飞了出来。

    这把弯刀,刀背有六个小环,形状与那三个魔环甚是相似。弯刀一出,这一方云海便是莫名一震,紊乱的灵气,全都朝其涌去,化作漆黑魔气。

    “六环魔刀!”三名真灵魔修,又是脸色大变,齐齐惊呼,一边催动着魔环,身形却不断后退。

    陆妙影,冷哼了一声,杀意十足。便只见,那六环魔刀,瞬间变大了数倍,刀锋对着这三名魔修,释放出莫名气机。这三名魔修,顿感身如刀割,想要飞遁,却发觉自己已经被魔刀锁定。魔刀刀背的六环,悉数飞出,一半迎着三个魔环而去,一半朝着这三名魔修飞去。

    文天祥等鬼修,也不好受。先前陆妙影出手干涉,不但暂时截断了那尸腐之气,而且星云竹一剑更是破碎了幻化出来的一方冥域。那敖拜见星云竹如此厉害,想起陆妙影的允诺,心中贪念顿起,与原先的怒火和憋屈相混合,竟然一声长长的龙吟,完全龙化,爆发出鼎盛时候的威势,口吐龙族秘语,四肢齐齐挥出,作掌,持剑,凝爪,不管不顾,只朝着文天祥飞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偏偏这时,陆妙影的星云竹剑又挥刺了过来。

    冥域再度破碎,文天祥灰暗身影再度四散而逸。一只黑色凤凰,悲鸣一声,戛然而止。

    在这千钧一发,即分生死胜负时刻,数道神识飞来,齐齐爆喝,“找死!”、“陆妙影,休得猖狂!“、”竟然敢用六环魔刀杀我大自在宫人!”。。。。。。同时,一股无比浩瀚,令陆妙影、敖拜等人也心悸不已的气息,从上空倾泻下来。云海随即分开,一道黑色光圈浮现,好似黑洞要吞噬万物。

    啵的一声,张若月胸前的明月之心似乎破碎,发出无比强烈的光华,只可惜在上方黑色光圈的笼罩下,如被抽丝剥茧一般,悉数被摄去。随后,那六环魔刀朝上方飞出。

    “哼!“上方传来重重一声怒哼。那黑色光圈,一边缓缓飞旋,一边向下方的六环魔刀沉压下来。

    除了囚魔峰魔修,无论是敖拜等龙族妖修,还是那些鬼龙,无不觉得泰山压顶,纷纷朝着四面八方飞逃而去。便是那些尸腐之气,也似乎具有了意识,朝着深处退去。

    嗡!

    整个云海,整个庐山,皆有震感。

    六环魔刀,被魔天轮降服,就此被囚魔峰掌控。青冥铜棺却就此销声匿迹。

    罗刹峰真灵级别的鬼龙修士,阴罡峰真灵级别的护法神龙,个个带伤,狼狈而归。

    黑龙使文天祥,妙月仙子陆妙影,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

    却说,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躲入海音螺之后,发觉海音螺也有信愿之力。而且,这信愿之力,竟然分为两类。一类,是海音螺作为观音菩萨昔日一方娑婆世界的道场,其中众生对观音菩萨的信愿之力,浩瀚似海。一类,则稀薄得很,与前者想比,犹如米粒对日月,乃是药善、潘若怜这两人对悟虚的信愿之力。

    悟虚仔细思虑过,倒不是说这二人将自己也当作了菩萨,这二人依旧虔诚信奉观音菩萨,只不过这二人,是被悟虚带进海音螺的,他们把悟虚当作了观音菩萨座下的尊者一类的角色,由此也附带地对悟虚产生了一些信愿之力。

    这些对自己的信愿之力,虽然很是稀薄。但悟虚一经汲取,数息之内,不但将自己的伤势治愈,更是令自己修为境界小小提升了一层。这数息之内,悟虚真的是如见天地初开,只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数息过后,悟虚细细回味,不由泪流满脸。

    悟虚不由回想起观音菩萨当日所言,要自己将此炼化为自己的道场,不禁感到一些茫然和惶恐。如今,悟虚对这信愿之力,也逐渐有所深入了解。要将此海音螺,炼化为自己的道场,恐怕须得令此间的众生全都诚心供奉信愿自己,而非观音菩萨。这,不单单是难度极大,而且更是对菩萨的大大不敬。

    这种情景,令悟虚又不由回想起,人世间群雄逐鹿中原。令此间众生全都供奉心愿自己,而非观音菩萨,这和朱元璋起兵造反,推翻原先的皇帝,自己称王称霸,乃至统一人世间,成为新的皇帝,有何区别?朱元璋凝聚人族万众信仰所化的浩然之气大战真灵修士,犹如远古人皇再世;自己利用此间众生信愿之力,疗伤晋级,体味到那一瞬间的无法无天唯我独尊。这,有何不同?都是操弄别人人心,心外求法。

    这倒不是说观音菩萨也是在操弄人心,而是说自己如果欲要将海音螺炼化为自己的道场,似乎不得不如此。

    再看张翠露等人,他们在九叶青莲灯中,源源不断地汲取信愿之力,短短半日,修为更是暴涨,除了潘若雪外,张翠露、程松、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七人,因为全是灵体之身,修为全都一跃为凡尘八层。在悟虚看来,若不是心境的制约,若不是因为他们是”海音螺之外的人”,恐怕他们立刻便要晋升真人层级了。

    佛祖曰,心外无法。佛祖曰,自净其意。何以心外无法?何以自净其意?悟虚沉思不已。

    因着这个缘故,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出来之后,没去普陀岛,也没去东南诸地,乃至神州大陆,甚至东瀛扶桑。这些地方,都或多或少,都有佛门信愿之力。但悟虚,此刻宁愿徘徊于茫茫大海,也不愿轻易上岸,贪着沾染那信愿之力。何况,悟虚从之前登九华山,到前些日子在杭州府上空与贤山交手,无不感到,这人世间的信愿之力,多有世俗功利的成分,甚至暗藏污秽。

    悟虚苦苦沉思,张翠露等人继续在九叶青莲灯中修炼。众人,乘不系之舟,如无根之萍,在海面随风随浪,四处飘荡。

    一连数日,直到遇到了一口奇怪的棺材。

    这口棺材,青铜色,造型古色古香,做工很是考究。棺材盖上,阴刻有飞龙鸾凤,日月星辰等图纹,栩栩如生,只是皆为黑色,大气之中透着无比的阴森。棺盖没有被钉死,有人为移动的迹象,估计是有人掀开,取走了里面的陪葬之物。只是奇怪的是,这棺盖没有钉死,又被移开一个角,但棺身却没有沉没下去。

    悟虚好奇,引来棺材一看,才发现棺材虽然散发着浓郁的死气,里面却空无一人,甚至及其诡异的是,竟然滴水未进。

    悟虚神识放出,小心谨慎地探查了一番,卻未发现任何端倪和可疑,只是在棺底看到两行龙飞凤舞的字。初看好似纷繁花纹,看得久了,方才觉察出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悟虚从左到右,低声念罢,不由笑了起来。

    这确是至理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但偏偏又千古艰难惟一死!是人都逃不了。

    有多少人,为了不死,为了晚死,临死之前,做了平时不愿不能不敢不屑之事?

    你可能不怕死,但你能不死么?能寿与天齐么?天人还有五衰呢。

    你不怕死,但你不怕死后的归宿么?或者说你不怕死后的虚无或者未知么?

    又有多少人,因为怕死,怕死后的归宿,怕死后的虚无或者未知,而求神拜佛?似乎连自己也不例外。

    信愿之力,多由此生,甚是虔诚。

    正所谓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

    生死轮回生信愿,躺进棺材禅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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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红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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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阔苍茫的海面,起伏不定,往往看不到一个人。那口诡异的铜棺,无声地漂浮着,厚重的青铜色,潜藏在水下,微微荡漾着。一缕缕死气,不断地冒出来,与水草纠缠着,萦绕在铜棺周围。棺底的那两行铭文,在阳光的曲折映射下,随着朵朵浪花,泛着幽幽光泽,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世间最深的秘密。

    悟虚忽然咦了一声。他神识探查不出异状,便打算将其摄入自己的法界道场。谁知那铜棺,通体闪起一道灰色光芒,犹如活了过来的深海之鱼,速度极快,随后朝着水下沉坠而去。随后更是释放出道道灰色死气,令四周海域混浊阴暗无比,修士神识进入其间也很快消散。

    悟虚心知遇到了不起的宝物,便通知正在修炼的张翠露等人,祭起九叶青莲灯,在后面紧追不舍。但那铜棺,犹如受到惊吓,速度更快了几分,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悟虚这几日心神一直在系于信愿之力的事情,见得此情形,转念一想,这口铜棺很可能是鬼道宝物,对自己这样的佛门修士,很是排斥,就算得到了,恐怕也极难炼化和使用。稍微那么一犹豫和迟缓,便见那口铜棺数息之后,已然完全消失在海底。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悟虚带着些许遗憾,默默念诵着这两句铜棺中的铭文,回到海面上。但见得,海面一片金鳞,原来旭日又东升。原来,在海底追那铜棺,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余个时辰。

    晨风清冽,云雾袅袅如仙境,远处的海鸟,展翅而飞,浑身似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连绵的波浪,不断地击打着船舷,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时有浪花水珠,溅落在脚趾上。

    悟虚站在甲板上,迎着那一轮红日,默默无语,若有所思。太阳照常升起啊!这日月斗转,浪打浪回,好似永恒,分阴阳,藏聚散,却又生生不息。所谓生死,恰似这黑夜与白天,恰似这浪花聚散。对于佛门中人,所谓人之一死,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所谓的涅盘清净,不入轮回,其实也是一种新的开始。从这个角度来讲,又何曾无死,何尝有分别?。。。。。。

    忽然,前方莫名一暗,一大团暗绿妖气,从天空飘出,接着又有几道青色剑光垂落。原来是四名道士在追杀三个妖修。那三个妖修,明显处于劣势,已经纷纷显出原形;有一个显然是水中妖兽,二话不说,撇下同伴,直接朝着海底钻去。却见那四名道士,手捏剑诀,脚踏璇玑,四枚桃木剑射出青冥剑光,气势如虹。道向东,一道向西,从两个妖修背后穿心而过,空中顿时飞洒其一阵血雨,腥臭无比;另外两道,南北相向,斜斜的没入海底,片刻之后,那海面一阵翻腾,颜色也变成一片褐色,显然三个妖修一个也没跑掉,尽皆被灭杀。

    那四名道士,面色带着一丝狠辣,杀了那三个妖修之后,依然没有收回空中的桃木剑,反倒齐齐朝着悟虚方向看来。

    悟虚,赤脚站在船头,身上宽大的黑袍随风飘扬。见这四名道士颇有敌意,悟虚沉着脸,上前一步,越过船舷,踏在海浪之上,将真人修士的气势微微外放。

    那四名道士,不过凡尘修为境界,一见悟虚气势,便急忙收起了兵器,站列在一起,朝着悟虚恭谨稽首行礼。其中一面相清奇之人,清声说道,“我等一路擒拿妖修,不知前辈法驾在此。莽撞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悟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四名道士,见状,又是一躬身,随即徐徐朝着西面陆地方向飞去。

    这时候,张翠露和程松,从九叶青莲灯中,语气激动地传音道,”悟虚大师,这四人身上道袍,青丝隐现金泽,袍边云纹簇拥,正是庐山清静峰服饰。”悟虚一听,也理会了过来。

    人世间的时候,各门各派,为了出门行走办事的方便,都有各自不同的服饰;就算是同为佛门,同为道门,不同的分支流派,不同的寺院道观,也是有一个大同小异,有一些独门特色、细微差异。就拿着道门的服饰来说吧。人世间的道门两大教派,全真教和正一教。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着玄色道袍,持拂尘,但细看之下,却也有明显的分别。那全真教道士,身上的道袍多半有条条青丝纵横,在灵气鼓荡冲击之下,会散射出淡淡地金色光泽。而那正一教道士,多半身着云边道袍,飞行之时,有聚云助力之效。只不过,全真教和正一教,先后上了庐山清静峰,暂时抛开人世间的明争暗斗,达成和解之后,便糅合两家特色,对外统一了门下弟子的服饰。这便是方才那四名道士的道袍模样。

    这段典故,悟虚也曾听说,此刻听得张翠露提起,随即明白这四名道士多半是来自庐山清静峰的。这也并无可疑之处。道门一直在支持朱元璋应天府。但张翠露等人接下来的一段传音,却令悟虚终是生疑。

    原来,除了潘若雪之外,张翠露等人,都似乎认识刚才说话的那名中年道士,而且越说越肯定,越说越激动。据张翠露等人所说,这名中年道士,道号华云。当初庐山屡屡出现道士被杀惨案,张翠露等人被当作玄影门余孽,重大嫌犯,被清静峰派出的道士分队擒拿上山。其出手和看押之人之中,便有这华云子。据张翠露等人回忆,这华云子,乃是全真教掌教乾坤真君丘通南的亲传弟子,在清静峰也略有地位。

    这就有点奇怪了。道门之中,支持朱元璋应天府的,主要是正一教。那全真教地处西北,先前与正一教明争暗斗之时,为了借势,和元庭更是多有勾结。及待元庭败局已定,庐山清静峰开启,全真教这才改弦更张,抛弃了元庭,转而支持各路义军。而正一教天机子,洞悉先机,抢先和朱元璋交好,全真教便选择了张士诚作为重点扶持对象,于应天府这边只是象征性地派遣了一些人手。到东海妖军攻占东南,张士诚势力土崩瓦解,全真教又转而支持巴蜀之地的明玉珍来。如此一来,华云子这四名全真教道士,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便有点蹊跷了。真人境界不到,无缘无故,飞越千山万水,跑到东海来杀三名妖修?

    悟虚淡淡一笑,对张翠露等人说道,“此事颇为蹊跷。这全真教,说起来又与我等有些恩怨。倒是要跟上去看看。“悟虚此言一出,众人皆称是,遂循着气息,悄然追了上去。

    华云子四人,在前方高空,腾云驾雾,不会儿功夫,便飞出了千里之外。悟虚等人,隐匿在法界虚空,不急不缓地缀在后面,暗暗观察之下,疑心也越来越盛。他们这四人,似乎有了不得的急事。不但飞得极快,而且,中途偶遇一些东海妖族的散兵游勇,也不出手。有时候,遇到一些修为高深一些的妖修,或者正道中人,他们竟然为了避免麻烦,竟然全都隐匿气息绕道而行!

    ”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干好事!”毕澜澜、何小花二人出言说道,顿时引来一片附和。那陆平山、赵秋鹤、江定春三人,更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们借助海音螺中的信愿之力,修为突飞猛进,出关之后见到昔日出手擒拿自己的华云子等全真教道士,心中早已起了报仇雪耻之心。

    悟虚也不由有些意动。真教夜袭莲法峰,几乎将花莲妙法宗斩尽杀绝。悟虚早有立誓,要为花莲妙法宗报仇雪恨。这华云子,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定然也难逃因果。是以,悟虚便点点头,“这四人鬼鬼祟祟,我们先去问个究竟。“正要带着众人飞上前,却见华云子等四人,忽然浑身青光一闪,随即缓缓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数名修士在一名真人修士的带领下,从前方更远处疾疾地飞至四人面前。

    悟虚放眼一望,原来不自不觉已是快到了扬州府地界。此刻,扬州府已经被应天府军队占领。华云子四人,想必是被坐镇此处的真人修士察觉气息和踪迹,飞迎上来,加以询问。他们与那真人修士说了几句,便随其朝着扬州府而去。

    悟虚等见有其他修士在,只好按捺下来,也悄然入了扬州府城,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人随那名真人修士进了一处貌似城主府的建筑。

    难道他们四人真的是被派下来,支援应天府人族大军的?浩然峰开启,儒门势力大增,朱元璋居功不浅,应天府反败为胜。全真教难道又要改弦更张?但他们为何突兀地出现在东海?这一路飞来,又是如此躲躲藏藏,甚是怪异?而且方才,他们突然停下来,分明是因为觉察到了前面有真人修士巡查,受到了拦截。

    扬州府,不愧是天下名都。纵然饱经战火,城内也依然人口众多。便是东海妖族刚刚败退,应天府人族大军刚刚进驻,气氛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城内许多酒肆茶楼,客栈店铺,都依旧照常营业,颇有点马照跑舞照跳的感觉。

    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在那座巍峨如宫殿的建筑对面,找了间豪华茶楼,临窗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这四人出来。

    忽然,楼下一阵嘈杂。战马喷着长嚏,刀剑不经意地碰撞在一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军士,便冲了上来。前面,一个满脸横肉身披铠甲的领队,一手握着带着腥红血迹的钢刀,一手提着一人的衣领,恶狠狠地喝问道,”谁是你的同党?!“

    那人,本也是身材修长,但此刻却如煮得要熟了的大虾,蜷曲着身躯,两条腿打着摆子,窝着胸,伸出颤抖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指着一名茶客,结结巴巴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领队,五指一松,手掌轻轻一推,那人便如熟透了的苦瓜,滚落在地,一动不动。那领队,飞起一脚,将这人踢得飞起,然后手中钢刀朝着那被指认的人抖了抖,吼道,”统统拿下!“

    如狼似虎的军士,顺着那把钢刀,扑了过去,将那一桌茶客全都拿住,刀架在脖子上。

    “冤枉啊!“顿时,有人惊恐地乱叫起来。只有那刚刚被指认之人,倔强地昂着头。一道寒光闪起,那人的头颅,飞向半空,还带着满脸的愤怒和不甘。原本茶香四溢的茶楼,顿时被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所淹没,惊恐的尖叫声终于此起彼伏。

    ”此人,投靠妖族,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现已被就地正法!“

    那领队,一声怒喝。众茶客又肃静下来,鸦雀无声。直到这队军士,押着与那刚刚被就地正法的一桌的茶客,下楼远去。众人才又纷纷醒悟过来,有的合掌念着阿弥陀佛,有的抚着胸口直呼吴王万岁,有的抱着茶壶咕噜咕噜喝个不提。。。。。。

    悟虚见状,不由摇头不止。却又听到一些茶客,举着茶杯,叹了口,低声议论起来。悟虚听了一会儿,方才知道,这是应天府大军队,在缉拿先前替东海妖族办事的人族奸细和叛徒。

    兴许是受到了方才赤裸裸的威摄,这些茶客,很快便把话题转向了如今胜利的一方,朱元璋应天府。何谓“人族奸细和叛徒”?这个不好说,容易犯忌讳,惹来杀身之祸。但谈到朱元璋应天府这方面的,却是众口一词,带着崇敬的语气,膜拜的神情,赞叹不已。

