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美利坚的森林游侠全文阅读 第36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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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粗暴而直率,可女人们总是那么和善、文雅,善于体谅别人。

    她是在上等妇女的传统教养下长大的。

    这使她学会怎样承担自己的职责而不丧失其温柔可爱。

    她有意要把自己的三个女儿也教育成高尚的女性,然而只在那两个小的身上成功了。

    因为金瞳儿渴望当一名出色的闺秀,很用心听妈妈的教诲,火鸟儿也是个腼腆听话的女孩。

    可是笨笨,佩恩的货真价实的孩子,却觉得那条当上等妇女的路实在太艰难了。

    笨笨使乌蛟教母生气的一个毛病是不爱跟那两个谨慎的妹妹或假面家很有教养的几位姑娘在一起玩耍。

    她却乐意同圣谷场上的夜光孩子或领居家的男孩子们厮混,跟他们一起爬灵树,一样掷石子。

    乌蛟教母感到十分难过,怎么安妮的女儿会有这样的怪癖,并且经常劝诫她“要学得像个小姐那样“。

    但是安妮对问题看得更宽容,更远。

    她懂得从青梅竹独角兽中能产生未来的终身伴侣的道理,而一个姑娘的头等大事无非结婚成家。

    她暗自念叨着:这孩子只不过精力旺盛些罢了,至于教育她学会那些德貌兼备的优点,成为一个使男人倾心的可爱的姑娘,那还有的是时间呢。

    抱着这个目的,安妮和乌蛟教母同心协力,所以到笨笨年龄大些时便在这方面学习得相当不错了。

    她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旁的东西。

    尽管接连请了几位家庭女教师,又在附近的仙人谷女子学校念了两年书,她受的教育仍是不怎么完全的,不过在跳舞这一门上却是全灵露福地最出色的一位姑娘,真是美妙无比。

    她懂得怎样微笑才能使那两个美人笑靥轻轻抖动,怎样扭着走路才能让宽大的裙子迷人的摇摆,怎样首先仰视一个男人的面孔。

    然后垂下眼来,迅速地闪动眼帘,显出自己是在略带激情地颤抖似的。

    她最擅长的一手是在男人面前装出一副婴儿般天真烂漫的表情,藉以掩饰自己心中一个精明的心计。

    安妮用细声细气地训诫,乌蛟教母则用滔滔不绝的唠叨,都在尽力将那些作为淑女贤妻不可少的品质栽培到她身上去。

    “你必须学会温柔一些,亲切一些,文静一些,“安妮对女儿说。

    “男人们说话时千万别去插嘴,哪怕你真的认为自己比人家知道得多。

    男人总不喜欢快嘴快舌的姑娘。”

    “小姑娘家要是皱着眉头、嘟着嘴,说什么我要这样不要那样,她们就别想找到丈夫,“乌蛟教母忧郁地告诫说。

    “小姑娘家应当低着头回答说:‘先生,好吧。我知道了,—或者说:‘听您的吩咐,先生—“

    虽然她们两人把凡是大家闺秀应该知道和东西都教给了她,但是她仅仅学到了表面的礼貌。

    至于这些皮毛所应当体现的内在文雅她却既不曾学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

    有了外表就行了,因为上等妇女身份的仪表会给她赢来好名声,而她所需要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佩恩吹嘘说她是周围五个灵露福地的美女,这话有几分真实。

    因为邻近一带几乎所有的青年,以远到风云谷和灵泉之心某些地方的许多人,都向她求过婚。

    她到了16岁,就显得娇媚动人了,这应当归功于乌蛟教母和安妮的培养,不过她同时也变得任性、虚荣而固执起来。

    她有着和她的幻魔界父亲一样容易感情冲动的品质,可是像她妈妈那样无私坚忍的天性却压根儿没有,只不过学到了一点点表面的虚饰。

    安妮从来不曾充分认识到这只是一点虚制。

    因为笨笨经常在她跟前显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将她的大胆妄为掩藏起来,并且克制着自己的乌蛟教母,表现得如她妈妈所要求的那样性情温婉。

    否则,妈妈那责备的一起管叫她羞愧得会掉泪呢。

    但是乌蛟教母对她并不存幻想,倒是经常警觉地观察着这种虚饰上的破绽。

    乌蛟教母的眼睛比安妮的锐利得多,笨笨实在想不起来这一辈子有哪件事是长期瞒过了她的。

    这两位钟爱的良师并不替笨笨的快乐、活泼和娇媚担忧。

    这些特征正是北方妇女引以自豪的地方。

    她们担心的是佩恩的倔强而暴走的天性在她身上的表现,有时还生怕她们无法将她身上这些破坏性的东西掩盖起来,直到她选中一个如意郎君为止。

    可是笨笨想要结婚——要同梦蛟结婚——

    并且她乐意装出一副貌似庄重、温顺而没有主见的模样,如果这些品性真正能够吸引男人的话。

    至于男人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笨笨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样的方法能行得通。

    她从来没有多大兴趣去思考这件事的道理,因为她对人的内心活动,甚至她自己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

    她只明白,只要她如此这般地做了说了,男人们便会准确无误地用如此这般的恭维来回报她。

    这像一个数学公式似的一点也不困难,因为笨笨在学校念书时数学这门功课学得相当轻松。

    如果说她不怎么懂得男人的心理,那么她对女人的心就知道得更少了,因为她对她们更加不感兴趣。

    她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女朋友,也从来不因此感到遗憾。

    对于她来说,所有的女人,包括她的两个妹妹在内,在追共同的猎物——男人时,都是天然的仇敌。

    除她妈妈以外,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

    安妮?飘香却不一样,笨笨把她看做一种有别于人类中其他人的神圣人物。

    她还是个小孩时,笨笨就把妈妈和圣母玛利亚混淆在一起了,如今她已长大成人,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这种看法。

    对她来说,安妮代表着只有上帝或一位妈妈才能给予的那种安全可靠的保证。

    她认为她的妈妈是正义、真理、慈爱和睿智的化身,是个伟大的女性。

    笨笨非常希望做一个像妈妈那样的人。

    唯一的困难是,要做一个公正、真诚、慈爱、无乱的人,你就得牺牲许多人生乐趣,而且一定会换掉许多英俊的男人。

    可是人生太短促,要丧失这样可爱的事物就未免太可惜。

    等到有一天她嫁给了梦蛟,并且年纪老了,有了这样的机会时,她便着意去模仿安妮。

    可是,在那之前呢—

    那天吃晚饭时,笨笨因妈妈不在代为主持了全部的用餐程序。

    但是她心中一起纷扰,说什么也放不下她所听到的关于梦蛟和弱弱的那个可怕的消息。

    她焦急地盼望妈妈从肉肉家回来,因为妈妈一不在场,她便感到孤单和迷惘了。

    肉肉家和他们闹个不停的病痛。

    有什么权利就在她笨笨正那么迫切需要妈妈的时候把安妮从家中拉走呢?

    这顿不愉快的晚餐自始自终只听见佩恩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直到她发觉自己已实在无法忍受了为止。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下午同笨笨的谈话,一个劲儿地在唱独脚戏,讲那个来自仙水要塞的最新消息。

    他配合声调用拳头在餐桌上敲击,同时不停地挥舞臂膀。

    佩恩已养成了餐桌上垄断谈话的习惯,但往往笨笨不去听他,只默默地琢磨自己的心事。

    可是今晚她再也挡不住他的声音了。

    不管她仍多么紧张地在倾听是否有独角兽车辚辚声说明安妮回来了。

    当然,她并不想将自己心头的沉重负担向妈妈倾诉。

    因为安妮如果知道了她的女儿想嫁给一个已经同别人订婚的男人,一定会大为震惊和十分痛苦的。

    不过,她此刻正沉浸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悲剧中,很需要妈妈在一在场便能给予她的那点安慰。

    每当妈妈在身边时,笨笨总觉得安全可靠,因为只要安妮在,什么糟糕的事都可以弄得好好的。

    一听到车道上吱吱的车轮声她便忽地站起身来,接着又坐下,因为独角兽车显然已走到屋后院子里去了。

    那不可能是安妮,她是会在前面台阶旁下车的。

    这时,从夜光的院子里传来了夜光人位兴奋的谈话声和尖利的笑声。

    笨笨朝窗外望去,看见刚才从屋里出去的贝贝角高擎着一个火光熊熊的松枝火把,照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大车上下来了。

    笑声和谈话声在夜光沉沉的夜雾中时高时低,显得愉快、亲切、随便,这些声音有的沙破而缓和,有的如音乐般嘹亮。

    接着是后面走廊阶梯上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进入通向主楼的过道,直到餐厅外面的穿堂里才停止了。

    然后,经过片刻的耳语,贝贝角进来了,他那严肃的神气已经消失,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口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佩恩先生,“他气喘吁吁地喊道,满脸焕发着新郎的喜气,“您新买的那个女人到了。”

    “新买的女人?我可不曾买过女人呀!“佩恩声明,装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是有,佩恩先生!您买的,是的!她就在外面,要跟您说话呢。“贝贝角回答说,激动得搓着两只手,吃吃地笑着。

    “好,把新娘引进来,“佩恩说。

    于是贝贝角转过身去,招呼他老婆走进饭厅,这就是刚刚从假面圣谷场赶来,要在爱神之吻圣谷场当一名家属的那个女人。

    她进来了,后面跟随着她那个13岁的女儿——

    她怯生生地紧挨着妈妈的腿,几乎被那件肥大的印花布裙子给遮住了。

    身材高大鹿女琪琪的腰背挺直。

    她的年纪从外表看不清楚,少到20岁,多到60岁,怎么都行。

    她那张呆板的紫铜色脸上还没有皱纹呢。

    她的面貌显然带有史前猴人血统,这比乌精灵夜光人的特征更为突出。

    她那红红的皮肤,窄而高的额头,高耸的颧骨,以及下端扁平的猪鼻子,所以这些都说明她是两个种族的混种。

    她显得神态安祥,走路时的庄重气派甚至超过了乌蛟教母,因为乌蛟教母的气派是学来的,而鹿女琪琪却是生成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像大多数夜光人那样含糊不清,而且更注意选择字眼。

    “小姐,您好。

    佩恩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了,不过我要来再次谢谢您把我和我的孩子一起给买过来。

    有许多先生要买我来着,可就不想把我的鹿女琪琪也买下,这会叫我伤心的。

    所以我要谢谢您。我要尽力给您干活儿,好让您知道我没有忘记你的大德。”

    “嗯——嗯,“佩恩应着,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因为他做的这番好事被当众揭开了。

    鹿女琪琪转向笨笨,眼角皱了皱,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

    “笨笨小姐,贝贝角告诉了我,您要求佩恩先生把我买过来。

    今儿个我要把我的鹿女琪琪送给您,做您的贴身丫头。“

    她伸手往后把那个小女孩拉了出来。

    那是个棕蓝色的小家伙,两条腿细得像鸡脚,头上矗立着无数条用细绳精心缠住的小辫儿。

    她有一双尖利而懂事的、不会漏掉任何东西的眼睛,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傻相。

    “鹿女琪琪,谢谢你!“笨笨答道,

    “不过我怕乌蛟教母要说话的。

    我一生来就由她一直在服侍着呢。”

    “乌蛟教母也老啦,“鹿女琪琪说,她那平静的语调要是乌蛟教母听见了准会生气的。”

    她是个好乌蛟教母,不过像您这样一位大小姐,如今应当有个使唤的丫头才是。

    “我的鹿女琪琪倒是在柔柔小姐跟前干过一年了。

    她会缝衣裳,会梳头,能干得像个大人呢。“

    在妈妈的怂恿下鹿女琪琪突然向笨笨行了个屈膝礼,然后咧着嘴朝她笑了笑。笨笨也只她回报她一丝笑容。

    “好一个机灵的小娼—妇,“她想,于是便大声说:

    “鹿女琪琪,谢谢你了,等乌蛟教母回来之后咱们再谈这事吧。”

    “小姐,谢谢您。

    这就请您晚安了。“

    鹿女琪琪说完便转过身去,带着她的孩子走了,贝贝角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晚餐桌上的东西已收拾完毕,佩恩又开始他的讲演,但好像连自己也并不怎么满意,就更不用说听的人。

    他令人吃惊地预告人魔圣战既将爆发,同时巧妙地询问听众:

    北方是否还要忍受南方佬的侮辱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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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引起的只是些颇不耐烦的回答——

    “是的,爸爸“,或者“不,爸爸,“如此而已。

    这时火鸟儿坐在灯底下的矮登上,深深沉浸于一个姑娘在情人死后当尼姑的爱情故事里。

    同时,眼中噙着欣赏的泪花在惬意地设想自己戴上护士帽的姿容。

    金瞳儿一面在她自己笑嘻嘻地称之为“嫁妆箱“的东西上剌绣,一面思忖着在明天的全牲大宴上她可不可能把白日梦?没头脑从她姐姐身边拉过来。

    以她所特有而笨笨恰恰缺少的那种妩媚的女性美把他迷祝笨笨呢,她则早已被梦蛟的问题搅得六神无主了。

    爸爸既然知道了她的伤心事,他怎么还能这样喋喋不丝瓜地尽谈仙水要塞和南方佬呢?

