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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断诸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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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赵彤已无因果缘分!前辈这又是为何?“悟虚目不斜视,任周遭赵彤模样的舞影纷飞,无悲无喜。

    “哦,那为何本座从那莲法峰释海手中救下她来的残缺魂魄,好心欲以阴阳和合相救,她却宁愿万劫不复。”那青衫男子,手执羊脂玉杯,在那里轻饮漫酌,“为何见了你,却忽然好似要活了过来似的?”

    他这样说着,那些舞影那样纷飞着;待其说完,酒杯轻轻放了下来,那些舞影聚在一起,化作赵彤被释海击杀的画面,随后消散;其身后一小片暗影微微在空中荡漾了片刻,也随即隐去,不复再见。

    “什么?!不可能啊!?赵彤被释海击杀?!而且是以白莲舍生剑和曼陀罗**界法门!“悟虚震惊地望着对面这魔修,脑海里全是方才赵彤那深黑身影在释海十指那射出的茫茫白色剑气中飞速消散的画面。

    “君子成人之美。小和尚,你若能说出那妖僧无生和青铜玄棺的下落,本座便将赵彤残魂交与你,并授你功法,令其起死回生。“那真灵魔修,说道。仿佛为了打消悟虚的怀疑,又或者是进一步逼迫诱惑,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竖起食指。

    一点暗影,如丝如缕,似断还续,在其食指四周萦绕飞旋。一枚黑色戒指,花纹繁复,泛着细密的黑色光芒。那黑色光芒,似有无穷魔力。悟虚神识暗探,竟然被悉数吸了进去。那一点暗影,似乎极其惧怕那黑色光芒,隐约间时时刻刻不在躲闪着。

    “赵彤乃是大自在宫宫主亲自收的徒弟,她若是有难,前辈难道会袖手旁观,甚至暗下杀手?“悟虚收回目光和神识,合掌问道。

    “她被你们佛门弟子所杀,与我何干?“那真灵魔修晒然一笑,”大不了,本座回天外天去之前,杀了那释海便是。“

    “可你还要趁人之危,“悟虚话还没说完。那真灵魔修微微仰头大笑道,”你们佛门中人,个个都是如此虚伪胆怯!“说罢,手指一收,双目咄咄逼人地盯着悟虚,沉声问道,”救,还是不救,一言即决!“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忽然诵道,“悟虚所戒,在慈在悲。岂能见死不救?“

    悟虚此刻无法界,又担心寂灭剑不能克制魔功,一出手,便显出刚刚在海音螺中修得的观世音菩萨之杨柳观音化身。

    刹时间,海音螺中,山崩地裂,灵气急速萎缩,万灵哀嗟。却只见,悟虚手中杨柳瞬间翠绿,一点甘露洒向那魔修身后方才暗影荡漾之处。

    “想不到你竟然小小一名人世间真人修士,竟然能破了本座的七情六欲之界!?“那真灵魔修已然消失不见,声音从虚空遥遥传来,带着一丝惊恐。

    成千上万的黑影,全是此真灵魔修拘禁的魂魄!他们从虚空出,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夹杂着隐约的哭号声,好似黑色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顷刻间又消散。

    中有一影,身材婀娜,容颜看不真切,手似乎持长剑,状若飞天。悟虚默呼至,那飞天之影,却似乎置若罔闻,持剑而飞,越来越小,渐化作虚无。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目送之,手持杨柳,感受着海音螺道场中的山崩地裂,江河倒流,在心里怅然问道,”赵彤,是你么?“

    渐化作虚无!悟虚忽然觉得,许多的话,许多的误会,许多的解释,都渐化作虚无。赵彤啊,赵彤啊!当初的相遇相知,随后因为理想信念的分歧,现实无奈的聚散!这不是相忘于江湖,这是真的要,似乎要,断了因果缘分,让一切都随风散,化作虚无。

    便在这时,随着那真灵魔修的结界被破,现实世界重复显现。京都城内外,喧嚣依旧;无数道大大小小的神念,扑面而来;更有无数身影,挟着凛冽的气息,升空遥对。

    八思巴、元法大师,多吉师兄,长青子、昆仑子,马灵华、沧澜先生,东海老龙王。。。。。。还有那陆妙影,陆山、赵月两个老怪物。。。。。。

    悟虚无惧,也不想理会,只是将目光冷冷地投向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师兄!

    八思巴、元法大师合掌无语,多吉合掌长叹。

    “悟虚,交出那妖僧无生的下落!“长青子,居然抢在东海龙王前面,神念如风暴般传来。话语腔调,与方才那真灵魔修几乎一模一样。

    悟虚冷言讥诮道,“你便是天外天下来的长青子?“

    “正是!“长青子傲然答道。

    “你夜袭莲法峰,挑起佛道之争,全真教与正一教之争,你算什么道门高人?“悟虚骂道。

    “你!“长青子怒道。

    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悟虚又开始骂了起来,“喇嘛教,还有栖霞寺等,你们凭什么占了花莲妙法宗的莲法峰?!同门被袭,你们却只管渔翁得利,对道门长青子这样的人,却不闻不问?!“

    “悟虚!“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齐声喝道。

    却谁知,悟虚理也不理,又对着马灵华、沧澜先生,破口大骂道,“一身正气!你们的一身正气在哪里!?“

    悟虚骂完马灵华、沧澜先生,复又对着东海老龙王骂道,“别看你偷偷汲取了天外天溢出的些许气息,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还想悟道升仙?!但凭你纵容东海妖族荼毒无数生灵,你也过不了飞升那关!飞升之时,便是你灰飞烟灭之时!“

    悟虚又对着掩月宗陆妙影三人,骂道,“天外天就了不起啊!?看你们能横行几时!?“

    悟虚疯了???找死么???

    众真灵修士,目瞪口呆,神情复杂地望着悟虚。

    药善、潘若怜、心明,急忙飞上前,将其扶住。

    “尘世间所有缘,不独男欢女爱,儿女情长。”那心明,轻声说道。

    旁边药善、潘若怜,也正要开口,却被悟虚拦住。“心明说得没错。“悟虚,渐复平静下来,对着心明等人悲声说道,”吾之所忧,吾之所悲,不是男欢女爱,不是儿女情长。是男欢女爱,儿女情长,心爱之人,尚且如此,余下种种又复何言?同门之谊?同道之谊?“

    心明、药善、潘若怜,一时,皆不能答。

    悟虚,复又仰头对天,喃喃自语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如是如是。“

    长青子,出手了,一把飞剑,如一抹青云,从天际飞来;东海老龙王,也出手了,伴随着一声激昂的龙吟,龙爪泛金,飞出五条宛如实体的金龙;马灵华身边的沧澜先生也出手了,碧海青天,风起云涌。

    掩月宗陆妙影三人,也齐齐出手了,他们三人一出手,先是星云竹剑光一闪,好似时空变幻,星河倒流,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紧接着,一轮明月悬空,无数星辉,带着血色,如红雨坠落。

    “妈的!这星云竹剑,本是老子发现的!”悟虚见状,挣脱心明等人,忽又癫狂骂道!

    隐约中陆妙影一声叹息传来;与此同时,那星辉瞬间变冷,变得鲜红,真的如血一般!似乎,悟虚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同时,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出手了!在元法大师的佛号声中,八思巴和多吉使出了星陨云散!

    长青子、昆仑子也再度出手了!马灵华也出手了!东海老龙王也再度出手了!

    “阿弥陀佛!”那一直隐藏的无生,忽然显现,身后轮回殿,轮回殿中一个身影状若飞天,飘飘欲飞,却似乎又向下沉沦。

    “只有三息时间,速速前来!”无生神念急切。

    悟虚随即带着药善、潘若怜、心明,凭着对自己原先法界道场的感应,飞了进去。

    一入轮回殿,飞天已不见。无生,端坐在那里,沉声说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悟虚,你有此悟,可喜可贺。但,为何最后偏偏提及星云竹?!”

    悟虚看了无生片刻,问道,“方才轮回殿中有飞天影现,是否赵彤残魂被你摄取?”

    “到了如今,你还作此儿女之语?”无生话语间,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悟虚怒道,“吕叶青!无生!我不管你是不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但是,你不能如此诓骗于我!”说到激动处,悟虚挥挥手,示意药善、潘若怜、心明留步,自己大踏步向前,虽然前方的无生依旧遥不可及。

    “我知道,说出星云竹,各方势力都不会善罢甘休,都要找我麻烦!我也知道,你方才是救了我!但我想知道,赵彤残魂是否被你摄取?”悟虚越说越大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无生合掌低眉,“赵彤残魂是否被我摄取,这重要么?”

    “重要!”悟虚大吼道,双眼带着血丝,直视着无生,骂道,“你不要以为老子是对赵彤念念不忘!出家之人,修佛之人,有何念念不忘?!老子是痛恨你这种行为!”

    “什么行为?”无生,皱眉,似乎对悟虚此刻的粗鲁撒泼很是不悦。

    悟虚忽然间,又似乎无比冷静,盯着无生,沉声说道,“你要论三生因果,重建轮回,我不管。但是你看看,你看看,你建的是什么轮回!?把人变得不人不鬼,好似行尸走肉,也叫令其入了轮回?!”悟虚扬手横指,遥对着外界,“赵彤虽死,我虽与其断了因果缘分,却也不允许你如此儿戏作践!”

    无生沉默片刻,答道,“赵彤残魂,确在此间。你若想要,那便拿去。只不过,你须得知晓,你如今法界已失,赵彤残魂在你手中,存活不了半日。”

    悟虚微皱眉,却还是坚定地伸出手。无生说赵彤残魂在自己手中活不过半日,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海音螺。待赵彤残魂移到海音螺中,难道还不能断绝此间时空的联系,复活下来?

    一点暗影忽现,飘飞至悟虚掌心。没有重量,没有质感,没有真实的触及,那点暗影,仿佛水中花井中月,似乎真的是人鬼殊途。

    悟虚一手持杨柳,一手托掌,口中悲声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魂飞魄散,也许才有真正的轮回。”一边诵道,一边要带着药善、潘若怜、心明退出去。

    “悟虚,且慢!“无生忽然说道,身影刹那间至于悟虚面前。

    “怎么,想要强留我等?“悟虚冷笑道。这化作轮回殿的曼陀罗法界道场,虽然已被无生夺去,但毕竟是自己的,何况到现在,无生也未能将那寂灭法界完全消化去。悟虚能来,自信亦能强去。

    “魂飞魄散,也许才有真正的轮回。“无生忽然摇身一变,化作莲花生大士庄严妙相,一半是金光闪闪的火焰,一半是焦黑如碳的枯骨。随即便有无数诵经之声响起,

    ”如来说庄严佛土,是名庄严,即非庄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悟虚,你在此间还遗留有一样东西,非你莫能取。“无数诵经声中,有一沧桑声音传来。

    悟虚隐有所感,抬头望去,一尊佛首,在一团青色气流中,起起伏伏,轮回殿那黑色的气流,全都远远地避开。

    这青色气流?!悟虚沉思片刻,猛地记起。那是自己与朱元璋刚下庐山之时,救下小江村百余名村民性命,那些村民回诵《心经》回向给我自己的念力。

    这些念力,自己当时觉得玄妙,到了后来也觉得没什么的,只不过一直留在了法界道场之中,未曾炼化。却想不到,那无生此刻如是说。

    悟虚一边回忆这这些年来,一边仔细端详着那团青色气流,最后哑然笑道,“当年无心孟浪之举,侥幸得有些许回向。想不到。。。。。。“

    “这是你的功德。“那无生化作的莲花生大士,打断了悟虚的说话,”佛祖也不能抹杀。“

    这便是无生今日出手相救,又将赵彤残魂还送于己的条件。悟虚笑道,“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说罢,双手结印,口诵“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佛号,将那团青色气流回向于观世音菩萨。

    随即,悟虚转身,一手持杨柳,一手托着赵彤残魂,与药善、潘若怜、心明,大踏步在虚空。

    随着这青色气流渐渐散去,悟虚冥冥中有预感,自己与这法界道场的仅有的那一丝隐晦联系也将渐渐散去。到了最后,此间的法界完全归无生所有,茫茫阴暗气息中,无辨东西南北,左右上下,悟虚等人似被放逐于无尽虚空。

    便在此时,那无数诵经之声复又响起。无尽阴暗虚空,忽然显出一条金光大道,外界在前方依稀可见。那无数诵经之声,似乎是在导引悟虚等人,又似乎在送别悟虚等人。

    悟虚停了下来,再次望向那一半是金光闪闪火焰一半是焦黑如碳枯骨的莲花生大士法相,终是忍不住问道,“莲花生大士,法界道场给了你,其间的星云竹给了你。能给你的全给你,该带走的全带走。因果轮回,后会有期。“

    那莲花生大士,忽然睁眼,开口说道,“一切因果自我始,后会有期自有时。“语极慈悲,语极坚毅,语极庄严。

    悟虚虽然不认同莲花生大士此番的手段和结果,但却不得不佩服其大智大勇,大行大愿,沉默了片刻,合掌道,“若有轮回再现时,莲花朵朵杨柳枝。”

    正所谓

    因果缘分难了断,旧人残魂掌中看。

    若有轮回重相逢,只怕将军朱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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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非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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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悟虚等人已经出了那法界到场,一步踏在了一座荒芜的山峦上。悟虚等人转回头去,京都已不知在何方,四周人烟稀少,放眼望去,皆是一些低矮的植被,唯有湿润的凉风阵阵袭来,稍解烦闷。

    此处比起京都来,气温低了不少,悟虚略一推算,便不由叹道,“此去京都,怕不有千里之遥。吕叶青不愧是莲花生大士转世,竟然短短时间,将曼陀罗法界修炼到如此境地。只可惜,只可惜。。。。“暗地嗟叹之际,又将目光落在了右手掌心上的那一点暗影,犹豫片刻,随即带着众人,进入了海音螺中去。

    待进入海音螺之后,已经变作杨柳观音的悟虚,低眉一看,掌心却是空空如也。悟虚急出海音螺,再复朝掌心看去,结果依然是空空如也!赵彤残魂所化的那一点暗影,已经不知所踪。

    悟虚环顾四周,依然一无所获。“难道真的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悟虚独立旷野,遥望天空,喃喃自语。

    “真人魔修,纵是残魂,也难入佛门法界。“一个身影从天际来,须臾之间,已经飞至悟虚面前,正是那陆妙影。她默默注视了悟虚片刻,复又说道,”你方才想要将其带入曼陀罗法界,却是忘了曼陀罗·法界驱魔之能。“

    “原来是陆仙子。“悟虚此刻无喜无悲,无恐无惧,对其微微一合掌,淡淡地说道,“不知陆仙子,千里追踪至此,有何见教?小僧与那无生已是毫无干系,陆仙子若是想逼问其下落,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陆妙影微微敛眉,盯着悟虚及其空荡荡的身后,沉声说道,“你可知晓,便在方才,那无生忽然出现,显化出极光宗大威德金刚全相,九头,三十四臂、十六腿,御持各种佛器,更有十八片成熟的星云竹,大败众真灵大修。”

    悟虚依旧淡然问道,“这又与小僧何干?”

    无边灵压骤至,陆妙影微微飞至悟虚上方,一双妙目射出冰冷的光华,“你先前不是说你再无一片多余的星云竹了么!?“

    悟虚抬头,望着面若寒霜的陆妙影,缓缓答道,“现在确实没有了。“实际上,海音螺中,悟虚还藏有不少。

    一抹寒光,忽然出现在上方的陆妙影和下方的悟虚之间,气息沧桑飘渺,蒙蒙如星月之辉,似乎随时都可以将悟虚摄入进去,放逐在无尽星空。

    悟虚下意识地一抬手,一枝杨柳即现,无风自拂,竟然将那四面袭来的灵压化于无形。便见得,那一抹致命的寒光,如水一般被荡开,散作无数流星一般的光点,消失在四面八方。

    陆妙影轻咦一声,身影更加凝实了几分,手持星云竹,面有惊讶之色,仔细端详着悟虚。

    悟虚在那杨柳忽现,无风自拂之时,自身也不由起了变化,脚下生莲,白袍披身,体态秀美,面若女子。。。。。。悟虚自己却不察,只是一手持杨柳,一手结无畏印,大无畏地面对着陆妙影。

    陆妙影忽然扬起星云竹剑,朝着悟虚刺了过来。她这一刺,看似云淡风轻。但在悟虚眼里,却是天地为之变色,一颗星辰,从九天之外,朝着自己直落下来。

    她这是以星云竹,牵引下星辰之力。悟虚不知怎的,竟然瞬间明了,心中更是无惧,只是持印不动,复将杨柳拂出。星愈小,渐如尘埃,天地随之清净。悟虚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了我即宇宙,宇宙即我的感觉。

    “不知色身,外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悟虚于一丝茫然中,忽然想起如是经文。

    悟虚复又将手中杨柳朝着陆妙影拂去。杨柳枝轻轻舒展,虚空中有无形涟漪荡去,陆妙影一脸凝重,全身泛起道道晶莹亮光,手中星云竹,笔直朝前刺去,带起一团星云。只可惜,那团星云,还未展开,便随即四散而去,好似烟花一般。

    这时候,天际又有数道人影飞来,一个个气势不凡,显然都是被两人打斗惊来的真灵修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八思巴、元法大师。这情景仿佛又是前几日一般!悟虚心中一发狠,口诵观世音菩萨法号,再复将手中杨柳拂起。陆妙影四周晶莹亮光,猛地一闪,朝着后面倒飞了数里,方才停下来。她满脸似月含霜,盯着悟虚一言不发,片刻之后,转身飞去。

    看着这一幕,赶过来的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那老龙王敖拜、长青子、马灵华等一干真灵大修,全都减缓了来势,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悟虚击退了陆妙影!?一个真人修士,击退了真灵修士!?