    有的说,人族当大兴,乃有朱元璋这等英雄人物出世,再现人皇英姿,御龙而飞,率众人族,大战东海妖族,反败为胜。

    有的说,人族大兴,儒门也当大兴。那朱元璋,仁剑所指,万民相向,感天动地,群邪退避,正是儒门浩然正气,凝聚万民自强不息的信念,至精至纯,至善至美。

    也有的说,朱元璋实乃天上星宿,值此乱世,奉玉皇大帝之命,下到凡间来,解万民于倒悬。那晚,人族大军与东海妖族对决之紧要关头,朱元璋横空出世,千丈金身,举手投足之间,星光四射,便是明证。

    。。。。。。

    悟虚默然不语,眉头微皱。当晚,朱元璋,突然现身,独闯东海妖族修士大阵,与敖拜等真灵大修士周旋,可谓凶险至极。到了最后,完全是不惜以真龙天子之气,摄取万民的精气神,乃至全部的性命,完全是拿人命不当数。而且,说到底,他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浩然峰需要庞大的所谓浩然正气罢了。却不想,事后,竟然是这样的传闻和议论。

    坐在旁边的张翠露等人,当时在东海普陀岛上,躲进九叶青莲灯中潜心修行,却是未曾亲眼目睹当时情景。他们围着各自的小圆桌,一边惬意地喝着茶,一边入神地倾听着这些茶客,左一言右一句,绘声绘色地描述,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钦佩仰慕之色。毕竟,除了那潘若雪,张翠露陆平山、毕澜澜、何小花等,都是人族出身。

    这些茶客,说得越热烈具体,越绘声绘影,悟虚的眉头便越深。有些细节,有些用词,不是亲历之人,不是高阶修士,是断难说出来的。可见,是有人在暗中散播这样的说辞,而最大的可能便是应天府方面的修士。

    渐渐地,悟虚心中生起无名怒火,不光是眉头紧皱,便是脸色也沉了下来。悟虚承认,自己有些莫名羡慕和嫉妒。同门师兄弟,如今被视作人皇再世,万众敬仰,吹捧得上了天。但悟虚更恼火,更在意的是,应天府作为当事一方,却如此巧言令色,文过饰非,大吹特吹,制造神话,愚昧世人。

    啪的一声!有人走了过来,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悟虚面前,滚烫的茶水溅得满桌都是。

    悟虚暗中止住作势欲起的张翠露等人,抬头望了望眼前之人。此人,身材干练,眼神锋利似剑。他放下茶杯之后,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悟虚的对面,一脸肃然地打量着悟虚。

    “这位老兄,是否对吴王不满?”片刻之后,这人似乎已经将悟虚打量了个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问起话来。他声音虽轻,语气却完全是居高临下审问犯人作派。

    此人,定是朱元璋麾下的一名密探。悟虚,再一次止住张翠露等人,低头想了想,随即又抬头,正对着那人,说道,“在下岂敢对吴王不尊?”

    “那你为何耷拉着脸,一点都不笑?!”这密探的意思很明白。大家都在说吴王如何如何的英勇神武,都在讨论人族如何如何大兴,可谓气氛热烈,相谈甚欢。你为什么不笑?不但不笑,反而皱眉沉脸,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欠了你的债似的。

    这时候,整个这一层的茶客,都听到了此人的诛心之问,都停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此人和悟虚。也有几个胆大的,对着悟虚嚷道,“天佑人族,再出人皇,四海归心,你却垂头丧气,面色忿忿。你莫非也是妖人?!”

    悟虚,随即笑了起来。

    那密探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仿佛身染癫痢,随时便会发作,一发发而不可收拾。

    悟虚,却不去看他,不去管他。他侧身望向窗外。窗外,金乌斜斜,醇红满天,尽染小楼。若不走出楼去,又或者不将头故意伸出窗外,不去看那轮红日是在哪一头,又或者不辨东西方向,无限美好,恰似晨间,几无区别。

    “日出日落,生死相续,本无区别。太阳恒在,生死也只不过是一种错觉。”悟虚忽然对着张翠露等人笑吟道,“如来者,如来如去,如信如愿,如生如死,如真如假,如是如非。“

    这时候,华云子四人,从对面的城主府走了出来,穿过街面,朝着茶楼边的一间客栈走去。

    悟虚慢慢站起身,一边带着张翠露等人离席而去,一边笑吟道,”天佑人族,再出人皇,四海归心,壮哉善哉。“

    一行九人且吟且行,很快便下了楼梯,出了茶楼。

    正所谓

    未悟信愿不系舟,又见铜棺海上游。

    日出日落红满楼,如来如去欲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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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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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叫做瑞香楼,旁边那客栈叫做瑞福楼,都是瑞字号,似乎是一个东家。这瑞福楼,分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有宴客的大厅,大厅之上的二楼有甲乙丙丁等客房;后面,则是三个比较独立的僻静别院,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别墅区。三个别院,从左到右,分别取名天苑,人缘,地院。天地人,天上地下,人在中间。

    神识遥遥感应之下,华云子四人进了那几客栈,直接订下了那左边面积最大的天苑,似乎住了下来。悟虚见状,遂带着换了容貌的张翠露等人,在最左边的地院住下。

    这华云子四人,谨慎得很,在院落周围布下了全真教一脉的禁制不说,更是几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全是用神识交流讯息。悟虚等人,自然也依样画葫芦。张翠露等人,本来想让悟虚不要出面,他们八人现身,直接去找这四人的麻烦。但悟虚考虑到此刻仍在扬州府内,便还是观望一阵再说。他们这四人,既然没有留在城主府,而是投住在客栈,便不会留在此处,等他们出了扬州府再动手不迟。

    那中间的人缘别院,却是没人入住。是以,日落西山之后,这客栈的后院,一片寂静。没有人语声,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前堂小儿端茶送水这般的叨扰。夜深沉,还飘着细雨,没有一丝星月光。悟虚等人,还有华云子等人,都没有点灯。如此一来,整个后院,都是静悄悄的,昏暗暗的。只有天苑地院门外分别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纸糊灯笼,微微晃悠着,散发出黯淡的红光。

    偶尔,大街上,还传来军马嘈杂声。似乎这扬州府城内,还有许多的不太平不安稳,还有许多的漏网妖修,还有许多的妖人余孽。只是隔得很远,听得甚是隐约,若是熟睡了,便只当作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梦境一般。

    天苑之中,荷花池上的凉亭里,有一个青石圆桌,全真教四名弟子,围着圆桌,分别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而坐。他们,在石凳之上,任斜风冷雨,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宛如石刻的一般。一只夜燕,振动双翅,想要入凉亭避雨,却受到无端惊吓,惊叫了一声,拼命折转,朝着那夜色飞去。

    坐在南面的那名道士,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忽地开口说道,“师兄,难道今夜我等真要在此枯坐一晚不成?”

    赤明天书出世,浩然峰真正开启,那青冥铜棺也相继出现,引得众修士一场大战。最后,那天外天掩月宗妙影仙子陆妙影,还有那极富传奇色彩的黑龙使文天祥,生死不知,铜棺也是下落不明。此后,各方修士纷纷入云海之下寻宝。其间,这四人潜行数日,和几名妖修偶遇,发生冲突,打斗之下,竟然不自不觉落入了人世间。据说,庐山至人世间,除了庐山三叠泉附近之外,还有一两处隐秘通道,只有一些真灵大修士才能开启。而此处,竟然又发现一条密道,而且无需真灵大修士开启,甚至也无需真人修士开启,普通凡尘修士也能通行。这其中的价值,难以估计,难以细说,要是禀报上去,绝对是大功一件。四人发现这个结果,顿时欣喜若狂,痛下杀手,灭了那几名妖修之后,又发现了悟虚,正要一鼓作气,杀人灭口,却猛地发现悟虚乃是真人修为。四人,这才收手,也不像往日那般,搬出庐山清静峰的名头来,只是由领头的华云子出面,含糊过去,又装作冲撞了真人修士的诚惶诚恐,急急西飞而去。

    但没过多久,那华云子等人便发现悟虚居然在后面暗中一路跟踪自己四人。要知道,华云子虽然不过凡尘九层修为,而悟虚已经是真人修士,又遁入了法界虚空,但华云子为人极其心细,一从那条通道来到人世间,便在出手灭杀那些妖修之际,暗中布下须弥幻阵,同时又在阵中撒下不少秘制的妖尸散。须弥幻阵,纳须弥于芥子,将那通道完全藏了起来;妖尸散,则全真教专门用来驱除妖兽的丹药,以妖兽尸体为主材料炼制而成,无色无味,但是妖兽对此却是极为敏感,没有开启灵智的,闻知丧胆,触之腐身,便是妖修,吸入体内之后,大大有害。

    这妖尸散,撒得巧,正是华云子四人联手杀那几名妖修之时。不但些许气味,飘散过来,沾染到悟虚身上,而且还令悟虚一丝察觉都没有,有些莫名的淡淡地异样,悟虚还以为是沾染了那几名妖修临死之时怨气,又或者自己正在思索信愿与生死方面的问题,心绪如此。

    作为全真教弟子,对这妖尸散,自有辨别的手段。这四人,飞了没多久,便发现了身后有一丝妖尸散气味,但无论如何神识暗中探查,都发现不了敌人的踪迹。由此,四人断定是在场的悟虚这个真人修士在暗中跟踪。

    之后,妖尸散的气味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全力飞行的四人,心也全都沉到了谷底。完全失去了对一个不怀好意的真人修士的感应,这意味着危险又增加了不少,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幸好,没过多久便到了扬州府附近。他们四人如此拼命疾飞,纵然是云端之上的高空,其声势也显得有些惊世骇俗,立刻便有真人修士神识过来相询。华云子,一见此人也是道门中人,当机立断,立刻与这名真人修士搭上话,带着三名师弟,随其进入扬州府。

    此刻,镇守扬州府的大将,正是李文忠。还有两名真人修士坐镇,一名叫做李志明的儒门真人修士,号明镜真人,一名则是来自正一教的陶太玄,号玄衣真人。带着华云子入城的,正是玄衣真人陶太玄。此人,家境殷实,早年拜在正一教天机子座下弟子,后因族中独子身份,还俗回家,打理俗务。本以为道业就此荒废,却不料陶太玄在红尘俗世一番历练,悟通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道理,将那正一教偏门的世机诀修炼到化境,闭关数十年,竟然一举晋升为真人修士。后,朱元璋兴兵起义,据应天府而望四方,天机子耗损寿元推衍,洞察一丝天机,遂命陶太玄再度还俗下山,辅佐朱元璋。

    同为道门中人,那华云子四人和陶太玄,之前也曾有过蒙面,此刻再度相遇,自然也认出了对方。虽说全真教与正一教,一南一北,多年明争暗斗,但总是同尊三清祖师爷,何况宗门如今又都在庐山清静峰和谐共处。当下,陶太玄,便盛情相邀,要在城主府设宴款待。华云子等人,担心夜长梦多,露了马脚,只跟着走了一遭,略微敷衍了一下,便推说另有要事,婉谢了夜宴。

    四人,住进瑞福楼之后,立刻发出秘讯,联系上了留在人世间的三位师伯。这三位师伯,皆是真人修士,道行高深,接到宗门弟子的紧急求援,最迟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赶来。至此,四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修道之人,不喜群居,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更是希望独处的随意和方便,但华云子却依然决定四人围坐在开阔的荷花池上,以防不测。那坐在南面的道士,号泊云,性子最冷,行事最是放荡不羁,先是在城主府一番和那李文忠、李志明、陶太玄一番应酬,进了客栈,又被叫到一起,虽然都是同门师兄弟,个个又闭眼静气,但实则和俗人之间大眼瞪小眼没什么区别。如今,宗门强援马上就到,这泊云自忖四人联手,便是真人修士也可应付一些时间,便忍不住开口吐声。

    他也不是鲁莽之人。他心知肚明,那暗中跟踪之人,多半便在附近。但还是如此说话呛声,作势欲回,却是虚虚实实之举。对方若是疑心有诈,那么也正好拖延了时间;对方要么忍耐不住,现身动手,那么己方便与之缠斗,待三位师伯赶来,来个瓮中捉鳖。

    同门修行之人,因为功法的缘故,心意本就相通,何况这四人,同属云字辈,多次联手行事。泊云此话一出,东西方向的两名道士,缓缓睁开了眼睛,把目光投向了北面的华云子。

    青色气漩,从华云子头顶袅袅升起,如鹤舞龙翔,若有淡淡药香四溢。其余三名道士,皆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四人之中,唯有华云子是真灵大修士的亲传弟子,得授青冥玄功。此刻,华云子头顶之相,便是那青冥玄功臻至大成之兆。

    “青冥如华,九转似丹。华云师兄,玄功大成,晋升真人,指日可待。”坐在东面那名道士,眼中一亮,手中拂尘微微一扫,轻声笑道。

    华云子,依旧闭着双眼,面容也笼罩在一层青雾之中,恍恍惚惚看不真切,望之真如神仙之流。只有一个清迈的声音,莫名响起,“青冥玄功,本是三清道祖传下的无上功法,最是仁慈,处处讲的是无为。想不到,今日迫不得已,连杀数名妖修,却是无意中破了杀戮心魔,真真是机缘凑巧,一啄一定皆是天数。”他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在夜空中,随风随雨,深得道家清静无为之妙,宛如天籁一般。

    他的声音,也传到了悟虚等人的耳里。张翠露等人,如今算是真正掌控了九叶青莲灯,一有空,便在灯内修行。悟虚,一人,打坐在法界道场空空荡荡的天源寺中,一樽香炉烟几许,双掌合印无相分。

    这寥寥数语,是一种挑衅。打从他们从城主府出来,又大摇大摆地住进这天苑之中,便是一种傲慢的挑衅。

    悟虚,张翠露等八人,不约而同,现身而出。地院之中,虽没有清幽的荷花池,但还有花,还有树,还有香。悟虚等人,在树下,花前,香中,肃然而立。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一阵喧嚣!有人深夜住进了中间的人缘客别院。人不少,动静也不小,带着许多东西,搬动起来,砰砰地直响。一盏盏彩灯,被点亮。那灯光,随着一股子胭脂味儿,四散开来,红红的,香香的。

    “公子!”“公子!“。。。。。。。莺莺娇唤声,如喜鹊枝头喳喳叫,响个不停,透着欢快。

    酒坛开了,是老酒!醇厚无比,令夜雨也发酵。

    灯红,雨细,香飘飘。

    这瑞福楼的后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份请柬,由店小二,分别送到了天苑和地院。洒金红贴,一列行书,四个字,“邀君一醉“;落款,无。

    悟虚拿着这请柬,看了又看。笔力虽然雄厚老道,但灵气全无。只是这时间,是不是来得太巧了点?

    正思量着,隔壁的人缘别院,又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响起,“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些浑厚,有些低沉,有些内敛,又有些洒脱,别有一番风流和不羁。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华云子的声音缓缓飘起,带着荷花的清香。他们四人仍在天苑荷花池,却是由华云子诵诗回应。故人,故人,似乎隐隐有所问。

    人缘别院,那中年男子,一身长袍,散坐在花丛草地之上,笑而不语,自斟自饮。

    一阵安静,似乎在等着地院这边悟虚等人的说话。

    悟虚晒然而笑,对着张翠露等人摇摇头,示意不必理会。哪知,程松忽然飞了起来!他显出日宫天子法相,左手掌上光华流转如莲花盛开,右手持剑电光疾闪,头顶日轮,放射出灼灼金光!从地院飞向天苑,宛如旭日从黑夜中升起。

    陆平山、赵秋鹤,合掌结印,如怒目金刚,随即飞去。

    毕澜澜,亦飞起,显帝释天之法相。

    何小花,亦飞起,显多闻天王之法相。

    江定春,亦飞起,显广目天王之法相。

    潘若雪,最后飞起,浑身冒着雪白的光华,一百零八团,飞旋环绕。

    人缘别院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那中年男子,还有那些丫鬟婢女,全都如鬼魂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虚,无暇细察,越过中间的人缘别院,直接飞至左边的天苑。

    九叶青莲灯,没有祭出。张翠露等人,担心宝灯踪迹泄露,只是凭借自身本事,与华云子四人战在了一起。张翠露等人,被抓上清静峰之后,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他们皆是凡尘八层以上的修为,憋着一股怒气,勇猛无比,打得华云子四人是毫无招架之力。

    悟虚见状,便守在一旁。此刻,还在扬州城内;这人缘别院的中年男子,很有可能是如今镇守应天府的两名真人修士其中一人,倒是不能让他们出手干扰了。

    果然,战斗打响没多久。那神出鬼没地中年男子,直接出现在了悟虚面前,”道友一身浩然正气,为何带着一干佛门弟子,以众欺寡?“

    悟虚拔出身后长长的铁剑,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儒门中人,何必管这闲事?“这铁剑,虽然是宋熊之物,但悟虚带在身边多时,早已使得得心应手。剑招未发,铮鸣之声已起,凛然剑气凝成一片白光。

    ”敢问道友名号?!“那中年男子问话之间,手中已经多了一面铜镜,色彩斑斓,亦有一道白光射出。他手捧铜镜,神情肃然,周遭浩然正气弥漫,不怒自威。

    “佛道之争,儒门何必插手?“悟虚轻笑道。

    ”原来道友也是佛们中人。“这中年男子,面露异色,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出手。他一边后退,一边叹道,“既然如此,倒真的没有我儒门之事。“声渺渺,影渺渺,再次消失不见。

    悟虚猛地觉得不对劲,回头一望。张翠露八人,法相俱显,却只能与华云子一方斗个平手。金刚杵、琉璃剑、赤索白珠,威力极大,每次过去便好似碰到无形的障碍,或停在空中,或偏离路线,在空中飞来飞去,就是打不到华云子他们四人的身上。

    还有真人修士,暗中相助!悟虚稍一感应,便知究竟,举起剑,朝着华云子等人刺去。衣衫响,不见其形,如天网,疏而不漏,铁剑不能毁。

    悟虚正要破了这防御,全力逼出此人。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光飞了下来。一名道门真人修士前来。

    悟虚一惊,急急祭出法界道场,要摄入张翠露等人进去。可惜晚了!