    像小时候惯常有过的那样,她奇怪人们居然会那样自私,毫不理睬她的痛苦,而且不管她多么伤心,地球仍照样安安稳稳地转动。

    仿佛她心里刚刮过了一阵旋风,奇怪的是他们坐着的这个饭厅意显得那么平静,这么与平常一样毫无变化。

    那张笨重的红水晶餐桌和那些餐具柜,那块铺在光滑地板上的鲜艳的旧地毯,全都照常摆在原来的地方。

    就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似的。

    这是一间亲切而舒适的餐厅,平日笨笨很爱一家人晚餐后坐在这里时那番宁静的光景。

    可是今晚她恨它的这副模样,而且,要不是害怕父亲的厉声责问,她早就溜走,溜过夜光的穿堂到安妮的小小办事房去了,她在那里可以倒在旧沙发上痛哭一场呐

    整个住宅里那是笨笨最喜爱的一个房间。

    在那儿,安妮每天早晨坐在高高的写字台前写着圣谷场的账目,听着监工臭虫咕噜的报告。

    那儿也是全家休闲的地方。

    当安妮忙着在账簿上刷刷写着时,佩恩躺在那把旧摇椅里养神,姑娘们则坐下陷的沙发势子上——

    这些沙发已破旧得不好摆在前屋里了。

    此刻笨笨渴望到那里去,单独同安妮在一起,好让她把头搁在妈妈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哭一阵子。

    难道妈妈就不回来了吗?

    不久,传来车轮轧着石子道的嘎嘎响声,接着是安妮打发车夫走的声音,她随即就进屋里来了。

    大家一起抬头望着她迅速走近的身影,她的裙箍左可摇摆,脸色显得疲倦而悲伤。

    她还带进来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她的衣服上好像经常散发出这种香味,因此在笨笨心目中它便同妈妈连在一起了。

    乌蛟教母相隔几步也进了饭厅,手里拿着皮包。

    她有意把声音放低到不让人听懂,同时又保持一定的高度,好叫人家知道她反正是不满意。

    “这么晚才回来,很抱歉。“安妮说。

    她一面将披巾从肩头取下来,递给笨笨,同时顺手在她面颊上摸了摸。

    佩恩一见她进来便容光焕发了,仿佛施了魔术似的。

    “那娃娃给施了洗礼了?”

    “可怜的小东西,施了,也死了。“安妮回答说。

    “我本来担心小跳蚤也会死,不过现在我想她会活下去的。“

    姑娘们都朝她望着,满脸流露出惊疑的神色,佩恩却表示达观地摇了摇头。

    “唔,对,还是孩子死了好,可怜的没爹娃——”

    “不早了,现在咱们做净魂吧,“

    安妮那么机灵地打断的佩恩的话,要不是笨笨很了解妈妈,谁也不会注意她这一招的用意呢。

    究竟谁是小跳蚤的父亲呢?这无颖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但笨笨心里明白,要是等待妈妈来说明,那是永远也不会弄清事实真相的。

    笨笨怀疑是臭虫咕噜,因为她常常在天快夜光时看见他同小跳蚤一起在大路上走。

    咕噜是南方佬,没有老婆,而他既当了监工,便一辈子也参加不了灵露福地里的社交活动。

    正经人家都不会招他做女婿,除了像肉肉的那一类的下等人之外,也没有什么人,会愿意同他交往的。

    由于他在文化程度上比肉肉家的人高出一头,他自然不想娶小跳蚤,尽管他也不妨常常在暮色苍茫中同她一起走走。

    笨笨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好奇心实太大了。

    事情常常在她妈妈的眼皮底下发生,可是她从不注意,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对于那些自认为不正当的事情安妮总是不屑一顾,并且想教导笨笨也这样做,可是没有多大效果。

    安妮向壁炉走去,想从那个小小的嵌花匣子里把念珠取来。

    这时乌蛟教母大声而坚决地说:

    “安妮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去做你的祷告吧!”

    “乌蛟教母,谢谢你,可是我不饿。”

    “你准备吃吧,我这就给你弄晚饭,“乌蛟教母说。

    她烦恼地皱着眉头,走出饭厅要到厨房去,一路上喊道:“贝贝角,叫厨娘把火捅一捅。

    安妮小姐回来了。”

    地板在她脚下一路震动,她在前厅唠叨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以致饭厅里全家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给那些下流虫灵人做事没啥意思。

    我说过多回了,他们全是懒虫,不识好歹。安妮小姐犯不着辛辛苦苦去伺候这些人。

    他们果真值得人伺候,怎么没买几个夜光人来使唤呢。我还说过——“

    她的声音随着她一路穿过那条长长的、只有顶篷滑栏杆的村道,那是通向厨房的必经之路。

    乌蛟教母总有她自己的办法来让主子们知道她对种种事情究竟抱什么态度。

    就在她独自嘟囔时她也清楚,要叫上等虫灵人来注意一个夜光人的话是有**份的。

    她知道,为了保持这种尊严,他们必须不理睬她所说的那些话,即使是站在隔壁房间里大声嚷嚷。

    如此既可以保证她不受责备,同时又能使任何人都心中明白她在每个问题上都有哪些想法。

    贝贝角手里拿着一个盘子、一副刀叉和一条餐巾进来了。

    他后面紧跟着小麻雀儿,一个十岁的“夜光人”男孩。

    小男孩一只手忙着扣白色的短衫上的钮扣,另一手拿了个拂尘,那是用细细的报纸条儿绑在一根比他还高的苇秆上做成的。

    安妮有个只在特殊场合使用的精美的孔雀毛驱蝇帚,而且由于贝贝角、厨娘和乌蛟教母都坚信孔雀毛不吉利,给之派上用场是经过一番家庭斗争的。

    安妮在佩恩递过来的哪把椅子上坐下,这时四个声音一起向他发起了攻势。

    “妈,我那件新跳舞衣的花边掉了,明天晚上去十二灵树村我得穿呀。

    请给我钉钉好吗?”

    “妈,笨笨的新舞衣比我的漂亮。

    我穿那件粉红的太难看了。怎么她就不能穿我那件粉的,让我穿那件绿的呢?她穿粉的很好看嘛。”

    “妈,明天晚上我也等到散了舞会才走行吗,现在我都13了——”

    “你相不个信,安妮夫人——姑娘们,别响,我要去拿鞭子了!

    墨鱼儿?口水今天上午在风云谷对我说——你们安静一点好吗?

    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说他们那边简直闹翻了天,大家都在谈人魔圣战、民兵训练和组织军队一类的事。

    还说从灵鼠冢传来了消息,他们再也不会容忍南方佬的欺凌了。“

    安妮对这场七嘴七舌的喧哗只微微一笑,不过作为妻子,她得首先跟丈夫说几句。

    “要是‘灵鼠冢’那边的先生们都这样想,那么我相信咱们大家也很快就会这样看的,“她说。

    因为她有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即除了灵泉之心以外,整个大陆的大多数上等人都能在那个小小的海港城市找到,而这个信念灵鼠冢人也大都有的。

    “火鸟儿,不行,亲爱的,明年再说吧。

    明年你就可以留下来参加舞会,并且穿成人服装,那时我的小美人该多么光彩呀!

    别撅嘴了,亲爱的。

    你可以去参加全牲野宴,请记住这一点,并且一直待到晚餐结束。至于舞会满14岁才行。”

    “把你的衣服给我吧。

    笨笨,做完祷告我就替你把花边缝上。”

    “金瞳儿,我不喜欢你这种腔调,亲爱的。

    你那件粉红舞衣挺好看,同你的肤色也很相配,就像笨笨配她的那件一样。

    不过,明晚你可以戴上我的那条翡翠红的项链。“

    金瞳儿在她妈妈背后向笨笨得意地耸了耸鼻子,因为做姐姐的正打算恳求戴那条项链呢。

    笨笨也无可奈何地对她吐吐舌头。

    金瞳儿是个喜欢抱怨而自私得叫人厌烦的妹妹,要不是安妮管得严,笨笨不知会打她多少次耳光了。

    “飘香先生,好了。

    现在再给我讲讲金发儿先生关于灵鼠冢都谈了些什么吧?“安妮说。

    笨笨知道妈妈根本不关心人魔圣战和政治,并且认为这是男人的事,哪个妇女都不乐意伤这个脑筋。

    不过佩恩倒是乐得亮亮自己的观点。

    而安妮对于丈夫的乐趣总是很认真的。

    佩恩正发布他的新闻时,乌蛟教母把几个盘子推到女主人面前。

    里面有焦皮饼干、油炸鸡脯和切开了的热气腾腾的金甘薯,上面还淌着融化了的金油呢。

    乌蛟教母拧了小小麻雀儿一下,他才赶紧走到安妮背后,将那个纸条帚儿缓缓地前后摇拂着。

    乌蛟教母站在餐桌旁,观望着一叉叉食品从盘子里送到安妮口中。

    仿佛只要她发现有点迟疑的迹象,便要强迫将这些吃的塞进安妮的喉咙里。

    安妮努力地吃着,但笨笨看得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

    她实在太疲乏了,只不过乌蛟教母那毫不通融的脸色上迫她这样做罢了。

    盘子空了,可佩恩才讲了一半呢,他在批评那些要解放暗夜圣仆可又不支付出任何代价的南方佬做起事来那么偷偷摸摸时,安妮站起身来了。

    “咱们要做祷告了?“他很不情愿地问。

    “是的。这么晚了——已经十点了,你看,“时钟恰好咳嗽似的闷声闷气地敲着钟点。

    火鸟儿早就该睡了。

    请把灯放下来。贝贝角,还有我的《净魂书》,乌蛟教母。”