    莫说他们,便是悟虚自己,也是心中一片震惊,环顾四周,但觉一切皆不真实,脚不踏实地,身似在梦中。

    悟虚无视众人,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他独自一人,行于山岭间,丛林间,趟过清澈山溪,越过嶙峋乱石,与飞禽走兽擦肩而过,随清凉细风而游。悟虚觉得,自己好似天神在人世间漫步,又好似山精野怪在山野中穿梭,甚至好似孤魂野鬼在荒芜中飘荡。这样的状态下,好似没有时间和方位。

    他仿佛独行于山岭间,丛林间,趟过清澈山溪,越过嶙峋乱石,与飞禽走兽擦肩而过,随清凉细风而游。悟虚觉得,自己好似天神在人世间漫步,又好似山精野怪在山野中穿梭,甚至好似孤魂野鬼在荒芜中飘荡。这样的状态下,好似没有时间和方位。

    一只空中鸟,斑斓羽毛上带着血污,悟虚伸手拂柳,鸟儿随即一声啼鸣,振翅而去;一只山坡羊,瘸着腿在斜斜的小径上蹒跚着,悟虚伸手拂柳,山羊便咩咩叫着,欢快地撒腿而去;一条水中鱼,卡在了激流乱石的缝隙之间,悟虚伸手拂柳,那鱼儿锦尾一摆,带起溪面涟漪一片;一株歪斜老树,周遭黄藤如病丝缠绕,悟虚伸手拂柳,枯木逢春吐嫩芽;一丛山花杂色无香,便伸手拂柳,山花红艳蝶来舞。眼前无路,悟虚伸手拂柳,虎狼毒虫挡道,伸手拂柳。

    悟虚这番显相,众真灵大修早已看到,但驻足细看了片刻,又莫不震惊不已,便是八思巴、元法大士二人也不例外。

    佛门之中,观想修习本尊到极高深处,的确可以如悟虚此刻这般,自身显化出本尊之相,并藉此可以施展出种种神通。但这是属于雪域高原密宗法门,所观想所显化的本尊,无论诸佛诸菩萨,皆是有别于显宗。譬如,那无生,吕叶青,显化的便是大威德金刚相,九头,三十四臂、十六腿。悟虚若是以观音菩萨为本尊,但以密宗法门,修习显化出来的,也多是密宗中的观世音菩萨的形象,比如圣观音、千手观音、马头观音等。而杨柳观音,是不在其中之列的。

    再有一点,佛门密宗修士,纵然修行再高深,一显化出所修本尊,其言谈举止,总或多或少异于平常。而悟虚此刻显化出杨柳观音法相,在那里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无比清明,其所行所止,皆是随心而动,信手拈来,毫无一丝凝滞、受控之感,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给众人一种悟虚还是悟虚的感觉。

    众人皆明白,悟虚这是在修习某种极高深法门,并且还进入了所谓的顿悟状态。这种法门,便是长青子、马灵华这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也不知,但只单看方才悟虚以区区真人修士修为境界,击退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之事,却也足以令众人忌惮不已。

    便在此时,长青子,忽然清喝一声,“一个小小的真人妖僧,在此装神弄鬼!“一道青色剑光,从其袖中飞出,如一条蛟龙,带着雷电之势,朝着悟虚袭来。

    “阿弥陀佛!”八思巴、元法大师同时出手了!他们两人口宣佛号,一边疾疾飞至悟虚身边,一边结印打出一道道佛光。那道道佛光,瞬间便在悟虚身边形成一圈圈金黄色光晕,不但将悟虚护在了中间,更是不断扩展开来,顷刻之间将长青子那枚飞剑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数十里之外。

    “你们佛门真是要和鬼道勾结在一起?!“昆仑子,从长青子身边走了出来。就在方才,在京都,吕叶青现身救下悟虚三人在之后,昆仑子抢在众人之前,追得甚急,却不曾想吕叶青忽然又出现,显化出极光宗大威德金刚全相。他首当其冲,数枚星云竹剑同时招呼过来,躲闪不及,半身道袍被劈成粉碎。当时,八思巴、元法等人,便是袖手旁观,一副辛灾乐祸的样子,此刻又见他二人联手替悟虚出头,挡下长青子的飞剑,昆仑子难以再忍。

    “阿弥陀佛!”八思巴不答话,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方才悟虚明显进入了顿悟状态,他与元法大师正欲赶去护法,却想不到,那长青子居然毫无忌讳,悍然出手惊扰。此刻,在八思巴的感应中,悟虚已然从顿悟中退了出来,有点茫然地站在那里。

    八思巴修习的金刚界曼陀罗,感应到悟虚此刻的状态,他一出手,便是降三世羯磨会之曼陀罗,但见虚空震动,金光涌现,大日如来现忿怒之身,持智拳印,示现降伏四魔之形,其左右大自在天等随侍,四方佛及菩萨,尽皆露出忿怒相,持器结印,朝着那长青子飞去。

    那边元法大师随即也感应到了悟虚的状态,也是面带怒色,右掌一扬,十八颗佛珠飞至空中。其间九颗,即呈“卍”字形,遥遥对着昆仑子的头顶;另外九颗,在四周飞旋不已,射出出道道幽冷的舍利子圆寂之光。

    那长青子,见八思巴和元法如此动作,便知道自己方才已然得手,成功干扰了悟虚顿悟。当下长啸一声,两袭袖袍中,复又飞出片片青光,将身边数百里渐染金黄的天空,复又变得碧空如洗;那昆仑子,一手持剑,一手捏诀,脚踏七星,刹时间,风起云涌,将长青子和昆仑子二人的气息完全隐了去。剑阵已成,但见云海茫茫,随着灵气流转,极尽变幻,不时有青光闪耀,带起阵阵风雷之声。

    八思巴、元法大师,口宣佛号,毫无所惧,亲身飞了过去。

    “两位大师,且慢!”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灵华,忽然飞出,对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朗声说道。其身后,沧澜先生等人,亦随之上前。

    “怎么?马仙子也想与我佛门翻脸为敌?”八思巴大师,阴沉着脸,曼陀罗法界中,复又飞出金刚夜叉、军荼利、大威德、不动等四大明王,及色、声、香、味等四明妃。更为恐怖的是,远处天边,有阴沉黑云浮现,远远地便释放出死亡的气息。

    马灵华止步,淡然说道,“想不到佛门在区区东瀛扶桑竟然有此布置。若是如此争斗下去,恐非正道之福,此地生灵之福。罢了,我儒门便不再涉足此处。”随后微微侧身,深深地朝着悟虚所处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说道,“方才偶见赵姑娘残魂随风漂荡,即将消散,不得已以赤明天书浩然之气护之。他日,悟虚大师还请至浩然峰一叙。”说罢,马灵华,这才又侧身,朝着八思巴、元法大师行了礼。

    此刻,悟虚方才顿悟中退出,所有的感悟和心境都未稳固,马灵华临别之时如此说,可谓是在长青子出手之后,又补了一刀。

    “哈哈哈!也罢,既然你们佛门在此地费劲了心思,我道门也退避三舍便是!“长青子的声音亦传来。随后,那片云海剑阵,便疾飞而去,瞬息之间,已在千里之外。

    “好!好!好!“八思巴大师,阴沉着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不再出手,任由长青子、昆仑子,还有马灵华等人离去。数日来,青铜玄棺之事,还有吕叶青藉由无生大师之名施展出曼陀罗**界之事,已令道门和儒门起疑生忌,有了联手之意。方才悟虚击退陆妙影后进入顿悟状态,道门儒门先后或明或暗的出手,已经隐隐有了联手之意。但马灵华和长青子分别代表儒门道门承诺,不再涉足此地,八思巴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道门、儒门之人一走,那东海老龙王敖拜,望了望那天际涌动的死亡黑气,暗暗冷笑了一声,御风而去。几乎同时,那隐身远处的几名魔道修士,也迅速消失。

    八思巴、元法二人,沉默片刻,相视一眼,随即朝着悟虚所在之处飞去。

    且说悟虚从顿悟中退出,不知怎的,竟然于些许茫然一阵后怕!方才自己是怎么了?难道真把自己当作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观世音菩萨?!

    观想本尊,显化法相,甚至本尊暂时凌驾于自身之上,从而获得种种感悟和神通,这都是早有定论,一个阶段的必然境界。但在悟虚看来,自己方才那种状态,却似乎又有不同。那持杨柳的自己,好似不是自己,似乎还有另外一个自己;那另外的自己,在一处,似乎与那个持杨柳的自己心意相通,但似乎又只能看着他拂柳,而不能再做其他之事。而且,这种状态,好似永无休止一般,那另外一个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长青子飞剑袭来,八思巴、元法大师同时出手,悟虚方才从这种状态摆脱出来。待到,长青子、昆仑子、马灵华等人相继离去,悟虚方才彻底回复过来。见八思巴、元法大师飞来,悟虚依旧一手持杨柳,一手行礼道,“多谢两位大师出手相救。”

    八思巴、元法二人急忙还礼,“我等护法不力,还望活佛莫怪。”却是将悟虚真的当作了观世音菩萨转世化身。

    悟虚一听,心中一惊,将手中杨柳朝空中一抛,转身疾飞而去。

    八思巴、元法大师,惊呼一声,一边小心追着,一边急切唤道,“菩萨初临,请随我等前往莲花峰,开启无上灵觉。”

    “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悟虚不答,只是口中吟诵了几句,随后猛然朝下,投海而去,实则借机遁入了海音螺。

    数朵浪花溅起,八思巴、元法二人,面面相觑。

    正所谓

    修得法相欲何求?

    印结无畏手拂柳。

    长恨此身非吾有,

    投海而去自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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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遇蝶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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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六章遇蝶惊

    八思巴、元法二人,见悟虚不见踪影,只得悻悻离去。一路上,二人神识遥扫,果然儒门、道门一干修士,尽皆朝西离岛而去,便是那妖族修士和魔道修士也收敛了气息,潜伏了起来。待至京都,入大和殿,便见得那无生端坐在上首,气息深沉如海,周遭有天龙鬼神等相,各自恭敬作礼,时隐时现。

    二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无生如此大显法相,急忙上去,站在多吉等一众僧侣之前,要以大礼参拜之。那无生却微微一睁眼,一道金光在殿中一闪,化作无数金莲,将众人尽皆缠绕而扶起。多吉等人只觉如胎儿身处子宫,于奇香之中身心尽长,一时间,妙不可言;独有八思巴、元法二人,在金光中片刻,面色数变,随即合掌而出,默然而立。

    一炷香之后,多吉等人如梦方醒,顿时明了,刚才这是受了大灌顶造化,纷纷朝着上首之处拜去,那无生早已消失不见。而八思巴、元法大师二人,则现身说道,“青铜玄棺,破了庐山云海,飞至东瀛扶桑,本是一场大劫,幸有活佛转世,方才消弭于无形。但仍有不少人,受死气影响,善恶不分,罔顾因果,渐次沉沦。”说到这里,八思巴大师,朝着众人头顶望去,复由说道,“须有我佛门中人,于此处驻守些许时日,化解此番恶业。”

    活佛转世?在场之僧侣,多为喇嘛教中人,一听此言,便兴奋不已,立时便有多人合掌,欲要请命。却游又见八思巴,将手一扬,遥指众人头顶,”活佛已有指定,头顶有金莲者,即驻此处,等待调遣。“

    。。。。。。

    且说悟虚遁入海音螺后,但见此身复又自动化作观音菩萨之相,不由长叹一声。沉思片刻,悟虚复又合掌结印,秘诵观世音菩萨法号,即入定中,不作菩萨法身观想,但一心系念菩萨宏愿。“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冥冥中,悟虚又觉此海音螺中有又有无数求无数愿。悟虚不由自主,起心动念。譬若有人,困于山洞,悟虚便不由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自觉自己亦在幽深黑暗山洞中,奋起施法,带起自山洞出,重见光明天日。如此种种,悟虚不就便支撑不住,被迫从定中中,咯血不止。

    “此海音螺乃观世音菩萨无数娑婆世界之中的一个道场。若是常规修行,自然事半功倍,却偏偏自己不欲舍此身,奈何奈何!“悟虚抹去唇边血迹,自嘲而吟,“不过一副臭皮囊,为何偏偏舍不了?”

    如此吟罢,悟虚召来药善、心明、潘若怜,嘱托三人看好海螺寺,随即便要出了去。药善和潘若怜二人,也流露出想要出去游历的意愿,毕竟他二人,皆不是此间出生之人。悟虚随带着二人,出了海音螺。

    此刻,海音螺浮沉雨深海中,周遭一片阴暗,更有许多饱含敌意的气息扑面而来。悟虚手结无畏印,对着海音螺口诵了一声观世音菩萨法号。此乃修习观世音普门品之后,所悟得的操控法门。便见得那海音螺立时泛起耀眼白光,急速变大。悟虚三人,随即站在庞大的海音螺中,朝着海面疾飞而去。

    一出海,悟虚在海音螺中,便看到当空一轮明月,冉冉月华,遍洒海面。又有风骤起,悟虚索性放松了操控,任海音螺随风随浪,起伏漂流,泛若不系之舟。

    风不断,海音螺,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响彻数里;浪不停,常有浪花,带着皎皎月光,飘飞进来。

    悟虚耳听得着呜呜海螺声,任浪花打在衣衫,只昂首傲视着空中那轮明月,心中一片清明,又似乎隐隐有雄心万丈。这时,药善、潘若怜惊声连连,原来风波浪里,颠簸之下,两人竟然站立不稳,相拥了在一起。

    见悟虚回头,药善、潘若怜二人,忙分来,合掌告罪。此刻,他二人皆已将悟虚当作了观世音菩萨转世,执礼甚恭;此刻,出了如此之事,二人皆面露不安自责之情。

    他二人之事,悟虚之前早已隐有察觉,此刻正欲开口,略微训诫一番,但又不由止住了。海音螺呜呜直响,如泣如诉,浪花月光打在身,悟虚转过身,背对着药善、潘若怜二人,只作不闻不见,低声轻吟道,“既然有欢喜,何苦说戒律?有情渡众生,总有方便门。”

    同在海音螺中,悟虚如此轻吟,药善、潘若怜二人却也听得明白,知道悟虚无怪罪之意,却还是各自分了开来,肃然而立。悟虚欲说还休,终是不复再言,只微微控制着海音螺的方向,朝着陆地岸边而去。

    上了陆地,找到人一询问,原来还是在东瀛扶桑,只不过随海流漂移,来到了东瀛扶桑的极北苦寒之地,大约便是如今的北海道。“既然如此,莫如再过京都等地,而返中土。细细看看莲花生大士那再造轮回,再造出什么样的光景。”悟虚暗暗想到,始终放不下,抵御不了莲花生大士再论因果再造轮回的诱惑。

    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功成名就之后,更欲要彻底涤清乾坤,来主持那么一个大大的公道,来评判那无数无量的是与非。最后,只不过留下“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的嗟叹。个中滋味,唯有自品。如今,莲花生大士,好比神佛,有大神通,**力,炼青铜玄棺于曼陀罗**界,成阴阳生死交融之轮回殿。不知道又如何?悟虚既敬佩,甚至有点高攀似的惺惺相惜,又有隐隐的忧虑。

    。。。。。。

    一座城,不知名。

    悟虚传了药善、潘若怜一段口诀,叫二人随自己敛去了气息。沿途所见,皆神宫之人维系秩序,抽取钱物。

    悟虚细细观察,几无死阴之气缠绕而佯作生机勃勃者。或许,莲花生大士的神通法力还没有顾及着偏僻之乡吧。悟虚正如此暗暗想着,却不料自己三人被几名神宫之人拦在街上。

    一看那领头者的眼神,悟虚便知道乃是潘若怜的缘故。潘若怜,和盘若雪一般,本是蛇妖修成人身,不但生得花容月貌,更是天生一番媚态,虽说是刻意敛去气息,但却依旧引得路人频频回顾,这几人也不例外。

    药善、潘若怜自然也看得清楚明白,只不过悟虚没有说话,二人也只是默然站在原地。

    此刻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围了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一言不发,神情各异。

    那神宫之小领队者,方才远远看到潘若怜,便似乎被勾了魂儿似的,不由自主带着手下,直奔而来。待走到跟前,眼见得此番情景,倒也不敢贸然造次。他定了定神,复又仔细打量了悟虚三人一番,心中有了计较,方才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慢吞吞地问道,“你们三人衣着怪异,可是我东瀛扶桑之人?”

    悟虚完全听不懂这古代日语,只是凭神识感应,明白其语意。药善、潘若怜二人亦是如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潘若怜本自带有饭媚态。但若远观不止,还要亵玩,这便是越界了。何况,此人如此问话,暗藏阴毒!悟虚朝着药善微微示意,便抬步朝前走去。

    那药善尚未出手,潘若怜已经出手。她如今虽然已是佛门修士,但佛门之中也不乏杀招。只见她微微一扬手,虚结了一个手印,随即一翻手,数道指风无声无息地朝着前面中这几名神宫之人飞去。

    那当头之人,也勉强算是修士,生死之际,一边退闪,一边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着,嘴里还哇哇怪叫着。

    悟虚看在眼里,一声暗叹,袖中手指微动,暗中挡下了潘若怜的杀招。他看得明白,这人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的正是地藏菩萨根本印,嘴里哇哇怪叫的正是地藏王菩萨之真言。莲花生大士转世之无生大师,所修本尊,便是地藏王菩萨。

    当然,悟虚也就救了这领头之人,其余之人尽皆毙命。

    潘若怜,见自己的杀招被悟虚拦下,只得罢手。

    围观之人,见死了神宫之人,顿时仓皇四散而去。

    那人,从生死之际转了一圈,惊恐未定地望着悟虚三人,双手复又在胸前胡乱比划起来,嘴里哇哇怪叫不止。

    悟虚看着既无趣又可悲,随对着药善、潘若怜二人说道,“此乃莲花生大士派遣至此处的属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等继续前行吧。”

    。。。。。。

    复有一座城,虽大却不知名。

    悟虚、药善、潘若怜,敛着气息;潘若怜,更是变了容颜。三人如平民,入了城,行走在街道上。

    悟虚再度细细观察,此中之人,虽有死阴之气缠绕而佯作生机勃勃者,但耗费心神,持续追踪下去,却并无恶行,与家人其乐融融,而且似乎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生。悟虚,默默无语。他能理解,这是莲花生大士的权宜之策。轮回未能全,因果却须论。这些人,想必便是枉死之人。不能真入轮回,便暂且还复至人世间。这些人,或者说这些鬼魂,还复至人世间,与常人几无区别,按照各自执念,与家人,与心爱的人,继续生活着,继续快乐着。

    药善、潘若怜,二人隐约察觉此种境况,不由对悟虚说道,“菩萨,此间人鬼混杂,越是西行,越是如此。”

    悟虚叹道,“莫作是言,莫作是言。何以故,菩萨应无相布施。”

    悟虚虽如此说,心里却是不畅快,放眼望去,神宫之人,多无佛法修养,却一个个威风凛凛,在城中穿梭而行。

    悟虚心中不畅快,遂与药善、潘若怜二人,寻了一处寺庙,稍作休息。

    这寺庙,山门似乎刚被新修,大门之上的匾额被翻刷一新。悟虚遥遥望去,只见三个大字,“种因寺”,带着新鲜的墨汁味。

    “‘种因寺’?!“潘若怜笑道,”这名字取得好生别扭。还不如原先的‘鉴真寺’。”那块匾额原先的字迹虽然被刻意抹去,但历史的痕迹仍在,修士神识一扫便知。

    “莫作是言,莫作是言。”悟虚回首,对着药善、潘若怜郑重叮嘱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昨日种种因,今日种种果;今日种种因,他日种种果。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尔等不要落了文字障知见障,尔等焉知此中方便法门?”