    最先出手,杀气最盛的程松,在夜空中喷出一口精血,倒飞而退。但紧接着,又有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

    撞了鬼了!又是一名道门真人修士出手!悟虚不再隐匿佛门功法,一手结印,一手挥出白骨寂灭剑。但紧接,又有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悟虚急命张翠露等人祭出九叶青莲灯,自己则挥出了星云竹剑。

    前后相续,三名道门真人,疾飞而来,威力相叠,势不能挡。电光火石之间,程松一声怒吼,却是血如雨下。悟虚大喝道,”祭出九叶青莲灯!“却见那张翠露,一脸黯然。而那程松则扭头望了自己一眼,凄然一笑,然后对着空中大喊道,”老子死,也要杀了你们这些臭道士!“

    “走!“悟虚一声怒喝,将众人摄入法界道场,朝南疾飞。

    一剑,一剑,又一剑!

    法界道场中,悟虚不禁也喷出一口精血,九叶青莲灯急转,光华大作。直到退到杭州府一带,对方因为忌惮佛门势力而罢手。

    。。。。。。。

    杭州府,飞来峰。悟虚,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潘若雪,一共八人,默默围坐成一圈。中间,程松躺在那里,身已不能动,口已不能言。他,第一个杀过去,打得最拼命,受得伤也最重,接连数道真人修士全力而发的飞剑打在身上,已经救无可救了。

    他执意不在九叶青莲灯中,执意不在悟虚的法界道场。他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露出真实无邪的笑容。

    “吾资质平庸,机缘凑巧,遇大师,上庐山,见佛灯。。。“

    ”自入玄影门,杀人无数,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清静峰道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百般羞辱,吾不能忍。。。。“

    断断续续,如此言说,灵身溃散,神魂俱灭。

    众皆泪泣诵经,悟虚亦不能免。遂入灵隐寺,竖石塔一座,以资纪念。

    随后,悟虚孤身一人,雨夜潜行,再向扬州府飞去。

    夜已三更,很快便会天亮了。悟虚摩挲着新结出来的寂灭珠,心如焚,心似箭。那先前与玄机子、刘伯温三人互相祭炼的寂灭珠,玄影门信物,早已在争夺九叶青莲灯的时候,荡然无存。但悟虚新炼了一颗,在程松石塔之前。

    三个,四个,五个真人修士,又怎么啦?悟虚要趁着这将明的黑夜,做一个不择手段的杀手,去扬州府杀个痛快。

    就是黑夜,不要天明。

    死亡,才是最好的超度。

    正所谓

    见到你,遇到你,无奈这天与这地。

    黑夜里,生死里,才是真的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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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去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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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松之死,是个意外,悟虚等人怕九叶青莲灯泄露踪迹,藏而不用,又托大地认为己方一名真人修为,八名凡尘八层左右,对付四名凡尘修士,自诩是十拿九稳之事。想不到,不但中途有儒门真人修士暗中插手,随后对方又有三名厉害的真人修士相继驰援。须臾之间,生死胜负已分!悟虚心中好不自责和伤愤。他担心华云子等人离开了扬州府,飞得比离开之时更急,数百里路程,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

    此刻夜已深,扬州府城内,歌舞骤歇,灯火阑珊,但那瑞福楼天苑别院的荷花池上,却是一片光亮。光亮之中,满池睡莲,碧叶接连露微波,红蕊摇曳冷夜风。三名仙风鹤骨的道士,散坐在池中莲叶之上。华云子四人,恭谨地站在这三名道士身后。其对面,亦有一儒一道,置身于这碧叶红蕊之间。灵气蒙蒙,皆看不真切。

    悟虚,远远地感应了一下,开始慢慢飞了过去。到瑞福楼外百余米,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前面有结界,若是继续飞过去,势必会惊动布下结界之人。

    悟虚停了下来,藏匿在法界之中,像一团沉默的空气,虚无地漂浮在空中。夜空仍旧飘着细雨,风缓慢而又阴冷。时间仿佛也停止。

    “今晚我恰好有事,见四位贤侄出了城主府,投住在这瑞福楼,便托明镜真人前来一看。”一个声音从池中莲花深处响起,淡淡的,却带起满池莲香。

    这声音落下,片刻之后,便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那领头之人,修为不在吾之下,吾也只是稍稍拖延了一下。最后关头,还是玄清、玄灵、玄明三位道友及时赶来,将那些佛修击退。”

    那三名全真教真人道士中间一位,开口了,“此次,有劳明镜道友、玄衣道友出手相助了。“那华云子等人,随即从后面出列,上前来,躬身行礼致谢。

    两股柔和的灵力,几乎同时而至,四人虚扶起。

    悟虚,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这全真教道士,还是这么招摇。方才,华云子四人,明知道有真人修士暗中跟踪,却还是要出声挑衅;这随后而来的三名真人道士,布下了结界,却又任凭影声外泄!悟虚忽然又想到,程松便是因此按捺不住,第一个飞过去,也因此而遭杀身之劫,不由又是一阵难过和忿怒。他急忙默诵佛号,敛住自己的心神。不能就这样傻乎乎的冲进去,要忍,要等。。。。。。。

    那三名全真教道士,还有那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在那天苑别院的荷花池中,依旧在交谈着。只不过声音时高时低,悟虚未免打草惊蛇,又不敢太过用神细听,是以有时候听得有些模糊。但他们交谈的内容,大多属寒暄范畴。悟虚听了一会儿,便不再过多理会,分出心神来,仔细观察着这瑞福楼。他心底其实还是很急切,总想着要在今夜出手为程松报仇。

    彪悍的甲胄军士,远远地警戒在瑞福楼外围,一个个手持长枪,枪头泛着幽蓝的光芒,似乎具有破除修士灵力的效果。

    李文忠,身着战袍,正带着一队军士,在悟虚等人先前呆过的地院,仔细搜查。翻了个遍后,李文忠方才整了整沾有雨珠湿泥的衣袖,来到天苑别院,对着灵气四溢的荷花池,朗声说道,”晚辈李文忠参见各位前辈。”顿了顿,复又说道,“方才晚辈已经率人仔细搜查过那里,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李都督辛苦了。”一支羊脂玉瓶,从红花碧中飘飞出来,颇有灵性地停在李文忠跟前。

    李文忠大声谢过之后,伸出自己的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瓶,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退去。他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站在瑞福楼大门台阶上,炯炯有神地向两边望了一眼,最后才在一干护卫拥簇下,朝着城主府而去。

    悟虚心念一动,悄然跟了上去。

    李文忠,身披战袍,骑着快马,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一阵飞驰,很快便回到了城主府。他径直入了书房,屏退左右亲信,关好门窗,随即飞至榻上,取出那方才在瑞福楼得来的羊脂玉瓶,小心打开。

    浓郁的药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悟虚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其面前,一身黑衣,灰气缭绕,好似从瓶子中钻出来的一般。李文忠脸上还保持着陶醉的神情,但却不能动,也不能言。。悟虚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掌心一颗寂灭珠,正好压在其百会穴之上。只要悟虚掌心灵力稍微一吐,那寂灭之气便会侵入其体内,将其化作虚无。

    。。。。。。

    两道亮光,从瑞福楼天苑别院飞起,一青一白,在夜空一闪而过。正是那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他们也飞了出来,各自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荷花池中,那玄清、玄灵、玄明三人,听着华云子等人的禀报,不由脸色一变。那坐在中间,头插一枚短小玉剑的玄清子,将手中拂尘,轻轻地朝着空中一扬。那拂尘,便化作千丝万缕的银光,密密麻麻,将众人所在之处,悉皆笼罩。

    “如此说来,那青冥铜棺,极有可能从那个通道,遁入东海?“玄清子左侧的那人,修长嶙峋如剑,道袍层层叠叠,好似在身上裹了四五圈似的,正是玄灵子。他的双眼泛有绿光,与玄清子、玄明子相视一眼之后,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华云子四人。

    ”极有可能!”玄清子右侧的之人,便是玄明子。他身材圆胖,平时总是笑眯眯地,此刻却难得郑重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多名真灵大修士,在庐山云海,在暗中搜寻此物,却全都一无所获。“

    华云子四人,不禁齐齐啊了一声,显然吃惊不小。但随即,又全都露出恍然大悟和懊悔的神情。到了此刻,他们也都明白过来,那条新发现的通道,极有可能便是那青冥铜棺远遁之时,撞开来的。

    兹事甚大!那青冥铜棺,虽说是鬼门宝物,但全真教凭借道门驱鬼降妖的功法,未尝不能炼作己用。

    玄清、玄灵、玄明三人,当即决定,由玄明子连夜上庐山,向宗门禀报此事,其余人等,即刻前往东海。商议已定,事不宜迟,那玄明子,飞上夜空,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庐山而去。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四人,正要也腾空而去。

    这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远处像狂风暴雨一样飞来。待到瑞福楼门前,只听一声长长的马嘶,在夜空回荡不已;那马蹄上铁片,重重地拍打在坚硬的碎石铺就的甬道之上,声音分外响亮。

    “仙师,快快救救我家大都督!“马背上,一名满脸焦急的年轻护卫,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搂着李文忠,朝着里面凝声叫道。

    大都督!。。。。

    大都督,您怎么啦?。。。

    外面警戒的军士,立刻便有数人围了上来。

    李文忠似乎正在那名护卫的手臂中熟睡。他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呼吸也很均匀。不仅如此,全身上下更是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气流,与一种奇特的药香,配合着其胸前微微晃动的长须,那模样简直就是一根成了精的千年老山参。围过来的军士,吸了两口,直觉疲乏顿解,精气神充沛到了极点。

    大都督怎么啦?!。。。。。。

    大都督!您可不能有事啊!。。。。。。

    远处的军士,全都闻着了这股药香,又见到李文忠周围的同伴一个个飘飘欲仙的样子,便也禁不住走了过来,将那名护卫和李文忠团团围住,嘴里一边呼喊着,脸上却露出一丝陶醉的神情。

    场面有些滑稽,这些军士们,一个个好似喝醉了一般。他们绕着那名护卫和睡熟着的李文忠,你拽着我,我拉着你,互相推攘着,反倒将二人连人带马,往后推了不少距离。

    那名护卫,显然是修行中人,一声怒吼,浑身青光一闪,搂着李文忠,直接从马背上飞起,如展翅大鸟,斜斜地横飞数十米,直接稳稳地落在了瑞福楼大门前石台上。

    瑞福楼的掌柜伙计,包括原先投住在前面客房的住客,老早便被请到了别处。偌大的瑞福楼,空荡荡的,便只有全真教一干道士仙师。

    这名护卫见里面没有动静,正要抬步跨过门槛,直接闯进去。却听得空中,传来一声轻哼。他脸色一变,急忙收回脚,犹豫了片刻,一边将左搂着李文忠微微向上抬了抬,一边恭声说道,”仙师勿怪。大都督得了仙师赐予的仙丹,回府服用之后,便是这般模样。我等束手无策,只得前来请求仙师指点。“

    玄清子等人,飞立在荷花池上空,将方才瑞福楼门外这情景全都看在了眼里。那一声轻哼便是玄清子所发。李文忠所得的那瓶丹药,正是玄清子送出的。此丹药,名叫百参丹,乃是采集千年人参等名贵药材,以全真教乾坤无极手法,耗时百日炼制而成,有固本培元、提升潜质、增长灵力的功效。此刻,李文忠这般状态。玄清等人一望便知,乃是服食过量的缘故。

    ”追云子,”玄清子冷哼过后,略作思量,皱眉说道,“此人乃是朱元璋的侄儿,又是其心腹大将。你下去给他推拿疏导一下,莫要闹出服我们全真教的丹药而死的笑话来。“

    其身后的追云子,低应了一声,随即飞了下去。

    这时候,李文忠全身已经开始泛红,溢散出的香气,犹如白雾一般,从那名护卫的手中,好似要虚浮起来。那名护卫,低头望着胸前好似一个初生婴儿的李文忠,面对此种异相,双手也不禁微微抖了起来。

    到了门口,那追云子收起脸上的鄙夷之色,淡淡地对着那名护卫说道,”无妨,把你家大都督竖起来。“

    那名护卫闻言,随即一手贴背,一手按脚,将昏迷不醒的李文忠笔直地竖立起来,轻轻地往前一送。

    追云子,一振道袍,右手手掌按在了李文忠的丹田之上。霎那间,一股精粹的药力,便从李文忠丹田之处,连绵不断地涌向追云子体内。追云子,略微感受了一下,便知晓这李文忠,鬼迷心窍,妄想一步登天,竟然将一整瓶百参丹全都给都服下了。这百参丹,当年自己入门之时,也是难得的丹药。想不到,宗门为了笼络朱元璋,这些上好的丹药白白给这些癞蛤蟆糟蹋了。

    追云子心中又气又笑。突然,他面色一凝。那吸收李文忠体内精粹药力的舒畅感,一瞬间化作一阵浸入心神的痛,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从最深处破开,成了一个漏斗,多年修炼的灵气,全都一散而空。

    他想要转身,想要飞回天苑别院荷花池上空的师叔们身边,但虚弱得难以动弹,便是连呼喊也没有力气。神识也变得及其模糊,无法传讯示警。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对面那名李文忠的护卫将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丹田。匕首碧绿碧绿的,在白色的芬芳药雾中,很是醒目。。。。。。这似乎是他最后的意识。

    追云子身陨,这其实是一瞬间。

    悟虚在追云子把手掌按在李文忠丹田之上的同时,也将星云竹无声地刺进了追云子的丹田。

    凭感觉,星云竹刺破了追云子的丹田气海,刺穿了追云子的肉身,悟虚立刻又将附在掌心的一颗寂灭珠,迅速地送入其体内,催动之后,急急转身飞遁。

    那玄清子等人,发觉追云子气息忽然极具减弱,又见悟虚扮作的护卫猛地释放出惊人的气息,朝着城外南面疾飞,便知不好。玄灵子等人,朝着追云子飞去。而玄清子,大喝一声,朝着悟虚追去,头顶发梢横插着的短小玉剑,化作一道青光,沿着悟虚飞行轨迹,划破夜空。

    悟虚时而遁入法界虚空,时而显出身影,在夜雨中似燕疾飞。他一身黑衣,身负长长的铁剑,在玄清子看来,却是无比的刺眼。这是一种蓄意的挑衅和报复。悟虚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谁叫他们全真教真人修士,对低阶凡尘修士也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那玄清子,追了一阵,忽然一声爆喝,速度又快了几分,似乎是知道了追云子身陨的传讯。悟虚忽然,转身迎面朝着玄清子飞去。玄清子,冷笑一声,手中拂尘作势欲扬。

    他这拂尘,乃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叫做遁心散,用西北异兽遁地鼠的心脉作丝,掺杂天外陨石炼制而成,对敌之时,千丝万缕,布成结界或者剑阵,被困之人,便是有千般遁术,也难以逃脱。方才在瑞福楼天苑别院荷花池上,听闻有与青冥铜棺相关的新的通道出现,玄清子便是以此遁心散布下结界,防止有修士以特殊遁术潜入偷听。

    玄清子见悟虚猖狂至极,竟然不退反进,要和自己交手,便打算等其靠近,便以遁心散布下掌教乾坤一剑丘通南传下的乾坤无极剑阵。那乾坤无极剑阵威力极大,范围很广,玄清子虽然未曾修得大成,但若是悟虚在十里之内,他便自信能将悟虚困住。到时候,剑阵发动,绞灭一切,不怕悟虚再如何隐匿虚空。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是悟虚却不是计划和他此刻交手。悟虚朝着他飞了数息,便又遁入法界之中。玄清子,算盘落空,见自己已经追到了太湖之上,离扬州府已经有些距离,想了想,担心悟虚潜回扬州府,杀个回马枪,只好一边往回疾飞,一边在夜空中朗声说道,”这位佛门道友!今夜残杀我全真教弟子,不怕犯了杀戒么?他日玄清子,必将亲手送你下阿鼻地狱!”

    悟虚身处法界,听得清楚,却不答话,一来自己却是算是犯了杀戒,二来也怕自己一出声便被玄清子锁定。“杀戒?自己自扮作这宋熊,便早已犯下了。何须你多言!既然犯下了,便索性今夜多犯几次。”悟虚心中暗道,只是朝着扬州府疾飞而去。

    但那玄清子修为高深,飞剑之术一祭起,比悟虚还快,抢先一步回到了扬州府瑞福楼。这一点,悟虚自愧不如,方才要不是悟虚不时遁入法界隐匿起来,定然已经被其截住了。

    等到悟虚又飞到瑞福楼附近之时,玄清子、玄灵子,与又闻讯赶来的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坐在天苑别院荷花池中的凉亭中,恰似之前华云子四人一般。只不过,四人只剩下三人,一个个阴沉着脸,默默地站在一旁。之前的结界已经被撤去了,似乎专等着悟虚的到来。

    而李文忠,已经醒转过来。玄灵子要问话,所言亲自出手,将其体内滂湃的药力化去。他站在门口,当着明镜真人与玄衣真人的面,问了问,没有多说,便回到了后面天苑别院。但李文忠却感到事情未了。

    此刻,他站在门口,杀气腾腾地望着台阶下数排被缚在地的军士,面色比华云子等人还要阴沉。

    大红灯笼高高挂,一颗颗人头纷纷滚落,洒下一片片殷殷血迹。这些勇猛彪悍的军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了今夜瑞福楼前,算是给追云子陪葬,给全真教赔罪。

    悟虚默默地注视着。

    那些军士,身上铠甲已卸,连军服也被拔去,只穿着内衣,跪在血泊之中。前面的同伴,身首异处,后面却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瞪着眼珠,直着脖子,专等着行刑手走到自己身后,抡起厚实的大刀。

    因为吸服了一些百参丹的药气,他们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无比充沛。一刀砍下去,头颅飞得高高的,鲜血四溅,在黑夜中,显得无比的鲜艳,还带着一丝芬芳。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浓郁的药香味,混杂着蒙蒙夜雨的阴冷。这气味,飘到了后面天苑别院。玄清子,微一皱眉,“出云子,叫那李文忠不要滥杀无辜。“

    ”玄清道友,慈悲为怀。”那明镜真人叹道,“此次李文忠误中暗算,被敌利用,这些军士却未发觉任何异常,也属大大的失职。”

    “李文忠治军严谨,麾下军士犯下如此大错,他盛怒施罚,亦是意料之中。“玄灵子颔首答道。明镜真人为李文忠开脱,玄灵子如此说,便算是揭过此事了。

    明镜真人见玄灵子如此说,便对着玄清子、玄灵子等全真教道士笑了笑,算是承了情。

    那出云子,听了玄清子的吩咐,便走到凉亭边上,对着前面朗声说道,”李大都督手下留情。”声音不高,却穿过花木厅堂,传到了数百米之外的瑞福楼大门外。

    李文忠听得出云子缥缈传话,转过身,对着天苑别院躬身拱手,“文忠有愧,待处置完下属,便自裁谢罪。“

    他话声刚落,台阶下砍头刀又轮了起来。

    出云子,不再言语,只是厌恶地一挥道袍。荷风生起,淡香透细雨,绕凉亭而不散。

    悟虚飞了过去。他如同上次那般,飞至瑞福楼大门前,从法界出,挥起星云竹,朝着李文忠的脖子砍去。

    李文忠的头颅,与下面数名军士的头颅一起,飞了起来,鲜血红得发紫,溅射向四处,丹药的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大胆!“

    咤声如奔雷!