    乌蛟教母用沙破的嗓音低声吩咐了一句。

    小麻雀儿便将驱蝇帚放在屋角里,动手收拾桌上的杯盘,乌蛟教母也到碗柜抽屉里去摸安妮那本破旧的《净魂书》。

    贝贝角踮着脚尖去开灯,他抓住链条上的铜环把灯慢慢放下,直到桌面上一起雪亮而天花板变得阴暗了为止。

    安妮散开裙裾,在地板上屈膝跪下,然后把打开的《净魂书》放在面前的桌上,再合着双手搁在上面。

    佩恩跪在她旁边,笨笨和金瞳儿也在桌子对面各就各位地跪着,把宽大的衬裙折起来盘在膝头下面,免得与地板硬碰硬时更难受。

    火鸟儿年纪小,跪在桌旁不方便,因此就面对一把椅子跪下,两只臂肘搁在椅上。

    她喜欢这个位置,因为每缝作净魂时她很少不打瞌睡的,而这样的姿势却不容易让妈妈发现。

    家里的圣仆们挨挨挤挤地拥进穿堂,跪在门道里。

    乌蛟教母大声钱壶着倒伏在地上,贝贝角的腰背挺直得像很通条,阿月和阿水这两个女圣仆摆开漂亮的印花裙子,有很好看的跪姿。

    厨娘戴着雪白的头巾,更加显得面黄肌瘦了。

    小麻雀儿正瞌睡得发傻,可是为了躲避乌蛟教母那几只经常拧他的手指,他没有忘记尽可能离她远些。

    他们的夜光眼睛都发出期待的光芒,因为同虫灵人主子们一起做净魂是一天中的一桩大事呢。

    至于带有东方意象的净魂文中那些古老而生动的语句,对他们并没有多大意义,但能够给予他们内心以各种满足。

    因此当他们念到“主呐,怜悯我们“,“上帝呐,怜悯我们“时,也总浑身摇摆,仿佛极为感动。

    安妮闭上眼睛开始祷告,声音时高时低,像催眠又像抚慰。

    当她为自己的家庭成员和夜光人们的健康与幸福而感谢上帝时,那昏金灯光下的每一个人都把头低了下来。

    接着她又为她的父母、姐妹,三个夭折的婴儿以及“涤罪所里所有的灵魂“净魂,然后用细长的手指握着念珠开始念《净魂百合经》。

    宛如清风流水,所有夜光人和虫灵人的喉咙里都唱出了应答的圣歌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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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母玛利亚,上帝之母,为我们罪人净魂吧,现在,以及我们死去的时候。“

    尽管这个时候笨笨正在伤心和噙着眼泪,她还是深深领略到了往常这个时刻所有的那种宁静的和平。

    白天经历的部分失望和对明天的恐惧立刻消失了,留下来的一种希望的感觉。

    但这种安慰不是她那颗升腾到上帝身边的心带来的。

    因为对于她来说,宗教只不过停留在嘴皮子上而已。

    给她带来安慰的是妈妈仰望上帝圣座和他的圣徒天使们、祈求赐福于她所爱的人时那张宁静的脸。

    当安妮同上帝对话时,笨笨坚信上帝一定听见了。

    安妮祷告完,便轮到佩恩。

    他经常在这种时候找不到念珠,只好偷偷沿着指头计算自己祷告的遍数。

    他正在嗡嗡地念着时,笨笨的思想便开了小差,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她明白应当检查自己的良心。

    安妮教育过她,每一天结束时都必须把自己的良心彻底检查一遍,承认自己所有的过失,祈求上帝宽恕并给以力量,做到永不重犯。

    但是笨笨只检查她的心事。

    她把头搁在叠合着的双手上,使妈妈无法看见她的脸,于是她的思想便伤心地跑回到梦蛟那儿去了。

    当他真正爱她的笨笨的时候,他又怎么打算娶弱弱呢?

    何况他也知道她多么爱他?他怎么能故意伤她的心呐?

    接着,一个崭新的念头像颗彗星似的突然在她脑子里掠过。

    “怎么,梦蛟并不知道我在爱他呀!”

    这个突如起来的念头几乎把她震动得要大声**起来。

    她的思想木然不动,默无声息,仿佛瘫痪了似的。

    好一会才继续向前奔跑。

    “他怎么能知道呢?

    我在他面前经常装得那么拘谨,那么庄重,一副—别碰我—的神气,所以他也许认为我一点不把他放在心上,只当作品通朋友而已。

    对,这就是他从不开口的原因了!

    他觉得他爱而无望,所以才会显得那样——“

    她的思路迅速回到了从前的好几次情景,那时她发现他在用一种奇怪的态度瞧着她。

    那双最善于掩藏思想的青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掩饰,里面饱含着一种痛苦绝望的神情。

    “他的心已经伤透了,因为他觉得我在跟没头脑或白日梦或墨鱼儿恋爱呢。

    也许他以为如果得不到我,便同弱弱结婚也一样可以叫他家里高兴的。

    可是,如果他也知道我在爱他——“

    她轻易多变的心情从沮丧的深渊飞升到快乐的云霄中去了。

    这就是对于梦蛟的沉默和古怪行为的解释。

    只因为他不明白呀!

    她的虚荣心赶来给她所渴望的信念帮忙了,使这一信念变成了千真万确的故事。

    如果他知道她爱他,他就会赶忙到她身边来。她只消——

    “呐!”她乐不可支地想,用手指拧着低垂的额头。

    “瞧我多傻,竟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得想个办法让他知道。

    他要是知道我爱他,便不会去娶弱弱了呀!

    他怎么会呢?“

    这时,她猛地发觉佩恩的祷告完了,妈妈的眼睛正盯着她呢。

    她赶快开始她那十遍的诵祷,机械地沿着手里的念珠,不过声音中带有深厚的激情,引得乌蛟教母瞪着眼睛仔细地打量她。

    她念完祷告后,金瞳儿和火鸟儿相继照章办事,这时她的心仍在那条诱惑人的新思路上向前飞跑。

    即使现在,也还不太晚哦!

    在这个灵露福地,那种所谓丢人的私奔事件太常见了。

    那时当事人的一方或另一方实际上已和一个第三者站到了婚礼台上。

    何况梦蛟的事连订婚还没有宣布呢?

    是的,还有的是时间!

    假设梦蛟和弱弱之间没有爱情而只有很久以前许下的一个承诺,那他为什么不可能废除那个诺言来同她结婚呢?

    他准会这么办的,要是他知道她笨笨爱他的话。

    她必须想法让知道。

    她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

    然后——笨笨忽然从欢乐梦中惊醒过来,她疏忽了没有接腔,她妈妈正用责备的眼光瞧着她呢。

    她一面重新跟上仪式,一面睁开眼睛迅速环顾周围,那些跪着的身影,那柔和的灯光。

    夜光人摇摆时那些阴暗的影子,甚至那些在一个钟头之前她看来还很讨厌的熟悉家具。

    一时之间都涂上了她自己的情绪的色彩,整个房间又显得很可爱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时刻和这番景象!

    “最最忠贞的圣母,“妈妈吟诵着。

    现在开始念圣母连净魂文了,安妮用轻柔的低音赞颂圣母的美德,笨笨便随声应答:

    “为我们净魂吧!“

    对笨笨而言,从小以来,这个时刻与其说是崇敬圣母还不如说是崇敬安妮。

    尽管这有点亵渎神圣的味道,笨笨阖着眼睛经常看见的还是安妮那张仰着的脸,而不是古老颂词所反复提到的圣母面容。

    “智慧的中心“、“病人的健康“、“罪人的庇护“、“神奇的百合“——这些词语之所以美好,就因为它们是安妮的品性。

    然而今晚,由于她自己意气昂扬,笨笨发现整个仪式中这些低声说出的词语和含糊不清的答应声有一种她从未经历过的崇高的美。

    所以她的心升腾到了上帝的身边。

    并且她真诚地感谢为她脚下开辟了一条道路——一条摆脱痛苦和径直走向梦蛟怀抱的道路。

    说过最后一声“阿门“,大家有点僵痛地站起身来,乌蛟教母还是由阿水和阿月合力拉起来的。

    贝贝角从炉台上拿来一根长长的纸捻儿,在灯上点燃了,然后走入穿堂。

    那螺旋形楼梯的对面摆着个胡桃水晶碗柜,在饭厅里显得有点大而无当,宽阔的柜顶上放着几只灯盏和插在烛台上的长长一排圣烛。

    贝贝角点燃一盏灯和三支圣烛,然后以一个若皇帝寝宫中头等侍从照着皇帝和皇后进卧室的庄严神情,高高举起灯盏领着这一群人上楼去。

    安妮挎着佩恩的臂膀跟在他后面,姑娘们也各自端着烛台陆续上楼了。

    笨笨走进自己房里,把烛台放在高高的五斗柜上,然后在漆夜光的壁橱里摸索那件需要修改的舞衣。

    她把衣服搭在胳臂上,悄悄走过穿堂。

    她父母卧室的门半开着,她正要去敲门,忽然听到安妮很低,也很严肃的声音。

    “佩恩先生,你得把臭虫咕噜开除。“佩恩一听便发作起来,

    “那叫我再到哪里去找个不在我跟着搞鬼的监工呢?”

    “必须立即开除他,明天早晨就开除。

    大个儿傻牛是个不错的工头,在找到新的监工以前,可以让他暂时顶替一下。”

    “呐哈!“佩恩大声说,“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位宝贝咕噜生下了——”

    “必须开除他。”

    “如此说来,他就是小跳蚤那个婴儿的父亲喽,”笨笨心想。

    “唔,好呀。

    一个南方佬跟一个下流虫灵人的女孩,他们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呢?“

    稍稍停顿了一会,让佩恩的唾沫星子消失之后,笨笨才敲门进去,把衣裳交给妈妈。

    到笨笨脱掉衣服、吹熄了圣烛时,她明天准备实行的那个计划已经被安排得十分周密了。

    这个计划很简单,因为她怀有佩恩那种刻意追求的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目标上,只考虑达到这个目标所能采取的最直接的步骤。

    第一,她要像佩恩所吩咐的那样,装出一副“傲慢“的神气,从到达“十二灵树”村那一刻起,她就要摆出自己最快乐最豪爽的本性来。

    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由于梦蛟和弱弱的事而沮丧过。

    她还要跟那个灵露福地里的每一个男人**。

    这会使得梦蛟无法忍受,但却越发爱慕她。

    她不会放过一个处于结婚年龄的男人,从金瞳儿的意中人金胡子的老钱壶,一直到羞怯寡言、容易脸红的受气包,即弱弱的哥哥。

    他们会聚在她周围,像蜜蜂围着蜂房一样,而且梦蛟也一定会被吸引从弱弱那边跑过来,加入这个崇拜她的圈子。

    然后,她当然要耍点手腕,按排他离开那一伙,单独同她待几分钟。

    她希望一切都会进行得那样顺利,要不然就困难了。

    可是,如果梦蛟不首先行动起来呢,那她就只好干脆自己动手了。

    待到他们终于单独在一起时,他对于别的男人挤在她周围那番情景当然记忆犹新,当然会深深感到他们每个人确实很想要她,于是他便会流露出那种悲伤绝望的神色。

    那时她要叫他发现,尽管受到那么多人爱慕,她在世界上却只喜欢他一个人,这样他便会重新愉快起来。

    她只要又娇媚又含蓄地承认了这一点,她便会显得身价百倍,更叫人看重了。当然,她要以一种很高尚的姿态来做这些。

    她连做梦也不会公然对他说她爱他——这是绝对不行的呐!

    不过,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告诉他,这只是枝节问题,根本用不着太操心。

    她以前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场面,现在再来一次就是了。

    躺在床上,她全身沐浴着朦胧的月光,心里揣摩着通盘的情景。

    她仿佛看见他明白真正爱他时脸上流露的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还仿佛听见他身她求婚时要说的那番话。

    自然,那时她就得说,既然一个男人已经跟别的姑娘订婚,她便根本谈不上同他结婚了。

    不过他会坚持不放,最后她只得让自己说服了。

    于是他们决定当天下午逃到圣光伊甸园去,并且——瞧,明天晚上这时候她也许已经是梦蛟?假面夫人了!

    她这时索性翻身坐起来,双手紧抱着膝盖,一味神往地想象着,有好一会俨然做起梦蛟?假面夫人——梦蛟的新娘来了!