    佛门中人,讲求直指本心,讲求大智慧。有不少人,舞文嚼字,落了文字障;有不少人,自以为学识高,却不知大智慧在第八识,第六识的种种不过是种种梦幻泡沫罢了。文字障,知见障,这是学佛修佛的大忌。悟虚此言,看似平淡,实则甚重,药善、潘若怜,当即合掌低头。

    及至大殿,悟虚三人,参拜完毕,来至殿后,却见一尊地藏王菩萨塑像,高大巍峨,极其威严。

    “原先,明明是菩萨之像,却偏偏改成了地藏王菩萨之像。“潘若怜复又低声说道。她之所指菩萨,指的便是观世音菩萨。

    悟虚,止住潘若怜言语,朝着这崭新的地藏王菩萨之像,合掌结印,口诵地藏王菩萨法号,行礼参拜。

    出了大殿,悟虚放眼望去,笔直而上的是药师殿,法华殿。悟虚入药师殿,法华殿,礼拜而出,又沿着小径默然而行,终是在一处小小偏殿,看到观世音菩萨塑像,立于其中。

    悟虚,遂领着药善、潘若怜二人,净手焚香,合掌恭诵,诵观世音菩萨法号,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最后结莲花印诵六字大明咒。

    “有诸法供奉诸佛诸菩萨,香火花果钱财。。。。。。然则莫若以此,以法供奉。“悟虚最后对药善、潘若怜说道。

    “此处寺庙,竟然如此怠慢菩萨!“潘若怜忿忿不平。多少寺庙,大殿之中,世尊三世佛之后,便是观世音菩萨塑像。

    “莫作是言,莫作是言。”悟虚合掌,药善、潘若怜、心明等人一直把自己当作观世音菩萨转世,自己却无从分辩。潘若怜如今如此说,悟虚更是无从分辩,只沉吟道,“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三人遂出了此寺,辗转又寻得一寺庙。悟虚遥遥望见那寺庙山门,便回首对着药善、潘若怜笑道,“‘慎果寺’,种因,慎果,一因一果。”

    三人遂离去,自寻了一处客栈歇息。

    入夜时分,悟虚难入定,难入眠,遂独自一人,悄然出了客栈。但见,街上行人稀少,虽有酒肆茶楼依旧挑灯营生着,却稀有喧哗歌舞声传来。倒是不时有黑影,从夜空中掠过,似如夜叉逡巡。

    悟虚走了片刻,复又回转,于房前小院中,漫步而行。月微明,花暗香,风轻送,略有一分自在逍遥。忽有一阴物,自暗处悠悠飞来,悟虚伸指,将其摄至跟前,却是一支蝴蝶。此刻,天时偏秋,又是极北苦寒之地,哪得会有什么蝴蝶?悟虚端详了片刻,原来此物体内沾染着一丝青铜玄棺的阴气,尚未散尽,显然是被大神通强力显化。

    悟虚思索片刻,不由心中大惊!莲花生大士要再论因果,重造轮回。所谓轮回,有六道,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方才白日里,所见那些恰似活死人的,便是对应着人道的权宜产物,而此刻指头上的这支蝴蝶,便多半是对应那畜生道的权宜产物,换而言之,此刻指头之物,前几日便也是一个活人!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手指不由微微一抖,望着那支蝴蝶,在月色下,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

    悟虚默然而立,直至此物翩翩飞入那花草幽深处,方才如梦惊醒,合掌诵道,

    不过一副臭皮囊,为何偏偏舍不了?

    一出道场遇蝶惊,自做自主最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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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有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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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虚遇蝶而惊,即唤起药善、潘若怜,连夜出了此城,朝着京都赶去。

    三人急速而飞,一个时辰不到,京都已经肉眼可及。但见那整个京都上空,尽皆被一种奇异的气息笼罩,似生似死,非生非死。再一细看,恍恍惚惚中又有梵音阵阵,佛光闪耀,诸护法金刚隐立于各方位,个个庄严无比。城中那大和殿,焕然一新,无数的信愿之力,汇聚于此,如云似海,令其显得无比高大巍峨,遥不可及。

    “咦,这城中佛殿,怎么看上去有些熟悉?”药善、潘若怜,低声惊呼,正要飞近,却被悟虚拦了下来。

    “想不到,莲花生大士,竟然将曼陀罗法界覆盖了整个京都!”悟虚长叹一声。那大和殿,哪是什么大和殿,分明是莲花生大士从悟虚处夺去的曼陀罗法界,他如今纳为己用,以大神通,借青铜玄棺之妙,将曼陀罗法界显化于外,笼罩京都,竟然将京都也炼化入曼陀罗法界!

    药善、潘若怜,虽一直在海音螺,但却长受悟虚法界道场气息熏染,是以觉得有些熟悉,但却没有看到此中的凶险。

    悟虚思虑片刻,对着京都城中大和殿,诵道,“因果循环,我辈难定。法界外显,便是着相。”

    顿时,大和殿中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两道金光飞来,化作两尊金刚,手持刀剑,怒目相向,

    “活佛正在以大慈悲**力,渡化此间众生,尔等胆敢惊扰?!”

    “悟虚,念在本是同门,速速退去!“

    悟虚微微合掌行礼,带着药善、潘若怜,就此离去。

    那二人,似乎也接到命令,也不追赶,身形一闪,复又飞了回去。

    一路向西,到了长崎。悟虚带着药善、潘若怜,飞下地头,徒步而行,又进了那翠香居。此刻的翠香居,热闹依旧,但那孟泽等人早已不知去向,主事的换做了神宫之人,为首之人,正是小美子。可惜,悟虚遮掩了气息和容颜,悟虚认得她,她却不认得悟虚。

    悟虚三人,与小美子擦肩而过,登楼寻了一个僻静的位置。药善点了几份素食和香茶,三人遂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我知你们有疑问。“悟虚一边饮茶,一边缓缓说道,“但此事干系甚大,倒不是我一味委曲求全。”

    自离京都,沿途中,药善、潘若怜颇有不解,多次欲言又止。见悟虚主动提起,那药善沉思片刻,问道,“京都城中佛光普照,似有佛门高人坐镇,但一从东到西,一路所见,又是颇多鬼修作乱,怨气四起。敢问菩萨,这京都佛门高人,究竟是何来路,竟然连菩萨也似乎颇为忌惮,不敢过问?”

    悟虚摆摆手,一脸正色,“尔等谨记,小僧悟虚,不是菩萨转世。”药善、潘若怜当即合掌低头不语。

    “至于那在京都的佛门高人,倒真的是大有来历。“悟虚也不管他二人是否真的听了进去,只接着话头,悠悠言道。药善、潘若怜当即抬头,正要发问。却听旁边桌子有一人,轻笑道,“尔等竟然连无生菩萨都不知晓!”

    此人,已是喝得醺醺然,面色酡红,但其体内生气全无,反倒有一丝死气萦绕,纵然浑身的酒气也遮掩不住。他旁边坐了几人,有生有死,听其言语,尽皆哈哈大笑,紧接着又似乎猛然警醒了一般,齐齐站了起来,合掌朝着京都方向,念念有词。顿时,整个顶楼,几乎所有的食客,放佛中了魔咒一般,全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酒杯,吞咽下嘴中的食物,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面朝着京都,合掌而诵”大慈悲大解脱无生菩萨“。便是那些端茶送酒的伙计,也全都停了下来,站立在原处,嘴唇微动,似在用心默诵。

    这些人“礼毕“之后,全都望了悟虚三人一眼,随后方才各自恢复了原样,继续吃喝嬉笑。

    大慈悲大解脱无生菩萨?悟虚叹了口气,“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顿时,楼上复又安静了下来!那些食客,包括那些伙计,全都吃惊地望着悟虚。他们有的正举着酒杯,有的正啃着鸡腿,有的正略带媚态地斟着酒,

    。。。。。。却全都一下子被定格了似的,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全都望向了悟虚。震惊,愤怒,茫然,发呆。。。。。。

    忽然,一只酒杯飞了起来,朝着悟虚迎头砸去。紧接着,咒骂声响起,紧接着,又有许多物件朝着悟虚三人砸了过来。那方才取笑药善、潘若怜二人的邻桌食客,带着一桌的人,举拳打了过来。。。。。。悟虚带着药善、潘若怜二人,缓步朝楼下走去,身后一片狼藉,好几人跌倒在地。

    楼上的动静,已然惊动了下面,乃至翠香居内的所有人。待有人冲出来,站在楼梯口,朝着悟虚三人背影,大声叫喊着,“不要走了亵渎菩萨的妖人!“歌舞顿歇,行酒猜拳声也嘎然而止,整个翠香居陷入了瞬间的静谧;随后,一群人像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将悟虚三人团团围住。其中,更有一些修士,持刀剑等物,一飞而起,咿咿呀呀地砍杀过来。

    “阿弥陀佛!“悟虚一合掌,正待出手。却见小美子从远处飞来,手结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胸前佛像玉佩泛起纯正的淡黄佛光,将那些怒人,那些修士,都挡了下来。

    小美子在此处颇有威信,她一显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翠香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她扫视了悟虚三人一番,方才开口轻问道,“尔等是何来历,为何轻慢亵渎大菩萨?“

    悟虚从容答道,“‘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小僧只不过是诵了一句金刚经经文罢了。“

    “大胆!“立时便有人怒喝。

    小美子,微微扬手,止住了正要四起的谩骂声,复又将悟虚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既然自称为佛门弟子,为何没有削发受戒?”

    悟虚不禁哑然,自己此刻确实一副儒生打扮。旁边药善,倒是一副僧人装扮,他闻言便走上前来,对着小美子合掌说道,“我等一向在桃花岛修行,受戒不在于发而在于心。”

    “桃花岛?”小美子一扬眉,当即问道,“可是邻近那舟山的桃花岛?”语气颇为激动。

    药善一惊,微微回头,悟虚暗叹一声,诵道,“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实不相瞒,我等正是自那舟山附近的桃花岛而来。”

    小美子,深深地盯着悟虚三人,片刻之后,双手复又合掌,长袖带起一片碧云,”原来是悟虚大师的弟子。“随即转身,扬声说道,”一场误会而已,都散了吧。“

    一座孤零零的小楼上,悟虚三人坐于榻上,与小美子默默相对。小美子,喝退众人,将三人引至此处,其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待婢女送上香茶,一一退去,小美子举杯示意,四人遂在幽幽暗香中各自一饮而尽。

    “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小美子,朱唇轻启,将方才悟虚所诵之句,又低低吟诵了一遍,方才意犹未尽似的,徐徐放下手中茶杯。

    这两句话,乃是悟虚当日在桃花岛胡闹,立自己石像之时,信手在石像基座刻下的言词。到后面,悟虚心境一变,又将此石像化为碎石堆,这是另话。但当日石像所在之时,悟虚曾与东海之人交手,被当时的龙王三太子,亦即那沈昌岐所看见。适才小美子听闻桃花岛便神情一变,立即追问,悟虚便隐约猜想其中缘由,但悟虚又有点不想沾染因果,是故回答之时,含糊地说出这两句话。却谁知,如此冷僻的典故,小美子也知晓。

    小美子之所以知晓这两句,乃是她从如今的神宫宫主美雪子那里听说的。而美雪子,之所以会给她提及这些,亦是后面知道小美子曾被悟虚所救的缘故。

    这里面的因果,说起来,真的是让人感慨。

    悟虚心中感慨,却不想表明身份。一来,过去已过去,自己当初救小美子,全凭初心;二来,小美子似乎已是神宫之中高层人士,那神宫如今又全面倒向了莲花生大士,悟虚隐约不同意莲花生大士的做法,但又自觉说服不了,更力敌不了。所以不想沾染什么因果,方才不相认便是因此。

    此刻,听罢小美子吟诵,悟虚却不能不有所表示,遂对其说道,“阿弥陀佛,我等当初便是心有不平事,在山顶对着那石像默拜不已,日淋雨晒,三天三夜,力不能持时,冥冥中得一门六字大明咒的粗浅功法。”

    此刻,悟虚、药善、潘若怜,掩去了气息,外显修为境界平平,尤其是悟虚看上去,不过凡尘二层而已。小美子一听悟虚此言,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她一边亲手给悟虚三人斟茶,一边又娓娓说道,“能诵六字大明咒,即是我佛门中人。佛法无高低,不过有所方便罢了。”

    悟虚点点头,答道,“前辈所言极是。只可惜,我等资质有限,至始至终都未曾得蒙悟虚亲自教诲,细细想来,真的是惭愧不已。”

    小美子,端着那小小圆形茶杯,两指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双眼注视着茶几某处,缓缓说道,“悟虚大师神出鬼没,游戏风尘,缘分未到,诸位也不必太在意。”说罢,抬起头来,轻轻一拍手,立时便有数名婢女疾步上楼来。小美子起身,“悟虚大师曾有恩于我,诸位不必担心方才之事,且在此处歇息一晚。”说罢,双脚离榻,飘然而去。

    望着小美子背影飘忽消融在夜色中,潘若怜抬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冷笑道,“想不到此人如此势利。”悟虚摆摆手,“这也怨不得她。何况方才她已经出手为我等解困,又留宿一宿。值此多事之秋,还复何求?莫要起了嗔慢之心。此刻天色将白,我等且稍事休息,便启程上路。”三人遂无话,各自盘腿而坐。

    小美子,回到住处,也是盘腿打坐,片刻之后,却又起身。她本是所谓阴虚之体,性喜幽静,修习佛法之后,性情变得更加的冷淡孤僻,所住之处也是远离喧嚣之处,一应饰物能免则免,唯有一软榻,一蒲团,一尊香炉,一副茶具,一节靠窗的书橱罢了。

    “最近不知怎的,常常心绪不宁,今夜更是如此。”小美子心中暗想着,踱步至书橱。书橱中大半是些佛经,这些佛经她早已看了数遍,有的甚至都能够倒背如流。手指轻滑,片刻之后停在了一册薄薄的经书之上,小美子轻轻将其抽了出来,鬼使神差般一翻,便翻到了中间一页。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小美子轻声念了几遍,若有所思,随即想到了今夜碰到那三个怪模怪样的自称来自桃花岛的佛门修士。这三人,修为低微,佛门气息却是不假,但却只是蒙悟虚大师暗中传授了一门功法而已,连悟虚大师的面都没有见过,严格说来,又算不得悟虚大师的弟子,更莫说能够通过他们能够找到悟虚大师了。

    小美子,叹了口气,将此金刚经卷册放回原处,目光轻移,又落在了一卷红色兽皮装裱而成的经书上,她手指点在书背顶端,一动不动,手指下方,一列六字,古朴苍劲,在书背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莲花宝瓶密法!此经书,有厉害密宗法门,但若无上师灌顶,却也是修习不得。若要上师灌顶,则须得入京都大和殿!是以,放在此处,也不怕外人觊觎。

    京都大和殿!小美子心中猛地一惊,她的手指像是碰到毒蛇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就在那破败的京都大和殿中,自己浑浑噩噩地坐在多吉身边,多吉正与海枯寺的一干高僧,商议如何搜寻夺了那青铜玄棺,祸害东瀛扶桑的鬼道真灵大修士,却不料那鬼道真灵大修士忽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大和殿内。他似从幽冥中来,那无处不在的温暖佛光,瞬间便被无边黑暗吞没。小美子害怕极了,死亡的气息从未如今浓烈和靠近。紧接着,多吉等人,出手了,祭起道道金色佛光。但多吉祭起的那两道金色佛光,没有打向那鬼道真灵大修士,反倒是朝着前方海枯寺那些高僧背后打了去。

    小美子亲眼见到,那些海枯寺高僧,包括其他一些佛门弟子,全都被身不由己地飞进了一扇门,那门上有三个大字,“轮回殿”。到了最后,多吉一脸慈悲地望着自己,手掌抬起,对准了自己的头顶。当其时,小美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束手待毙,反倒是那鬼道真灵大修士,他摇身一变,已经是宝相庄严的菩萨之像,言道“此女子乃是有缘之人”,拦下多吉的杀手,将一道金光打入了自己体内。小美子当即昏厥了过去,醒来之时,大和殿已经焕然一新,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等人,共尊无生大师为活佛。而那一夜的事情,仿佛无人提及,似乎颇为忌讳;只是隐约中,有人言,海枯寺的那些高僧,暗中投靠了妖族,趁着八思巴、元法大师出去和妖族、儒门、道门真灵大修士交涉之时,突然发难,结果被适时显身的无生活佛,联合多吉等人,悉数镇压,死的死,逃的逃。

    那道金光便是灌顶,小美子,从此修得莲花宝瓶密法,修为不但恢复如初,而且在短短数日之内,暴涨至凡尘七层。但小美子,自觉从此也便在那鬼道真灵大修士,亦即如今号称“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的遥控之下。小美子,有种感觉,只要无生愿意,随时便能知晓自己的所思所想,随时便能令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或者说灰飞湮灭。以此类推,小美子可以断定,对自己颇为照拂的神宫宫主,如今也多半是和自己一般的处境。

    这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也确实厉害,以大神通,**力,要重论因果,惩恶扬善,再造轮回!佛光普照之下,欺男霸女不能有,娼妓不能有,赌博不能有,众生平等,无有皇室、贵族、武士,东瀛扶桑,无有中土、西洋人之扰。。。。。。。

    但小美子,亲历当初一夜的阴谋血腥,又身为修行之人,被强行灌顶,生死隐操之于外人之手,始终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有所不妥。是以,她很是希望,再碰见悟虚。她很想问一问悟虚,自己该不该继续修着莲花宝瓶密法,该不该如雪域高原喇嘛教教规所言,恭敬作礼尊那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

    远处红日隐现,茫茫夜色渐散。久久伫立的小美子,如梦初醒,叹了口气。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手指一弹,将那卷红皮经书,送至原处。

    便在此刻,翠香居又来一群不速之客。他们一行数人,神情狼狈,喘息之间暗透着内伤在身。那正在熟睡的门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却顿时被惊呆在那里。那几人,看架势,皆是修士,而且个个横眉怒眼,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施法夺命一般。

    “孟掌柜在么?“其中一名女子,示意同伴压抑住怒火,沉声问道。

    “孟掌柜?!“那门房,擦亮了惺忪睡眼,苦笑道,”孟掌柜,早走了。如今这翠香居乃是归神宫掌管。“

    那女子微微一愣,回头和同伴迅速眼神交流了一眼,随后掏出一块黄灿灿的金块,对着门房说道,“不管谁掌管此处,我等要投宿。“

    “你们跑得倒挺快!“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妙龄少女,飞落在翠香居大门前,对那中年女子等人笑颜道,“张翠露、何其峰,我与悟虚平辈论交,出生入死,笑傲东海,又数次救你们性命,要你们尊称一声师叔,有何不妥?你们躲什么躲?”