    玄清子、玄灵子,还有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同时从天苑别院的凉亭飞了出来。

    悟虚再度隐于法界,飞遁而去。

    玄清子、玄灵子,见悟虚又隐匿不见,面色一变,又朝着天苑别院凉亭飞去。

    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相识一眼。那明镜真人,取出铜镜,祭起一片光华,瞬间将扬州府城笼罩。玄衣真人则收起李文忠的尸首,朝着城主府飞去。

    悟虚忽从夜空中显出身影,一身黑衣,身后一把长剑,周遭淡淡的灰色气息缭绕。那铜镜的光照射过来,悟虚身形一闪,带起一叠叠一层层虚影,在夜空中,在细雨中,好似由浓入浅的水墨笔画,渐淡入无边夜色。

    惟有一声佛号响起,一声笑语响起,“阿弥陀佛!杀人不显影,犹如锦衣夜行。“

    这声音也渐行渐远,惟有一丝血腥,一丝芬芳,在夜空中若有若无,经久不散。

    正所谓

    杀人显影仗剑行,瑞福楼前去又还。

    道士将军皆超度,夜雨芬芳血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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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愣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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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忠身死。他虽然修为低微,但却是朱元璋的侄儿子,更是朱元璋倚为左膀右臂的大将,如今镇守扬州府,兼带着收复东南重任,却在眼皮子底下被砍了脑袋。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大为光火。

    那明镜真人将手中铜镜祭起,一道道白光在扬州府城上空闪过,企图照出悟虚的身影和踪迹。玄衣真人,带着李文忠的尸首,回到城主府即下达紧急军令。一时间,扬州府城内,到处都是疾步而行手持火把的军士,连城楼上也进入了警戒状态。军中所有修士,也依照原先的组合,或飞或潜,分头搜寻。

    但是,这些寻常修士和普通军士,又怎么可能搜寻出悟虚来。明镜真人,飞至城主府上高空,与那玄衣真人说道,“玄衣道友,那出手之人,定然是佛门真人修士,叫下面这些人散了吧,各回值守,无谓闹得人心惶惶。”

    应天府的规矩,随军的真人修士,有临时指挥决断之权。如今,李文忠身死,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都有权临时指挥下令。

    那玄衣真人轻哼了一声,却也知道明镜真人说的是实情。他神识传音给几名主要的将领之后,对着明镜真人说道,“那凶手先前是冲着华云子他们来的,为何突然对李都督痛下杀手?难道是南面那些和尚,准备攻打扬州?”

    明镜真人极目远眺南面杭州府方向,片刻之后,之后摇摇头,“若是如此,那他们为何在城内先对华云子等人出手?”顿了顿,复又说道,“依我看,那名佛修而复还,明显是为了报仇,李都督在瑞福楼前,是遭了无妄之灾。”

    玄衣真人,皱眉说道,“兴许是这些佛修,本就蓄意向北扩张。他们起初可能是要对付华云子四人,见到李都督了,便顺手而为之。一则,令城内陷入混乱,好乘机再出手;二则,也为日后攻打扬州等地剪除应天府一员大将。”

    如今,释海在杭州府重建白莲教,命蓝玉为先锋,已经攻占了苏州等地。玄衣真人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明镜真人,沉吟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火速通知吴王吧。先传令大军警戒,其余之事,则等吴王消息。你我今夜只管和玄清、玄灵两位道友联手,擒获凶手便是。”

    他二人,随李文忠镇守扬州府,负有保护之责。现在,李文忠死了,朱元璋虽然不会怎么怪罪,但他二人却觉得颜面无光,须得有个交待。

    玄衣真人点点头,“明镜道友,所言极是。“遂又传令给李文忠手下几名将领,着他们四处传令下去,命扬州府周围数百里的大小驻军全都警戒待命。之后,两人又朝着瑞福楼飞去。

    瑞福楼后面的天苑别院,夜雨荷花依旧,玄清子、玄灵子面色凝重地坐在石亭中,华云子三人默默地站在一旁。亭中石桌之上,一件道袍散放着,正是那追云子的遗物。先前,悟虚以星云竹,刺破追云子丹田,寂灭珠将其躯体和神识都化作虚无,只留下这空荡荡的金丝云纹道袍。

    到了此,玄清子、玄灵子索性撤去了布下的结界,领着华云子等人,守在石亭中,似乎专等着悟虚前来。瑞福楼大门外,满地的血迹,两个大灯笼晃着光,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们是在那条新的通道的附近,遇到那名佛修的?”骨瘦如材的玄灵子,忽然开口问道。他两眼冒着了丝丝绿光,在夜色中,看着有些渗人,犹如厉鬼,但仔细一看,却又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旁边的华云子,立即答道,“正是。“他听得玄灵子这样问,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余那八人,我等也从未见过。“

    玄灵子,不再言语,只把眼中余光朝着左边的玄清子望去。

    ”两位师叔,看来那名佛修也发现了新的通道和青冥铜棺。尾随我们至扬州,是想要杀人灭口。而如今,那名佛修害死追云师弟,还去而复返,显身挑衅,极有可能是想吸引我等的注意力。“华云子旁边的一名道士,忽然出列,恭声说道,”恐怕其已经约了同伙,正在东海那边搜寻那青冥铜棺。”

    玄清子,缓缓看了这名道士一眼。那名道士,随即止住话,低下头,退了下去。“清修之人,怎可如此毛躁?“玄清子,满脸寒霜,”纳气藏精,抱元守一,乃是本教入门的第一课。抱月子,你怎么到现在还不会?”

    那抱月子,微红着脸,诺诺而言。还是玄灵子在边上解了围,叹道,”好毒辣阴险的和尚!”玄清子,随即起身,望着东面,“事不宜迟,我等须得尽快赶往东海!“

    这时候,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出现在荷花池上空。

    “无量天尊!“玄清子稽首唱诺,”两位道友来得正好!”

    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相视一眼,随后各自露出几分惭色,齐声对着玄清子说道,“玄清道友,那凶手可是还在城中?说来惭愧,我等方才全城搜寻,竟然一无所获。“

    玄清子摇摇头,朝着南面应天府方向极目远眺,”追云子临死之前,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一丝本教气息。我和玄灵师弟方才一番感应,那人已经在千里之外。”

    明镜真人,若有所思。玄衣真人,关切地问道,“玄清、玄灵师兄,有何打算?“

    ”我等欲先行回转庐山清静峰,向长老们禀明此事。”玄灵子沉声答道。

    望着玄清子、玄灵子等人腾空而去,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又相识了一眼,正要离去,却忽然看到空中一抹淡淡绿光一闪。然后,便听到玄清子、玄灵子发出愤怒的喝声。

    高空中灵气四溢,玄清子手中拂尘化作千万缕白光,将天苑别院整个上空全都笼罩住。白茫茫一片,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剑气纵横,仿佛要将所笼罩之处全都绞得粉碎。全真教的乾坤无极剑阵!

    那玄灵子也祭出一把青光玉剑,瞬间化作十余丈长,带着轰鸣声,飞入剑阵之中。

    明镜真人,玄衣真人,随即飞了上去,与华云子、抱月子,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方。

    悟虚方才一直凭借法界隐匿在虚空之中,守在瑞福楼附近。悟虚见玄清子等人似乎要离去,去势甚急,情急之下,潜飞了过去,朝着玄清子刺出了星云竹。但玄清子这样真人修士,岂是那么好杀的?尤其是在其十分警戒下。星云竹刚刚从法界出,便被玄清子和玄灵子双双感应到。那玄清子一闪,反手便将手中遁心散祭起,瞬间布下乾坤无极剑阵。

    这乾坤无极剑阵,万剑齐发,封锁一切,切割一切。玄清子和玄灵子两人联手,威力之大,是悟虚没有想到的。好在喇嘛教这曼陀罗法界,乃是佛门”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妙法,自成一方,在内可以无限大,于外则是虚无一物。但饶是如此不受直接攻击,悟虚在法界中,也感到连续不断的碾压和撞击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碾压和撞击,令法界道场犹如发生了大地震一般。法界道场天源寺中,佛像晃动,香炉倾滚,大雄宝殿里的圆柱龟裂,瓦砾横飞。长此下去,悟虚感觉法界道场也要被震散震碎。。。。。。

    足足过了数百息,玄清子、玄灵子方才收手。玄灵子,颇为自信地喝道,“管你什么曼陀罗法界,乾坤无极剑阵之下,也尽为齑粉!”谁知他话音刚落,守在南方的泊云子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玄清子怒叫一声,将手中遁心散一投,又是千万道白光笼罩过来。

    泊云子的道袍,悠悠落下。在空中,被夜风剑气灌注得鼓鼓的,好似穿在一个隐形或透明的人身上。悟虚,亦随之往下飘落。道袍挂在一枝荷花上,悟虚亦飘落在一枝荷花上。

    上面高空中,玄清子全力驱动着乾坤无极剑阵。他没有把握,悟虚被罩在了里面。但同样,如果悟虚恰好及时飞出剑阵覆盖的范围,他也没有把握再将悟虚搜寻出来。旁边玄灵子,皱眉看着,没有阻止。华云子和抱月子,急急飞了过来,站在玄清子、玄灵子中间,一脸虚白,一双眼睛,也首次露出了惊恐之色。

    法界道场天源寺一片断墙残垣,悟虚也仿佛一条在风浪里游得筋疲力尽的鱼,神识一片酸痛,几乎是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玄清子、玄灵子,还有华云子、抱月子,四人缓缓降落下来,走进石亭中。玄清子、玄灵子,坐在那里,脸色阴霾,一言不发。

    忽然,玄清子抬起手,朝着荷花池中一指。悟虚心中一紧,以为被其发现。

    ”抱云子,你去将你泊云师兄的道袍取来收好,回到清静峰找个地方好好葬了。”玄清子嗓音带着一丝低沉,犹如困兽。

    泊云子的道袍,挂在池中远处的荷花上,在夜雨和碧绿的池水浸润下,已经变得湿润起来,躯干部分塌陷在荷叶中,衣袖却胡乱地缠绕在枝干上。道袍上,几条金丝,泛着幽幽青光,边缘的白色云纹若隐若现。

    抱云子,闻言一震,想要说什么,却见玄清子、玄灵子都已微闭着双目,浑身青色灵气缭绕。抱月子,犹豫了片刻,提着剑,走出石亭,朝着池中泊云子的道袍缓缓飞了过去。

    抱云子飞过来之时,悟虚便知道机会来了。悟虚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抱云子还离着这边数十米,便停了下来。悟虚计算了一下距离,暗道一声可惜。抱云子停在的那个位置,与石亭中玄清子两个真人修士的距离,还在那剑阵笼罩的范围内,自己今晚却是再不能支撑被困两次了。

    悟虚眼睁睁看着抱云子立在夜空,伸出手掌,用力一吸。泊云子那道袍,缓缓升起,朝着他慢慢飞了过去。抱云子一将泊云子道袍摄入手中,便急匆匆转身飞回了石亭。

    玄清子、玄灵子依旧微闭着双目,浑身青色灵气缭绕,好似佛门修士入定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过去。

    夜色渐渐褪去,雨也停了,鸟儿开始鸣叫,池水开始荡漾,荷花似乎开始香了起来,青绿红润起来。

    玄清子、玄灵子二人还是那般,如青松怪石,一动不动。华云子、抱月子,依旧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们用心地听着鸟啼声,听着水波声,不放过一丝花香,不放过天空中增加的一丝微光。

    悟虚用心地看着他们。经过短暂的休养,悟虚恢复得不多,但自问有一战之力。悟虚看着他们,越来越焦急起来。飞来峰上,程松身死,魂飞魄散,悟虚杀回扬州府时,曾暗暗对自己,要在今夜为程松报仇,杀了这些全真教道士,但直到现在,自己却只是杀了追云子和泊云子两人!

    悟虚忽然有点羡慕前生后世,在小说中,在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厉害无比的杀手。他们身怀各种稀奇古怪的绝技,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善于利用各种机关,善于揣摩目标的心理,制定看似凶险实则周全的计划,然后一往无前又神出鬼没,卑鄙无耻也好,阴谋诡计也好,终归是会将目标送上西天。相比之下,悟虚自惭形秽,佛门修行,讲求的是慈悲为怀,讲的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做一个杀手,终是难以合格。

    黑夜即将过去,天就要亮了!

    悟虚从法界道场飞了出来,右手持星云竹,左手持寂灭珠。他飞立在满是露珠的荷花上,浑身缭绕着淡灰色气息,好似自晨雾中而出。

    石亭中,玄清子、玄灵子,同时睁开了双眼,四道精光,朝着悟虚齐射过来!华云子、抱云子,同时举剑,对着悟虚,作势欲飞!

    悟虚全身热血喷张,大喝一声,“纳命来!“声音有一丝颤抖,有一丝疯狂。他今晚这是第一次,为报私仇,胡乱杀人。也是第一次,明知毫无胜算,主动挑战。就像一个玩德州的赌徒,第一次被逼喊出”AllIn“!

    悟虚喝出这声“纳命来“后,随即全力向着石亭飞冲去。鸟惊飞,莲叶乱,碧水皱,香飘飘。

    便在悟虚大喝的同时,华云子、抱月子也齐声大喝道,”大胆狂徒!速速受死!“玄清子、玄灵子,没有说话,联袂朝着悟虚飞来。

    玄清子,拂尘动,乾坤无极剑阵成;头顶剑簪飞起,化作一道青色剑光。玄灵子,枯瘦的身躯与手中玉剑合二为一,没有发光,光华尽皆内敛,如一根青藤。

    悟虚左手一串寂灭珠飞出,化作一道道寂灭剑气,飞绕在身边;一手持星云竹,使出了八思巴传授的那招”云散“,朝着玄清子、玄灵子两人的宝剑斩去。

    那乾坤无极剑阵不愧是全真教掌教绝学,纵是玄清子施展出来,也是厉害得很,威力巨大。悟虚匆匆炼制的九颗寂灭珠,完全不能消融化解这么多这厉害的剑气。万剑穿心之痛,从肉身直达神识之体。痛得悟虚大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几欲松开手中星云竹剑。

    但几乎同时,玄清子、玄灵子也发出一声惊叫!悟虚用星云竹使出的那招那招”云散“,就好像马上就要升起的红日,挥洒出一片耀眼的金光,摧枯拉朽一般,将两人的宝剑全都斩断。无比的灼热,好像一片火海,他二人护体灵气,轰地一下,被焚烧被蒸发一空。二人急退,却快不过星云竹剑,身上的肌肤乃至骨骼都被割开斩断,血流不止。那乾坤无极剑阵,也被破去。

    悟虚往下坠落,正想着吾命休矣,却忽然看到满池的荷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香,又听到玄清子、玄灵子二人的惊叫声,猛地醒悟,自己已经从他二人的剑阵中脱困而出。再定睛一看,那二人也在往后倒飞,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原来还不算输!拼了!

    悟虚用尽力气,大声喝道,“纳命来!“身躯却还是止不住地下坠,栽倒在荷花丛中。

    两道真人修士的气息,已至不远处。

    悟虚只得心有不甘地再度遁入法界道场。

    正所谓

    如此拼命为哪般,长夜胜过白昼天。

    本是和尚做杀手,一声爆喝愣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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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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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命来!!

    外面传来华云子和抱云子的呼啸声,道门玄功的青色剑气,朝着荷花池不要钱似地冲刷过来。

    换作平时,悟虚自然无需理会,但此刻悟虚也受伤不轻,虚无缥缈的法界道场,好似四处漏风漏雨的茅草屋,吹打得心神俱痛。悟虚只得遁入海音螺,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联系。

    方才悟虚与玄清子、玄灵子生死相搏,滂湃激荡的灵气,已经将天苑别院变作一片断墙残垣,那满池的荷花连着碧水,也完全湮灭。华云子和抱云子随后御剑一顿胡砍乱刺,只令池底污泥纷飞。但他们却不停手,他们一边控制着力道和角度,飞剑如犁,纵横交错,一边又连连击掌,将剛剛飞扬起来的淤泥力压下去,仿佛悟虚就是其中的一粒尘埃,要掘地三尺,要碾压得粉碎。

    石亭,已经不成其为石亭,顶盖、柱子,还有石桌石凳,都化作碎石,散落在地。玄清子和玄灵子,没有虚空打坐,只是面色惨白地站在亭子中间,手脚还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忌惮。方才星云竹造成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一丝痕迹;那破损的道袍,却无法缝补,灵气鼓荡之下,几个空洞和裂缝,随着须发飘扬在空中,格外的刺眼。

    石亭边,明镜真人、玄衣真人,默默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脸肃然。

    天亮了,却无先前夜时的花香,清晨常有的湿润薄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渐渐升起的太阳,在阴云笼罩下,发出淡淡的白光,照射在干涸的池底。深灰色的淤泥,变得僵硬无比,好比石块一般的存在;虾虫身上透明的角质残片,半根弯弯曲曲的根须,还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碎粒,却在华云子、抱云子的掌力下,神奇地镶嵌在里面。远远望去,就像一碗冻住了的腊八粥。

    忽然,天空中阴沉密云,变得厚实起来,开始缓缓地下坠,而红日则一点点往上升,一边上升,一边释放出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玄清子、玄灵子,站直了身,走出石亭。明镜、玄衣两位真人,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轮红日。华云子、抱云子,也停了下来。他们收起手中剑,走至玄清子、玄灵子身后,抬头向天,面有喜色。

    阴云沉坠,化作倾盆大雨。很急,尽数倾注在荷花池中。这些雨水,是绿色的,带着一丝淡淡的木之清香,融化了淤泥,滋润着一切。池底,又开始变得滑腻腻的,软绵绵的,像一个青团;那些透明的角质,残断的根须,花瓣的碎末,还有海音螺在内的一些坚硬的颗粒,在碧绿的水中浮沉着,游弋着,好似都有了新的生命。

    眼看着池中将满,那片云却不见减少,反而更加浓密,颜色也开始从灰色变作青绿之色。那雨水中,又似乎多了些东西。云里来,从天而降,落在池中,在绿水当中沉浸片刻,便急剧变化。有了根,深深扎进池底沃土,有了枝,伸出水面,亭亭玉立;有了叶,一片一片,随波摇摆;有了花,迎着阳光雨水绽放。