    接着,一丝凉意掠过她的心头。

    假如事情不照这个样子发展呢?假如梦蛟并不恳求她一起逃走呢?她断然把这个想法从心里推出去了。

    “现在我不去想它,“她坚定地说。

    “要是我现在就想到这一点,它便会推翻我的整套计划。

    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事情按照我所要求的方式去发展——要是他爱我的话。而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她抬起下巴,月光下闪烁着那双暗淡而带夜光圈的眼睛。

    安妮从没告诉过她愿望和实瑞是两件不同的事。

    生活也没教育过她捷足者不一定先登。

    她躺在银白的月色中怀着高涨的勇气,设想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出自一个16岁的姑娘,那时她已过惯了惬意的日子,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失败,认为只要有一件新的衣裳和一张清舶的面孔当武器,就能击溃命运!

    早晨十点。

    那是暖和的四月天,金色的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上的天蓝色帷帘灿烂地照入笨笨的房间,使那些奶油色墙壁都闪闪发亮,桃**水晶家具也泛出葡萄仙露一般深红的光辉。

    地板也像玻璃似的耀眼,让连沿着旧地毯的地方也洒满了青色光点。

    空气里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魔灵初夏的来临了,春季的**恋恋不舍地让给比较炎热的气候了。

    芬芳柔和的暖意已注满房间,它饱含着种种花卉、刚抽枝叶的灵树水晶和润温的新翻红土的香味。

    从窗口笨笨能看到沿着石子车道和两行凤仙花和一丛丛像花裙子般纷披满地的金茉莉在那里竞相怒放,争奇斗妍。

    模仿鸟和呐鸟为争夺她窗下的一棵山茶花又打了起来,在那里斗嘴,呐鸟的声音尖锐而昂扬,模仿鸟则娇柔而凄婉。

    这般明朗的早晨常常总会把笨笨引到窗口,倚在窗棂上领略爱神之吻圣谷场的花香鸟语。

    可是今天早晨她无暇欣赏旭日和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匆匆掠过:

    “谢谢老天爷,总算没有下雨。“

    她床上一个匣子里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蓝色边的纹绸舞衣,折叠得整整乌蛟教母。

    这是准备带到“十二灵树”村去,等舞会开场时穿的,但是笨笨一起见它便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今晚她就用不着穿这件衣裳了。

    等不到舞会开始,她和梦蛟早就启程到圣光伊甸园结婚去了。

    这是现在的麻烦——她穿什么衣裳参加野宴呢?

    什么样的衣裳使她窈窕的身材更显得更为动人和最使梦蛟倾倒呢?

    从七点钟开始她一直在试衣裳,试一件丢一件,此刻又紫心又恼火,穿着镶边的宽松内裤,紧身布褡和三条波浪式的镶边布衬裙站在那里。(未完待续。)

355

    那些被她舍弃的衣服成堆地丢在地板上、床上、椅子上,五彩缤纷,一起凌乱。

    配有粉红长饰带的那件百合红薄蛟锦布衣裳很合身,可是去年夏天弱弱去“十二灵树”村时已经穿过了,她一定还记得的,也许还会提起呢。

    那件泡泡袖、花边领的夜光羽缎衣裳同她白皙的皮肤十分相称,不过她穿在自上显得老成了一点。

    笨笨瞅着她那16岁的面容,好像生怕看到皱纹和松驰的下巴肉似的。

    可千万不能在弱弱那娇嫩的姿色前显得稳重和老气呀!

    那件淡紫色的条纹细蛟锦面的,配上宽宽的镶边和网缘,倒是十分漂亮,可是这对她的身段很不合适。

    它最好配火鸟儿那种纤细的身材和淡漠的容貌,可笨笨觉得要是她穿起来便个女学生了。

    在弱弱那泰然自若的姿态旁边,显得学生气可绝对不行呀!

    还有一件绿方格丝纹绸的,饰着荷叶边,每条荷叶边都镶入一根绿色鹅绒带子,这是最适合的。

    事实上是她最中意的一件衣裳,因为它能叫她的眼睛显得夜光一点,像绿宝石似的,只可惜紧身上衣的胸口部分有块显而易见的油渍。

    当然,她可以把别针别在那上面,但眼尖的弱弱,可能会看出来。

    如今只剩下几件杂色蛟锦布的了,笨笨觉得这些都不够鲜丽,不适宜在野宴上穿。

    此外便是些舞衣和她昨天穿过的那件绿衣布衫了。

    但这件花布衫是下午穿的衣服,不好在上午的野宴上派用场,因为它只有小小的泡袖,领口低得像灵牛舞衣呢。

    可是,除了这件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好穿了。

    即使在上午穿这种袒胸露臂的衣服不怎么合适,但她并不怕将自己的脖子、臂膀和胸脯露出来。

    站在镜前她扭着身子端详自己的身影,心想实在看不出浑身上下有何值得惋惜之处。

    她的脖子短,但浑圆可爱。两臂丰腴,也很动人。

    她的两个****被紧身褡撑得隆然突起,非常可爱。

    她从来不用像大多数16岁的姑娘们那样,在胸衣的衬里中缝上小排小排的丝蛟锦来使****显得更加丰满和曲线分明。

    她很高兴自己继承了安妮那纤细白嫩的双手和小巧玲珑的双足,并且希望还能长到安妮那样的身高,不过目前的高度已叫她很满意了。

    不能把腿显露出来,多可惜,她想着,一面提起衬裙遗憾地打量宽松内裤里那双丰腴而白净的腿。

    她天生有这样两条腿呀!

    甚至连仙人谷学院的姑娘们也那样羡慕呢!

    至于谈到她的腰肢,在仙人谷,圣光伊甸园,或者所有三个灵露福地里,谁也没有她这样纤腰袅袅,令人着迷呢!

    想到腰肢,她就又回到实际问题上来了。

    乌蛟教母本应该她束得更紧的。

    她推开门一听,乌蛟教母沉重的脚步声在楼下穿堂里轰轰震响,便连忙高声喊她。

    因为她知道这时安妮正在薰腊间给厨子分配当天的食物,即使放声也不碍事。

    “有人以为我会飞呢,“乌蛟教母抱怨着爬上楼来。

    她撅着跟走进屋里,那表情像是巴不得要跟谁打架似的。

    她那双又大又夜光的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那是两只涂满金油的大山芋、一摞淌着糖浆的金穗面饼和一大片泡在肉汤里的火腿。

    一看见乌蛟教母手上的东西,笨笨那颇为恼火的神气便立即变得非要大干一仗不可了。

    她当时正忙着试衣裳,忘记了乌蛟教母的铁硬规矩,即飘香家的女孩子动身去赴宴会之前,必须先在家里把肚子填得满满的,这样她们在宴会上就吃不下什么了。

    “我不吃,这没有用。你索性它拿回厨房去吧。“乌蛟教母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叉腰,摆出一副架势。

    “你就得吃,前次野宴上发生的那种事我不想再看见了。

    那次我吃了猪肠子病得厉害,没在你们出发前拿吃的来。

    今番你可得给我全吃下去。”

    “我不要吃嘛!

    过来,快给我把腰扎得更紧一点,咱们眼看已经晚了。我听见独角兽车都走到前门来了。“

    乌蛟教母的口气像是在哄孩子了。

    “那么,笨笨小姐,就吃,听我的话,一点点吧。

    火鸟儿小姐和金瞳儿小姐可全都吃了。”

    “她们要吃就吃去,“笨笨不屑地说。

    “她们像只兔子一点骨片也没有,可我不行!

    我再也不吃这种打垫的东西了。

    我没有忘记那次到口水家去之前吃了一整盘,谁知他们家有冰淇琳,还是用从灵泉之心带来的冰做的,结果我只吃了一勺,我今天可要好好享受一番,高兴吃多少就吃多少。“

    听了这番不伦不类的犟话,乌蛟教母烦恼得皱紧了眉头。

    在乌蛟教母心目中,一个年轻姑娘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那是夜光白分明的两个方面,中间没有可以通融的余地。

    金瞳儿和火鸟儿是她手中的两团熟泥,任凭她强劲的双手随意搓—捏,对于她的告诫也总是侧耳恭听。

    可是要开导笨笨,指出她那感情用事的做法大都有违上流衬会的风习,那就会引起一场争斗。

    乌蛟教母对笨笨的每次胜利都是好不容易才赢得的,这中间还得归功于一种虫灵人所不知道的狡狯心计。

    “即使你并不在乎人们怎样谈论这个家庭,但我还在乎呢,“她嘟囔着。

    “我不想站在一旁,让宴会上的每个人都说你那么没有家教。

    我一次又一次告诉过你,你只要看见某人吃东西像小雀子那样斯斯文文的,你就能断定她是个上等人。

    可我不打算叫你到假面先生家去,在那儿粗鲁地猛吃猛喝,馋得像只老鹰。”

    “妈妈是上等人,但她照样吃呢。“笨笨表示反对。

    “等你嫁了人,你也可以吃,”乌蛟教母辩驳说。

    “安妮在你这个年龄,从来在外面不吃东西,你菊儿姨妈和蜜儿姨妈也不吃。现在她们都嫁人了。

    凡是馋嘴的年轻姑娘们,大都找不到男人。”

    “我就不信。

    在你生病时举行的那次野宴上,我事先并没有吃东西,梦蛟?假面还告诉我,看见一个姑娘胃口好他很高兴呢。”

    乌蛟教母不祥地摇着头。

    “男人家嘴里说和心里想的是两回事。

    我看不出梦周先生有多大的意思要娶你。“

    笨笨顿时皱起眉头,眼看要发作了,但随即克制住自己。

    在这一点上打中了她,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

    乌蛟教母看见笨笨一脸的不服气,乌蛟教母便端起托盘,用一种出自本能的温和而狡狯的方式改变了策略。

    她边叹息边向门口走去。

    “好吧。刚才厨娘装这盘了时我就跟她说了,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上等人,看她吃什么就知道—我又对她说,我还没有见一个虫灵人小姐比弱弱小姐吃的更少的呢,像她一次去看梦周先生——我的意思是去看柔柔小姐时那样。“

    笨笨用十分怀疑的眼光瞪了她一眼,可是乌蛟教母那张宽脸上只流露出天真而惋惜的神情,似乎在惋惜笨笨不知弱弱?受气包那样像个大家闺秀。

    “把盘子放下,过来替我把腰扎紧点儿,“笨笨很不耐烦地说。

    “我想过会儿再吃一点。要是现在就吃,那就扎不紧了。“

    乌蛟教母掩饰着得意之情,立刻放下盘子。

    “我的小宝贝儿打算穿哪一件呀?”

    “那件,“笨笨答道,一面指着那团蓬乱的绿布花。

    这时乌蛟教母立即起来反对了。

    “你不能穿,不行。

    那不是早晨的衣服。你不到下午三点不能露出胸口,况且那件衣服既没领,也没袖。

    你要是穿上,皮肤上就会出斑点,好像生来就这样似的。

    去年你在灵泉之心海滩上出了那些斑点,我整个冬天都在用奶油擦呢。

    如今我可不想再让你出了。

    你要穿,我就告诉你妈去。”

    “要是你在我穿好衣裳之前去对她说一句半句,我就一口也不吃你的了,”笨笨冷冷地说。“要是我已经穿好了,妈就来不及叫我再回来换呢。“

    乌蛟教母发现自己输在算计上了,只好通融地叹了口气。

    比较起来,与其让笨笨到野宴上去狼吞虎咽,还不如任凭她在早上穿起下午的衣裳来算了。

    “给我紧紧抓住个什么,使劲儿往里吸气,“她命令道。

    笨笨照她的吩咐,紧紧抓住一根床柱,站稳了身子。

    乌蛟教母狠狠地使劲拉着,抽着,直到束着鲸须带的小小的腰围收得更小了,她眼睛里才露出骄傲而喜悦的神色。

    “谁也没有我小宝贝儿这样的腰身,“她赞赏地说。

    “每回我给金瞳儿小姐扎紧一些,她就要晕过去了。”

    “呸!“笨笨喘着气,同时带着轻蔑的神气说,

    “我这一辈子可还从未晕过呢。”

    “唔,偶尔晕那么几回也不碍事,“乌蛟教母告诉她。

    “你有时候太性急了,笨笨小姐。我几次对你说,你见了蛇和耗子也不晕,那样子并不体面。

    当然,我不是说在你家里,而是说在外边大伙面前,我还跟你说过——”

    “唔,快!别说这么多废话了。

    我会抓到男人的。我就是不嚷嚷也不昏倒,看我能不能抓到。

    天呐,我的胸褡太紧了!