    那一行人似乎对这妙龄少女颇为无奈颇为忌惮,全都讪笑不已,便是那领头的中年女子,也只是合掌默诵了一声佛号,而无言相对。

    “翠香居?”那妙龄少女,仰头看了看,“是了!当年,我与你们师尊悟虚,带着你们,东海游历,到东瀛扶桑,第一站便是这里。”这妙龄少女,一边仰着头,一边负着手,大刺刺的,一副不胜抚古追今的神情。

    小美子,飞了出来,对着那妙龄女子,以及那一行神情尴尬的人,一一行礼说道,“原来是若月姑娘,诸位同门,还请入内,容小美子略尽地主之谊。”

    “原来是你!”那妙龄少女,拍掌笑道,“想不到翠香居如今是小美子你说了算。”说罢,走上前,挽住小美子的手臂,一边叽叽喳喳叙着旧,一边随着小美子朝里面走去,似乎忘了身后还有几个师侄。

    悟虚,看着这一幕,不由又气又笑。他一眼便看出,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中了张若月的某种印记,若是印记不除,纵然走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其监控。好你个张若月,年纪不大,却作威作福起来;纵然你救了他们几次性命,难道便可以以掩月宗弟子的身份,做我佛门弟子的师叔?还如此戏谑?

    悟虚起身,带着药善、潘若怜二人,下了小楼。

    心系故人翠香居,但诵经文亦无趣。

    小楼一夜到天明,且笑世间有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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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真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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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何人?”张若月刚进门,便见悟虚有意无意地拦在前面,立时张口喝问道。

    小美子望着悟虚三人一皱眉,侧头在张若月耳边低语了一句。

    “哈哈,“张若月拍掌笑道,”又来了三个小师侄!“随即一扬手,三道白光便朝着悟虚、药善、潘若怜打了过去。小美子,还有张若月身后的张翠露等人,纷纷脸色一惊,却是已经阻拦不及。却见那三道白光尽皆朝着悟虚飞去,瞬间没入其体内,犹如泥牛入海一般。

    ”嗡嘛呢呗咪吽!“悟虚手结莲花印,六字真言诵出,每一字诵出,口中便吐出一朵金莲光华,飞入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体内。张翠露等人浑身一振,随即纷纷露出喜色,相识一眼,各自拔出白骨寂灭剑来,飞至悟虚周围。

    张若月,面色一沉,升至半空中,如一轮圆月般全身垂下道道皎洁月华,遍洒八方。张翠露等人,似乎吃过苦头,识得厉害,齐声大喝可一声小心,全力催动手中白骨寂灭剑,射出道道寂灭剑气,合在一起,在周围布下一圈防御。

    悟虚如今法界道场已失,又改修了法门,对着寂灭剑气反倒有些排斥了,此刻见张若月修为境界似乎又精进,不觉起了切磋验证之心。遂飞出张翠露等人联手布下的防御,也没有其他动作,只合掌结印,默诵《观世音普门品》。

    月华如海,打在身上,彻骨的寒,似乎连神识也会被冰冻。悟虚忍着不去观想观世音菩萨法相,只诚心默诵《观世音普门品》,诵其大宏愿,诵其大功德。片刻之后,即有观世音菩萨法相现,端坐红莲,慈悲持柳,放出万道金光。那张若月洒下的清冷月华,依旧无处不在,悟虚等人却自觉再无阻碍,随意飞起,随时便可离去。

    张若月冷哼一声,双手扬起,十指飞弹,浑身涌出的月华渐渐变带上了一丝暗红的血色,那是她自陆山、赵月处学得的血月之术。这血月之术,乃是掩月宗禁忌之术,阴毒无比,杀戮气息甚重。她如此一施展,天空中潜伏的死气,在暗红的月光下,竟然好似活了过来,像毒虫一样蠕动着。

    悟虚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当即观想观世音菩萨法相,秘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之法号。空中那观世音菩萨法相消失,悟虚摇身一变,一手持净瓶,一手持杨柳。

    悟虚恍惚中,又进入了先前那种状态。他漠然扫视过四周,扫视过张若月、小美子,还有身后药善、张翠露等人。他想要出声,却出不了声,手里杨柳不由自主地拂了出去。无声无息之间,血月飞遁回张若月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死气急速散去。

    张若月,仰头倒飞,一道血箭从嘴中喷出,直至飞到翠香居外数十米,方才跌落在地;小美子瞠目结舌,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口中诵持观世音菩萨法号不止。

    悟虚暗叹一声,又将手中杨柳拂动,摄住药善、张翠露等人,径直朝着西面大海方向飞去。

    直飞了千余里,临近桃花岛、舟山地界,悟虚方才从那种状态中回转出来。他带着众人,飞落在桃花岛安期山山顶,随即盘腿而坐,显出真容。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先是一惊,随即尽皆露出愧色,欲要上前行礼,却被悟虚止住。

    “京都一别,诸位道友一番历练,可有收获?”悟虚淡淡地问道。

    “大师当日我等本想独自历练一番,却想不到却再也联系不上大师!“陆平山,问道。他之前,便是与悟虚是莲法峰的师兄弟,此时相见,竟忍不住合掌涕泪不已

    “大师当日心神恍惚,似有心魔作祟,故意遣散我等。我等数人,一面谨尊世尊教诲,守戒行善,虽屡临强敌,终是化险为夷,一面心忧大师,祈盼大师早日斩去心魔,带领我等共修佛法。“张翠露,在一旁开口言道。

    她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甚至是夹枪带棒。悟虚初听陆平山之言,正要调笑,待听了她之言,心中微微一沉,不由朝着她仔细打量了去。

    只见张翠露,其衣衫却略微散乱而有血迹,面色潮红眼神带着倦怠,显然是有伤在身,再往上看,其头戴着一顶青色小帽,原先的青丝早已削去。窈窕身材,婀娜之姿,随隐约在眼前,却已不在,尽付于青灯古佛。多少艰辛危难,虽随风去,只留下些许痕迹,就那么一点点,一丝丝,却难以磨灭。

    悟虚合掌叹道,“一念之间,成佛成魔。今日心魔不在,惟愿我等同修共参,成无上道场。”说罢此言,悟虚复又扬声,“随缘而聚,依法而修。无分男女老幼,无以修为境界定尊卑。”

    赵秋鹤不禁笑道,“想不到京都一别,师兄竟然修成了法界无相分。”众人皆合掌恭诵。

    悟虚笑道,“曼陀罗法界已无,何来有相无相之分?”遂伸手,指了指众人,指了指四周,“此即**界,此即真道场。”

    此后,悟虚、药善、潘若怜,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围坐于桃花岛安期山山顶,互说往事,讨论佛法,三天三夜不得歇。

    。。。。。。

    这一日,东南佛国,舟山定海城主事之人,法号妙品的和尚,忽然接到下面的禀报,近日桃花岛安期山山顶,佛光隐现,樵夫猎手不能入。这秒品开始不由晒然一笑,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自从佛门在东南建立佛国,便时刻面临着朱元璋势势力的压制和逼迫。双方明里暗里,陆陆续续,已经有不下百次的交战。朱元璋,携龙气而为真龙天子,更有儒门撑腰,广收诸多旁门左道,再加上许多士卒本就是从应天府出走的。所以,这以杭州府为中心的东南佛国,此刻的形势是越来越危急了。庐山莲法峰虽然派了不少佛门修士下来相助,但却是无济于事,尤其是最近一段时日,不知怎的,竟然无一人派下来,逼得那天外天极光宗下来的贤山大师,也不得不亲上庐山请求增援。

    佛光隐现,笼罩山顶,樵夫猎手不能入。。。。。。。这种手段,至少也是凡尘六层以上的修为境界的佛门中人方能使出。。。。。。

    妙品不由轻叹了一声,若是平时,如此装摇撞骗的行径,自己早就兴师问罪了,但如今战事吃紧,却不防好言相待,令其在军中效力。一念及此,秒品,随即起身,朝着桃花岛飞去。

    待飞至桃花岛安期山,却是空无一人。唯有淡淡佛息,缭绕在山顶。妙品细细感应了一下,一无所获,只得又飞了回去。

    原来,悟虚等人今日,却是恰好离开了桃花岛,一行九人,雇了一艘小船,浪荡来至舟山定海城。

    悟虚来到定海城,神识暗扫,但见全城道路街景焕然一新,人来人往,个个一脸慈悲安详,却不见那喧嚣的酒楼茶楼。悟虚带着众人,一连走了几家,都暗暗摇头,又出了来。莫说歌舞全无,饮酒的少,便是那些酒客茶客,一个个个危襟正坐,摇头晃脑。。。。。。那情景,哪里是什么酒楼茶楼,某某爱国教育基地还差不多。

    如此逛了几处,药善便笑道,“处处皆佛国,句句皆佛经。”悟虚笑着挥挥手,“药善,你这是赞还是叹?!”药善忙恭谨合掌。

    便在此时,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窜了出来,对着悟虚等人挤眉弄眼地说道,“客官,可是要找些乐子?”

    “休得胡言乱语!”张翠露,上前沉声呵斥道。她这一声,却是用上了佛门狮子吼法门。

    谁知那中年人,一挺胸,一道淡光浮现,将其笼罩,竟然在张翠露的喝声下毫发无损。他得意地看了张翠露一眼,冷笑了数声,正要转身扬长而去。

    悟虚出声叫住了他,“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不知施主有何乐子?”

    那人,斜着眼睛看了悟虚一眼,口吐酒气,笑道,“尔等是佛门中人吧?”

    “阿弥陀佛。”悟虚低声而诵,算是应承了下来。

    却听得那人又说道,“古往今来,便是尔等秃驴达摩祖师,尚未东渡之时,这泱泱华夏大地便有了乐子!饮食男女,吃喝嫖赌,人之本性也。”

    此人,修为境界全无,凡俗之人一个。悟虚听得其此刻似是而非的一番说辞,不由哑然失笑,却是颔首道,”先生所言不虚。“说罢,递上一块黄金。

    那人接过黄金,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掂量了又掂量,随后说道,“罢了!本来,遵照神使的吩咐,是不能带你们佛门弟子去的。看在你我投缘,便带你们去一回。”

    。。。。。。

    悟虚等人,随着这中年人,辗转街头,到了一处。然后,又一番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小院。小院中,灯红酒绿,喧嚣得很,在外面是断断没有的,显然是有修士布下了禁制结界。

    说是小院,其实里面占地极广,里面应有尽有,凡尘世中奢侈享乐,无不囊括。悟虚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因为刚一进来,悟虚便察觉两道真人层级的神识一扫而过。而那中年人,见悟虚等人进来之后,眼色便为之一变,多了些肆无忌惮,仿佛悟虚等人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大刺刺地坐在悟虚等人对面,早有侍女拿着鎏金册子走了过来,抵了过来。

    陆平山等人一看那册子,顿时怒道,“尔等这是做生意还是抢劫!“

    悟虚笑了,他没有看那册子,只是听着那远处传来的渺渺歌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此歌声甚是**,且请来。”

    那人听了听,皱眉道,“这是如露姑娘演练歌舞所发之声,遍及此间,却不是单单为人演唱。”

    悟虚笑了笑,几十大块黄金,飞至其面前。

    。。。。。。

    好一会儿,渺渺歌声飞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其气息甚长,迥异常人。短短四言绝句,不过二十九字,于婉转吐纳间,竟然耗费了半个时辰!

    烟如何笼寒水,月如何笼沙?在一呼一吸之间,在昔日种种往事中。

    夜泊秦淮近酒家。同样是夜晚,歌声不歇,似无足飞鸟,不在酒家,只在夜空。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歌声中,没有恨,只有淡淡的忧愁。不但没有恨,反倒是有一些怨。这愁,这怨,不过是年华老去的愁,不过是世事无常的怨。而渺渺之中,应召而来,哪有什么亡国恨?何曾唱那后庭花?

    悟虚看到了那如露姑娘!她虽然着缤纷粉黛,穿着奇装异服,隔着夜色与飞舞长袖,其实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这唱腔,悟虚记得,乃是模仿东海妖族的发声吐气。

    她正是悟虚当日忍着陆妙影月光寒针痛楚,在定海城几乎舍命相救的那名女子。

    少女歌舞,柔媚多情,多是情情爱爱;待老大快要嫁作商人妇,心态情绪随变,又以略带哀怨的曲调词句感人。

    此刻,此如露姑娘,莫不如此。

    悟虚听了片刻,一扬手,荡起一阵罡风,将如露、还有那猥琐中年人,送至远处,遂合掌对药善、张翠露等人说道,“世人在世,皆要吃穿。种种幸苦劳作、忍辱迎合,皆是因此。我等修佛之人,当知其中苦,其中难,由此而生方便。“

    张翠露站了出来,发言问道,“方才这歌女,本是大师旧识,又历经艰辛,尝尽世间苦,大师为何不渡化?“

    悟虚合掌持印,

    旧识旧罗衫,且歌且舞观。

    一生坎坷事,还须看得穿。

    扶桑造轮回,东南建佛国。

    若要慈悲渡,先修真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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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悠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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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亮,一行人便出了定海城,先是来到了宁波府,盘桓了半日,吃了点汤圆,随即行至杭州府。

    这一路上,沿途所见,倒是一片安宁,少有流浪乞讨之人,便是连化缘的和尚也见不到一个。悟虚翘首北望,狼烟滚滚,杀气腾腾,恰似当年元军南下之征兆,如此局势,哪里来得如此太平?恐怕是均平富吧?

    悟虚正如是想着,便看见几个壮汉,手持着大刀长矛,肩背着弓箭箭筒,从山脚下树林中走了出来,有说有笑。

    “走走走,今日陈员外做法事,摆斋席。”

    “欸,这陈员外,自前日起,每日便做法事,摆斋席。难道员外夫人,真的是如长老所说,乃是妖精附身了不成?“

    “可看着也不像啊,员外夫人一向乐善好施,体恤下人。“

    “别胡说!那长老乃是杭州府出来的,保长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他说什么,难道还有假?“

    “从杭州府来的长老,又怎么了!?他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啊?“

    “魏老幺,我看你是色迷心窍!自从那次远远瞅了一眼,便被勾去了三魂六魄!“

    当中,有两人吵了起来。

    旁边的同伴,急忙劝住。一位年长一些的,皱眉说道,“你们啊!怎么说你们好呢?!这些事,是咱们能掺和明白的么?!“说着,他不由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峰,”现在打猎也犯忌讳,只能进山捡点死兔子,采点草药。草药还不值钱,如今都时兴打坐诵经,消灾解难。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好歹,现在法事多,斋席多,咱们跟着混混,勉强也能度日。“

    “就是,就是“旁边的一边附和着,一边拉开了方才差点刀剑相向的两人,“管他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吃饱肚子最要紧,何必管那些事呢?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行人,复又没了言语,哼哼啊啊地朝着前方村镇走去。

    悟虚朝着那前方村镇望去,但见上空佛息缭绕,隐见种种异相,显然是有佛门高人坐镇施法。这东南之地,久被佛门弟子占据,气息相连,有此佛门高人坐镇,便是真人层级的妖修也受抑制,难以轻易逃去。

    “东南佛国,早已建立。若有如此妖魔,当早已肃清。“张翠露、何其峰上前来,低声说道。

    悟虚闭目不语,神识默察,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原来如此。”也不多言,带着众人,行至一处高墙大院之所在,上方有匾,名曰“陈府”。

    但见陈府大门敞开,许多衣衫褴褛的村民,三五成群地朝里走,一干鲜衣奴仆在边上神情怪异地招呼着。悟虚等人亦尾随而入。有两个奴仆见悟虚等人面生得很,正要沉脸上前喝问,却见悟虚合掌,不慌不忙将佛号诵起。那两个奴仆略一犹豫,便又退了回去。进得府来,放眼望去,那斋席规模甚大,足足有数十桌,数百人;有的地方根本没有桌椅,人都是散漫坐在地上,在那里白吃白喝。这所谓的陈员外,家底倒还殷实。

    悟虚等人,正要寻一处地儿坐下,却见一名小沙弥急匆匆走了过来,言道长老有请。悟虚等人,沿着朱红回廊逶迤,随其来至府内深处,便见一名红光满面的中年僧人,身着明黄僧袍,气宇轩扬地端坐在上首红漆木榻之上。那小沙弥,复了命,站回到木榻一角,与其余三名同伴,单掌执礼,默然而立。下方左侧,有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衣着典雅,神情平淡,却带着一丝愁容,显然是那陈员外了。

    张翠露等人,一见那中年和尚,便暗中神识传音,“悟虚大师,此人法号灵光,昔日在相国寺修行,庐山开启之后,上莲法峰任了巡山使一职,想不到却在此处碰见。”语气之中,颇有不满,显然当初在莲法峰上与此人有些过节。

    悟虚暗中回道,“既然来了,便会上一会。”当下,张翠露等人领头,悟虚、药善、潘若怜,随之在后,走上前去,一一行礼。

    那灵光,倒很是热情有礼,起身一一回礼,直至将众人全都在右侧坐下,方才回座。

    客套之后,言语渐入正题。那灵光左手虚抬,“这便是此处的陈员外。日前,贫僧夜行此处,偶然发觉陈府中竟然有妖气升腾。待至府上细察,到了那后院,那妖气却又隐匿得无影无踪。”

    那陈员外初听得灵光提及自己,强作容颜,朝着悟虚等人含笑而视,待听得灵光后面的话语,脸色微微数变,却终究苦笑一声,对着灵光及悟虚等人拱手说道,“老朽陈思齐,见过各位高僧。灵光大师,驾临小地,我等无比荣幸,但灵光大师硬说老朽后院家眷藏有妖人,可府中后院乃是老朽续弦平日里吃斋念佛之所,只有两名丫鬟作伴,哪里有什么妖人?诸位长老且看。”他伸手朝着悟虚等人身后指了指。

    那陈府后院,便在此处右侧。张翠露等人随着陈员外手指,回头往后一看,但见窗外花草之间,隐隐有一独门独院。哪里有什么妖气升腾,分明是有淡淡的佛息笼罩,不时更有清脆的诵经声,悠扬传来,在前面那些操纵的吃喝声中,显得甚是超凡脱俗,清新悦耳。

    不待张翠露开口,那灵光便是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随后从怀中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枚青光蒙蒙的玉佛。

    “青玉佛石?“陆平山惊声问道。

    灵光点点头,“正是!此玉佛乃是莲法峰青玉佛窟中的玉石制成。“他忽又合掌,对着张翠露、陆平山六人微微躬身说道,”当日,诸位初上莲法峰,所作功课便是搬运这青玉佛石。日日荡涤,终成正果。为免误会,贫僧想请无露大师,持此玉佛,亲往后院,送呈与员外夫人。“

    莲法峰开启之后,佛门发掘出一处洞府,乃是以为高僧闭关修行之地。那位高僧也不知境界多高,闭了多久的关,整个洞府的石块竟然全都沾染了浓厚的佛息,若青色琉璃,一切邪魔外道莫能近,近之则灵气紊乱,气血翻腾。当初,张翠露等人,体内尚有不不少鬼道修行,一经接触,便全身无力,干呕不止,搬运一趟,不亚于大病一场,端的是吃尽了苦头。

    “如此说来,然则灵光大师,其实也没有把握断定那员外夫人便是妖人?“张翠露,没有伸手接过灵光手中的玉佛,朗声问道。

    “灵光大师,为何不亲自送呈此物?“毕澜澜,在旁亦问道。

    “阿弥陀佛,男女有别。“灵光扫了张翠露、陆平山、毕澜澜、赵秋鹤、何小花、江定春,以及悟虚等三人一眼,淡淡地说道。

    “阿弥陀佛,区区小事,便由在下代劳即可。”悟虚开口说话了,合掌对着灵光,“菩萨但应无相布施,何分男女?”