    那空中的青云,忽然化作三道,以一种无比玄奥的轨迹,在天苑别院上空飞旋片刻之后,齐齐落至已经完好如初的荷花池中。灵气如晨雾,红莲碧叶中,玄明子缓缓飘升在众人面前。他先是看了明镜、玄衣一眼,稽首道,”有劳两位道友了。”

    与之同时,玄清子、玄灵子动了起来,直接朝着荷花池中飞去。华云子、抱云子,大吃一惊,却立刻身不由己地也紧随其后飞去,像池中娇羞粉红的花儿一般。

    “今日之情,全真教改日定当回报。“玄明子,依旧行礼不止,郑重说道。

    明镜、玄衣两人,当即回礼,告退。

    未过多久,荷花深处,玄清子、玄灵子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长啸。但见那弥漫池面的玄青灵气,汇聚在一起,化作一片青云,飘飞至高空,随即消散不见。

    又未过多久,明镜、玄衣两人,复又飞回,两人站在荷花池边,默默地感应着,随后相视了一眼。”看来,全真教真灵大修士下来了。”明镜真人,望着身为正一教弟子的玄衣真人,意味深长地说道。玄衣真人,想了想,说道,“你我还是速速上庐山一趟吧。”

    真灵大修士,乃是迄今为止最顶尖的存在,一举一动都是值得关注的情报。按照庐山六峰开启之后,释儒道三教的和解与约定,先前在扬州府城内的拼杀也好,暗杀也好,都是真人层级的,都还在可控范畴。但如今,明显是有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悄悄随着玄明子下了庐山,来到人世间,这事态就有点失控了。

    真人修士,在人世间,也不能向庐山上传讯。玄衣真人,说罢,便起身朝着庐山飞去。片刻之后,玄衣真人停下来,回头望着明镜真人,“道友不和我一同上庐山,向宗门禀报此事?“却见明镜真人,摇摇头,沉吟着答道,”此事,本是全真教与佛门之事,与我儒门干系却不大。眼下,李都督身死,吴王还没有回讯,你我若都走了,这扬州府怎么办?何况,说不定全真教的前辈已经带着玄清子等人回转庐山。“

    玄衣真人,又低头细细想了想,也飞了回来,说道,”明镜道友说得有道理。扬州府非同一般之地,你我却是如此一走了之。也罢,我便传讯给应天府的同门,托他们回庐山禀明此间实情。”

    两人复又相视一笑,随即各自飞去。

    这二人飞走之后,悟虚从莲间走了出来。他光着头,赤着脚,身穿白色僧衣,手持寂灭念珠,恢复了本来面目,神气十足。之所以如此快的恢复,也算是蹭了方才那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施展出来的“春雨润物、滋养万物”的神通。平时,海音螺隔绝神识,亦隔绝灵气,但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位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施展的什么大神通,竟然能够传递进海音螺中。悟虚正犹豫是否以观音菩萨之相,汲取海音螺这一方道场的信愿之力疗伤,感受到外界涌进来的磅礴生机,不由喜出望外,就手捏兰花指,端坐在虚空中,不念佛,不诵经,不持印,只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然后,就在荷花池绿叶重新铺满池面,花骨朵儿含苞待放之际,恢复如初了。

    当然,直到外界那股磅礴生机消失许久,悟虚方才很谨慎地从海音螺里面出来。这个时候,莫说全真教一干人飞得无影无踪,便是明镜、玄衣二人也已飞远。

    悟虚,站在水面,望着满池的红莲绿叶,默默回想着昨夜在此与玄清子、玄灵子的生死相斗,夜雨冷风,自己一片星云竹,一串寂灭珠,冲出法界虚空。再往前,偷袭暗杀全真教两名凡尘修士,看不惯李文忠迁怒士卒讨好全真教的行径,顺手斩了他。。。。。。这一切,历历在目,又好似遥不可及,虚幻无比。

    悟虚不由生出一丝失落感。阿弥陀佛,这杀来杀去,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不是一入红尘,一入人世间,便会如昨夜一般,犹如着了魔,身不由己般,为了某些尘缘去厮杀,去勾心斗角,甚至利用他人,甚至滥杀无辜?不是说要冷血无情,不是说要自私自利,不是说要任人欺凌,而是问是否可以出世避尘,是否可以太上忘情,是否可以一个人,静静的,自由自在?

    悟虚忽然又想到了张翠露等人,直到现在,悟虚也没有收到他们的讯息。照理说,一夜过去,自己现在还未回去,他们应该玉符传讯问平安才对。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如今凭借九叶青莲灯,纵然遇上真人修士,应该也足可自保。。。。。。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萦绕在心头。悟虚隐于法界,飞升至高空,在扬州府上空游走一圈,随即朝着杭州府疾飞而去。

    碧空如洗,太湖千顷,波光粼粼,悟虚一飞而过。前方,山峦叠嶂,河道密织,悟虚一飞而过。很快,便飞至了杭州府。飞来峰上,空无一人,灵隐寺后院塔林,空无一人。

    悟虚站在西湖上,一声狮子吼。释海、多吉,双双现身,面有惭色,只合掌说张翠露等人带着九叶青莲灯早已朝北飞走。

    悟虚,又折返至扬州府。扬州府,人头攒动。瑞福楼天苑别院,荷花池依旧飘香。却是没有张翠露等人的气息。

    悟虚,又朝着东海普陀岛飞去。普陀岛上,青烟袅袅,香火兴旺,信愿十足。他们可能为了躲避释海和多吉等人,回到普陀岛来。悟虚,在断墙残垣的法界道场,合掌端坐,默察信愿之力的流动。万千信愿之力,悉皆归于虚空,不曾流向二处。

    悟虚飞出普陀岛,依旧合掌观想观音菩萨之法相,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之法号,在杭州府、扬州府、普陀岛这三处组成的区域内,终于发现一丝端倪。自己礼敬观音菩萨的信愿之力,时断时续地,朝着同一个方位流去。那正是蠡湖之底,范蠡的隐居洞府。

    原来是在这里!张翠露等人估计被释海、多吉等发现之后,便想着和自己汇合,只不过逃不过他们,只得中途躲了进去。

    可待悟虚刚刚飞近小青山山顶那个洞口,一个万万不想见到的人突然露面了。

    她站在湖面,面带着迷人的笑容,脚下鱼跃不已,波光荡漾。

    她玉手一指,悟虚便被逼出了法界道场。(悟虚不敢遁入海音螺,万一被她发现,将海音螺拿在手里,岂不是更糟糕?)

    悟虚情急之下,凝湖上水汽为云,向后慢慢飘移。

    她微微一笑,轻轻吹了口气,狂风掠过,将悟虚化作的这片云卷入漩涡中。

    悟虚只得无奈又戏谑地神识传音,对她说,”我是一片云。”

    她俏皮又戏谑地神识传音,对悟虚说,“本宫用的正是纤云弄巧指。“

    悟虚从云中凝声问道,”陆仙子,张翠露等人是否在下面的范蠡洞府?”

    “原来是你这小子!既然来了,便下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平空响起,惊得湖波翻涌,风云变幻。

    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也在此?!悟虚大叫不好,却发觉周遭景色全变,原本朗朗乾坤,已是一片暗红,自己这片云也染上了一抹红。一轮血月,冉冉升起,自己这片云,就像喝醉了酒,红彤彤的,轻飘飘的,踉踉跄跄地靠了过去。

    悟虚一边默诵观音菩萨之法号,一边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星云竹,斩向那轮血月,斩向这一片猩红的天地。

    ”你果然私藏有星云竹!“一个尖利的老女人声音响起!

    忽然,梵音四起,佛号四起。一道金光,闪现,如流星,如烈焰,滑过这血色天空,灼烧出一丝裂缝。

    九叶青莲灯!张翠露他们!

    悟虚随即口诵六字大明咒,挥舞着星云竹,朝着那轮血月飞去。那金光,随着悟虚诵持一遍六字大明咒,凭空而现,一道一道又一道,像除夕之夜的绚丽烟火在纷飞;那星云竹,又在夜空,划出万千璀璨星光,幻现出万千色彩,不独那一轮月,不独那一抹红。

    但紧接着又有一轮血月浮现,更大,更圆,更红!

    两轮血月交相辉印,这世界全是血红一片!金光变成了血光,星光变成了血光。诵持出的六字大明咒,一吐出来,便化作一个个血淋淋的红字。悟虚脸红了,眼红了,唇也红了,看上去好不吓人!

    悟虚忽然大喝一声,显化出五头十二臂的大威德金刚法相,十二只手皆持星云竹,挥舞一圈之后,同时朝着四面八方飞掷去。十二片成熟的星云竹,就像十二把投枪匕首,让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分身乏术,无力应付;就像十二个大大大的红包,炸得这血红的世界一片狼藉!

    “可恶!“这血红世界,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吼声。

    九叶青莲灯飞了出来,张翠露等人手持星云竹,各自庄严法相。悟虚正要朝着那两轮血月飞去,陆妙影的传音过来,”还不走?!“悟虚愣了愣,遂引着张翠露等人,从一处裂缝中飞了出去。

    湖波粼粼,艳阳当头,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再度又重逢。但他们不敢大意,生怕掩月宗的人追了过来。他们来不及说话,只是相识一笑,然后奋力朝着天空高处飞去。

    他们越飞越高,最后化作一片云,纯净洁白,变幻万千。

    就像故乡的云,在青山之巅。

    正所谓

    青山之巅,故乡的云。

    越飞越高,悠悠我心。

    年底很忙,最近有感冒了,这么久只有这么一章。不过也算勉强应景,希望关心支持本小说的看官见谅。节后,我会调整作息,争取改变后面一周一更的频率。最后,祝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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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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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在陆妙影的暗助下,破开掩那血月禁界,化作一片云,朝着普陀山疾飞而去。途间谈起,悟虚方才知晓,原来张翠露等人在灵隐寺没多久,便被人察觉,幸好还是多吉先行赶到,问明原由,放了众人离开。张翠露与毕澜澜、何小花等一番商议,担心悟虚一人难敌三名真人大修,又一起朝着扬州府赶来,却不料途径太湖,却被掩月宗陆山、赵月这两个老怪物给困在了范蠡隐居的洞府,幸赖九叶青莲灯庇护,方才没有被擒下,坚持到了悟虚赶来相助。

    太湖离普陀山不远,疾飞之下,片刻即至。待众人飞至普陀岛上空,置身于那蒙蒙信愿之力演化出来的祥云之间,后面追过来的陆山、赵月,在岛外不远处的高空中,露出血红的面容,徘徊良久,方才带着不甘的神情,悻悻退去。

    陆平山见状,遂问道,“似乎这两个真灵老怪物,颇为忌惮,不敢轻易踏入普陀岛地界,难道观世音菩萨在此还有什么结界或者布置不成?”悟虚默察片刻,也不得其解,沉吟道,“也许吧。如今,普陀岛香火日盛,气象非凡。”

    众人遂入宝陀观音寺,焚香敬礼。又忆起死去的程松,众人又在观音菩萨座下,合掌诵经不已。至黄昏时辰,众人商议暂留在此处,便在寺中就寝休息,向寺院僧人一说,却无意得知,前几日,释海多吉等人前来,赶跑了原先东海龙王三太子派来守岛的妖修,另外安排一些人手,隐隐有将普陀岛纳入所谓的东南佛国之意。虽然,岛上诸寺僧众并无影响,众人夜宿也无须上报备案,但悟虚却是已无心在此逗留。

    海风习习,潮音阵阵,悟虚漫步在岛边沙滩之上,将自己昨夜在扬州府的经历娓娓道来。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江定春,等人,默默听着,时而变色,时而张目,时而叹气,默诵佛号。忽有一人,从岛上林中飞出,至众人面前,恭敬作礼,“夜将深,外面风大,诸位何不早些休息?”

    悟虚一看,依稀认出此人乃是当日随自己从应天府出发,攻打杭州府的一名白莲教长老。悟虚正要开口说话,那名长老竟然也将悟虚认了出来,脸色一喜,也正要朝着悟虚跪拜行礼,却被悟虚拦了下来。这名长老,行礼受阻,嘴上急急说道,“属下唐杰,参见太上长老。”悟虚轻叹而问,“唐杰?你是何门何派?为何称我为太上长老?又为何要向我跪拜?”

    多吉释海,还有天外天极光宗的贤山,从庐山下来之后,接管了悟虚以九叶青莲灯从应天府带出来的军马以及白莲教众,趁着东海妖族的退败,在东南之地,要以教立国。普陀岛,作为佛门圣地,观音菩萨的道场,自然便是极重要所在。但多吉释海等人,却又不敢鲁莽,思之再三,亲自上岛,恭敬礼拜之后,只留下少许人等,并严令不得滋扰岛上一切事务,只许维持清宁,防范东海妖族进犯。实际上,沈昌岐以东海龙王三太子身份,主持东海妖族人世间大局之时,对普陀岛也是礼敬有加。如今所谓的防范,毋宁说是一种姿态或者后世所谓的政治上的需要。所以,多吉释海留下的这一干人,修为平平,连真人修士也没有。真人修士,都被派遣至东南陆地各处州府坐镇去了。

    这唐杰,身为驻守在普陀岛上的头领,虽然修为平平,但贵能隐忍,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此刻,听得悟虚略微不悦地责问,其当即挺胸合掌,肃然答道,“华莲妙法宗白莲教护法长老光灵,参见太上长老。“却是未再行那跪拜之礼。

    华莲妙法宗白莲教护法长老光灵。。。。太上长老。。。。

    悟虚静静地听着,默然无语,片刻之后,对其说道,”佛门出家之人,应自称法号,岂可用俗名?我又不是佛祖,又岂可胡乱行那跪拜之礼?”顿了顿,挥手道,“你退下吧,毋要告知多吉释海他们。“

    张翠露等,听悟虚如此说,便撤去暗敛的灵力,让开了一条通道。那唐杰,也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躬身离去。

    ”看来,普陀岛,也不能待了。”悟虚望着唐杰的背影,怅然道。花莲妙法宗白莲教,太上长老,这其中的繁琐因果香火情,好似蜘蛛网,好似故乡的风俗人情,叫悟虚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反抗不得,动弹不得。

    “悟虚大师,释海师伯他们创建人间佛国,可有何不妥?”张翠露在一旁,忽然问道。

    “当初,悟虚大师亲率大军,挥师东南,又是为何?“赵秋鹤亦在一旁问道。

    ”阿弥陀佛!”悟虚脚踏海浪,“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悟虚一时也不敢说多吉释海是错的,但总觉得这样不妥,深藏隐患。

    张翠露等人,相识一眼,不再言语,也脚踏海浪,随着悟虚远去。

    夜深雾气浓,天上月半弯,海面一片白。浪滔滔,风萧萧,有无数的声音在汇聚,无数的景象飞舞着,交融着,时而涌来,时而退去。时间似乎消失了,没有夜晚,没有东南西北中;似乎,想去何方就去何方,想见到什么就见到什么,想不见到什么就不见到,向听到什么就听到什么,想不听到什么就不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天际,忽然闪现一道亮光。很快,一闪而过,几乎是错觉。接着,便有灵气波动,像海浪一般,在空中,在海面,荡起一阵阵涟漪。亮光又起,犹如旭日初升,充满了远处海天之间;但这亮光,转眼又消失,放佛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如此这般,光与暗,在一阵阵波动中,交替着,幻现着,犹如生与死在循环。

    悟虚忽然止步,叫住众人,沉声道,“前面似乎是有真灵大修士在斗法!“很快,那光与暗的交替更加迅速,传来的灵气波动也更加剧烈,便是张翠露等人也可以明显感应得到。

    正在这时,太湖之上猛地也升起三道人影,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不好!悟虚随即与张翠露等人,闪入法界道场,朝着海底遁去。荡起的海波未落,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陆山、赵月,还有陆妙影,已经瞬间飞掠而过。两道红光,还有一道白光,更是率先没入了那极远之处的光暗之中。

    一时间,那光与暗的漩涡,更加斑斓,几种色彩电光火石般幻灭。飓风狂飘,海面好似煮沸了一般,波浪急促地笔直向上跳动着。呵斥声顿起,犹如雷鸣,在方圆数百里的高空中同时响起。

    悟虚等人,刚入水,便暗暗吃惊。先前海面上只是渐有涟漪,谁知水里却是无比的动荡!这种动荡,缓慢、沉重而又无序,又带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传递到法界道场内,便化作阵阵阴风,竟然在佛堂之上幻现出憧憧鬼影!“那个青铜棺材?!”悟虚心中一凛。

    忽然,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动荡,陡然加快了起来。悟虚驱使着法界道场,朝着普陀山方向而去,想要远远离开。谁知道,水中的压力也陡然而增,好像有一个天神,幻现出无边巨掌,按在了海面上一般,令悟虚等人几乎寸步难移。

    悟虚小小法界道场,在这种诡异的环境,就像一个孩童深夜独行在影影憧憧的深山之中,又好像小小渔船为了养家糊口出海打鱼却遇上了十二级台风一般。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掩月宗的两位道友,速速停手!“两个青袍道人,浑身笼罩尽皆笼罩在蒙蒙青光之中,其中一人一边双手连施法诀,一边气急败坏的吼道。

    陆妙影,身边四周银光环绕,衣衫发丝微扬,妙目如波,瞥了这两人一眼,随即笑道,”原来是长青子和青木子两位道友。”她又瞥了一眼身边两团血红的身影,叹道“就凭两位,就想收了这青铜玄棺,恐怕是有点勉强吧?“

    那两团血红身影,桀桀笑着,四掌同心,好似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齐齐挥拍,朝着脚下海面打出数百道血红之光。这数百道血红之光一打下去,顿时驱散了这一方海面上源源不断冒出的黑气,整个海面顿时变成了一片暗红,波纹也顿住了,宛如一滩凝固了的血迹。

    那两团血红身影,笑得更尖利了,四掌掌心各自浮现出一个弯弯半月印记,飞至海面,聚在一起,化作一个飞速旋转的环形之物,越变越大,泛着血红之光。这正是陆山、赵月二人,独门绝技,血月印,自成一域,光之所及,勾魂夺魄,摄取万物。

    “住手!”那长青子,又是一声大喝!可惜为时晚矣。只见,那血月印缓缓下沉入海面一半之时,水下深处忽然升起一道惊人的死亡气息,那股阴冷比血月印更甚。凝固的海面碎去,颜色也由暗红变得鲜红无比,喷涌着,翻腾着。轰地一声巨响,血月印倒飞而且,随即在空中消散一空!