    快穿上衣裳吧。”

    乌蛟教母小心地把那件15米细纱布做的绿花裙子加在小山似的衬裙上,然后把低领胸衣的后背钩上。

    “在太阳底下你要把披巾披在肩上,热了也不要把帽子摘下来,“她吩咐说。

    “不然,你回家时就果得像老肉肉小姐一样夜光了。

    现在来吃罢,亲爱的,可别吃得太急,要是吃了马上吐出来,那可不行。“

    笨笨听话地面对托盘坐下来,要是再塞进去一点东西不知自己肚子还能不能呼吸空气。

    乌蛟教母从盥洗架上摘下一条大毛巾,小心地将它的一端系在笨笨脖子上。

    另一端盖住她的膝头。

    笨笨从那片火腿开始,因为她喜欢吃火腿,但也只能勉强咽下去。

    “我真恨不得早就结婚了,“她反悔似地说,一面厌烦地吃着山芋。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无丝瓜止地的勉强自己,永远不能赁自己高兴做事。

    在自己很想吃东西时期装得小雀子那样只能吃一点点,真是太腻烦了。

    在自己想跑时期要慢慢地走,在自己能够连跳两天也不觉得累时期要装得跳完一场夜魂曲就晕倒了,这真叫人腻烦透了!

    我再也不想说—您真了不起呀!—

    来愚弄那些比我还无知得多的男人。

    再也不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让男人们对我讲些什么,而且感到自命不凡——我实在不能再吃了。”

    “试试吃个热饼,“乌蛟教母好像求她似的。

    “一个女孩子要找男人为什么就该装得那么傻呀?”

    “我想,那是因为他们男人都有自己的主张。

    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哪样的人,只要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你就省掉了一大堆苦恼,也省得一辈子当处女。

    他们想要的是耗子般的小姑娘,胃口小得像雀子,一点儿见识也没有。

    要如果一位先生怀疑你比他更有见识,他就不乐意同你这位大家小姐结婚了。”

    “要是男人们结婚之后发现他们的夫人是有见识的,你以为他们会感到惊奇吗?”

    “是呀,可那就晚了。他们已经结婚了。

    况且先生们总是提防着他们的老婆会有见识。”

    “到时候我可偏要照我所想做的去做,说我所想说的话,不管人家怎样不喜欢我。”

    “不行,你不能这样,”乌蛟教母担忧地说。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这样。现在吃饼吧。泡着肉汤吃,亲爱的。”

    “我看南方佬姑娘用不着做这种傻瓜。

    我们去年在翡晶城时,我注意到她们有许多人在男人面前也显得很有见识似的。“乌蛟教母轻蔑地一笑。

    “南方佬姑娘嘛!

    当然,我看她们想啥说啥,不过我没见她们哪几个向她们求婚的。”

    “可是南方佬也得结婚呀,“笨笨争辩说。

    “她们并非长大就行了。她们也要结婚,生孩子。她们的孩子多着呢。”

    “是为了钱男人才娶她们的,“乌蛟教母断然说。

    笨笨把烤饼放在肉汤里泡了泡,再拿起来吃。

    也许乌蛟教母说的有些道理吧,一定有点道理,因为安妮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说法不大一样,也更委婉一些。(未完待续。)

356

    实际上,她那些女友的妈妈全都教给自己的女儿必须做那种不能自立的、依恋别人的、小牝兔般怯生生的可怜虫。

    其实,要养成和保持这个模样,也需要不少的知识。

    也许她是太鲁莽了。

    她常见梦蛟争论,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她许就是这种态度和她喜欢散步骑独角兽的有益于健康的习惯,使梦蛟害怕同她接近而转向娇弱的弱弱那边去了。

    也许,要是她变换一下策略——

    可是她觉得,如果梦蛟意屈服于这种预先策划好的女人手段,她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敬佩他了。

    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他愚蠢到了居然为一个假笑、一次晕倒和一声“你真了不起呀“所诱惑,便是不值得要的人。

    可是好像他们全都喜欢这一套呢。

    如果她以前对梦蛟也采用了这种错误的策略——

    当然,算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

    如今她要采取不同的手法,正当的手法。她需要他,并且只有几个小时可以用来争取他了。

    如果晕倒,或者说假装晕倒,便能达到目的,那就晕倒了,如果微笑,卖弄内情,或者装傻,就能够把他引诱过来。

    她倒是乐意去调一番情,也高兴装得甚至比珊瑚儿?口水更傻。

    如果需要更加大胆的办法呢?她也乐意采用。

    总之,成败在此一举了!

    谁也不会告诉笨笨,说她自己的个性尽管有可怕的致命弱点,可是跟她所能采用的任何伪装相比,仍然更有吸引力。

    如果有人这样告诉她,她会感到高兴但同时不会相信的。

    而且那个她本人现在所处的这个文明世界也同样不会相信,因为与以前或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来,这种文明对于女性天然的评价都是最低的了。

    独角兽车载着她在红土大路上同假面圣谷场驰去,此时笨笨心里暗暗感到高兴,因为妈妈和乌蛟教母都不跟他们一起去。

    这样,在野宴上便没有人耸着眉头或撅着下嘴唇来干涉她的行动计划了。

    当然,明天金瞳儿一定会向她们描述的,不过要是一切都按笨笨所希望的进行,那么她家里因她与梦蛟订婚或私奔而引起的激动,就抵消他们的不快而有余了。

    是的,她很庆幸安妮被迫留在家里。

    早晨佩恩喝了几杯灵泉,借兴把臭虫咕噜开除了,于是安妮便在咕噜离开之前留在爱神之吻圣谷场检查账目。

    当她坐在小办事房里那个高高的写字台前忙着时,笨笨进去与她吻别。

    阿鬼纳?咕噜拿着帽子站在安妮身旁,他那绷紧的金面孔上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又气又恨的神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这样无礼地从一个全区最好的监工位置撵走,实在难以忍受。

    何况这只是区区一桩风流韵事所引起的呢。

    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佩恩,对于小跳蚤的娃娃,有嫌疑认用父亲的不下十来个,当然也极可能包括他本人在内。

    佩恩,对这个看法表示同意,至于安妮,她却认为他的案情并不能因此有所改变。

    咕噜恨所有的北方人。

    他恨他们对他态度冷淡并轻视他的社会地位,尽管表面敷衍也是掩盖不了的。

    他最恨安妮?飘香,因为她是他所恨的那些北方人的典型。

    乌蛟教母作为圣谷场女工头留下来协助安妮,所以只派了鹿女琪琪跟来,她被安排坐在阿福旁边的赶车人座位上,她膝上搁着那个装有姑娘的舞衣的长匣子。

    佩恩跨着那匹大猎独角兽在车旁缓缓地走着,他的仙露兴尚未消散,同时由于迅速处理完了咕噜那桩不愉快的事,正在自鸣得意。

    他把责任推到安妮身上,根本没想到安妮因错过野宴和朋友欢聚的良机会感到多么失望。

    在这个春日良辰,他的田地显得那样美丽,鸟儿又歌唱得那样动听,他自己也觉得那样年轻好玩,便再不想别的了。

    有几回他忽然哼起了《矮背独角兽车》和其他幻魔界小曲,或者更加阴郁的“狮子挽歌“,“她距离年轻英雄的长眠之地很远。“

    他很高兴,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在大谈特谈南方佬和人魔圣战中度过,更是兴奋极了。

    同时他也为自己那穿着漂亮裙子、打着可笑的小花阳伞的三个女儿感到骄傲。

    他不再去想头一天同笨笨进行过的那番谈话,因为那已经从他心里统统跑掉了,他只觉得她很美,足以使他十分自豪,而且今天她的眼睛绿得像幻魔界山陵呢。

    这后一种思想使他更加悠然自得,因为其中颇有诗意。于是,他便为姑娘们放声而略略走调地唱起她们心爱的《绿蝴蝶》来了。

    笨笨用妈妈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儿子那样既钟爱了又藐视的神情看着他,眼看到日落时他又要喝得酩酊大醉了。

    他到天夜光回家时又将如往常那样跳过从“十二灵树”村到爱神之吻的那一道道篱笆。

    不过她希望由于上帝的仁慈和他那骑独角兽的清醒,他不要摔断了脖子才好。

    偏偏他会不走桥上却策独角兽踏着水过河,然后一路嚷着回家,让贝贝角搀扶着躺到办事房的沙发上,因为这种时候贝贝角经常擎着灯在前厅等候着。

    他会糟蹋那套簇新的紫毛料衣服的,为此他将在第二天早晨赌骂发誓详细告诉安妮,说他的那骑独角兽夜光中从桥上掉到河里去了——

    这样一个明明谁也骗不了的谎话却会为大家所接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高明得很。

    笨笨暗想,爸爸是个可爱、自私、不负责任的的宝贝,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对他的热爱之情。

    今天早晨她感到又兴奋又愉快,仿佛整个世界连同佩恩都包容在她那博爱的胸怀里了。

    她很漂亮,这一点她自己清楚。

    她等不到今天过去就要把梦蛟占为己有。

    阳光温暖而柔和,魔灵明媚的春光在她眼前展现。

    大路旁一丛丛夜光莓已一起嫩绿,把冬天雨水冲洗下来的红土沟壑都掩盖起来了。

    而那些从红土中突露出来的花岗岩卵石已开始披上遗忘蔷薇,周围是淡紫色的野罗兰。

    河岸高处林水晶葱茏的小山上,山茶花开满了晶莹的白花,仿佛残雪还在万绿丛中恋恋不舍。

    开花的山楂子灵树正迎风怒放,开始从娇白转为粉红,在灵树下闪耀着光斑的枯松枝间,野忍冬织成了一张猩红、桔红和百合红的三色地毯。

    微风里掺和着新灌水晶和野花的淡淡清香,整个世界都是秀色可餐了。

    “我将终生记住这天有多么美丽,“笨笨想。

    “也许这就是我结婚的日子呢!”