    “你是何人?”灵光双眉一凝,略微不悦地问道。方才悟虚、药善、潘若怜三人在后面,只是随着行礼,并未曾报上名号,张翠露也没有介绍,灵光以为是无名之卒,并没有在意。如今,见悟虚贸然出列,言语之间还隐约有所指,灵光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灵光大师休恼,这位居士乃是我等游历之时所结识的一位师兄。”张翠露见悟虚不语,便不慌不忙地答道。

    灵光大师,望着张翠露,见其说完此句之后再无他言,带着一行人不卑不亢无悲无喜地站在面前,虽修为依旧不过凡尘境界,却自有一股气势,丝毫无见局促之意。灵光心中暗叹,想当初,他们这九人初上庐山,见到自己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却偏偏摊上了一个好师傅,现如今真勘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张翠露等人,乃至悟虚都不知道,悟虚在东瀛扶桑化身持柳观音,力战真灵高手之事,已经流传开来。甚至莲法峰有人暗中秘传,八思巴、元法等人不知怎的,竟然还认定其乃观世音菩萨转世。

    灵光虽然身在人世间东南之地,但也是佛门真人修士,这些事情,自然也知晓。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命座前沙弥,前去恭请张翠露等人,更不会屈尊平礼相待。

    灵光见张翠露一意回护,便脸色放缓,仔细打量了悟虚片刻。悟虚如今收敛气息,外显不过凡尘六层修为,比张翠露还低了两层。灵光暗自摇头,却不好明言,迟疑片刻,方才勉强点头,将那玉佛交与悟虚,“罢了,既然无露大师认可,便是你去。但须谨记,此妖修为不浅,须得小心行事。“

    悟虚接过玉佛,二话不说,便朝着那后院走去。那院中之人,似乎觉察到了悟虚的靠近,诵经之声不绝,佛息更甚。及至悟虚来到院门口,一个略显童稚的女子声音从里面悠悠传来,“夫人正在闭关,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悟虚不语,伸手推门。便见得从门缝里射出一道白光,悟虚定睛一看,正是一颗白骨做的佛珠。悟虚心中更是确定无疑,挡下此物,飘身飞了进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那院门随即合上,一个阴柔冰冷的声音从院内正中一间密不透风的木屋里传来。道道白光,流转之下,透过门窗屋檐,映射在院内四处,有无尽萧杀之意。那白光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庞然大物,盘踞成一团,微微蠕动着,看上去甚是恐怖。偏偏这幅情景下,那木屋两侧的偏室内,还传来小姑娘的诵经之声。

    悟虚放出护体金光,对着那木屋内笑道,“故人来访,潘仙子便是如此待客?“

    那些白光微微一顿,两侧偏室的诵经声更甚。那木屋中的女子,惊问道,“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面色肃然,合掌答道,“正是小僧。“

    木屋门开,但只见,潘若雪依卧在床头,身体周遭,一百零八颗白骨做成的佛珠,泛着蒙蒙白色佛光,交织成一片,似囚笼,令其动弹不得,又不时发出嗡嗡轻响,似乎要破空而去,却又被潘若雪强子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潘仙子这是为何?“悟虚将此情景看在眼里,不由叹息问道。

    那潘若雪面色泛红,气息急促,显然正在与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暗中斗法不已。“悟虚大师,想必已知晓这些白骨佛珠的来历。”她一字一句,须眉皆张,说到最后,便是连真身也显露了几分。

    悟虚点点头。他方才未村镇,神识默察,便是因为认出了此物,方才猜测到了那所谓的员外夫人,所谓的妖人,乃是潘若雪。此物,全名曰大无畏解脱珠。当年悟虚在元时大都天源衍圣寺中,数次亲见八思巴大师手持此物,讲经说法。此物,乃是喇嘛教以历代高僧降服妖兽所得的白骨炼制而成,对于邪魔外道极有震慑克制作用。悟虚也是偶然间,听元法大师说起,八思巴将此物赐给了潘若雪。

    “当年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赐下此物,命我下庐山,积累功德。我下山后,一边广做善事,勤为护法,一边参悟此物,籍此修行。“潘若雪又吃力地说道。她如玉双手持印于胸,头颅却渐渐起了变化,细眼射出冰冷的目光,长长的猩红蛇舌从锋利的牙齿中露了出来,一股腥味随风飘散。

    悟虚见状,一手结布施印,一手取出那青玉石佛。刹那间,青色佛光笼罩在小院之上。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好似失去了感应,渐渐停止了流转与飞舞。

    潘若雪见状,尖笑连连中,复有变回如花容颜。悟虚微微以目示意,阻止了其言语。她如今之状况,悟虚如今是看得明白。她借着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如今正是关键时刻,难分难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炼化佛珠,要么佛珠被收回,她修为尽失。

    悟虚想了想,当日八思巴赠给自己那串修证了义生死密因骷髅头佛珠之时,有相应的法门。自己寂灭法界,将此物给一不小心寂灭了,化为乌有了。但法门还在。妖魔渡化之余的白骨而成的佛珠,自然比不上那修证了义生死密因骷髅头佛珠,可以一试。遂将此法门传与了潘若雪。

    潘若雪,悟性极高,又长时专研佛法,得此法门,不由大喜,见悟虚为其护法,隔绝了那冥冥中的白骨佛珠受到的感应,遂盘腿而坐,将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逐一收回体内。

    悟虚一边为其护法,一边心中对八思巴腹诽不已。自大都之后,多少事,八思巴大师,都是在所谓的深谋远虑,老谋深算,堂堂皇皇的后面又有多少难以细说的心机手段!尤其是东瀛扶桑之事,他难道不知内幕?他们喇嘛教自登临莲法峰,仗着势大,挟裹着中原佛教,又做了多少事?!但八思巴毕竟对自己有恩,是以悟虚方才才以目示意,勿要潘若雪开口多言。

    悟虚为潘若雪护法之际,那外面的灵光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也学着陈员外望着张翠露等人身后,皱眉说道,“无露大师,你这位路上结识的师兄恐怕是凶多吉少。”

    张翠露与众人相视一眼,斟酌着回道,“我那师兄,神通广大,且待些时辰,自有分晓。”

    灵光心中一声冷笑,也不再多言。

    且说,此刻庐山莲法峰上,八思巴正站在一处山峰上,遥望着人世间。目光所投之处,正是东南之地。忽然,八思巴脸色微变,对一旁恭谨而立的多吉说道,“眼下,阴罡峰开启在即,为师留在那人世间的大无畏解脱珠却迟迟不能收回。你速速下山去吧。”多吉合掌领命,自下了庐山,朝着东南而去。

    多吉下山之时,莲法峰上顿时又传出了一道隐秘讯息,直接飞落到那灵光手中。那灵光一看,顿时起身,朝着那后院飞去。

    他一瞬间飞至潘若雪之前,沉声道,“妖孽,还不速速受死?!”一手五指屈伸,朝着悬浮在半空的青石玉佛探去,一手五指合拢如剑,朝着正在全力收取白骨佛珠的潘若雪斩去。这番动作,若是成功,便是要了潘若雪性命,也随带着毁去了白骨佛珠。

    悟虚窥破其用意,不由大怒,一手结无畏印,一手将青石玉佛祭起,朝着灵光打去。随后赶至的张翠露等人,也齐齐出手。

    那灵光,大叫一声,口中喷出淡金色鲜血,朝着杭州府仓惶逃去。

    恰在此时,潘若雪将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复又悉数收入体内。

    悟虚遥望西方,庐山方向,袖手带着众人亦飞了出去。

    其间,悟虚传了潘若雪敛气法门。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在悟虚等人的护法镇压之下,也服服帖帖在潘若雪体内,再无生任何事端。潘若雪又与潘若怜姐妹重逢相聚,欣喜之余,便提议往杭州一游,浑然不觉重重危机。

    悟虚沉吟道,“也罢,便往杭州一游。”

    佛法渡众生,人妖皆可修。

    前方有美景,你我且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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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雷峰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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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虚等人原本便在杭州府地界,飞了不过小半柱香,便已是到了杭州城东门外。悟虚依旧和药善、张翠露等人敛去气息,回头一看那潘若雪,她不慌不忙,摇身变作一名黑衫老妪,显然是时常为之。众人莞尔一笑,随即结队朝着城中走去。

    一入城来,但见一派清明景象,街貌繁荣,人人皆是神情恬淡,面带微笑,恭谨谦让。虽有来回巡逻的士卒,却秋毫无犯,路人也不避让,浑似无睹。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大街小巷,都有不少盘腿打坐之人,他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闭目不语,一动不动个宛如泥塑,唯一相同的是身前皆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空空如也的木碗。

    悟虚边走边观察,却没有发现有一人施舍一二,不由暗暗称怪。及至到了一处茶楼,悟虚向伙计问起,方才知道,原来这些盘腿打坐之人,皆是修佛之人,皆由官府负责供应饮食,只不过这些人严格遵守过午不食之戒,如今过了时辰,自然也无需旁人施舍了。

    “真是奇了怪了,想当初我们在莲法峰上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江定春晒然道。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念经修佛?”何小花,也接口笑道。

    那站在一旁的伙计,吓了一跳,急忙对着江定春、何小花二人切切说道,“二位客官,佛国之都,切莫胡言。”

    江定春、何小花二人,想不到这伙计如此大的反应,不由朝着悟虚望来。悟虚不以为意地对着那伙计笑言道,“无妨,我等便是佛门中人。”

    那伙计,听悟虚如此一说,又看了看众人,方才安静下来,只是转眼间却又皱起了眉头,为难地说道,“既然诸位乃是佛门中人,小店便不敢给诸位上饭菜,不然破了那过午不食的戒律,耽误了诸位修行,便是罪过,官府追究下来,我等可是担待不起。”四周也安静了下来,茶楼中所有人,全都朝着悟虚等人之处望了过来。看那神情,似乎这伙计所言不虚。

    不一会儿,悟虚等人便被这茶楼伙计礼送了出来。悟虚站在街上,与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哑然失笑,“过午不食便过午不食。”笑罢,挥手,带着众人飘然而去。

    悟虚等人虽然可以另找一家茶楼酒肆,不显露身份,想必也可以美美吃上一顿,但出家之人,岂能为此而打诳语,刻意隐瞒自己乃是佛门弟子?是以,只得真的过午不食,那些茶楼酒肆便是去也不必去了。

    如此空着肚子逛了片刻,众人来到了一处十分拥堵的地界。好几百号人,一边守着秩序,一边又耐不住要往前挤,将前方堵得是水泄不通,悟虚等人只得驻足而立。但遥望稍远处,一座青楼妓院般的楼宇,便是那拥堵的中心。只是旧时匾额已改,名曰慈济寺。莺歌燕舞全无,炉香随诵经声缭绕于空。悟虚神识探去,几名僧人,在那门口,正在分发驱病辟邪灵符。

    有人欢天喜地地拿着灵符挤了出来,悟虚轻轻拉住,悄悄问道,“灵符灵不灵?”那人冲着悟虚一瞪眼,高声说道,“怎么不灵?灵验得很!”

    “灵验就好,灵验就好。”悟虚笑着松开了手。

    ,这一番动静,不但引得周边之人的侧目,便是稍远处维持秩序的士卒也惊动了。他们缓步走了过来。

    “不过是内有几味时令草药,外以画有真言符咒的粗纸包裹而成,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何小花,倒似专门想惹事似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

    悟虚暗叹一声,肃然扬声,“阿弥陀佛!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如来、世尊、大医王,皆是我佛尊号。所谓时令草药,所谓真言符咒,皆是除苦之药,皆是佛法。”

    悟虚如此一说,那几名士卒便快步上前,对着悟虚行礼说道,“尊驾乃是佛门弟子?”其中一人更是朝着城外灵隐寺方向合掌致意,“大和尚有法旨,若有精进弟子,无论在家出家,无论比丘比丘尼,即刻恭请至灵隐寺,共参佛法。”

    悟虚合掌回礼,”阿弥陀佛,我等此次出山,本是为了云游四海,增长见闻,历经磨难,倒不便于一处过多停留。“

    那几名士卒,见悟虚如此说,犹如捡到了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肯放悟虚等人离开。当下便犹如茶楼酒肆里面的伙计一般,围在周围,殷勤个不停。及至见悟虚这边人数足足有九人,又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又召了几人,也凑成了九数,大约是想一人盯一人,勿令有漏网之鱼。

    悟虚也不曾想到如此局面,见众人望向自己,只得暗自传音,“且出了城再说。“

    出得城来,众人老远便看到了西湖。药善、潘若惜等,便嚷着要去西湖一游,摇头晃脑,吟诵了不少西湖相关的诗句。那些士卒一看架势,知道拦也拦不住,好在灵隐寺便在西湖边上,若是引导得当,倒也不费功夫,便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自告奋勇地充作临时免费导游。悟虚在一旁看得想笑,忍不住说道,“既是游西湖,自然便要上船。”药善等人随即叫好。

    船行湖上,触目风景自然极好。只是那些士卒,一心想着将悟虚等人送到灵隐寺,好请功领赏。

    他们便有言说道,

    “西湖美景时时有,灵隐禅寺凭机缘。”

    “苏提春晓,断桥残雪,只在春与冬;晨钟暮鼓,讲经说法,无论夏与秋。“

    “美景莫贪着,灵山在前头。“

    悟虚笑吟道,“西湖美景时时有,机缘巧合今日游。灵隐禅寺在前头,无论春冬与夏秋。”

    那些士卒为首之人,见状,便着一二人,凶神恶煞地守在船家边上,要其径直朝着灵隐寺急急驶去。众人哪能让其如愿。一会儿狂风大作,吹得船儿离那灵隐寺越来越远,一会儿大雾弥漫,让那船家不辨东西,在原地打转转。

    那些士卒,方才知晓厉害,再不敢胡乱言语,胡乱指挥,只围在悟虚等人周围,话里话外,求饶不已,好似上了贼船一般。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只是把西湖美景来欣赏。直至那南屏晚钟响,三潭印月起,悟虚方才止住了众人的嬉笑之态,正色说道,“秀色已餐,正当别去。”复又对着那几名士卒笑道,“诸位一路相伴,倒也多有叨饶。只可惜我等耐不住那清规戒律,人情世故,上不得那灵隐禅寺。一番美意,只有心领了。”那几名士卒,哪敢多言,只连道不敢,眼巴巴地望着悟虚等人。

    却见悟虚从袖中取出一物,投在湖面,迎风而长,瞬间变作一个青白之色的大大海螺。悟虚与众人依次上去,站在那海螺中间,于烟波浩渺中,浮沉而去,渐去渐隐。

    那船家,早已跪伏在甲板上,磕头不已。九名士卒,犹豫片刻,也合掌相送,爽然若失。

    其中一名士卒,末了,吐了一口气,叹曰,“这几位佛门弟子,倒真的是世外高人,只闲云野鹤,游山玩水,不恋世事。“

    其为首之人,想是经历过些许场面,又想到今日之事本是自己张罗来,却吃了憋屈,心有芥蒂,沉默了片刻,出声驳斥道,“出家之人,普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个个都像这样,只顾着游山玩水,不想着救济天下,行善除恶,岂不是落了下乘,算不得上乘修行。“

    他这番话,乃是眼瞅着悟虚等人已经消失多时之后,方才低声说出来的。可悟虚等人在远处,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家伙!“陆平山恼道,脸色却不自然起来。

    莫说陆平山,便是张翠露等人,药善等人,乃至悟虚,脸色都不自然,尴尬了起来。说起来,那人所言,话糙理不糙。一时间,仿佛众人成了不问民间疾苦,躲起来只作自了汉的佛门弟子了。一时间,这西湖夜景,便褪去了颜色,飘渺烟波徒增了几分怅怅然。

    众人默默无语,随大海螺漂流至一处陆地,陆地之上花草之间,有一高塔耸立,月色之下,倒映于湖,似在脚下。雷峰塔!悟虚一看,顿时有了计较,收起海螺,领着众人上了陆地,绕塔而行。

    雷峰塔,白蛇传,其中故事,早已广为流传,津津乐道。悟虚且行且问,“诸位同道,那法海是对是错?“众人适逢刚才尴尬事,见悟虚忽然如此问,皆知定有深意,一时间都细细思索起来。绕塔三行,无人应答。

    便在此时,一名僧人,容貌寻常,僧衣寻常,年纪轻轻,修为平平,却不知道何时从旁边林中走了出来,笑道,“世人无知,法海大师自然是对了。“

    悟虚深深地看了这名僧人一眼,合掌道,“还望大师详解一二。“

    这名僧人,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盘腿坐在了地上。悟虚等人,也只得止住步伐,坐了下来。

    “人妖殊途,相恋相爱,同吃同住,诸多不便,难结善果。法海大师,见那许仙有慧根,自然慈心欲渡,多加呵护。可惜,许仙泯顽不灵,贪嗔爱痴,难以自拔,自断机缘。“这名其貌不扬的年轻僧人,侃侃而谈,“其所生之子,尽属人类,已属杜撰,其科举及第,请旨开禁,更不过是小说之言罢了。”

    “好!”张翠露,不由出声叫了个好。她虽是女流之辈,向佛之心却最坚,如今听得这名同道中人一番见解,不觉茅塞顿开,犹如拨云见月一般,当即上前行礼说道,“阿弥陀佛,那白蛇传,流传甚广,对我佛门弟子颇有调侃,话里话外,,竟将我等之人说得蛮横迂腐不堪。今日,这位大师一席话,虽在村野,却方才是正论。”

    陆平山等人也不由连连点头称是,唯有那潘若雪、潘若怜,低头不语。她二人乃是东海蛇妖一系,此情此景,好不尴尬。那药善最先察觉,急忙低低咳嗽了一声。张翠露等人,随即醒悟,闭口不言。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这位大师赐教。”潘若雪终是忍不住,出言问道。那名僧人,将目光轻轻一扫潘若雪,点点头,“这位东海仙子但说无妨。”竟然隐隐一口道破了潘若雪的真身。

    众人顿时一惊,齐齐朝着悟虚望去。悟虚以目示意,令众人稍安勿躁。方才这名僧人出现得蹊跷,悟虚早已仔细探查过,虽看不透,却也没有一丝杀气和敌意。

    潘若雪,见悟虚示意,也定下心神,继续说道,“那白娘子与小青,虽是蛇妖,却并不害人,反倒知恩图报,与人为善。白娘子与那许仙,又是两情相悦,为何就不能被见容?若说人妖相恋,后代非人非妖,我佛慈悲,为何不指点迷津?”