    陆山、赵月两人发出不可置信地厉啸,片刻之后,朝着东面疾飞而去。陆妙影愣了愣,也紧追而去。

    “可恶!“长青子,望着这三人远去的背影,恨声说道。他与青木子得到连夜上山的玄明子禀告,当即联袂飞下人世间,在扬州府瑞福楼寻到玄清、玄灵以及华云子、抱云子四人,来到了青铜玄棺破开庐山结界遁入人间东海之处,各施妙法。那长青子,修炼的是长青诀,以及青木子修炼的青木诀,都是道门木属性玄功,一经施展,生气勃勃,对于死亡气息的感应最是灵敏,费了些时间,终于锁定了那青铜玄棺的所在方位。哪知,那青铜玄棺,已属通灵之物,也顷刻遥感到了二人释放出来的与之截然相反的气息,便借着夜时和海水,不断地游遁和抵抗。所谓不是怨家不聚头,阴阳相生相克,相斥相吸,长青子和青木子,与青铜玄棺的距离逐渐拉近,闹得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于是,便出现了先前悟虚等人所看到和感应到的情景,同时也惊动了远在太湖的陆妙影三人。却不料,陆山、赵月这两个老怪物,所修炼的血月神功,走的是极其阴柔的路线,所释放出来的灵气也是一种阴煞之气,无形当中,竟然被青铜玄棺所利用,化作己身死气,于关键时刻逃之夭夭。

    那青木子,在一旁沉吟道,“长青师兄,庐山浩然峰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出世之日,那青铜玄棺也随即显世,众人争夺之下,最后是陆妙影和文天祥,双双随其消失在茫茫云海,不知所踪。看这掩月宗三人的架势,莫非是那陆妙影在青铜玄棺上留有什么印记?”青木子与长青子,所修同属性功法,天然亲近些;二人虽然境界相差无几,但青木子敬长青子来自天外天,是以尊称其为师兄。

    长青子,面色阴晴不定,青木子所言,他何曾没有想到。但他对于掩月宗,以及陆妙影三人颇为忌惮,没有立刻追上而已。此刻,青木子提起,长青子又想到下山之前夸下的海口,心一横,给了青木子一个郑重地眼神。两人随即追了上去。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悟虚等人,正在法界道场之中,结不动明王印,却发觉外界那骇人的动荡,顷刻又消失不见。等了片刻,悟虚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出来,收敛着气息,缓缓升出海面,只看见无数死去的鱼虾浮在方圆数百里的面,密密麻麻,状极惨烈,腥臭无比,犹如屠宰场修罗地狱一般。

    忽然,两道剑光忽现,杀气腾腾地从远处飞来!众人抬头一望,正是那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抱云子杀了过来!长青子、青木子追向陆妙影三人之时,将这四人从远处召来,命其回转庐山,禀明详情搬救兵。事涉真灵大修士的争斗,这四人不敢怠慢,当即掉头,极速朝西而飞,却恰巧看到悟虚等人从死鱼虾堆里浮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飞剑被悟虚等八人轻松挡了回来,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抱云子,没有丝毫停顿,反倒全速飞了过来。但见那玄清子一边疾飞,一边手掌一翻,将一件物事,抛向空中。顿时,霞光闪闪,风波骤止,一尊宝塔,迎风而长,顷刻间化作高山一般大小,塔底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令悟虚等人几乎都动弹不得,同时朝着悟虚等人当头压了下来。此宝塔,名叫鼎天塔,乃是长青子临走之时赐下的厉害法器。

    悟虚抬头一望,随即再持不动明王印。一旁的张翠露等人,不待悟虚说话,联手祭起九叶青莲灯,释放出层层佛光。那鼎天塔,与九叶青莲灯释放出的金黄光晕一相接触,坠势便止。

    “九叶青莲灯!“先前在瑞福楼,张翠露等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九叶青莲灯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玄清子等人也没曾认出此灯,此时见佛灯如莲,座有九叶,轻旋之下,金黄佛光之中异相连连,檀香虽淡却盖过了周遭一切腥臭,当即认了出来。

    悟虚见九叶青莲灯将玄清子抛出的鼎天塔顶在了半空,当即取出星云竹剑,便从金黄色佛光中一跃而起。玄清子、玄灵子知道厉害,见势不对,对视一眼,收了鼎天塔,带着华云子、抱云子转身就走。

    海天一色浑然黑,悟虚如箭鱼,笔直追去,手中星云竹划作一道闪亮的绿光;张翠露等人,紧随其后,金黄色的光晕好似烈日一般。

    前方的玄清子等、玄灵子,见身后的华云子、抱云子,眼看着就要被那道绿光刺穿,被金黄的烈日笼罩,大喝一声,抓着这二人的手,猛地向下,朝着海中遁去。

    你要上天便上天!你要入海便入海!

    悟虚亦大喝一声,在空中旋转一周,一个侧空翻,绿光一闪,以头抢海;紧接着,一轮金黄色的光团,四周荡着焰纹,就像天外陨石,撞开墨色海面,激起千层浪。

    正所谓

    人情世故余香火,阎浮众生即佛土。

    心有明灯光常在,上天入海不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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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今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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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玄清子、玄灵子见悟虚等人也遁入深海,如水鬼一般阴魂不散,在后面紧追不舍,急忙向长青子、青木子发出求救讯息,片刻之后,接到传令,给了一个方位,要他们将悟虚等人引过去。二人本就是人世间出生之人,略一察看,便认出那个方位已然是东瀛扶桑之地,不禁暗自咋舌,真灵大修士果然修为通天,这短短时间,竟然已经飞越了数千里!惊喜之余,二人又不禁暗暗犯愁,这数千里之遥,以二人的境界和修为,纵是全力疾飞,至少至少也须得半个时辰。

    玄清子,阴沉着脸,扭头回望。身后,悟虚手中的三尺绿光,急促闪烁着,就像一条毒蛇的蛇信在不断吞吐着,令其不寒而栗。玄清子,眼中精光一闪,狠狠地朝着玄灵子望去。玄灵子,会意,凝重无比地点点头。二人,随即同时猛地伸出手掌,将身边近前的华云子和抱云子吸了过来,然后,掌心灵力一吐。

    华云子、抱云子,这二人瞬间明白了两位师伯的用意,齐声尖叫起来,在周围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波动,其身躯却像大炮一般,朝着后方的悟虚等人激射而去。

    悟虚在九叶青莲灯的佛光的照射下,将此情景看得分明,既担心清子、玄灵子就此逃去,又不得不感慨二人的狠毒。

    那华云子、抱云子,满脸的绝望和不甘,就像不识水的人,手脚胡乱晃动着,身躯却不听使唤,急速而来。当越来越近之时,华云子眼前面露一丝狠色,双眼狠狠地瞪着悟虚,两腿伸直,双手一上一下,虚抱于胸前,结成一个太极光晕,朝着悟虚奋力袭来。旁边抱云子见状,也发了狂似的大喝一声“无量天尊”,祭起随身长剑,催动出三寸青芒,也不要命地朝着悟虚奔来。与此同时,二人全身急剧膨胀,泛出密密麻麻的青色光华,显然是要自爆,企图与悟虚等人同归于尽。

    华云子忽然发觉前方的悟虚等人诡异消失了,无边幽沉的海水泛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无数熟悉的面孔和场景,飘来荡去,纷至沓来。

    师尊、师伯,还有难得一见的闭关长老,还有站着家门老树下对着空中越飞越远的自己挥手不已的父母双亲,后山上那两只翩翩起舞的白鹤。。。。。

    三清祖师爷前,历代长老牌位前,自己肃穆无比地行那入门大礼。。。门内比试,自己最后使出苦练一年的纯阳掌,拼着内伤,侥幸胜了大师兄一招。。。第一次随师伯师兄下山,仗剑而行,一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还有初上庐山清静峰所见所闻,一切仿佛仙境,自己激动地在心底大声呼喊,“仙道有凭!”。。。。。。。

    但这一切,却又一瞬间化作无数泡沫,躲在冰冷的水浪中,无情地冲刷过来。华云子和抱云子奋力地睁开双眼,那道绿幽幽剑光已在眼前!

    悟虚见二人想要自爆,身形一凝,手中星云竹剑飞了出去。这二人,就像两个人形气球,瞬间被一一刺破。前方海域,顿时混浊不堪,强烈的波动,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沉闷的嗡嗡声一阵接一阵。张翠露等人在后面,驱动九叶青莲灯,金黄色的光晕延伸开来,将悟虚罩住,徐徐变幻闪动着,稳稳地定住方圆数里。随后,悟虚见张翠露等人,纷纷飞了出来,运转着金刚不坏藏法门,浑身金光闪闪,各结法印。海波携着滂湃压迫之力,灵气犹如蝗虫一般飞舞肆虐,他们七人,微闭着双目,虽有移动和起伏,却始终保持着垂直状态,如千年不化的礁石,如定海神针。

    悟虚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他们七人竟然是在吸收华云子、抱云子二人自爆后的暴烈灵气!想必是因为灵体之身的缘故!悟虚恍然大悟。待这片海域彻底平静下来,张翠露等人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流转,竟然隐隐搅动起丝丝涟漪。那心性稍微差一点的何小花、江定春,更是一声长啸,头顶灵气缭绕如华盖;那潘若雪,竟然回复本体,化作数百丈的白蛇,在海水中欢快的游走不已。

    悟虚稍等了片刻,一声狮子吼,“南无阿弥陀佛!”,张翠露等人方才恢复如初,面带微笑地飞至悟虚身前。悟虚本想说不可走火入魔,又想到自己寂灭法界也有此寂灭转化别人灵气的功效,便罢了念头,只合掌说道,“一切唯心造,心外无法。”

    张翠露,见状,随即问道,“悟虚大师,方才我等所为可有何不妥?”

    此刻,玄清子、玄灵子,已经逃远,追之不及。悟虚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尔等如今乃是灵体之身,可以吸收一切灵气。但灵气依据功法属性,也分很多种。譬如这二人,乃是道门全真教弟子,修习的是道门功法,其灵气自然不但具有种种道门的属性。不但如此,更是。他二人自爆,魂飞魄散,这二人这一生乃是数世的因果宿业,大多转移留存于那一身灵气之中。尔等吸收得越多,恐怕这二人的因果宿业,也吸收得越多。”

    悟虚从自己的经验出发,知道张翠露等人,很难抵挡这种可以吸收一切灵气而壮大己身的诱惑。因为悟虚自己有切身体会。悟虚有寂灭法界,可以令许多事物寂灭之而壮大法界,正如同张翠露等人如今可以以灵体之身吸收一切灵气。但悟虚一直注意着,时时强忍着,轻易不去用那寂灭之法门。为何?不是你自己修来的,巧取豪夺过来,终有因果宿业在里面!不知道哪一天,便会趁机爆发,显现出来。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悟虚这一段话,说得玄之又玄。张翠露等人,听得似是而非,半信半疑,遂又问道,“莫非我等吸收了他人不同的灵气过多后,不能调伏,身如战场,迷失本心?”微露惶恐之色。

    悟虚不想众人多想,便又说道,“其实也无妨,以佛法导之即可。”众人又问如何导之。悟虚遂合掌诵道,“善哉善哉,自净其意,即可导之。”

    张翠露等人,微微皱眉,正要再出言相问,下方水波自动分开,三道身影飞了出来。那当头之人,身材矮小,却穿着人世间大臣一般的服饰,手中持着一片玉笏,射出道道白光,将这一方水域照得一片光亮;其左侧,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身披金丝袈裟,手持九锡禅杖,气息深沉如海。

    “原来是东海龙宫的龟臣相,海枯寺的法忍大师,”悟虚当即认了出来,微微侧目,对着龟丞相右侧的那名道士说道,“这一位,想必是碧游宫的护法使吧?”前些日子,悟虚等人与张若月,无意破了东海龙宫结界,闯入星海秘境,因九叶青莲灯被认出来,遭到窥觊和围追,这几人都曾出手。

    那似笑非笑的龟丞相右侧的那名中年道士,长发散于肩后,手持一把紫金色拂尘,对着悟虚稽首说道,“无量天尊,贫道海宴,见过悟虚大师。“显然,这三人也将悟虚认了出来。他们三人,在东海龙宫结界下感应到方才外面真灵大修士斗法的气势和波动,因为忌惮,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查看,等到风平浪静下来才联袂动身。哪知道,华云子、抱云子二人自爆,动静也不小,三人随即直奔而来,算是将悟虚等人”逮个正着”。此刻,这三人已然不动声色地开始分立在悟虚等人周围,其意图不言而喻。

    悟虚与东海龙宫这些人已经谈不上交情,一边暗中传讯张翠露等人,带着九叶青莲灯飞入自己的法界道场,一边冷冷地说道,“全真教、掩月宗的真灵大修士,如今已到了东海。诸位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说完,便朝着海面飞去。

    ”且慢!”那龟臣相,高举手中玉笏,高声叫道。那玉笏光华大作,周围的海水激荡不已,更是有沉闷的轰鸣声在各处响起。悟虚神识一探,不由面色一沉,远处四面八方的波浪尽皆朝着此处涌动过来。

    悟虚去势不减,手中星云竹剑奋力上刺,将头顶千丈高的水波分了开来。这时候,那法忍和尚与那海宴道人,同时出手了。法忍和尚将手中禅杖祭起,瞬间飞至悟虚头顶,封住了去路,闪着金光,笔直下坠,气息浩大,如一尊金佛降世;海宴道人,手中拂尘的紫金色须毛,千丝万缕,在水中极速摆动着,带起无数的漩涡和暗流。悟虚将星云竹剑一挺,如凡铁木剑,刺入一片惊涛骇浪,开始无坚不摧,实则深陷其中。

    两名境界高深的真人修士,常年在这海底修行,自己要想在水中与之相斗,纵是有星云竹也不见得能讨到好!悟虚见机得早,立刻向收回星云竹,不向上升,朝着那龟臣相刺去。

    那龟臣相,见悟虚朝着自己冲来,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冷笑一声,“想从本相这里逃走,怕是打错了算盘!“说罢,他连连挥动手中玉笏,划出数百道强劲的水流,如连弩之箭,朝着悟虚射来,同时一弯腰,背上浮现出一面巨大的龟壳,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横在那里。

    悟虚心念一动,隐入法界道场,打算暗中遁近龟丞相身前,再暴起发难。张翠露却说道,”悟虚大师,我们何不试试如先前那般,将这三人吸入九叶青莲灯中?“

    先前,在张翠露等人的配合下,悟虚可以将真人修士摄入九叶青莲灯内。但自从程松死去,缺了一人,却是难以施展此法。不然,在扬州府为其报仇之时,何须那般凶险方?方才,又何必如此辛苦地追杀玄灵子、玄清子?

    此时,张翠露主动提及,似乎又可以了?悟虚不禁大喜,以目相询,张翠露等人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悟虚来不及多想,也对着众人点点头,随即飞了出去,出现在那龟丞相的近前。

    水静得很,龟臣相背上的那巨大的龟壳,犹如一堵又高又厚的城墙,黑乎乎地横在众人面前,而且还是不断疯狂伸展。悟虚在水中跏趺而坐,双手叠放于两腿之间,之上一朵金黄光芒,正是被张萃路等人在里面全力驱动的九叶青莲灯!悟虚望着面前这堵黑墙,深深吸了口气,浑然忘却了身后急急飞来的禅杖和拂尘,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漩涡和暗涌。他一边抬头,一边全力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入掌心之上的那朵灯焰。灯焰如莲,瞬间绽放,飞升至眉间,大放光明。

    横在面前的那堵墙随即也瞬间消失,龟丞相被摄入了九叶青莲灯去;悟虚当即又带着九叶青莲灯,遁入法界道场去。漆黑冰冷的海水复又四面八方地流动起来。

    那随之赶来的法忍法师和海晏子,眉头紧皱,肃然无语。他们只看到九叶青莲灯光华一闪,悟虚等人,包括龟丞相,便全都消失不见。这时候,东海龙宫九太子敖枫、四太子敖吉,各自带着一对人,也赶了来。还有海枯寺、碧游宫,以及黑龙殿的高手,也纷纷赶来。他们都是得到传讯,说是悟虚带着九叶青莲灯又出现在东海。但此刻,这一干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悟虚等人却是不知踪迹,还顺手掳走了龟丞相。

    这一夜,东海狂风巨浪,处处暗流激涌,不时有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好似整个东海都在愤怒,都在咆哮,好似睡不着的小孩,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踢脚。直到天亮时分,在红彤彤的太阳地照耀,海面才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应有的气魄和浩渺,风浪相和,任凭鱼跃。

    在淡淡的晨雾中,有一群男女,在海上若隐若现。挺拔的身影,迎风向阳,在海面上快速移动着,好似在飘飞,如同天人一般。那些为了生计,早早出海打鱼的人们,远远看到这一幕,又是敬畏又是仰慕,纷纷放慢了船速,恭恭敬敬地避开这艘船,这群不同寻常的人。

    也有一些胆大的,或者心中有希望,相信企盼奇迹的人,将船慢慢地靠了过去,却发现不过是一片迷雾,不过是海市蜃楼。明明就在面前,却不见一片木板,自己的渔船从这些人身边驶过,却无任何阻碍。这些人,或者说人影,似乎就站在海水中一般。想要恭声开口,唤一声仙人、大师,雾气流转,那些人影也随即消失。

    这些人,或者说人影,自然是悟虚等人。他们将东海龙宫的龟丞相摄入九叶青莲灯,一边借着法界道场随波逐流,避开东海龙宫的搜寻,渐渐远去,一边合力将龟丞相制住,直到清晨方才重新出现在海面。本来,将龟丞相杀了是最省事的,但悟虚担心张翠露等人刚刚吸收了华云子、抱云子自爆所产生的灵气,以及二人一生乃是数世的宿业,又立刻开杀戒,恐有误心境,便只是将其制住。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此刻,这神魂被拘于九叶青莲的龟丞相,不得不显出原形,驮着悟虚等人在海上游玩。

    东海龙宫龟丞相,千年道行的神龟,居然成了自己的坐骑。这简直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事情!莫说张翠露等人,便是悟虚,也刹时觉得有点飘飘欲仙,仙道有凭了。众人站在巨大而光滑的乌龟壳上,望着茫茫大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乘风破浪,好不惬意。是以,看到渔船和陆地,反而有些遗憾了。因为,按照约定,到了陆地,就须得放其回去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陆平山忍不住走到前面,低下头,对着水里大声道,”龟丞相,转转弯,我们不从这里上岸。你要把我们送到普陀岛去。“

    龟丞相缓缓从水里抬起头,哭丧着答道,”真人,此处离那普陀岛还有十万八九里呢。”

    “啊!“陆平山,不由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港口,问道,”这是何处?”