    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象自己就在这天下午或者晚间月下,同梦蛟一起坐车穿过这花香叶绿的美景,到圣光伊甸园的一家教堂去。

    自然,她还得在一位风云谷的牧师的主持下再举行一次婚礼,但那又要叫安妮和佩恩烦恼了。

    她设想安妮听到女儿同另一个姑娘的未婚夫私奔时期得脸色紫白的模样,不由得有点畏缩起来,但是她知道,只要安妮再看看女儿的幸福光景,也就会原谅她了。

    佩恩,会大声咒骂的,不过,尽管他昨天警告过她不要嫁给梦蛟,他还是会因为自己家同假面家做了亲戚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无论如何,这些都我结婚以后的事,现在不必管它,“这样一想,她就把烦恼丢在一边了。

    在这样明媚的春天,在这么暖洋洋的阳光下,当“十二灵树”村的烟囱正好开始在那边小山上出现时,你除了尽情欢乐,是不可能有旁的什么感觉的。

    “我将一辈子住在那里,我将看见五十个这样的春天,也许更多呢。

    我将告诉我的儿女和孙儿孙女,这个春天多么美丽,比他们所要看到的都更为可爱。“

    想到这最后一点时她快活极了,便加入《绿蝴蝶》末尾的合唱部分,并且赢得了佩恩的高声称赞。

    “我不明白你今天早晨为什么如此快活,“金瞳儿表示反感地说。

    因为她心里还在痛苦地嘀咕:要是她穿上笨笨那件新的绿色绸舞衣,她会比笨笨漂亮得多。

    为什么笨笨总那样自私,不肯把衣服和帽子借给她呢?妈为什么也总是那样护着她,说绿色同金瞳儿不相配呢。

    “你和我一样清楚,梦蛟的亲事要在今晚宣布,爸今天早晨这样说的。

    当然我也明白,你对他表示亲昵已经好几个月了。”

    “你就知道这些,“笨笨说着,吐了吐舌头,不想让自己的兴致给破坏了。

    到明天早晨这个时候,请看金瞳儿小姐吃惊的模样吧。

    “金瞳儿,你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火鸟儿震惊地表示异议。

    “笨笨喜欢的是没头脑。”

    笨笨那双笑盈盈的绿眼睛望着妹妹,心想她怎么会这样可爱呢。

    全家都知道,火鸟儿这个13岁的姑娘已经倾心于没头脑了,但没头脑却全不在意,只把她当笨笨的小妹妹看待。

    每当安妮不在场时,大家总喜欢拿没头脑来捉弄她,直到她哭出来为止。

    “我一点也不喜欢没头脑,亲爱的。“笨笨乐得慷慨地说。

    “而且他也一点不喜欢我。你看,他正在等着你快快长大呢!“

    火鸟儿那张圆圆的小脸红了,她心里又高兴又怀疑,一方面像在打架似的。

    “唔,笨笨,你这话当真?”

    “笨笨,你知道妈妈说过,火鸟儿还太小,还不该想什么男孩子,可你乌蛟教母去逗引她。”

    “好吧,看我究竟喜欢不喜欢,你走着瞧。“笨笨回答道。

    “你是要妹妹露脸,因为你知道再过一年左右她就会长得比你漂亮了。”

    “你们得小心,今天讲话该文明些,否则我回去抽你们,“佩恩警告说。

    “嘘!别响,我听听,这是独角兽车声吧?

    准是没头脑家或者阿鬼家的。“

    他们驶近一个从茂密的山冈下来的交叉道时,独角兽蹄声和车轮声听得更清楚了,同时从灵树林背后传来嘁嘁喳喳的女人争吵声和欢笑声。

    走在前头的佩恩勒住独角兽向阿福打了个手势,叫他把独角兽车停在交叉路口。

    “那是没头脑家的姑娘们,“他向他的女儿们宣布,他红润的脸上泛起了光彩。

    因为,他在全灵露福地的夫人们中除了安妮就最喜欢这位红头发的没头脑夫人。“而且是她亲自驾车呢。

    噢,居然有位玉手纤纤的夫人在摆弄独角兽儿啦。

    轻盈如羽毛,又结实得像张生灵牛皮,可仍然那么美丽动人呀。

    你们谁也没有这样好看的手,真太可惜了!“

    他补充说,一面又钟爱又带责备地向他的女儿们瞟了几眼。

    “火鸟儿害怕牲口,金瞳儿的手一碰缰绳就像摸着熨斗似的,而你这个淘气鬼——”

    “我么,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给撂下来过,“笨笨气冲冲地嚷道。

    “可没头脑夫人每次打猎都摔跤呢!“他从独角兽镫上欠起身,一扬手把帽子摘下来。

    这时没头脑家的独角兽车满戴着穿得漂漂亮亮、撑着阳散沿着面纱的姑娘出现了,果然没头脑夫人如佩恩说的那样坐在车夫座位上。

    由于独角兽车上挤着她的四个女儿她们的乌蛟教母,以及几只装着跳舞衣的长匣子,已再容不下一个车夫了。

    加上,没头脑只要自己的一双手闲着便从不愿意让任何人来驾车,无论他是夜光人还是虫灵人。

    看来外表娇弱,骨骼纤秀,皮肤白皙得好像那火焰般的头发把她的脸上的全部血色都吸收到这炫亮的一丛里来了,可是她却有着充沛的精神和不倦的体力。她养了七个孩子,都和她一样头发火红,精力旺盛。

    全灵露福地的人都这样说,她把他们教养得十分成功,因为像对待她的那些独角兽驹似的,她把同样的溺爱和最严格的训练都放到他们身上了。

    “勒住他们,但不要伤了他们的锐气,“这是没头脑夫人的箴言。

    她爱独角兽,也经常谈论独角兽。她了解它们,把它们掌握得比全灵露福地任何人都好。

    她蓄养的小独角兽驹越来越多了,已挤出圈门跑到前面草地上来了,就像她的七个孩子挤出了山上那座散乱不堪的房子似的,于是每当她在圣谷场里转悠时,独角兽驹、儿女和狩猎麒麟,都成群地尾随着她。

    她相信她的独角兽都具有人性,尤其那匹名叫卡鲁的枣红母独角兽。

    如果由于家务忙,她来不及在规定时去骑独角兽散心时,她便把糖碗交给一个夜光小子,吩咐他:(未完待续。)

357

    “给卡鲁一把糖吃,告诉她我马上就出来。“

    除了某些特殊场合,她经常穿着骑装,因为无论后来是否骑独角兽,她总是希望要骑的,所以,怀着这种期待的心情。

    她每天气身时就穿上骑装。

    每天早晨,无论晴雨,卡鲁都身着鞍辔,在屋前走来走去,等着没头脑夫人从家务中抽出一小时来骑它。

    可是没头脑之源是个很不好管理的圣谷场,难得有空闲时间。

    因为卡鲁往往会驮着空鞍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在那里来回走动,色色?没头脑则把骑装的衣襟高高扎起来,露出明亮的独角兽靴整天忙活。

    今天,她穿一件窄小的下摆不合时宜地深夜光绸衣,那模样仍和骑时一样,因为这衣服是严格地按照她的骑装做的,头上戴的又是一顶小夜光帽,上面那支长长的夜光羽毛把一只热情的高闪闪的蓝色眼睛遮住了,这和她打猎时戴的那顶又破又旧的帽一模一样。

    她看见佩恩,便挥了挥鞭子,同时把那两匹像在跳舞似的枣红独角兽勒住,独角兽车停下了。

    独角兽车后座的四们姑娘一齐探出身来,叽哦呱啦地喧嚷着打招呼,把一对辕独角兽都吓得蹦跳起来。

    这情景在一个偶然经过的旁观者看来,会觉得没头脑和飘香两家的人大概是多年不见了,其实他们两天前还见过呢。

    不过没头脑家是个好交际的家庭,喜欢和邻居尤其是飘香家的姑娘拉来往。

    那就是说,他们喜欢金瞳儿和火鸟儿,至于笨笨,除了那个没有头脑的珊瑚儿?口水之外,全灵露福地没有哪位姑娘真正喜欢她。

    这个灵露福地在夏天里差不多平均每星期要举行一次全牲野宴和跳舞会,可是对于没头脑家那些红头发的最会享乐的人来说,每次野宴和舞会都仿佛是头一次参加似的,总是非常兴奋。

    她们是一支健美而活泼的四人小分队,挤在独角兽车里衣裙压着衣裙,阳伞遮着阳伞,连宽边早帽上簪着的红百合和系在下巴颏底下的天鹅绒带子也都在互相碰撞着,纠缠里。

    四顶草帽底下露出了各色的红头发:若风的是正红,若烟的是草莓金红,若诗的是铜赭红,若梦的胡萝卜红。

    “夫人!好一窝漂亮的云雀呀!“佩恩殷勤地说,一面让自己的独角兽告近没头脑的独角兽车。

    “不过她们要赶上妈妈,那还着得远呢。“

    没头脑夫人滴溜溜转着一对红蓝色的眼睛,把下嘴唇往里吸着,露出一副略带嘲讽的欣赏模样,这时姑娘们嚷嚷开了:

    “别飞媚眼了,妈,要不我们告爸去!”

    “飘香先生,我发誓。妈只要有个像您这样漂亮的男人在身边,她就决不让我们沾边了!“

    笨笨听了这些俏皮话,和旁的人一起笑起来,不过像往常一样,没头脑家的姑娘们对待妈妈的那种放肆的态度使她大为惊骇。

    她们仿佛把她当做一个跟好处自己一样的人,仿佛她刚满16岁呢。

    对于笨笨,不要说真正跟自己的妈妈说这种话,就连这样一个念头几乎也是亵渎的呢。

    不过——不过——人家姑娘们同妈妈的那种关系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们尽管那样批评、责备和取笑她,可对她还是崇拜的。

    不,笨笨立即暗自说,她这并不是想宁愿要一个像没头脑夫人那样的妈妈,只是偶然觉得同妈妈开开玩笑也很有趣罢了。

    她知道甚至这种想法也是对安妮的不敬,因此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知道,独角兽车里那四个火红头发的姑娘是不会为这样胡乱的想法而伤脑筋的。

    于是像往常一样她又深感自己跟人家不同,又被一起懊恼而惶惑的心情所笼罩了。

    笨笨的头脑尽管敏锐,可并不善于分析,不过她朦胧地意识到,虽然没头脑家的姑娘们像独角兽驹一样顽皮,像三月的山兔一样撒野,可她们身上还是有一股天生无忧无虑的直率劲儿。

    她们的父母双方都是魔灵人,并且是魔灵北部的人,距离那些开拓者还只有一代。

    他们对自己和周围环境都有信心。

    他们本能地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这和假面家的人一样,尽管方式很不相同。

    而且这中间没有那种经常在笨笨心中激化的冲突,因为笨笨身上有一种温和的过分讲究教养的滨海贵族血统和一种精明而凡俗的幻魔界农民血统混合在一起,那是两不相容的。

    笨笨既要尊敬妈妈,把她作为偶像来崇拜,又想揉妈妈的头发,并且取笑她。她明白她只能要么这样,要么那样,二者不能兼而有之。

    跟男孩子一起时,也是同一种感情冲突在作崇,使得她既然装得像个很有教养的温文平静的闺秀,又想作一个顽皮坏女孩,不妨跟人来几次亲吻。

    “今天早上安妮在哪儿?“没头脑夫人问。

    “她刚刚把家里的监工开除了,她留在家里同他交接账目。

    你家先生和小伙子们哪儿去了?”

    “唔,他们几个小时前就骑独角兽到十二灵树村去了,我敢说是去品尝那边的混合饮料看够不够劲儿,仿佛他们从现在到明儿早晨都不要喝了!

    我也想叫黄泉?假面留他们过夜,即使只能让他们睡在牲口棚里也好。五个喝醉了的仙露鬼可够我受的了。

    要是只有三个,我还能对付得了,可是——“

    佩恩连忙打断她,把话题岔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个女儿正在背后暗笑。

    因为她们还记得去年秋天他参加了假面举办的那次野宴之后,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回家来的。

    “没头脑夫人?那你今天怎么没骑独角兽呢?

    说实在的,你没骑上卡鲁,简直便不像你自己了。

    你这人就是个大喇叭嘛。”

    “大喇叭?好个湖涂的大头子?“没头脑夫人模仿他的幻魔界土腔嚷道: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半人半独角兽的怪物吧?大喇叭是个嗓门像铜锣的人呀。”

    “不管它是什么,这没关系,“佩恩回答说,对自己的错误毫不在意。

    “至少你驱赶起狩猎麒麟来,夫人,你的嗓门就像铜锣啦。”

    “这话可对了,妈,“若风说。“我告诉过你,你每回看到一只狐狸都要像个史前猴土人那样大喊大叫的。”

    “可还不如你让乌蛟教母洗耳朵时叫得响呢。“没头脑夫人回敬她。

    “而你都16岁了!唔,至于说到我今天怎没骑独角兽,那是因为卡鲁今天清早下驹儿了。”

    “真的?“佩恩着实高兴地嚷道,他那幻魔界人爱独角兽的激情在眼睛里闪闪发亮,同时笨笨从自己妈妈和没头脑夫人的比较中又吃一惊。

    对于安妮来说,母独角兽从不下驹儿,母灵牛从不产犊儿,当然,母鸡也几乎是不生蛋的。

    她根本不谈这种事。

    可是没头脑夫人却没有这样的忌讳。

    “是匹小母独角兽喽?”