    潘若雪婉声说来,犹如村妇说寻常家话,但正如那晚风悠悠,与涟漪水声想和,自藏一番哀怨。

    众人皆默然,那年轻僧人亦合掌,郑重答道,“阿弥陀佛,法海为何只是仅仅将那白娘子困在雷峰塔?又为何没有除去她与许仙的后代?”

    悟虚叹了一口气,自己本欲借着这雷峰塔、白蛇传,开导众人,化解方才那名士卒一番上乘下乘的评断带来的心结,却不能让这人将话题带到了沟里去。

    “阿弥陀佛,错了错了,大错特错!“悟虚合掌朗声,”何来人与妖,但应无相分。姻缘三生定,岂能昧因果?“

    “人妖本殊途,正如善与恶。若是苦苦恋,恐把世间误。“那名年轻僧人,合掌低眉。

    悟虚见此人前倨后恭,不由暗暗称奇,暂罢了辩论,行礼而问,“敢问尊驾宝号?“

    那名年轻僧人,慢慢抬起头,渐渐露出了真容,“小僧多吉,师弟别来无恙?“

    “多吉师兄!“悟虚不由站起身来,又惊又喜。张翠露等人也随即站了起来,朝着多吉合掌行礼。尤其是,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六人,多受照拂,执礼甚恭。

    多吉,还礼,把目光落在潘若雪身上片刻,遂又对悟虚笑道,“天色已晚,此处离灵隐禅寺不远,我等何不入寺,秉烛夜谈。“

    悟虚想了想,叹道,“此处便甚好,“

    多吉点点头,便抬步朝着湖边走去。悟虚随即跟了上去。张翠露等人,相视一眼,不远不近地跟着。

    虽然不远处灵隐寺不断传来僧众的晚课声,但夜晚中的西湖依然显得分外的静谧。沿着宛转曲折的石径,无声地穿行在花草树木之中,犹如穿行在梦的河流。

    “师尊说师弟可能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多吉忽然停了下来,转回身来。他左手执掌,右手持转经轮,对着悟虚颔首而笑,紫红僧袍随风飘扬。

    悟虚驻足,微笑着摇摇头。多吉不再多问,继续前行。

    不自不觉,已是来到了湖面之上。岸上的垂柳,随风微拂,硕大的睡莲在四周慵懒地滁伫立着,湿润的空气混合着各种神秘的幽香,雷峰塔在淡淡的月光下,倒影在水中,好似一艘归航的小船。

    “适才那士卒所言,师弟可曾听到?“多吉似乎走累了,又盘腿坐了下来,湖面波澜不惊。悟虚点点头,也坐了下来。悟虚又示意张翠露等人亦过来坐下。于是,众人复又围坐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是在湖面上,是在那雷锋塔倒影四周。

    悟虚待众人坐定,方才对着多吉说道,“师弟正是听了适才那士卒之言,见众人皆有心结,恐生心魔,这才在塔前与他们坐而论道,却不想师兄亦来了。“多吉微微颔首,示意悟虚继续讲下去。

    悟虚伸手指了指湖中,“法海大师,费尽心机,将白娘子镇在此塔中,逼得许仙在外面日日扫塔,诵经礼佛,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反倒惹得众人嫌,千古传唱留恶名。何苦来哉?“

    多吉脸色数变,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些许恶名,又有何惧哉?“

    悟虚默然无语。

    多吉凝望着悟虚,忽然一拂僧袍,笑道,“罢了,师弟口齿伶俐,师兄我终是辩不过。“他笑声豪迈,又有点失望和激愤。

    悟虚低头合掌,对着一湖夜景,叹道

    众生虽苦,佛度有缘,莫要强愁惹人笑。

    灵隐禅踪,雷锋夕照,一夜看罢还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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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离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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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仙子,贫僧奉师命前来收回那大无畏解脱珠,还望仙子行个方便!“多吉猛地站了起来,湖面随之一荡。他身材魁梧,脸色带着幼时染上的高原红,又披着喇嘛教真人修士专有的宽大紫红僧袍,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上,好似一团火焰一般。

    悟虚等人亦站了起来。“那大无畏解脱珠,此刻与潘道友性命攸关,师兄何不宽限几日?“悟虚沉声说道。

    “时不我待,容不得拖延了!“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前几日,不是你们汉人佛门修士也在觊觎此物。“

    他意有所指,悟虚却来不及多想,飞至潘若雪身边,又示意众人围绕在四周。那潘若雪,怒道“我这几年为佛门出生入死,想不到却是这般下场!“

    多吉,冷冷地看了潘若雪一眼,只朝着悟虚言道,“悟虚师弟,当年你我各施法界,相融互参。今夜西湖之上,又不知道何等风采?“说罢,身泛金光,双手结印。

    悟虚暗道一声不好,却只见得多吉身后飘渺湖景骤然一变,明亮无比,长堤垂柳,白鹤翔空,更有那无边无际的接天莲花,红似火,白如玉。多吉曼陀罗法界现!

    悟虚带着众人急退,却快不过多吉曼陀罗法界施展的速度。方才都是围坐在一起,坐而论道,相隔不过咫尺,又怎么可以刹那间便天涯?西湖好似无限大,夜色也似乎瞬间褪去,天地之间全化作了阳春芬芳三月天,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你的曼陀罗**界呢?“多吉站立在簇簇团团的莲花丛中,眼未开,唇未开,只是声音滚滚而来。

    湖水滔滔,莲海摇摇,悟虚合掌道,“法界已无,倒是有愧师兄一番美意。“

    多吉睁开了眼,无喜无悲,“无尊相,无法界,想不到师弟你连法界也舍弃了!“其话音一落,那无穷无尽的莲花,亦尽凋落,枯萎,无有片存;整个西湖又回到了雾气浓重的夜晚,多吉在蒙蒙烟雾中看不真切,只有一道金光在闪耀。

    忽然那道金光,在湖面一阵疾飞!待还至本处,已是化作一尊普贤菩萨像,而四周又有无数金光闪现,渐次化作无数忿怒护法金刚,化作无数佛门器具,悉皆飞舞了过来。

    张翠露等人在身后,急声道,“悟虚大师,我等快快祭出七彩佛灯!”他们身处多吉曼陀罗法界,早已不堪其气息威压。

    如果说,多吉方才曼陀罗法界之相,还透露着无尽善意,那么此刻,便是杀机重重了!那七彩佛灯,悟虚当日留与张翠露等人,只是张翠露等人境界未到,无法开启祭出;此刻,悟虚在场,以真人境界修为,自然可以祭出,如当初一般摄真人,引众兵,横扫东南。

    但悟虚却没有依言,只依照法界相融合法门,将张翠露等人送了出去。他自己双手结印,却是幻现出了一朵白莲。悟虚,身如夜燕,飞至莲心,盘腿端坐,闭目合掌。

    那些护法金刚愈近愈忿怒愈恐怖,那佛门器具愈近愈耀眼愈光华万道!

    悟虚双手变换轮转,座下白莲绽放,一轮一轮,似永不停歇,永不凋谢。此乃当日八思巴大师传给悟虚的莲花三印。

    可惜,悟虚法界已无,片刻之后,那些护法金刚,那些佛门器具停顿少许,复又向前。

    悟虚复又持掌诵起六字大明咒,座下白莲旋转。但无数的莲叶在湖面上空,被万千金光绞碎,零落为乌有,清香散作夜色。刹那间,悟虚连脚下莲座也荡然无存,只虚坐在似真似幻的西湖之上。

    “师弟,当真要一意孤行?昔日大都法缘,尽皆舍去?“多吉身在不知处,其影像言语却如西湖的水,环绕着悟虚近前,似乎轻柔,无有波浪,实则有暗涌,涟漪阵阵。

    悟虚苦笑一声,“师弟我如今只想做个自了汉。难道这也容不得?“

    多吉飞了出来,他宝相庄严,身后普贤菩萨法相若隐如现。漫天的护法金刚、佛门器具,悉皆悬停在悟虚周遭。他痛心疾首般说道,“你想做个自了汉!可你为何散了法界,转修汉人法门!“

    悟虚愕然,“不过是些方便法门,师兄你为何如此说?难道莲法峰上还有显密之分,还有藏汉之分?!“他却不知道,自己散了法界,等于背叛宗门,专修法门,显化持柳观世音菩萨法相,却是令汉人佛门一系振奋不已;那莲法峰上,此刻已经是暗流涌动。

    多吉没有回答,只是平素刚毅红彤的脸上,一丝肃杀稍纵即逝,却给悟虚一种满脸血污的感觉。

    悟虚叹了口气,转过身,缓步走出了多吉法界。

    张翠露等人,见状,面色一喜,纷纷飞了过来。他们先前在多吉法界之外,宛如隔空而观,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多吉与悟虚斗法。在他们眼里,悟虚已是力不能支,那多吉随时便能出手将悟虚擒下。却不料,悟虚转眼间,又轻轻松松地在走了出来!

    便在此刻,那灵隐寺方向,有几声钟声悠扬响起,有几声佛号浩荡响起,紧接着十余道身影,数息而至。服饰各异,皆是真人层级,有喇嘛教的,有中原汉人佛门的。悟虚望去,除了先前的那灵光,无一识得。这十余人中,那喇嘛教的,忽地一下,围拢在多吉周围,对着悟虚等人怒目而视;其余的,则竟然隐隐飞至悟虚等人周围。

    “可是悟虚大师?“其中一名汉人僧人,和颜悦色,对着悟虚等合掌恭问道。

    悟虚一看这情景,虽不妙,却亦不得不对率众对其合掌还礼,口中言道,“阿弥陀佛,正是小僧,惭愧惭愧。”

    “悟虚!东南佛国,当初建立,便是以七彩佛灯为圣物,如今形势危急,为何私自把持?”那边一名喇嘛,见状,随即出列言道。

    当初,悟虚便是靠着七彩佛灯,带走十余万白莲教徒,挥军南下,这才有了如今的东南佛国。此喇嘛所言倒是厉害得很。在场所有人,尽皆朝着悟虚看去。悟虚一时间,亦不能答,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站在那里合掌微笑。

    “阿弥陀佛!”过了片刻,一名汉人佛门服饰的真人佛修走了出来,对着悟虚说道,“七彩佛灯乃是悟虚大师之物,大师可否为天下苍生计,入驻灵隐寺,我等自然齐心护持。”他话一说完,左右同伴,尽皆微微点头,朝着悟虚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一时间,湖面上泾渭分明。多吉等喇嘛教佛修站在一边,与中原汉人佛修以及悟虚等人,对峙了起来。

    悟虚暗暗叫苦,细思了片刻,出列说道,“天下佛门本是一家,如今情势吃紧,诸位同道,难道还要在这西湖上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荒唐事来?”

    他话音刚落,便只见得北方湖州方向,一阵阵杀气传来,无数光华闪耀,轰鸣声沉沉。紧接着,便有数道白光飞落在西湖之上。不管是喇嘛教还是汉人佛门,皆有人收到传讯。果然,朱元璋亲率大军从应天府出发,分水陆两路,攻打湖州。已被封为护国大将军的蓝玉等人,正拼死作战,严防死守。

    悟虚苦笑一声,“诸位,一同前去迎敌吧!”

    “那朱元璋乃是悟虚你的同门师兄弟,此战恐怕最后还得落在悟虚你的头上!”远处的多吉,冷冷说道。其左右喇嘛,也纷纷点头。

    那周围的汉人佛门修士,相视一番,也对悟虚叹道,“那朱元璋,聚拢了天下大半龙气,已有真灵之威。还请悟虚大师,祭出七彩佛灯,率我等迎战!”

    悟虚沉声问道,“若是之前,小僧不在,诸位又是如何迎战?!”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西湖静悄悄。半响,方有一人讪讪答道,“之前皆有长老从莲法峰下来,轮番坐镇杭州府,眼下却是恰好没有。”

    “哼!本教当年也曾以降龙印封锁镇压那天下龙脉,保那大元数十年江山。如今那朱元璋只得大半龙气,本座倒要看看亲自会会,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威风!”那多吉,忽然怒喝道,转身带着一干喇嘛教佛修,朝着北方湖州飞去。

    那些汉人佛门真人修士,见状,面色一红,齐诵佛号,不再与悟虚言语,也尽皆飞去。悟虚见状,只得也带着张翠露等人,紧随其后。

    “悟虚,我们打个赌如何?”前方的多吉,忽然传音给悟虚。

    悟虚,而不是师弟。虽然言语还透着些亲切熟悉,这称谓变了,却听着甚是疏远陌生。悟虚冷言道,“师兄莫不是赌你我谁能退朱元璋大军?但不知赌注为何?”

    前方多吉,沉默少许,回道,“正是!我若退了朱元璋大军,你便须得交出大无畏解脱珠。”

    “区区一串大无畏解脱珠,值得师兄如此认真和费力么?”悟虚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在后面又问道。

    “我奉师命,取回此珠,师命难违!”多吉冷言道,“难道赌你回心转意,不再一意孤行?!”

    话说到这里,已然无法继续。悟虚和多吉,尽皆沉默无语,只同时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那血雨腥风飞去。

    未过多久,悟虚老远便见到,那湖州西北两侧已经交战多时。

    地上无数的火焰,组成一条条长龙,不断地向着这两个方位冲杀过去。凡尘世俗军士,端的如蝼蚁一般,便是连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惨叫,也悉数淹没在交战双方的修士斗法斗宝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中。而那些普通的修士,在群战之中,也只勘勘如寻常军士,法器无眼,往往一道白光打在身上,便朝着地面飞坠了去,甚至直接化为乌有,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

    也有那修为在真人之上的修士交战,北侧一对,西侧一对。他们一边疾飞,一边持法器隔空遥战,交手之处,光华乱飞,电闪雷鸣,方圆百里,无有他人,好似大明星一般。

    却见前面的多吉,看也不看,直接祭出曼陀罗法界,带着身后漫天神佛,率着身后一干喇嘛教真人修士,合掌疾飞,径直朝着那湖州北面的太湖而去。他这一番出场,便似天皇巨星,超级大明星,一时间竟是惊艳全场。没有鸣金收兵声,也没有类似于疯狂粉丝的尖叫声,包括那两对真人修士在内,所有的战斗全都暂时停了下来。

    太湖之上有龙潜,云气浩荡,波浪滔天,又有许多修士如阵列,堂堂皇皇,无所畏惧。待多吉等人飞至,一声龙吟响彻云霄,一辆飞龙为骑的战车缓缓驶了出来。朱元璋,手持一把黑色龙骨长剑,屹立在战车上,威风凛凛。

    “雪域喇嘛教多吉,前来领教汉人天子的真龙之气!”多吉结印而言,身后一干喇嘛教真人佛修,各出本尊法相,与其曼陀罗法界所显化的诸多神佛,合在一起,难以区分。

    只听得朱元璋大笑道,“既然多吉大师有此雅兴,寡人岂能不成人之美?!”笑罢,他转过身来,将手中长剑一挥,率着身后数十名修士,浩浩荡荡地直闯多吉曼陀罗法界。

    所有的观战真人修士,看得分明,四面八方有龙形之气,奔腾而来,护持着朱元璋等人,不但没有被摄去进去,反而在那股无形的法界波动间飞行无碍。顿时,太湖之上,朱元璋阵营的修士,齐声叫好。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最厉害的,便是能够暂时自成一界,寻常修士,一经陷入,不能汲取外界灵气,主动尽失。此刻,看这情景,等于是朱元璋以龙脉之气破了曼陀罗法界一半。

    如此一来,便是欣赏寻常的修士群殴了。只见朱元璋这方,仗着人多,两三人一组,缠斗多吉这方的一人。但多吉这边也不示弱,其麾下喇嘛,纷纷显化出三头六臂这般的菩萨忿怒相,以一敌三。而朱元璋与多吉两人,飞至更高处,一把长剑对一杆金刚杵,一招来一招去,打得反倒有点返璞归真。待下方打得出了彩,有数名修士高声爆喝,全身护体灵光暴涨开来,在那里摇摇欲坠。朱元璋与多吉随即各自收手,于万众瞩目之下,飞落在战场中间。大战亦随之停了下来,包括地面上的大军交战。

    这一夜,星月皆隐,朱元璋和多吉两人,好似两个太阳一般,在高高的空中发光耀眼。周围,还有许多色彩的小光团,只是隔得远了,看上去全都是微微的白色。他们,一动不动,恰似飘渺星河一般。

    片刻之后,朱元璋笑道,“罢了,看在我那悟虚师弟的份上,权且休战一回!”