    龟丞相扭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悟虚,“悟虚大师,先前有约定,只须送诸位到了陆地便可。悟虚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想必不会打诳语吧?“

    悟虚笑道,”东瀛扶桑,乃是岛国。哪里是陆地?”

    啊?!到了东瀛扶桑?!张翠露等人又惊又喜。众人还在玄影门定海分舵时候,便常听人说起东瀛扶桑,但前有东海妖盟称霸,后有东海龙宫出世,垄断东去海路,却是不曾来过,想不到今日有缘至此。

    悟虚见众人一脸雀跃神情,却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越靠近港口,悟虚便越明显感觉到昨夜海中那股死气。这气息,太特别了,太令人难忘了。第一次接触,悟虚是在碰到青铜玄棺时候,当时还淡淡的,不甚为意;第二次,则是昨夜,风起浪涌,真灵斗法,气息逐浪如潮涌,一波一波又一波,一浪一浪又一浪!这个清晨,是第三次,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却似乎又无处不在,却又似乎自然得很,像艳艳的花香,像淳淳的酒香,闻之竟然有几分亲切?

    如果说就这样也还罢了,但全真教、掩月宗那几位真灵大修士,是不是也在东瀛扶桑?悟虚心中无比矛盾。那青铜玄棺,定然不是凡物。但引来的全是

    敌对的真灵大修士,悟虚不得不想了又想。

    张翠露等人也看出了悟虚的异样,正要想问。悟虚摆摆手,只叫那龟丞相不要靠岸,在海中绕行。这一绕行,悟虚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整个东瀛扶桑群岛,都沾染了这股奇特的死亡气息!

    依照此兆,东瀛扶桑怕是要死不少人!悟虚默默想着。

    再看那死亡气息,汇聚纠缠在一起,像蘑菇云般,悬浮在东瀛扶桑群岛上空,经久不散。悟虚不由心中一动,莫名想起了自己后世所知道的某段历史。

    “阿弥陀佛,古往今来,不乏国灭、城灭、族灭。“悟虚忽然说道,”我佛门中人何以解?”

    张翠露等人依旧一无所知,虽然知道悟虚沿着东瀛扶桑群岛绕行定有深意。待听得悟虚此问,知悟虚必有深意,凝神细听后,便有言答道。

    张翠露,首先答道,“此因果循环,定数使然。“

    陆平山,随后答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赵秋鹤,随后答道,“时辰一到,必定要报。“

    毕澜澜,想了想,说道,”我佛门因果,多指个人,国灭、城灭、族灭,则是一个群体。”

    何小花,随后说道,“红颜祸水,一笑倾国倾城。一人因果,恶业,难道可以影响其余许多人?“

    江定春,说道,”设若倾国倾城,亦是国与城。国中人,城中人,应另有因果。”

    潘若雪,敛眉说道,“国破山河在,城破怕屠城。”

    悟虚怅然,点点头,又问道,“若应天府城破,若元军或被东海妖军屠城?是何因果?”悟虚前世,有段历史,应天府被屠城,史称“南京大屠杀“。

    众人一时皆不能答。按照佛门因果论,万事万物,都逃不开因果二字,所以应天府被屠城,也定然是因果使然。凡被屠之人,无论当世如何良善,如何无辜,其前世乃至前诸多世,作恶而当有此劫,此果。但一座城池中,众生千千万,难道其前世乃至前诸多世都是作恶多端??

    但问这么多,说这么多,与此刻众人登不登上这东瀛扶桑群岛有何关系?张翠露等人,皆以目相视于悟虚。

    悟虚其实也参不透,参不透这其中的因果。拿南京大屠杀为例子吧,南京城破,几十万男女老少,为何遭种种惨不忍睹之劫难?难道他们个个都是前世身负罪孽?若不是,那么又是为什么?

    他感应到此刻东瀛扶桑群岛的浓浓死气,预料到无边死亡,仿佛看到一村一村,一城一城,一州一州的人,像片片稻田一样枯萎,像昨夜漂浮在海面上层层叠叠堆积如山了无生机的鱼虾,作为佛门弟子,不能视若无睹。但其间,必定有多名真灵大修士参与其中,悟虚深深感到力不从心,甚至差点忍不住叫龟丞相掉头,载着自己这一干人急急远去。

    但悟虚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自己前世所知道的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几十万南京民众,又有什么因果?都有前世的恶业?须得今生去死的恶业?将心比心,眼下这东瀛扶桑全境被死亡气息笼罩,面临生死大劫,难道所有东瀛扶桑人,都该有这样的因果?

    悟虚不待张翠露等人回答,便飞身而起,落足于东瀛扶桑群岛的土地。

    如此种种,到底有何因果缘由?不上去,不踏足,何堪保留后世南京大屠杀的记忆?不上去,不踏足,何以参国灭城屠时,众生有何干系,有何因果?

    先前立于千年乌龟之上,意气风发,只觉仙道有凭的感觉和心气,早已无影无踪,悟虚心中只余一片茫然,茫然如大海。

    正所谓

    杀多一次业亦深,得了好处莫当真。

    三生三世因果在,今生今世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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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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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虚与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乘龟丞相,绕东瀛扶桑一周,最后依旧从西面的长崎岛登陆。一路行来,沿途但见一切如常,码头上忙碌异常,狭窄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表情丰富,赌寮酒馆也早早热闹地开张了,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似乎全然不受笼罩在上空的那股淡淡的死气的丝毫影响。间或也可以见到修行中人,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招摇过市。

    悟虚再次细细感应,再次确定这空中弥漫的死气正是与那日在海上遇到的青铜棺材所释放出来的死气,一模一样。不过,悟虚想探查这死气的来源之处,它却好像是空气中的咸味,无处不在,无有源头。悟虚推断,应该是有大修士将那青铜棺材以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藏了起来,故意泄露其气息,又弄得处处皆是,所谓虚虚实实,故布疑阵是也。只是如此一来,整个东瀛扶桑被死气所笼罩,凡在此处之人,无论凡俗还是修士,却遭了无妄之灾。

    悟虚暗中察看,所有凡俗之人都沾染上了那种死气,体内生机正在以明显的速度缓慢流失。至于修行之人,有灵力护体,倒不曾沾染,只不过身在其中,修为不高的似乎会潜移默化地变得暴戾和凶残。

    这不能不说奇怪。按理说,这股死气,莫说是修行中人,便是凡俗之人,也理当或多或少的感应。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天灰蒙蒙的,阴沉沉的,便是三岁小孩也自然会觉得烦闷压抑。但所有人,都似乎没有察觉,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卖东西的大声吆喝着,买东西的慢条斯理地挑选着,不时低声地讨价还价;一阵阵叫喊声,从赌寮里响起,不时又有爆喝声,狂笑声,茶杯摔地声传出来;酒楼里,飘出浓郁的香味,伙计们哈着腰低着头,穿梭在众多席位之间,犹如滑滑的鱼。而那些修行者,无论人或妖,面色沉重,不自觉地收敛着自身气息,眼中不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意,大有一言不发,生死相斗的意味。

    阴沉的天空,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海,岛上的人们却似乎自得其乐,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秘。悟虚原本想去翠香居,找那孟泽打探一番,走到近处,猛然想到先前与张若月曾经杀过他的两位手下,便与众人进了另外一家客栈。谁知还没进门,便看到好几拨客人,衣衫不整地拿着行李,纷纷往外走。

    何其峰找了其中一个中原打扮的人,问道,”敢问客官,为何如此仓促出行?“那人,穿着干练,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面孔黝黑,似乎是一个常年行船的人。他抬头望了何其峰一眼,又扭头回望了一眼客栈,然后一边从何其峰身边快步走过,一边低声骂骂咧咧地说道,”有人要包下客栈,不想死只有退房了。“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客栈中,飞射出来。悟虚等人便看到,那人栽倒在地,连哼一声都没有,再也不曾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横行霸道!“饶是何其峰老练无比,却也忍不住低沉地对着悟虚说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秋鹤,满脸怒色,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大声说道。

    那客栈的伙计,见识了方才白光杀人不见血,耳听得何其峰、赵秋鹤二人的言语,吓得不得了,咿呀咿呀地全都躲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客栈深处响起,稳稳地飞到众人耳边,“原来是故人。他乡遇故知,何妨入内一叙。”

    何其峰、赵秋鹤,以及张翠露等人,顿时一惊,身上佛光一闪,纷纷警戒起来。为防死气侵染,众人暗中祭起了九叶青莲灯,激起佛息,布于周遭。这声音,看似冲淡平和,却居然令佛息动荡不已,外显为光。

    “悟虚大师,里面似乎有真人,或者真灵修士。”张翠露,暗中传音给悟虚。她拿不准,直觉对方修为甚高。

    悟虚没有回答,只是面色凝重地,朝着客栈里面合掌致礼,朗声说道,“多谢前辈美意。我等佛门中人,奉宗门之命,前来此处化解大劫,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客栈内,一片寂静。半响之后,那声音方才又响起,“佛门有言,烦恼即菩提。所谓大劫,未尝不是大福报。“

    悟虚顿首无言,随后带着何其峰等人离去,也不再找客栈,径直出了十余里,行至人烟稀少处,方才停下。徘徊片刻,幸遇到一个樵夫,打听到附近山上有一座寺庙,唤作兰若寺。悟虚叹了口气,又引着众人往那兰若寺行去。

    崎岖山路又数里,众人辗转来至兰若寺山门,轻叩良久,方有一名孔武有力的沙弥打开寺门半分,警惕的打量着悟虚等人。悟虚等人展露佛门气息,一番比划之后,被寺中沙弥带至寺中。刚入寺门,便见着一群僧众,着本地风格的白色僧袍,手持兵刃,环状而立。其中间一人,身着粗布袈裟,对着众人合掌含笑,眼中却露出一丝精光。

    悟虚忙合掌上前,自言本是中土佛门弟子,只因战火连连,便出海游历,昨日方才登岛,想要在此借宿一宿。此时,悟虚一身佛门装束,张翠露等人则是世俗装扮,各自气势也收敛起来,俨然是出海避祸的混杂组合。

    幸得那寺中主持,法号圆通,精通汉语,交流起来毫不费力,略微问明情况,又见悟虚等人修为平平,便命左右收了兵刃,将悟虚等人客气地迎入会客厢房。

    落座之后,那圆通命人送上来的,不过是一杯清洌山泉。悟虚等人,过惯了粗茶淡饭的生活,倒也不以为意,加上方才走了不少山路,正有点口渴,都一口喝了不少。那圆通及其左右见状,面色又热情了几分,一时之间,气氛无形之间好了许多。

    悟虚一边细细啜吸着杯中山泉,一边和圆通随意攀谈着,一边打量着四周。这圆通,还有对面坐着的几位僧人,都是修行中人,不过境界修为都不高。圆通作为主持,也仅仅凡尘五六层的样子。再看这房舍内外的建筑,虽然很新,不过是最近一两年修建起来的,但低矮狭窄简陋,又为了地势平坦将寺院选址选在山顶,山风四面刮来,带着湿气和咸味,实在是辛苦得很。看来他们是一群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普通苦修。

    观察了一会儿,悟虚便主动提起这笼罩在上空的沉沉气死。那圆通主持听得悟虚疑问,面色略一黯淡,把佛号诵道,“此乃因果循环,劫数使然。”

    悟虚惊问,“何谓因果循环?何谓劫数使然?“不想圆通合掌默然,在悟虚再三追问之下,方才说道,“不瞒诸位中土同门,我东瀛扶桑,虽是岛国,却一向也自得其乐。但自汉人气衰,元庭建立,便灾难连连。先有蒙古铁骑,乘大船而伐,幸有神风,得以保全。元庭既衰,东海妖族又出,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还有那据说是真命天子朱元璋的儒门书院。”

    “又如何?”悟虚,不解地问道。所谓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还有什么儒门书院,悟虚是知道的,但要说引起东瀛扶桑此番大劫,却似乎言过其实。这其中又如何个因果循环,劫数使然?

    大约是顾忌悟虚等人中土汉人的身份,那圆通笑了笑,却未回答。在悟虚再三追问之下,方又淡淡地说道,“诸位出海避祸,又是何因缘?“顿了顿,唱诵道,”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房中顿时响起一片念诵声。

    这首佛偈,出自《大涅槃经》,足有两百多字。圆通说的是汉语,其余僧众却是日语相和。如此这般的唱诵声,在这深夜之中,低沉而悠长。悟虚等人,默默地听着,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是夜,悟虚等人,住宿于此兰若寺。

    夜深时,群星隐遁,月不见。悟虚等人,却毫无睡意,盘腿围坐在一起。圆通诵此佛偈,暗指东瀛扶桑战祸将起,有生死大劫。悟虚等人虽然理会得,却又更加疑惑起来。他们修为平平,连这死气的来源都不知道,可见胡乱猜测的成分居多。但却为何断定是战祸,而不是地震海啸这样的天灾?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这些势力,虽然各有统属,但都是东海妖族在背后支撑着,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但开启战端,恐怕有点言过其实了。还说到所谓的朱元璋的儒门书院,难道朱元璋要攻打东瀛扶桑?莫说后世没有历史记载,便是眼下中土大陆的时局,朱元璋也不可能发兵跨海远征的。。。。。。

    悟虚等人以神识传音,议论良久,最后只得出蹊跷二字。山风呜呜呼呼,这兰若寺一干僧众方才的唱诵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着。忽然,寺院后面的小门嘎吱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无比刺耳。

    悟虚等人神识扫去,但见一群东瀛人,有男有女,足足有一百多人。虽然中日服饰有别,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这些人大多戴着孝。他们之间,又有许多人举着火把或小巧的灯笼,簇拥在一口木棺周围,缓缓的走了进来。那木棺,由四名壮年男子抬着,随着他们的脚步和低沉的号子声,轻轻晃动着,在火光下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哭泣声,只是一个个板着脸,有几分哀戚,有几分阴郁,还有几分麻木;也有几个漠不在意,东张西望,甚至偶尔下意识做出怪脸或者怪动作的。

    悟虚,微微皱眉。这些人,悟虚今天白日里,还在见到过,有一面之缘。那几个衣着讲究一点的,似乎是一些店铺的掌柜。那衣衫褴褛,浑身直哆嗦的,应该就是悟虚等人还施舍过的乞丐。那微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中年男子,正是街头卖吃食的。还有那几名目光闪烁,腰间别着剑的武士,还有那惨白粉脸,鲜红嘴唇的女子,都曾与悟虚等人在街头擦身而过。

    这些白日里鲜活的人,此刻在圆通等人的指挥下,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好了位置,面对着那口木棺,一言不发,宛如泥塑。几名僧人,又轻手轻脚地抬来一张长几,摆放在木棺前。然后又有几名僧人,手捧着佛像、香炉、鲜花、果盘,一一安放在长几上。鲜花和果盘,放在香炉两边,佛像放在香炉的后面。

    圆通穿着袈裟,走到长几前,正要点燃香炉之中插着的细香。一个僧人走到其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圆通便回过头来,朝着悟虚等人所住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摇摇头。那个僧人随即退下至一边。

    淡淡的香烟袅袅升起,圆通随即领着寺中僧人朗声唱诵起来。紧接着,那些刚刚从寺院后门走进来的人们,也纷纷开始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这次,圆通说的也是日语。是以,悟虚听了一会儿,方才听出来,原来圆通唱诵的是往生咒,原来他们是在做法事,为亡者做超度。

    悟虚不由微微一笑。自己还以为在搞什么鬼呢,怎的登岛上来所见的形形色色人等,都暗夜潜行上山入寺,行为如鬼魅一般。偏偏这边,圆通等人又有点遮遮掩掩的,非得晚上,让这些人从寺院后门进来。做法事,超度亡灵,虽然于佛门修行者来说,有些不入流,有些俗气,有点为钱财饭食而“有点不务正业”。

    日版往生咒,回荡在夜空。悟虚不懂日语,将原先心中对往生咒汉字发音的执念放下,静静听着。有时候不懂,才会真的懂。字字句句,每个音节,如风声在耳畔吹过,如山泉在心头淌过。悟虚甚至觉得有些忘了这咒那咒,只有一种思绪,一股心念。

    一片浮光掠影,五颜六色,在眼前,在眼前。

    一段轻柔声音,如昔日曼妙的歌曲,在耳畔。

    一味香,似有还无。花香?酒香?胭脂粉香?在鼻尖,在舌尖,在肉身,在心田。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生与死,参得透,勘得破,便是佛门修行。是为涅槃,常乐我净。。。。。。

    悟虚正参着,正勘着,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忽然神识传音至,“悟虚大师,怎么感觉这个超度法事怪怪的?“

    悟虚心中猛地一惊,举目望去。此刻,圆通等兰若寺僧众还在领着那些凡俗之人在唱诵往生咒,但圆通身边,却多了几个手舞足蹈的人。这几个人,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穿得像杂技演员一般,有举着明晃晃刀片的,有旋转着纸扇的,有举着大大的酒杯仰首对天怒吼的,有拼命甩着头将长发肆意地抛洒在木棺之上的。

    这倒没什么,佛法万千,随众生根器秉性机缘等而有所方便。但悟虚之所以没有回回应张翠露、何其峰等人的原因是,悟虚明显感应到,那木棺中之人,在来到这兰若寺之前,其神魂,便早已不在。按照佛门专业术语来说,便是中阴身早已不存。悟虚先前没有细查,但修行过莲花生大士的《中阴闻教得度秘法》悟虚自信,若是这死者的神魂,或者中阴身,在兰若寺这段时间,无论何种往生,都不可能逃过自己的感应。

    当然,圆通等人,境界修为不够,可能没有感应,可能只是照本宣科。但作为施法者,所施之法,成未成,应该是能够感应到的。

    悟虚凝目细望之际,那圆通却突然结束了诵持,如释重负地从走到身边的一名僧人手中接过一束檀香,捏在手上,朝着木棺拜了拜,然后郑重其事地插在了长几上面的香炉上。其余僧众也停止念诵往生咒,有口宣佛号不止。那些凡俗东瀛人,见圆通朝香炉中插上香后,便也停止了哼唱,不自觉地朝着圆通和那盛放着死人的木棺缓缓围拢了过来。