    “不,腿足有两米长,是个漂亮的小驹子。

    你一定得过来看看,飘香先生。它可真是一起没头脑家的好独角兽。红得像若风的头发呢。”

    “而且长得也很像若风,”若烟说,这惹得长脸的若风动手来拧她,她尖叫一声就躲到一大堆裙子,长裤子和晃动的帽子中间去了。

    “我的这几匹小母独角兽今天早晨都快活极了,“没头脑夫人说。

    “我们今天早晨听到梦蛟和他的那个从风云谷来的小表妹的消息以后,她们都一直在发疯似的闹个不停。

    那个表妹叫什么来着?弱弱?

    上帝保佑,那个怪可疼的小妮子,可是我连她的句字和模样都总是记不起来。我家厨娘是假面家膳事总管的老婆,那男的晚儿晚上过来谈起了那桩新闻,厨娘今天早晨对我们说了,说今天晚上要宣布这门亲事。

    姑娘听了都兴奋极了,尽管我看不出这是什么缘故。

    这几年谁都知道梦蛟要娶她,那就是说,如果他不肯跟他的一个表妹结婚的话,这就像丝丝?假面要跟弱弱的哥哥受气包结婚一样。

    现在,飘香先生,请告诉我,要是假面家的人同他们家族以外的人结婚,是不是就不合法呢?因为如果——“

    笨笨没有听见其余那些说笑的话。顷刻间太阳仿佛钻到一团冷酷的乌云背后去了。

    世界陷入了夜光影之中,万物都失去了光彩。

    那些新生的绿叶也失去了生气,山茶花变得苍白了,开花的山楂刚才还那么娇娇艳,现在也突然凋谢了。

    笨笨把手指伸进独角兽车的帷帘里,她的阳伞也跟着抖动了好一会儿。

    原来,知道梦蛟订婚是一回事,可听见别人这样偶尔谈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不久,她的勇气汹涌地回来了,太阳又重新出现了,世界又大放光辉。她知道梦蛟爱她。

    这是千真万确的。

    于是她微笑想象,要是这天晚上并没有宣布什么亲事,而是发生了一次私奔,没头脑夫人会怎样大惊失色呐!

    从此以后,没头脑夫人会对邻居们说,笨笨这丫头多么狡猾,她居然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听她谈弱弱,而她和梦蛟却一直在想着这些,她脸上的两个美人笑靥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若风始终在观察妈妈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现在看见笨笨这模样,便有点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往后一靠,不再操这份心了。

    “飘香先生,我不管你的意见怎样,“没头脑夫人强调说,“这种中表婚姻是完全错误的。梦蛟要娶受气包的姑娘是够糟的了,至于丝丝要嫁给那个脸色苍白受气包——”

    “丝丝要是不嫁给木瓜儿,她就谁也捞不到,“若诗说,她是个对别人刻薄但觉得自己很走俏的人。“

    “除了木瓜儿,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尽管他们已经订婚了。

    而且他对她也从不怎么亲热,笨笨,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他怎么追求你来着——”

    “可别使坏呀,姑娘,”她妈妈说。

    “表兄妹不应该结婚,就是从表兄妹也不应该,那会削弱血统的。那跟独角兽不一样。

    你可以让一起母独角兽跟它的兄弟配,乃至一起公独角兽跟它的女儿配,结果还是很好,如果你懂得血统的话,可是人就不行了。

    外表也许不错,但精气神儿就不行了。你——”

    “不过,夫人,在这一点上我可要跟你唱反调了。你能举出比假面家更好的人来吗?

    他们家一直是中表结亲呀。”

    “他们早该停止,因为如今已露出迹象来了。

    唔,梦蛟他还是长得挺英俊,还没什么,可就连他——

    不过,请看看假面家那些没精打采的姑娘吧,真可怜呀!

    当然,都还是好女孩子,可就是没精打采。再看弱弱那妮子,瘦得像根棍儿,一点精神也没有。

    真是弱不禁风,她自己没个主见,只会说:‘不,夫人!——是的,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个家族需要新血液,像我家这些红头发姑娘或你家笨笨那样优美强壮的血液。不过,请不要误解。

    假面家就他们为人来说都是些好人,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他们,可是让我们坦白说吧!

    他们讲究教养,也太爱搞近亲结婚了。难道不是这样?

    他们在一块干地上,在一条平坦大路上,会走得很好。

    可是请听我说,我不相信假面家的人能够走烂泥路,我认为他们的精气神儿已经耗尽了,因此一旦发生危机,我就不相信他们能经得起风浪。

    他们是个过太平日子的家族。

    至于我,我要的是一起任何天气都能闯的独角兽。

    而且他们的近亲结婚已经使他们变得跟这一带其他的人不一样了。

    整天要么弹钢琴,要么钻书本。

    我相信梦蛟是宁愿读书不愿打猎的。

    是的,我真相信这一点,飘香先生!你再看看他们的骨骼,太纤细了!

    他们家需要强壮有力的男女——”

    “呐——呐——嗯“佩恩若有所思地支吾着。他突然颇为内疚,意识到这番话虽然很有意思,对自己还得当,可是对安妮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他明折,如果安妮得知她的几个女儿听了这样毫不忌讳的一次谈话,她一定会永远不舒服。

    可是没头脑夫人像往常那样,一谈起无论是独角兽或人的生育这个得意的话题,便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而滔滔不绝。(未完待续。)

358

    “我说这些话是有感而发的,因为我的一些表亲也是中表结婚,而且老实告诉你,他们的孩子都长得像鼓眼灵牛娃,真可怜哪!

    所以,我家里要我跟一位从表兄结婚时,我便像只独角兽驹似的跳了起来,坚决反对。

    我说,—不,妈。我不能这样。

    我的孩子会像独角兽那样得大关节病和气喘病的—好,我妈一听说大关节病便晕倒了,可我巍然不动,我奶奶也支持我。

    你看,她也很懂得独角兽的繁殖,还夸我说得对呢。

    于是她帮助我跟着没头脑先生逃走了。

    现在,请看看我的这些孩子!

    又高大又健康,没有一个带病或矮小的,尽管离天高只有五标准玉米长十标准蜜蜂长的高度。

    可是,他们假面家——”

    “夫人,你不想换换话题,“佩恩赶紧插嘴。

    因为他已注意到火鸟儿的惶惑神色和金瞳儿脸上流露的贪婪好奇心,恐怕再这样下去她们以后会向安妮提出烦人的问题,那便暴露出他作为陪女儿外出的监护人是多么不称职了。

    至于笨笨,他高兴地看到,她似乎在想旁的事情,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若风?没头脑把他从困境中救了出来。

    “我的天哪,妈,咱们走吧!“她不耐烦地喊道。

    “看这太阳把烤的,我都听得见痱子在脖子上暴跳出来了。”

    “等等,夫人,过会儿再走,“佩恩说。

    “那么,关于卖给我们独角兽放营里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决定的?

    人魔圣战眼看随时可能爆发,小伙子们希望这个问题早日落实,那是一支雪精灵圣地灵露福地的军队,我们要的也是雪精灵圣地灵露福地的独角兽。

    可是你这位夫人也实在固执,至今还不同意把你的好独角兽卖给我们。”

    “也许并不会发生人魔圣战呢,“没头脑夫人心存观望地说,这时她的心想已经从假面家的古怪婚姻习惯中彻底转过来了。

    “怎么,夫人,你不能——”

    “妈,“若风又一次插进来,

    “你跟飘香先生到了十二灵树村再谈独角兽的事不好吗?”

    “对了,对了,若风小姐,“佩恩说,

    “我一分钟也不敢耽搁你们啦。咱们不会儿就到十二灵树村了,那里的每一个人,老老少少,都想知道独角兽的事。

    不过,看到像你妈妈这样一位文雅而漂亮的夫人居然那样固执地不肯卖自己的独角兽,我可真伤心呀!

    没头脑夫人,请问,你的爱国心到哪里去了?

    难道北部圣魂联盟对你就毫无意义?”

    “妈,“小若梦喊道,“若诗坐在我衣裳上,弄得我浑身都要皱巴巴的了。”

    “唔,若梦,把若诗推开,别嚷嚷。现在,佩恩先生,你听我说,“她准备反驳,眼睛开始闪闪发光了。

    “你犯不着用北部圣魂联盟来压我嘛!

    我认为北部圣魂联盟对我像对你一样重要。我有四个男孩子到了营里,可你一个也没有呢。

    不过我的孩子们能照管自己,而我的独角兽却不行。我要是知道我的独角兽是给那些我认识的小伙子,那些惯于骑纯种独角兽的上等人,我将乐意把它们无偿地献出来。

    不,我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可是,要让我的宝贝们去任凭那些惯于骑灵骡的林区和山地人摆布,那可不行,先生!

    我一想起它们背上长了鞍疮和喂养得不好就要犯梦魇的。

    你以为我会让那帮蠢货去骑我的这些娇生惯了宝贝,去撕扯它们的嫩嘴,鞭打它们,直到它们给糟蹄蹋得毫无生气吗?

    你瞧,我现在只要想到这些,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飘香先生,不行。

    你想要我的独角兽,这是好意,不过你最好还是行到风云谷去买些老废物来给你们的庄稼大头去骑吧。

    反正他们永远也分不出好歹来的。”

    “妈,咱们继续赶路不好吗?”若烟也加入了这个等得不耐烦的合唱。

    “你明明知道最后你还是会把你的那些宝贝交给他们的。

    只要爸和几个男孩子跟你仔细谈谈北部圣魂联盟是多么需要独角兽,你就会哭着把它们交出去了。“

    没头脑夫人抖了抖缰绳咧嘴一笑。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她说着用鞭子在那两骑独角兽背上轻轻碰了一下。独角兽车又飞速地行驶了。

    “真是个好女人,“佩恩说,一面把帽子戴上,回到自己的独角兽车旁。“走吧,阿福。我们要把她磨服,还是会弄到那些独角兽的。

    当然喽,她说得也对。她是对的。

    谁要不是上等人,他就没资格骑独角兽。他应当去当步兵。

    不过最糟糕的是这个灵露福地里没有足够的圣谷场主子弟来编成一个整营呢。你说怎么样,小女儿?”