    在场修士,大多听过悟虚之名,顿时全都顺着朱元璋的目光,朝着那稍远的汉人佛门修士所在之处,望了过去。却见那些汉人佛门修士也纷纷扭头环顾,表情各异。哪里有悟虚?甚至连张翠露等人,也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多吉飞了过来,却是看也不看这些汉人佛门修士。他面色阴晴不定,站在悟虚等人的位置,默立了片刻,最后似乎一无所获,只得带着喇嘛教中人,悻悻而去。

    那些汉人佛门修士,见喇嘛教所部悉数径直离去,不由目瞪口呆,然后猛然醒悟,紧张万分地朝着朱元璋这边望了过来。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一甩那金黄袖袍,转身扬长而去。他这一走,己方阵营的修士,也随即离去。黑乎乎,又亮闪闪的下方,顿时响起一片鸣金声,应天府的大军也随即退后。

    “阿弥陀佛!“一干汉人佛门修士,不由合掌相庆,相视数眼,降至湖州城中,唤来蓝玉等将领,询问了战况。待听得浑身血污的蓝玉细细禀报,己方军士伤亡惨重,太湖已被全部占去,个个不由露出忧虑之色,商议着再着人上庐山莲法峰搬救兵去。蓝玉等一干将领,待了一会儿,见他们话没说几句便改为秘音传讯,自觉碍眼无趣,自退了出去。

    众将领从这些真人佛修处退了出来,又不约而同聚在一处,一边喝酒喝着烈酒,一边商议军情。议着议着,便一个个唉声叹气起来。独有蓝玉,独自坐在一旁,也不出声,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便有亲近的属下偏将,大着胆子讪笑道,“大将军此番力战多处负伤,也不回去歇息,还陪着兄弟们在这里。“

    蓝玉嘿嘿一笑,斜着眼看着这名属下,“不过是些皮肉伤,无甚要紧。“

    那名属下顿时连忙斟酒举杯,露出万分惊喜的浮夸神色,“想不到大将军金刚不坏藏法门已然大成!属下先前亲眼所见,李斯那老贼,一击玄幽剑,剑芒生生打在大将军身上,想不到却不能奈大将军分毫!“

    这些将领,好多都是从应天府出走而来的,都知道活了数百年的李斯,作为阴身儒修,有一门十分厉害的玄幽剑法,专以阴腐之气侵蚀敌人体内灵脉,无比阴狠,极难驱除。此刻,听得这人这么一说,不由也纷纷举杯恭贺蓝玉神功大成。有的甚至借着酒兴和气氛,厚着脸要向蓝玉拜师学艺。

    觥筹交错之下,蓝玉渐有了几分醉意,对着众人摆手大笑,“去去去,都少来打趣!哪里是本大将军金刚不坏,你们不也基本上好胳膊好腿么么?“他此言一出,众将领,不管醉了没醉的,全都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复又把手中酒杯端起,,似乎连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这些将领虽说比不上蓝玉,但也都有些修行。酒坛子喝了好几桌,却无一人倒下,反倒是越喝越精神,越喝兴致越高。

    “何曾金刚不坏?“蓝玉忽然拿起身前一个空酒坛,以手相拍。

    “不过互给面子!“

    “莫要真刀真枪。“

    “只看神仙打架。“

    众将领们拍桌子的拍桌子,敲酒杯的敲酒杯,陆续和了下去。和罢,又是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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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还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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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朱元璋又亲自出战,大败一干汉人佛门修士,湖州随失。湖州即失,杭州府北面屏障全无,等于门户大开。一时间,人心浮动,城中诵经声此起彼伏。幸有多吉率喇嘛教修士和汉人佛门修士临危联手,又与朱元璋一方大战一天一夜,方才勉强止住了应天府大军南下。

    但随即又有传言起,说道供奉在灵隐禅寺的白莲教镇教之宝九叶青莲灯,不但可以退眼前之敌,更可以永葆佛国太平无虞。只是如今执掌此宝物的悟虚大师,不在寺内,行踪不定。当日,一干白莲教众,便是被悟虚以此物带出应天府,南下建国。那九叶青莲灯之威,众人亦是亲见。是以,此传言一出,便信者甚多,流传甚速,不出一日,便是传得东南皆知,便是朱元璋麾下也有不少人将信将疑。

    且说悟虚等人。那夜,悟虚观多吉和朱元璋交手片刻之后,便看出两人互有留手,这天上天下的所谓大战恐怕也是做戏,也不管其中有什么蹊跷,想到备受窥觑的九叶青莲灯和潘若雪体内的大无畏解脱珠,便乘机带着张翠露等人进了海音螺,悄然水遁而去。悟虚考虑到多吉应有秘法追踪那大无畏解脱珠,将潘若雪留在了海音螺内,带着其余人等人出了来,于水中潜行,从太湖至长江,再逆流而上,抵达应天府附近,方才浮出水面。

    一干人,先是上了栖霞山栖霞寺。栖霞寺,依旧香火鼎盛。悟虚取了些钱物,向寺中殷勤知客,讨要枫叶红茶。待到茶上之时,悟虚一饮,不觉暗暗摇头;旁边陆平山等人,更是不悦而出言,“这茶为何没有传说中那般回味无穷妙用?”那名知客,仔细将悟虚等人打量了一番,笑言道,“本寺枫叶红茶,传说中确有顿悟前世今生之效。只是,这也须得有缘之修行人。”将那修行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悟虚眼神示意,止住众人,点头说道,“有缘之修行人,老师傅说得有理。前世今生,冥冥中自有定数;若是无缘,又何必于茶水中求?”

    随后,至千佛窟,悟虚回忆起当日自己与吉相大师共游此处之情景,不由感概万千,遂遥指着那满壁的石窟佛像,与众人细说。“总是要争一个先后,比一下大小。”

    又至塔林,塔依旧,人不在,香客不断。悟虚忽然忆起郭敏,那日自己与她同游至此。那日,自己应邀与吉相大师塔中详谈,郭敏则在四处闲逛,却碰到了蓝玉等人,生出事端,急唤自己前去解围。那日,屈指算来,经年有余。青莲仙子,郭敏。。。。。。悟虚不禁有些恍惚了,待醒转时,见旁边张翠露等人面色有异,那老道的知客却合掌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才那枫叶红茶效用发挥出来了。这位施主方才定是忆起了前世今生。只是贫僧斗胆劝告一句,过往不过云烟,因果报应不爽,我佛慈悲,施主还须多多体会。“悟虚默默地合掌行礼,遂领着众人随上山拜寺的香客,下山朝着应天府城而去。

    入了城来,天色已晚。悟虚带着众人直奔鸡鸣寺而去。到了附近,远远一看,鸡鸣寺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之森严,俨然一处军事秘密基地,等闲之人难以靠近。悟虚等人施法进去,但见里面一切如旧时,僧众甚多,所修持法门,也尽为净土宗念佛法门,便是那与释海颇为神似的高大世尊塑像,也依旧威武屹立着。只不过,那些僧众,全都换了一批,莫说悟虚,便是陆平山、赵秋鹤等人,亦不认识一个。

    忽然,悟虚从隐蔽虚空显身,站在鸡鸣寺大雄宝殿上,望向那鎏金的世尊塑像。纯铜打造,通体鎏金,足有三人之高,其底座莲台更是玉制成,雕工精美,只可惜当日悟虚留下的那四片星云竹片,已然消失不见!悟虚遍寻全寺亦

    第二日,天一亮,悟虚便潜何小花入寺打探,方知某年某月某日,朱元璋有令,重塑大殿佛像之金身。悟虚心知,那四片星云竹片已被朱元璋得了去,一时之间,也不好怎的。只是,何小花回来,却又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朱元璋已经宣布白莲教为邪教,不再是花莲妙法宗的外门,一顿大清洗下来,又在鸡鸣寺严加巡检,原先的老人悉数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的花莲妙法宗,声势不再,日渐式微,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寺庙和宗门。

    悟虚遥望太湖,心中满是遗憾。当初自己,却是鲁莽了!自己当初见朱元璋明里暗里打压白莲教,得知东海老龙王要率东海妖族大举进犯陆地之后,紧急之下,祭出九叶青莲灯,引得莲教大半教众顶礼膜拜,遂以蓝玉等人,裹挟着十万大军南下。哪里想到,有今日之局面!

    望着周围络绎不绝地人群,望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悟虚微微叹息,对着张翠露、陆平山、张秋鹤等六人说道,“说起来,我等也算是花莲妙法宗一脉。昨夜暗访,颇为造次,今日当应正大光明而拜。“张翠露六人,尽皆合掌躬身,”理当如此。“遂跟着悟虚,大踏步朝着鸡鸣寺走去。那药善、潘若怜二人也自然跟在了后面。

    寺外巡逻的军士,虽有令,不禁人入,但见他们一行数人,神情凝重,便纷纷围上前,拦住盘问。从哪里来?有无路引?如此这般,是上香还是许愿?。。。。。。

    悟虚合掌回道,“从花莲妙法宗来,到华莲妙法宗去。“一语说罢,放出护体灵气,领着众人如入无人之境,轻松闯了过去,飘然入寺。那些军士隐约识得厉害,不敢再行追击拦截,一边派人跟着,一边急忙上报。

    悟虚带着众人,再入大殿,口诵佛号,绕殿而行。待要焚香叩拜之时,那些军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悟虚站定,见寺中僧人,在外面簌簌颤颤,面无血色,随即一伸手,将那主持摄了过来,“这花莲妙法宗,为何有腌臜军士肆意妄为?”那主持也不知道是朱元璋从哪里找来的,也有些修为和定力,稳了稳心神,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低声说道,“诸位快快离去,吴王的修士马上便要到了。”

    悟虚冷笑道,“就怕不来!”把他放在一旁,吩咐张翠露等人,“将这些闲杂人等逐出寺去!”张翠露等人,早有此意,一见悟虚开口,二话不说,纷纷出手,将那一干军士轰打了出去。

    这时候,数道人影,又飞进寺内,落在大殿外,为首一人,白面无须,文静中透着一丝威严,飘逸中显着一丝阴鸷。悟虚竟然认得,正是阴身儒修蔡京。其边上一人,颇为年轻,眼神犀利,一身浩然之气。其后还有三名阴身儒修,身上煞气甚重。

    悟虚显出真容,那蔡京顿时哎呀一声,疾步入殿,恭敬行礼道,“晚辈蔡京,拜见悟虚大师。”那先前与蔡京并列之人,闻言大惊,急忙转身,与另外三人想要退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陆平山、赵秋鹤等,飞身拦下。

    却说那主持,哭声喊道,“原来是太上长老降临。”悟虚一挥手将其定住,对蔡京说道,“灵华仙子,果有妙法,竟然能令尔等阴身儒修不惧阳光,更敢直闯佛门寺庙。”说罢,双手结印,祭出了九叶青莲灯,引动灯火,打出一朵白莲状佛光。

    蔡京老奸巨猾,悟虚话还没说完,他便闪躲在一边。便听得空中滋滋作响,除了那年轻的正宗儒门修士,三名阴身儒修,悉数化作黑影,惨叫不已,片刻消散。

    那儒门修士,厉声道,“悟虚大师,此乃应天府!纵然大师你是吴王同门,也不可如此为邪教张目,滥杀无辜!“

    悟虚笑道,“什么邪教?这鸡鸣寺乃花莲妙法宗山门,怎会有邪教?你莫以为是正宗儒门修士,小僧便拿你无办法,便可信口齿黄!“说罢,手指微动,一点那冉冉升起的九叶青莲灯,顿时一道火龙,径直朝其飞去。那儒门修士躲闪不及,被击个正着,哇哇叫着,浑身似火球一般,旋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寺外。

    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六人,本是炼化此灯之人,之前一直不祭出,一者因为缺了三人,二者又恐修为低微,勉强祭出,发挥不了此灯威力不说,还莫教大修士夺了去。此刻,他们心情比谁都激奋,大喝一声,接连飞起,没入灯中。

    刹时间,莲灯转旋,大放光彩,越升越高,越来越大,未过几时,整个应天府都能看见了。它底部为七瓣莲花,又有灵气化做的祥云缭绕,其上整体呈圆形,又对应着底座分为九面,中间又各有若干圆形镂空。一眼朝里望去,佛息荡荡,金黄一片,那正中间,有一点小小灯火,却照射住整个应天府。又有若干神秘身影,飞龙、夜叉、金刚、菩萨,绕佛灯浮现。

    许多修士,飞了过来,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无数的人,朝着鸡鸣寺蜂拥而来。那虔诚的信男信女,五体投地,一步一叩首,反倒是那些看稀奇玩意儿的人,冲在了最前面。

    悟虚暗叹了一声,对着药善、潘若怜说道,“此灯若要发挥威力,须得合九之数。如今,程松身死,尚缺三人,我等前去凑数如何?”药善、潘若怜二人,自然应允。悟虚点头,传了二人御使此灯的粗浅法门后,正要带其飞入,却听得下方那蔡京疾呼道,“悟虚大师!悟虚大师!”

    悟虚此今日,拿定了主意,要在应天府鸡鸣寺大闹一场,以扬华莲妙法宗之威,警醒世人与那朱元璋,是以心情大好,听得那蔡京疾呼,便暂且停了下来,以目斜视,听其言说。

    那蔡京,整了整衣衫,不慌不忙,行礼道,“大师可知,吴王已经攻占了湖州,杭州府岌岌可危?”见悟虚不动声色,复又言道,“灵隐寺有言放出,白莲教镇教之宝九叶青莲灯,被大师带走,行踪不定,是以难以抵御吴王大军。”

    悟虚一听,怒笑道,“竟然有此等荒谬之事!?”蔡京见状,趋前一步,以手指空,“千真万确!眼下那杭州府,正在举办**会,稳定人心,法会之中,却是有无数人诵经拜佛,盼着大师您携这九叶青莲灯而回。”

    悟虚大笑道,“好说好说!悟虚今日便回!”说罢,伸手抓住蔡京,连带着他,与药善、潘若怜一起,飞入了九叶青莲灯。

    九叶青莲灯,凑足了九数,威势更甚,光华盖过了太阳,照着应天府。但见许多黑影显现,胡乱飞着,却终究在空中化为乌有;成百上千的佛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有人因此顿悟,涕泪而泣;有人哀叫一声,化作飞禽走兽,惶惶然,朝外逃去;有人狂性大发,有人顿时心安。。。。。。

    此皆九叶青莲灯之威,那蔡京在灯内,看着这一切,不禁肝胆俱裂。那灯火,就在眼前,虽然有悟虚护持着,却还是无比灼热,倍受煎熬,似乎随时可以将自己焚灭之。一会儿,又见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宝相庄严,各率天龙金刚等护法,围绕着那灯芯连连施法,悟虚在其中,更是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口吐真言,蔡京再也忍不住,疾呼道,“吾有一法,可令九叶青莲灯,永归大师所有!”边见得悟虚等人朝自己望了过来。众人齐望,不亚于九叶青莲灯一照。蔡京,再也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天地静籁,夜色朦胧,湖光粼粼,待蔡京幽幽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西湖。前方,那杭州府城中,有冲天佛光,浩大诵经声。近处,悟虚手托九叶青莲灯,站在湖面上,遥望着城中那不分日夜众人咸集的**会。

    “蔡太师,你有何法,可令九叶青莲灯,永归吾所有?“夜色水气中,悟虚容颜看不真切,其脚下水波荡漾,更显虚幻。

    蔡京猛然一惊,急忙说道,“升仙去,上庐山。”

    悟虚似乎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适才,吾在应天府鸡鸣寺,祭出此九叶青莲灯,诵经文,宣教义,慑外道。如此,佛灯普照,众目睽睽,吾等飞升庐山,于是世人眼里也算升仙而去了,与这尘世再无瓜葛。“说到这里,悟虚看了蔡京一眼。

    蔡京,本是前朝太师,不知经过了多少大场面,一见悟虚望来,便不卑不亢地回道,“晚辈,确有随同大师上庐山之私心。想我等阴身儒修,修行不易,世俗难解,正如同大师今日一般,千辛万苦只在此间虚耗时日罢了。“

    悟虚听其言语,似有深意,不由问道,“小僧今日这般,又是如何,怎么和尔等一般了?“

    “我等虽为儒修,却是阴身,正如同大师,虽在佛门,却是个自了汉野狐禅。皆不能见容于众。”蔡京,言道。

    悟虚不由哈哈大笑,“说得好!细细想来,小僧却是自了汉野狐禅!与尔等阴身儒修尴尬处境,倒是如出一辙!”

    蔡京正要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却见悟虚又对着张翠露等人言道,“此灯实则并非吾之专属,如何行事,如何处置,还须诸位同道做个定论。”

    张翠露等人,互视数眼,心中有了定计,回道,”蔡太师所言,亦有可取之处,不妨一试。“

    悟虚叹了口气,“我等本是佛门中人,所修功法,离不开一个缘,一个业。如今,此灯被认作白莲教镇教之宝,东南佛国镇国之宝,做**会,众人诚心念诵,祈求我等将此灯送回而显灵。今日上午,我等又偏偏祭出了佛灯,若是不加解释,众目睽睽之下,堂皇升空飞去,众人应有嗔恨;便是上了庐山,莫说莲法峰佛门不容,便是我等日后修行,因此业力,也颇多关碍。“

    悟虚此言一出,张翠露等人,尽皆脸色一变。那旁边蔡京,却是急了,又说道,“好教诸位大师知晓,庐山阴罡峰开启在即,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若不携此灯上山,恐难自处。“

    庐山阴罡峰开启在即?悟虚不由又认真看了这蔡京一眼。他之所以带着此人,除了钦佩其书法造诣之外,还看重其前朝太师之玲珑心思。九叶青莲灯如何保住,如何带走,其之提议,虽说有点取巧和隐患,但总体而言,确实可行。却不料,蔡京突然抖露出此等重磅消息来。他从未上过庐山,却是如何得知?

    “阴罡峰开启,又与我等何干?“悟虚不动声色地笑道。蔡京不言。

    悟虚又对一旁的这张翠露等人,说道,“说不得还是须得往那前方杭州城内的**会走上一遭。“张翠露等人点头,遂从湖面飞起,同向前飞去。那蔡京,自然也紧随其后。

    西湖紧邻着杭州城府,若是疾飞,片刻及至。但众人却飞得缓慢,包括悟虚在内,亦是如此。

    此时战乱,西湖之上没有多少烛火灯光,如美人渐去,少了些美轮美奂,多了些幽静飘渺。众人无声地慢飞着,似流水暗香一般,只偶尔神识传讯,说得都是西湖好,隐有徘徊不舍之意。直到快要出了西湖,飞临杭州府城墙之时,那陆平山和赵秋鹤方才忍不住问道,“悟虚师兄,究竟如何打算?难不成,真要把九叶青莲灯留下?“

    悟虚闻言,笑道,“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随即又忽然祭出了九叶青莲灯,放出万道金光。

    佛灯一现,杭州府顿时沸腾了起来,诵经声、佛号声,响彻夜空,许多人走出卧室,仰望不已,有的直接行礼膜拜。多吉等人,也尽皆升空,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悟虚大师,你终于带着九叶青莲灯回来了!”数人连声说道,声音也响彻了夜空。

    悟虚看了看这些神情各异的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修士,再望向多吉,多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悟虚也无言,纵身飞入了佛灯中去。张翠露等人,见状,亦纷纷飞入。只留下那蔡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众佛门修士正要上前,却见得那蔡京忽然神情一振,对着己方大喊道,“诸位大师,悟虚大师等已经进入佛灯中全力驱动此物,请诸位大师持此佛灯,速速前去退敌!”他话音一落,那九叶青莲灯便朝着己方飞来。众人大惊,眼看着这佛声势浩大,灯势若流星,短距离内根本无从闪避,却谁想,那九叶青莲灯在众人上空飞旋一周,复又径直朝着北面飞去。待醒悟过来,佛灯已经飞出了百余里。众人随即纷纷紧追不已。

    悟虚和张翠露等人,驾驭着九叶青莲灯,飞至湖州城,便看到朱元璋率领着一干修士,早已恭候多时。

    “悟虚师弟,白日里到了应天府,为何匆匆离去?反倒是晚间前来秉烛夜谈。“朱元璋,身着龙袍,含笑说道。悟虚不答话,只借着九叶青莲灯打出一圈圈白莲佛光。朱元璋又是笑了笑,抬手之间风起云涌,龙气缭绕,竟然将白莲佛光悉数挡在了外面。