    圆通这时候,又开始说话了。很大声,可惜是日语。抑扬顿挫,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感觉上像是在做宣讲,在做动员,或者在洗脑。待到,长几之上香炉只余灰烬时,圆通方才住口不言,满脸疲惫地站在那里,合掌肃立。那些凡俗东瀛人,也跟着肃然默立之后,方才有条不紊地绕着么木棺走了一圈,依次从后门走出兰若寺去。不一会儿,便几乎走得一干二净,消失在弯曲的山路和深沉夜色之中。只有几名似乎是至亲的人,还站在木棺旁边,状极哀伤,不过也没过多久,便离去。那口棺材,随即也被寺中僧人移走。圆通等人也自散去。

    悟虚微微摇头。中阴之身,早已不在,今晚这一出,不过是场封建迷信的闹剧罢了。

    第二日早上用斋后,悟虚想了想,遂对圆通提及了昨夜之事,含蓄点出,不可隐瞒事实真相,诳骗礼佛敬佛的施主。那圆通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才喟叹道,”死者本是我们当地的一名武士,昨日在蓬莱客栈从应天府渡海而来的大修士,灵气化剑,洞穿肉身,斩碎魂魄。“

    蓬莱客栈的伙计?昨日应天府来的大修士?。。。。。。

    悟虚心中一动,正要开口。那圆通又说道,“悟虚师兄也是昨日至东瀛扶桑长崎岛来,也曾去过那蓬莱客栈投宿,当知道那名应天府派来的修士是何等厉害,何等霸道。”

    圆通所谓的应天府来的大修士,悟虚自然知晓。昨日,悟虚见到那杀人于无形的白光,便已知晓。应天府方面,镇守扬州府的真人修士,儒门高手,玄衣真君是也。扬州府瑞福楼,别院中,悟虚曾和他交过手,被其一拖延,却让程松被玄灵子等人杀得魂飞烟灭。

    在那圆通口中所说的蓬莱客栈,悟虚和玄衣真君,便已经相互认出了对方;但双方都没有明说,故意含糊了过去。悟虚是担心己方行踪泄露出去,被全真教真灵大修士追杀;而玄衣真君,是见识到了悟虚随后在扬州暗杀行动中所显露出来的身手,又作为儒门修士顾忌佛门和道门两大势力。

    “想不到,这木棺中的死者,居然是被玄衣真君所杀。。。。。。”悟虚若有所思之际,圆通声音又起,“逝者如是乎,生者何以堪?这便是因果,这便是劫数使然!”悲戚之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悟虚不禁朝着圆通望去。只见圆通双眼微闭,合掌向天。天上漂浮着浓浓的死气,看似淡薄,看久了方觉得厚重如山。

    望着一脸痛苦和无奈的圆通,悟虚眼前立刻浮现出昨夜上山参与那场法事的那些东瀛人。

    这时候的东瀛人,也够悲剧的。东瀛扶桑,从古至今,因为地理的原因,四面环海,地震、海啸等天灾不断,都有一种困兽般的岛民心态,外表内敛、敬天守礼,实则多暴躁,乃至凶狠,随意生死。

    如今这个时候,许多异国异族的修士,在岛上横行无忌,呼风唤雨,任意生死。再加上最近出现在上空淡灰云气,遮天蔽日,经久不散,益发让这些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悟虚看得出来,那名死去的武士,应该在当地东瀛人中间战力不凡,颇有声望,不然也不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深夜前来祭奠。只不过,这样一位被加以崇敬和厚望的武士,却被玄衣真君随手一指,灵气化剑,死得不能再死。真的是逝者如是乎,生者何以堪?

    今夜东瀛人这场法事,与其说超度亡灵,倒更不如说超度活着的自己,更像一场集体慰藉或祈福。虽然平时各自做着各自的角色和事情,嬉笑怒骂一样不少,夜深人静时候面目便呆板可憎起来,犹如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所谓心已绝望,模糊了生死界限,似乎随时都可以去死,只为那传说中的来世?

    悟虚细细想来,从先前的可怜,忽然不寒而栗,只觉这兰若寺好似有无数厉鬼,阴森无比。

    正所谓

    死气深沉人不疑,山风呜呼唱诵急。

    往生咒念千百遍,只求来世心已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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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白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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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种局面,悟虚也无力更改。望着一副悲天悯人神情的圆通,悟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合掌,口宣了一声佛号,随即离去。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西南角传来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与寺中僧人的争吵声,然后便看到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向圆通禀告何其峰二人,不听劝阻,擅闯昨夜死者灵堂。

    昨夜,悟虚看罢法事之后,曾与众人说过,死者中阴之身早已无存,只剩一具躯壳。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估计便起了奚落之心。悟虚想到此处,不待圆通发话,将二人召来一问,果然如此。此事可大可小,悟虚领着二人,带着歉意,与圆通解释了几句,那圆通也甚是通情达理,直道无妨,还轻声喝止了一旁群情激愤的僧众。

    谁知,用过斋饭之后没多久,圆通忽然又走到悟虚等人的住处,满脸歉意地说,忽然接到传讯,今夜有神宫高僧入驻本寺,要为昨夜那名死去的武士举行祈福法会。而且,昨夜的那些本地居民还要再来,全寺上下可能都要忙碌起来,恐怕到时候招待不周。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却是希望悟虚等人早些歇息,不可像白日里那般,随意出现,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悟虚听罢,暗中止住众人的发作,思量一番后,合掌道,“我等云游至此,惊扰贵寺颇久,本就心中难安,如今正好借此告别,只盼后会有期。”那圆通,本无此意前来,只不过神宫高僧忽然要前来,手下弟子纷纷拿着今日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之事说事,圆通思之再三,终是坳不过众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诛心之论,前来叮嘱悟虚等,却不想悟虚如此回应,脸上涌现一丝愧色,正要开口再言。

    悟虚微微举起合着的双掌,叹道,“修佛之人,虽有一颗出世之心,但肉身尚在世间,因果宿业尚在。这些道理世故,我等还是懂得。”说罢,向圆通微微一笑。圆通,怔了怔,爽然若失,随即也一笑,合掌道,“佛法本自中土传来,如今却起了分别。”悟虚随即接上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圆通,送悟虚等人,出了兰若寺。悟虚与其相识一笑,遂与张翠露等人,于夜色中远去。

    夜色中,兰若寺若隐若现,长崎岛上点点灯火。多少故事在其中,多少繁华在其中·。悟虚,问众人何去何从。有说,重返兰若寺,要揭露骗局,澄清真相;有说,返回长崎,看到底那玄衣真君如何呼风唤雨兴风作浪:有说,不如再前行,深入东瀛扶桑腹地游历。

    神宫高僧?玄衣真君?圆通言语,颇多无奈,悟虚能够领会。这神宫高僧,恐怕便是为玄衣真君而来吧。但东瀛扶桑,有真人修士么?在悟虚的印象中是没有的,除非是东海龙宫,海枯寺,碧游宫出来的。悟虚听着众人言说,正皱眉思量着,忽然抬手,示意众人禁声。

    片刻之后,便看到五个僧人,着东瀛服饰,脚不沾地走在山道上,其中一人年约六旬,慈眉善目,相貌庄严,手结无畏印,浑身释放出淡淡金光,其修为当在凡尘八层左右。其左右四周,四名僧人,各持木鱼、香炉、长幡、转轮,口中念念有词。这一干人,浩浩荡荡,正是朝着那兰若寺而去。想必便是所谓的神宫高僧了。

    待其走远,悟虚撤去结界,陆平山不由问道,“师兄为何如此避让?”昨夜悟虚点出,那武士中阴之身早已不在,徒留躯壳,所谓法事不过聊以自慰,陆平山等人便起了轻慢之心,随后闯灵堂欲辩法,却被悟虚止住。今夜,悟虚率着众人离寺,途中遇所谓神宫高僧,又结界而避让。陆平山等人,自然颇为不解。

    悟虚沉吟片刻,只叹道,“莫要意气用事。我等此番登岛,是来参详大因大果,无需卷入无谓琐碎纷争。”众人见悟虚如此说,也只得作罢。一路上,众人沉默不语,不觉来到了一僻静阴幽处,远远便看见鬼气暗涌,浓郁如雾。

    那张翠露笑道,“莫非踏破铁鞋无觅处,那铜棺,便藏在此处?”悟虚凝神感应,摇摇头。这方圆数十里弥漫的鬼气,确实带着一丝青铜棺材的气息,但于那鬼气深处,一个洞府隐现,洞口上三个篆字“白骨洞”,洞中有十几名鬼修,修为平平。这白骨洞,悟虚上次便来过。当时,悟虚为了重参寂灭,无意中来到此处,还听到两名鬼修筹划用什么的幽冥散害人,具体执行者便是小美子。依着那对话,小美子似乎也是这白骨洞背后势力的一员。

    悟虚隐隐觉得,那青铜棺材,估计便是落入了这一股神秘势力之手。按照先前的推断,其为首者,应该是一名鬼道的真灵大修士。望着众人跃跃欲试地神情,悟虚苦笑道,“此处不过是一处小据点罢了。未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是略过去的好。”

    众人见悟虚如此说,又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激荡,收敛气息,绕道而行。却不料,那白骨洞中,忽然鬼气喷涌,传来阴惨惨的嚎叫声。几乎同时,数道儒门浩然正气,如白光在前方升腾而起,其中一人,断喝道,“魑魅魍魉,休得猖狂!”正是那玄衣真君。

    那陆平山、赵秋鹤等人,心有本就憋屈着,见此情景,不由悟虚分说,纷纷纵身飞起,周身一片佛光,庄严无比地杀了过去。

    这白骨洞中,全是不入流的鬼修。随后跟进的悟虚,飞上前去,战斗已经结束,那些鬼修大半倒是被玄衣真君一行人所杀。

    “悟虚大师,别来无恙?”那玄衣真君,飞立在洞口,对着悟虚等人颔首笑道。

    悟虚心中一凝。这玄衣真君,怎么识破自己的身份的?先前在扬州府有过匆匆交手,但自己却是未曾说明名讳。待见其将目光微微从张翠露等人祭起的九叶青莲灯上移开,悟虚恍然大悟,看来似乎全天下修士都断定这九叶青莲灯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张翠露等人,自然也察觉了玄衣真君眼中那一丝贪婪之意,遂收起九叶青莲灯,簇拥在悟虚身边,凝神以待。

    悟虚正要开口,却见玄衣真君几名手下,从白骨洞中提着一名鬼修,飞了出来。那名鬼修,此刻被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却眼露凶光,朝着在场之人,一一扫去。

    那玄衣真君一见此,便抢先说道,“这些鬼修,背景神秘,祸害东瀛,我等此番受御书院之请,前来降服。前几日,竟然发现,有神宫僧人牵涉其中。悟虚大师不可不察。”说罢,径直带着手下,及那名鬼修,朝着远处飞去。他们是想从这名鬼修身上探查那青铜棺材的下落吧?悟虚心中了然,看破不说破·,站在空中,以目相送。

    待玄衣真君一行人走远,悟虚环顾四周,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此处鬼修已灭,为何还是如此阴森?那死气也不见淡薄。”

    张翠露面有异色,踌躇片刻,对悟虚说道,“方才我等与那些鬼修交手,也是颇有诡异之处。”原来,张翠露等人如今是灵体之身,鬼修体内的灵气,照理说也能够吸收。但放下众人赶过来交手之时,却是根本不能吸收;那些鬼修身死之时,体内鬼气全都突然消失,似乎融入空中,化作那奇特的死亡气息。

    悟虚忽然问道,“你们能不能吸收这笼罩在空中的死亡气息?”陆平山答道,“师兄,实不相瞒,我等绕岛而行时,便有试着吸收这死气。只可惜,根本不能,似乎只有死物或者鬼修才能吸收。”顿了顿,复又说道,“倒是借着九叶青莲灯,可以消弭少许。”何其峰,忽然说道,“陆师弟此言差矣。这死气,似乎倒是和大师先前释放的寂灭剑意有些相似,也许大师有办法化解。”

    悟虚一愣,这死气和自己的法界寂灭之气相类似?怎么自己先前没想到。自从天源寺作为道场,幻出之后,悟虚便极少踏足寺外的寂灭法界,更是极少引动那寂灭气息。因为悟虚是要修道场而不是法界。

    悟虚想了想,对众人说道,“且让悟虚试一试。”说罢,飞入那依旧死气沉沉的白骨洞中。张翠露、何其峰、陆平山等人,相视一眼,把化作人形的龟丞相围在中间,守在了洞口,为悟虚护法。

    白骨洞中,悟虚缓缓将那死亡气息,导引进寂灭法界,猛地发现,竟然吸收无碍。那死亡气息,一进入寂灭法界,便瞬间化作寂灭之气。悟虚凝神细察,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分别,只不过这死亡气息比之寂灭之气,似乎要主动一些,肆虐一些。悟虚吸收多了,隐隐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念头。

    。。。。。。。

    且说悟虚在白骨洞中,于寂灭法界,导入洞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之际,那千里之外的东瀛扶桑群岛深处,名曰京都的一座庞大至极的地宫中,一具僵硬的尸体缓缓惊醒,从那消失已久的青铜玄棺中坐了起来,双目荧光闪烁,朝着白骨洞方向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道,“何人胆敢吸收这幽冥之气?!”过了片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唱,便有四名武士飞至千米之外,恭敬无比地朝着这僵尸跪拜。

    “长崎白骨洞佛修。”这僵尸,生硬地突吐出几个字。那四名武士,如奉纶音,咍一了一声,随即退下,杀气腾腾地朝着长崎白骨洞方向飞去。

    且说兰若寺中,那悟虚等人先前遇见的五名神宫僧人,飞至之后,被圆通等人恭敬迎入后,全都默然无语,高踞在上座。等到寺中又聚集满了人群之后,那为首的老僧一抬手,朝着被众人围着的棺材打出一道手印。其左右四名侍从,各自举着手中法器,诵唱不已。

    片刻之后,棺材盖轰然被掀开,那名死去多日,中阴之身已不在的武士,“活”了过来,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他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四周,随即缓缓悬浮至半空中。

    兰若寺圆通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周围的人群,先是一阵慌乱,随即爆发出兴奋地呼喊声·。

    那死而复活的武士,面无表情,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升至高空,与那茫茫死气融在一起,忽然仰头向天,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他拔出了随葬在身边的长刀,脸上显出恐怖的愤怒和杀戮。

    这情景分外的诡异。

    圆通及其左右数人,瞠目结舌,望向远道而来的那几名神宫高僧。这武士,原本死得不能再死了。昨夜的法事,也只不过做给这些活人看的。想不到,这武士居然活了!或者说被炼作了傀儡?!

    人群中,有的悄悄尿了裤子,有的干脆晕了过去,有的直接好像入魔了般,亢奋无比地跳着,叫着。

    “阿弥陀佛!“圆通诵了声佛号,朝着那五名神宫高僧问道,”人死不能复生。诸位召来亡魂,令其不入轮回,恐有不妥吧?”

    那为首的老僧,冷冷地看了圆通一眼,“有何不妥?难道你勾结外族修士,不愿看到本族武魂永存,守卫东瀛?!“说罢,双手一转,朝着圆通打出一道金光。

    圆通随即栽倒在地,动弹不得。其左右几名侍从,慌忙合掌跪拜,谢罪不已。

    ”武魂永存!”人群中见此,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那神宫老僧,朝着人群,颔首而笑,面带赞许。忽然,其脸色一变,遥望着白骨洞方向。片刻之后,又望向长崎翠香居,随后带着左右四名僧人,以及那名“死而复活“的武士,飞快地飞了过去。

    ”武魂永存!”那一些尚未吓倒,逐渐亢奋的东瀛人,还有兰若寺一些僧人,见状,呼喊着,也狂奔起来,远远地跟着他们,好比一窝被捅了的马蜂,嗡嗡地朝着山下翠香居而去。

    。。。。。。。

    庐山,清静峰,天机子疲惫不堪地从自己洞府走了出来,对着昆仑子、玉真子,还有终南山全真教一脉,包括全真教教主乾坤一剑,吴有道等人,淡淡地说道,”天命难违。此乃佛门之事,道门若要干预,长青子、无敏子既然前往,也就足够了。”言下之意,却是不赞同,道门再有大修士下去。正一教天机子,素以占卜闻名,他既然如此说。

    囚魔峰,赵彤来到一座山峰前,对着一脸茫然,眼神麻木,正机械似地挥舞着手中魔剑的一名女子,端详片刻,缓缓说道,“李明珊,宗门有任务,且随我下去,至东瀛扶桑一趟。“

    莲法峰,一众真灵佛修,在一起参详良久,方才传下法旨,着人世间杭州府贤山和多吉,前往东瀛扶桑。法旨用语,只有一句,”诚心请回九叶青莲灯。”

    罗刹峰,文天祥,下落不明,那恶名远播的刺头吕叶青神出鬼没,也是不知踪迹。追随文天祥的一些鬼龙修士,便是最强的鬼道修士。他们对于青铜玄棺和九叶青莲灯在东海出现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漫天撒网般,派出人手到处打探文天祥的消息。

    阴罡峰、浩然峰,似乎也一无所知,没有什么动静。

    。。。。。。。

    悟虚,断然停止了吸收那茫茫死气,从道场法界出,默然而坐。寂灭法界此刻,已经是滔滔杀气汹涌,将天源寺道场包围,如潮水,不停歇。

    张翠露等人,似有所感,纷纷飞入白骨洞中。

    悟虚,脸微白,唇鲜红,于大黑石上跏趺而坐,睁眼诵道,“厌离不绝望,寂灭非毁灭。烦恼即菩提,终须大乘行。”

    张翠露等人见悟虚此番情景,心有疑虑,不禁问道,“大师,所诵佛偈,有何玄机?”

    悟虚缓缓闭上双眼,面无丝毫表情,全身一动不动,枯萎衰败如干草,气息全无,犹如僵尸,“佛门方便法千万,南赡部洲诸苦全。人多宿业,尘网密织,五蕴盘结,纠缠不清,非觉苦而生厌离之心不得修,非觉苦而生厌离之心不得脱。此间或有绝望之时,所谓万事皆空,了无意趣,皆可放下,方生向佛之心。但向佛之心既生,便不应有有相之心,不应再生厌离心,不应再生绝望心,不应再生毁灭心,不应再生顽空心。”

    悟虚慢慢自言自语着,虽依旧无表情,双眼紧闭,如如不动,身上却渐渐有了一丝淡淡地光晕,好似死而复生一般。

    “寂灭与毁灭,究竟有何分别?”张翠露复问道。

    悟虚沉思片刻,摇摇头,“究竟无分别。”

    正所谓

    厌离不绝望,寂灭非毁灭。

    烦恼即菩提,究竟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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