    悟虚亦是一抬手,一道青光从九叶青莲灯中飞出,破了龙气,直朝朱元璋胸前而去。朱元璋脸色一变,伸手拔剑,亦不能挡,只得连连后退。

    那后面紧追而来的佛门修士,远远望见朱元璋急退,不由暗中叫好,纷纷加快速度,半是追九叶青莲灯,半是追击朱元璋一方。独有多吉,脸色铁青,暗中传讯,命喇嘛教所属修士停了下来,领着他们欲要将九叶青莲灯团团围住。

    悟虚在灯中,烛照千里,看得分明,冷笑一声,与张翠露等人,全力驱动九叶青莲灯,加快了速度,始终在最前面,循着那道青光,追着朱元璋等人。

    天上争斗,也影响这地上的局势。地上的那些军队,好似看天吃饭的老农,眼巴巴地瞅着天上战况,咕哝着,颇有默契地,打打看看,一进一退。湖州,由此重新回到了东南佛国的掌控中。

    朱元璋,退到太湖上,停了下来,神情肃然地望着那道青光,“这难道便是悟虚师弟你偶遇奇缘得到的星云竹?!寡人倒要会一会!“

    悟虚飞出佛灯,手一招,将那道青光收回,细细端详着朱元璋。片刻之后,转身飞回。然后,佛灯灭,消失不见。

    那正与停下来的应天府修士施法而斗的汉人佛门修士,哪曾料到这一出,心中暗暗叫苦,这悟虚突然间又带着佛灯玩起失踪!便在此时,幸亏原先袖手旁观的喇嘛教修士,全数出手相助。又见得那多吉,依旧铁青着脸,祭着曼陀罗法界,亦手持青光一段,亦逼得那朱元璋连连后退。

    待到无人处,多吉杀意隐隐,沉声问道,“你不是朱元璋?!”那朱元璋笑道,“是与不是,又何妨?先前你我之约,寡人依旧可一般做到。“多吉不再言语,如悟虚一般,亦收回了那道星云竹,转身而去。

    湖州收复,险情解除,杭州府的百姓不由·合掌而叹,皆言道,“有此九叶青莲灯在,东南佛国无忧矣。“这九叶青莲灯,在他们心中倒真成了镇教之宝,镇国之宝,危难之时,便会显现。力挽狂澜。

    正所谓

    栖霞鸡鸣匆匆行,昼夜千里佛灯明。

    前缘现业巧安排,不在乎外在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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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结莲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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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泽湖,一向是鱼米之乡,只可惜元末以来,连年战乱,赵彤又在此修魔功练魔兵,以致于千里之地,生灵涂炭。不但人烟稀少,便是那湖中的鱼儿虾儿也魔性大发,凶猛异常。据说,越是深处,那魔气越是淤积,已经有不惧刀枪,生吞活人的妖魔存在。

    这一日,这洪泽湖畔,来了一行人,有僧有俗,不知从何而来,个个气势不凡,所过之处,片草不沾,瘴气退散,显然是有修行在身。那几个面黄肌瘦,勉强活命的渔民,一见之下,顿时跪服在地,口呼上仙不止。那一群修士,随即停步,中有一人,出来说道,“诸位请起。”众人顿时便觉得有一股无形大力,将自己托了起来,遂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却见那人遥望着那洪泽湖深处,略有忧色,自言自语道,“一念之间,贻祸无穷。”说罢,便要带着同行之人,朝前飞去。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渔民,出言疾呼道,“诸位上仙,可是要去洪泽湖内斩妖除魔?”却见得那一行修士,在空中疾飞,只隐隐传来声音,“正是!”转眼之间,已是不见踪影。

    那老渔民,亦是面有忧色,招呼身后那几个渔民,围在了一起,朝着湖中叩拜不已,嘴里喃喃说道,“佛祖保佑!莫要像上次那群和尚一般,有去无回。”

    他的话语,前面飞行的修士,尽皆闻听。中有一人,晒然道,“不过区区几个未成气候的妖魔罢了!“

    “药善,莫要大意,此地曾为魔地,湖底说不定有魔门阵法。“先前出言和渔民说话之人,示意众人停下,一边放出神识,一边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悟虚等人。且说那夜,悟虚祭出星云竹,朱元璋却不认识,悟虚便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真的朱元璋。悟虚不欲将九叶青莲灯拱手交与东南佛国,击退此人之后,趁着混乱,带着众人遁去;之后,本想查明此事。但左思右想,此人多半是朱元璋安排的替身,遂不再多想,北上到了这洪泽湖。

    悟虚放出神识一扫,确实只发现几个小鱼小虾,受此湖中淤积魔气影响,有所变异。旁边蔡京,笑道,“悟虚大师有所不知,当日朱元璋为了铲除异己,数次命鸡鸣寺僧人前来此地驱魔,却又阴遣修士于湖中伏击。”悟虚反问道,“是否便是派遣尔等?”蔡京大惊,忙说道,“其中有次,确实是派了阴身儒修,不过小人却不在其中。”

    “若是有你,便是上了庐山,我等也要将你粉身碎骨!“赵秋鹤最适看不惯蔡京这等阴身儒修,若不是悟虚因其献保存九叶青莲灯之计,应允带其上庐山,他恐怕早就动手了。悟虚挥挥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秋鹤师弟、平山师弟,你们将此湖中害人妖魔除掉吧。“

    此刻,湖中鱼虾,乃至变异而成的妖魔,在悟虚等人的气势威压之下,全都动弹不得,如板上钉钉一般。赵秋鹤、陆平山,二人飞起,三下五除二,便全都打杀了事。只是那茫茫淤积魔气,还未散去,水中空中,尽皆弥漫着。悟虚遂领着众人,盘腿坐于湖面,合掌诵经,三天三夜,方才得歇。洪泽湖上,魔气消散,风和日丽。

    沿湖所居的渔民,纷纷焚香,赞颂不已。未几,出船驶入湖中心地带,打捞鱼虾。却不料网中之物,尽呈墨绿艳红等奇怪颜色,三头两尾般的造型,甚是怪异恐怖。众渔民惊惶不已,悟虚遂现身,“此处魔气已消,妖魔已除,但此等鱼虾,无端受魔气侵蚀,变作此等模样。“思虑片刻,遂将这些变异鱼虾摄入海音螺。那海音螺,也不知是观世音菩萨在哪一方婆娑世界的道场,山奇海怪,迥异悟虚所熟悉的人世间,不少物种也是如此颜色造型。这些受魔气侵蚀而变异的鱼虾,到了那里倒是正好。

    洪泽湖一过,悟虚带着众人,又一路北去,其间遍游相国寺、白马寺、五台山等地,追忆往昔,瞻仰先贤,参禅悟道,期冀找寻一条众人同修共参的道场妙法。先前,悟虚无尊相,观自在,将喇嘛教的曼陀罗**界转为道场,欲以此与众人同修;却不料,在东瀛扶桑,被莲花生大师下界化作的无生吕叶青夺了去。如今,摆在悟虚面前的有三个解决之法。

    其一,如最开始一般,重修曼陀罗**界,然后再无尊相,观自在。但却有一点,悟虚之前已有此举,若是重来,却是难上加难。这就相当于,你爱上一个人,历经种种,终于放下,然后现在又要你重新真的爱上他她,然后再把他(她)真正忘了。悟虚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重新修出曼陀罗**界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多吉知晓悟虚无尊相,转法界之后会极其失望。

    其二,以海音螺为现成的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从修行上来说,是可以的,但也有一个问题。悟虚只要出现在海音螺,便会自动变作观世音菩萨之相。悟虚所设想的道场,乃是众人为同道,无尊相,观自在,同修共参。若是悟虚变作了观世音菩萨之相,便是有了尊相,与其设想第一个条件便大大违逆。

    其三,以九叶青莲灯为道场。张翠露等人,炼化了此物,虽说有些人不在此处,随释海而去,程松更是魂飞魄散,但联合众人之力,也可以完全操控,作为道场。只不过也有一点,张翠露等人乃是当初身死在灯中,后于灯芯中重生为灵体,细论起来,他们方才是此灯的真正主人,而悟虚则不是。若以此灯为道场,到了后面,难免有些尴尬不便。

    这一路上,悟虚左思右想,委实难决,说与众人参详,众人各有言说,亦不能决。走着想着,不觉便到了前元大都。到了大都,悟虚自然带着众人首先重游那天源衍圣寺。

    元帝北逃大漠,八思巴等喇嘛教高人已上庐山,大都起初被赵彤所属的魔军统治了一段时间,后东海妖军进犯大陆,朱元璋在众人相助之下,以真龙之气,大显神威,击退东海妖军,大都也随即落入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那数万魔军,在那一夜之间,溃散不成军,少有流窜,祸害乡里,也陆续被歼灭。这天源衍圣寺,在这连番动荡变故下,勉强保存了下来,却也破败不堪,好似风烛残年。

    悟虚等人进得寺来,但见已无一处完整的殿堂,放眼皆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壁画残褪只依稀可见,墙上破洞几许,杂草丛生,鸦啼鼠窜,如入无人之地。

    在大雄宝殿,对着那残缺漏泥的世尊塑像,恭敬行礼之后,悟虚不由叹道,“世事无常,万法皆空,灵山只在汝心头。”众人听罢,也是微微嗟叹。

    悟虚又说道,“所谓法界道场,也无有例外,终有崩坏之日。”遂罢了重修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之意,只说到道,“先贤有言,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处处皆是道场。”

    “大师,我等追随大师修习佛法。”张翠露上前恭谨说道,与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四人伏地而请。

    悟虚挥手,将四人托起,“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我等皆是佛祖门下弟子。”又对陆平山、赵秋鹤说道,“花莲妙法宗已名存实亡,况且我等本属外门弟子,那宗门正宗心法皆未曾习得。当日,我与释海在鸡鸣寺有约,请他做了那白莲教教主,本是期望他作为内门弟子,凭此振兴宗门。”

    “师兄!释海狼子野心,为了那舍利子,竟然暗算同门,他这样的人,怎可受此重任,振兴宗门?师兄你,现在也是真人修为,我等又有那海音螺、九叶青莲灯等诸多异宝,开宗立派亦不是难事,重振花莲妙法宗更是指日可待!”陆平山、赵秋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平山、赵秋鹤,到如今也是修为平平,又无法宝傍身。悟虚之前在路上,提出欲要重修法界道场,他二人便早有计较,最好以九叶青莲灯作为道场,重振花莲妙法宗。如此一来,二人便顺理成章参与了对九叶青莲灯的操控,而且又依着入门先后的辈分关系,地位还隐隐在张翠露等人之上。方才,张翠露等人之言,实际上也默认了这个提议,毕竟若无悟虚相助,他们几人难以参透九叶青莲灯其中奥妙。

    但悟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我知诸位心意,但若有宗门,难免又有许多羁绊,甚至于那些个人身依附关系。先前无尊相观自在,转曼陀罗**界为同修共参之道场,亦是有破除此等弊端之意。”

    陆平山、赵秋鹤,不禁心中一片冰凉。那陆平山待要再说什么,却被赵秋鹤止了住。只见悟虚一合掌,诵道,“阿弥陀佛!花莲妙法宗,留在人世间一脉,乃是集于白莲精社,有僧有俗,但诵佛持戒,在家出家,亦无师徒之分,后流传在外,鱼龙混杂,多有歧变,是为白莲教。师徒相称,父子相传,仪轨繁琐、派系林立,深染尘尘。如妙明真心,见色是色,闻香是香,诸如此类,六根攀缘,枉入诸趣。如今,我等切莫忘了初心,当追本溯源,依法修行,以戒为师,同修共参,共证菩提。”

    毕澜澜出言道,“如此好倒是好,但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乃全天下佛门弟子共礼。我等红尘历练,总是要有所区分才是。”

    何小花双手一合,十指微动,之上浮现蒙蒙青光,恰似一朵九叶青莲,笑道,“白莲精社以白莲为名,我等何不暂且以此为记。”他却是引动了那九叶青莲灯,打出了一道佛光。

    “无尊相,观自在,无花师弟手指上弄出这么一团青光来,岂不是有拜物教之嫌?”赵秋鹤微微摇头晒笑。

    悟虚复又双手一动,持莲花手印,“即以此印为记。”众人一见,皆颔首而笑。莲花乃是佛教圣物,相传世尊出生便在莲花之上,观星悟法,一步一莲花。如今所依仗之一的便是九叶青莲灯,花莲妙法宗的名字也含着一个莲花的莲字,对于悟虚来说,这莲花手印,又是观世音菩萨的法印之一,又是修行六字大明咒时须持之印。如今,众人以莲花手印为记,最是方便。

    出了天源延圣寺,众人了了一桩大事,心情甚好,都说着既然到了大都,那前元皇宫不可不去游一游,看一看。只是那皇宫,却不似天源延圣寺这般,衰败无人,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宫总是有主人,每次战火之后,都会很快修缮如新。众人说说笑笑,走至那皇宫之前,但见戒备森严,灵气淤积,有不少军士和修士护卫着。悟虚凝神探查了一下,笑道,“看来不用夜闯皇宫了,此处无真人修士,我等便是白日里也去得。”

    那皇宫虽无真人以上修士,但修士不少,有几道气息还颇为不凡,张翠露等人见悟虚抬步朝前走去,便也笑了笑,正欲飞入那九叶青莲灯中去,好施展那隐形之术,虚空而行。却听前面悟虚笑道,“何须如此,诸位只需小心跟着悟虚便是。”遂见悟虚双手结莲花手印,轻声吐了个六字大明咒起首之音,“嗡”。众人跟随其后,穿过人流,行至皇宫外空旷禁地,远近军士竟然全都视若无睹;那紧闭的正门,杀气腾腾的军士分列两旁,众人又悄无声息,直闯而入,仿佛那沉重肃杀的铜门犹如纸糊的画儿一般。就这样,偌大的皇宫,逡巡不已的军士,气息深重的修士,卑躬屈膝的奴仆婢女,趾高气扬的大人们,全都如梦幻泡影。

    行至一半,那张翠露忽然止步,叹道,“有甚看头,门也空,殿也空,人也空。巍巍皇宫,空空如也。”言罢,不由也手结莲花手印,闭目不语,身影渐淡,脚下流光,如莲中生。悟虚忽又“嗡”的一声,其余人等这才如梦初醒,也各自结印入定,默默修行。

    喇嘛教有灌顶一说,乃是上师以秘法仪轨,为弟子加持,传功授法。悟虚此举有点类似,不过却不是灌输,而是分享,无须仪轨,没有什么神秘,也不需要有师徒名分,更不需要弟子对师傅绝对尊崇。当然,这就需要当事人有悟性。所谓同修共参,这便是同修共参。

    众人正各自修行时,悟虚忽然隐约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从皇宫深处传来。先前,悟虚只是令自己及众人无身障于虚空,此刻不由好奇,此地怎么还会有一丝熟悉气息,而且似乎是自己所留?悟虚放出神识探去,便看到那皇宫深处的一处阴暗地牢中,一名蜷曲少年,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和禁制。那一丝隐隐熟悉的气息,正是从其腹部散发出来。

    悟虚看了片刻,方才认出,此少年正是那韩匡,韩林儿之子,元末龙凤宋国的末代之君。那一丝熟悉气息,正是之前自己在洪泽湖上为了化解其体内魔气而送的一颗佛珠,此刻那珠子正在他腹内,受自己方才施法,而产生了感应。

    悟虚沉吟片刻,出手将其救了出来。为其除去身上禁制疗伤之际,悟虚发现其体内不但有自己的一颗佛珠,还有一件魔器。那魔器看上去好似一块手绢,却非布非绸,悟虚不由一愣,取了出来,微微展开,上面秘纹栩栩,所绘皆不似人间之物,正是赵彤绣的一面魔旗,只不过尺寸较其所用的却小了不少。

    悟虚唤醒韩匡,一番细问,方才知道,自从朱元璋大发龙威,引动天下真龙之气,那数万魔军便死伤大半,韩匡只得率残部退出大都。至大漠,又受到漠北元庭的袭杀。如此下来,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朱元璋要杀他,元庭那边也要杀他,整日是东躲西藏,却不想前日在大都被擒。

    悟虚听罢,不由叹道,“你也有几分修为,又有我之佛珠,赵彤之魔旗,寻常人也难以伤你,为何不先隐匿起来,偏偏往大都闯。”

    那韩匡答道,“去年中秋,韩匡便得到赵姑娘传讯,说是今年中秋在大都月疏阁相见,到时候带我上庐山去。可不想,我在那月疏阁等了一天一夜,直到十六之夜,赵姑娘还是没出现,却被朱元璋那狗贼的手下发现,几个人打一个,将我擒住。”

    月疏阁。。。。。悟虚不由忆起当初自己入大都那一夜与赵彤极富戏剧性的见面。“赵彤,她现在魂飞魄散,难以复生,又怎么可能来带你上庐山。。。。。。”悟虚不由侧身遥望,那大都一角,月疏阁依稀可见。

    “佛珠威力不大,却也有几分防御之力,赵彤那魔旗主攻伐杀戮,寻常修士难以应付,此处无真人修士,纵是几个打你一个,你也足可自保。“悟虚一边遥望着更遥远处,天边云变幻,庐山不见,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大师所赐的佛珠和赵姑娘给的魔旗,韩匡早已用了不知多少回,方才逢凶化吉,死里逃生。“韩匡无力地低下头,”年初便已灵性大损,一次死战,我以为必死无疑,便将佛珠和魔旗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不想他们落入外人之手,也算是给自己陪葬吧。“

    悟虚闻言难得一阵莞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话来,又看了看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的韩匡,方才问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韩匡看了看四周,张翠露等人正在修行,身影在灵气中朦胧飘逸,流光溢彩,不由面露羡慕之色,嗫喏中带着一丝狡黠,“匡儿想请大师带匡儿上庐山,找赵姑娘。“

    悟虚早有所料,叹道,“稍后,我便带你上庐山。“

    待众人修习完毕,悟虚携韩匡出了皇宫,又带上留在外面的蔡京,径直朝着庐山方向飞去。刹那间,便要飞过大都城之际,悟虚不由微微驻足,朝着下方那月疏阁望去,亭台楼阁已非旧貌。

    这时候,皇宫中的修士似乎发现了韩匡已经逃脱,飞出七八人,两人一组,四面飞起。其中一组,更是直奔那月疏阁而去。

    “就是他们!“韩匡怒言道,”就是这二人,擒了匡儿,百般折磨。“

    悟虚一看,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那早先在大都城外邯苍山认识的金蛇子、韩双虎二人。

    “原来是这两个小妖,原先帮着元庭南伐,后面见元庭大势已去,又跟着全真教那帮人投靠吴王,在军中效力。大师,稍候片刻,待晚辈收了这二妖!“蔡京未被悟虚带进皇宫,心中正忐忑着,见有机会,便抢先说道。

    “上庐山!“悟虚手结莲花印,一边带着众人疾飞,一边吟道,”

    我从远方来,年少游大都。

    当年赵将军,沧海遗明珠。

    月疏忆故人,方知轮回苦。

    且将此肉身,上山打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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