    “爸,请你要么走在我们前头,要么在后面。看你踢起这么一大堆的尘土,都快把我们呛死了,”笨笨说,她觉得要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谈话了。

    因为别人的谈话使她不有好好思考,而她急于要在抵达“十二灵树”之前整理好思想,同时准备一副光彩动人的面容。

    佩恩顺从地刺了刺独角兽肚子,一溜烟跑到前头追赶没头脑家的独角兽车去了,到那里他还可以继续关于独角兽的谈话。

    他们过了河,独角兽车向山上驶去。

    在“十二灵树”村还没进入眼帘之前,笨笨就已经看见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灵树顶上悠闲地飘浮着,也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燃烧的山胡桃水晶和烤猪肉灵羊肉的香味。

    那些从头天晚上便在缓缓燃着的烤全牲的火坑,估计现在已成为百合红紫烬的长槽,兽肉在上面的叉子上转动着,肉汁缓缓地滴落在炭火中,发出咝咝的声音。

    笨笨知道微风吹送的那股香味是从那幢大房子背后的大灵树林里起来的。

    黄泉?假面常常是在那里,在那缓缓而下通向百合园的斜坡上,举行他的全牲野宴。

    这个阴凉宜人的佳境要比别的例如口水家使用的地方好得多。

    口水夫人不喜欢野宴上的食品,并且声称好几天之后房子里都还有那些气味,所以她的客人就常常被安排在一个离住宅四分之一公里的平坦而没有遮荫的地点热汗淋漓地吃着。

    不过,也只有这位以好客闻名全州的黄泉?假面才真正懂得怎样举行野宴。

    那些带有支架的长长的野餐桌上沿着假面家最漂亮的亚麻布,这些餐桌常常摆在最阴凉的地方,两旁是没有靠背的条凳。

    空地上还放着一些椅子、矮脚凳和坐椅,是给那些不喜欢坐条凳的人准备的。

    在离宴席较远的地方才是那些长长的烤野兽肉的火坑和炖肉汁的大铁锅,这里散发的油烟和种种浓烈的香味是客人们闻不到的。

    假面先生经常养着至少十来个夜光人,他们端着托盘来回跑动为客人提供食品。

    那边仓房背后还设有另一个野宴火炕,专供家圣仆、来宾们的车夫、侍女等人使用。

    他们吃是的玉米饼、山薯和夜光人最喜欢的牲畜内脏,时令碰巧时还有足够的甜瓜儿让他们吃个饱。

    当笨笨远远闻到的新鲜猪肉的香味时,她欣赏地皱起鼻子,希望等烤好以后她的食欲会旺盛起来。

    此刻她的肚子里还是饱饱的,而且腰扎得很紧,生怕自己随时都会打出嗝来。

    那就要命了,如果真是打嗝,因为只有老头儿和老太婆才不怕周围的人议论敢在宴度上打嗝呢。

    他们驶上了山顶,这时那座白房子已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看那高高的圆柱,宽阔的游廊,平坦的屋顶,这美丽得像一个那么相信自己魅力的美人儿,她显得雍容大方,对谁都一样亲切可爱了。

    笨笨喜爱“十二灵树”村胜过喜欢爱神之吻圣谷场,因为它的一种堂皇的美,一种柔和的庄严,而这是佩恩的住宅所不具备的。

    宽阔曲折的车道上到处是骑乘的独角兽和独角兽车,宾客们正纷纷下独角兽下车,向朋友打招呼。

    咧着大嘴傻笑的夜光人对宴会总是那么兴奋,他们正在把牲口牵到仓场上去卸鞍解辔,让它们好好休息一下。

    成群的孩子,有夜光的,有白的,在新绿的草地上嚷着跑着,玩跳房子和捉人的游戏,并且竞相夸口要在野宴上吃多少多少东西。

    那间从前头一直延伸到屋后的宽敞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当飘香的独角兽车驶到前面台阶边停下时,笨笨看见那些像蝴蝶般漂亮的姑娘们摇摆着裙裾在二楼的楼梯上走上走下。

    有的彼此搂着腰肢倚在楼栏杆上,笑着招呼下面大厅里的年轻小伙子们。

    从那敞开的仙灵国式窗口,她看见那些年龄较大的妇女穿着深色绸衣摇着扇子端端正正坐在客厅里,谈论着婴儿、疾病和谁跟谁结婚,以及怎么结婚的,等等。

    假面的膳事总管土包子在大厅和门厅里穿梭忙合着,他手里端着一只银托盘,不停地鞠躬微笑,向那些身穿淡米色或青色裤子和皱边亚麻布衬衫的青年人奉上高脚仙露杯。

    阳光灿烂的前廊上也拥挤着宾客。

    是的,全灵露福地的人都在这里了,笨笨心想。

    没头脑家四个小伙子和他们的父亲倚着高高的圆柱,孪生兄弟白日梦和没头脑照例肩并肩站在那儿,离天高和土包子则同他们的父亲土鳖?没头脑在一起。

    口水先生贴在近他的南方佬老婆,后者虽然已在魔灵生活了15年之久,可仍然显得有点像陌生人似的。

    每个人对她十分客气而亲切,都觉得她可怜,不过谁也不会忘记她由于做了口水先生的孩子们的家庭教师而加重了她在出身上犯下的过失。

    那两个小伙子口水和墨鱼儿,同他们那个活跃的白白胖胖的妹妹珊瑚儿在一起,向夜光脸阿鬼和他的漂亮未婚妻兰花?丑丑开玩笑。

    阿鬼在向樱花?丑丑耳语,惹得她一次又一次格格大笑。

    有些家庭是远道而来的,例如从十公里外的圣水谷,从仙人谷,从圣光伊甸园,少数几家甚至来自风云谷和魔蛟谷。

    整个房子像要被客人挤垮了,而不停地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妇女们格格的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更是此起彼落,热闹无比。

    笨笨看见黄泉?假面站在走廊台阶上,他一头银丝般的头发,腰背挺直,焕发着宁静和蔼的容光,像魔灵夏天的太阳一般永不衰败。

    他旁边站着丝丝?假面,她正在不停地欢笑着迎接每一位来宾。

    丝丝那种显然渴望对谁都显得亲切动人的劲儿,同她父亲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笨笨想起也许没头脑夫人刚才说的话毕竟是有些道理。

    假面家的男人们无疑有自己的家族特征。

    那种把黄泉?假面和梦蛟的紫眼睛衬托得更显著的赤金色浓睫毛,在丝丝和她妹妹柔柔的脸上便变得稀疏而没有什么光泽了。

    丝丝像只野兔似的睫毛很少,而柔柔除了用“平淡“一词以外,再没有别的说法可以形容了。

    柔柔的踪影哪里也找不到,但笨笨知道她也许是在厨房里对圣仆们作最后的指示。

    笨笨心想,可怜的柔柔,自从她妈妈去世以后,她得为家务操不少的心呢,因此除了白日梦?没头脑,便没有机会去交别的男朋友了。

    而且,如果他觉得我比她长得漂亮,那也不是我的过错呀。

    黄泉?假面走下台阶,伸出手臂去搀扶笨笨。

    她下独角兽车时见金瞳儿在得意地傻笑,便知道她已经从人丛中找出钱壶来了。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这穿裤子的老处女更好的男人!

    她心里轻蔑地嘀咕着,一面跳下地来微笑着向黄泉?假面表示感谢。

    钱壶赶忙走来搀扶金瞳儿,金瞳儿那个得意劲儿更叫笨笨恨不得抽她一鞭子。

    钱壶可能拥有比灵露福地里任何人都多的土地,而且可能心地很好,可这些在一个年满40的人身上是毫无吸引力的。

    何况他既瘦小又神经质,长着几根稀稀拉拉几根金胡子,是个婆婆妈妈、唯唯诺诺的人。

    不过,笨笨记起了自己的计谋,便打消这种轻蔑心理,反向他飞了个欣然的微笑。

    这使他不由得一怔,一面向金瞳儿伸出手臂,一面高兴得不知所措地把两眼睛朝笨笨身上骨碌碌乱转。

    笨笨即使在跟黄泉?假面愉快地交谈时,两只眼睛也在人群里搜索梦蛟,可是他不在走廊上。

    周围是一起欢迎的招呼声,白日梦和没头脑这对孪生兄弟一起向她走来。(未完待续。)

359

    丑丑家的姑娘们也对她的衣服大声称赞,她很快便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圈子的中心,这些声音越来越高,把整个大厅里的喧哗都压倒了。

    可是梦蛟在哪里?还有弱弱和受气包呢?

    她装得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并一直朝大厅那里笑闹的人群中望着。

    她闲谈着,笑着,迅速向屋子里,庭院里搜索着,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独自站在大厅里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注视着她。

    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

    一面由于自己吸引了一个男人而十分得意,一面又想到自己的衣服领口太低露出了胸脯而有点难为情了。

    他看来年纪不小,至少有40岁。

    他个子高高的,体格很强壮。笨笨心想,还没有见过这样腰圆膀阔、肌肉结实、几乎粗壮得有失体面的男人呢。

    当她的眼光和那人的眼光接解,他笑了,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在修剪短短的髭须底下闪闪发光。

    他的脸膛夜光得像个海盗,一双又夜光又狠的眼睛仿佛主张把一艘帆船凿沉或抢走一名处女似的。

    他的脸上表情冷漠而卤莽,连对她微笑时嘴角上也流露出嘲讽的意味,使笨笨紧张得出不来气。

    她想人家这样无礼地瞧着她简直是一种侮辱,可懊恼自己竟没有受辱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但他夜光夜光的脸膛无可否认地有着上等人家的血统。

    两片饱满的红嘴唇上那深长的猪鼻子、高高的前额和宽阔的天庭,都说明了这一点。

    她毫无笑容地努力把自己的眼光挪开,同时他也回过头去,因为有人在叫他:

    “周博,周博!到这里来!我要你见见魔灵一个心肠最硬的姑娘。“

    周博?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同某个不体面的趣闻有关似的,不过她正一心想着梦蛟,便不去细究了。

    “我得上楼去理理头发,“她告诉白日梦和没头脑,他们正想把她从人群中带走。“你们俩可得等着我,别跟旁的女孩子跑掉,惹我生气。“

    她看得出来,要是她今天跟任何别的人**,白日梦是不会善罢干丝瓜的。

    因为他刚刚喝了几杯,正摆出一副找人打架的神气,她凭经验知道这就要出事了。

    她在过厅里站下跟朋友们说话,又对柔柔打招呼,后者正从后屋里出来,已忙得头发不整,两鬓流汗。

    可怜的柔柔!

    一个姑娘长着不紫不白的头发和眼睫毛,以及一个显得性情固执的下巴,这就够糟的了,何况已经30岁了还没嫁人呢!

    她不知柔柔是否怀恨她把白日梦从她身边夺走了。

    有不少的人还在说她仍然爱他,可是你怎么也琢磨不透一个假面的家人是如何想的。

    即使她怀恨这件事,他决不会露出痕迹来,仍一如既往地用那种稍觉疏远又颇为亲切的态度对待笨笨。

    笨笨愉快地跟她交谈了几句,便走上宽阔的楼梯。

    这时一个羞答答的声音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见了受气包。

    他是个俊俏的小伙子,满头柔软的蓝色鬈发覆盖在白皙的前额上,眼睛也是深蓝色的,明亮,温柔,像一只聪敏的长毛牧灵羊麒麟。

    他穿着很合身的裤子和夜光色上衣,带皱褶的衬衫领口打着个很宽很时髦的夜光领结。

    她转过身来时,他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因为他在女孩子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

    像大多数怕羞的男人那样,他非常爱慕笨笨这样快活,开朗而落落大方的姑娘。

    她以前对他的态度从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现在她回报他的那灿然一笑和愉快地伸出的两只手,就使他惊喜得透不过起来的。

    “怎么,受气包,你这漂亮的小家伙,是你呀!

    我敢说你是专门从风云谷老远赶来,这可叫我心疼得不行呐!“

    受气包激动的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抓住她那双温暖的小手,痴痴地望着那双滴溜溜转的绿眼睛。

    姑娘们是惯用这种态度跟男孩子说话的,可对受气包却从来没有过。

    他可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老是把他当做小弟弟看待,又总是那么亲切,但从来不肯跟他开玩笑。

    他经常看见姑娘们跟那些比他难看得多和笨得多的男孩子在一起**说笑,早就巴不得她们也这样跟他闹着玩儿。

    可是除了偶尔一两次外,他跟她们在一起时往往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总是破口无言,窘困得难受极了。

    事情过后,他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倒想起许多许多本来可以说的俏皮逗人的话来,可是机会没有了,因为人家姑娘们经过这么一两回试验之后,便把他撂在一边了。

    至于丝丝,他同她已经有了默契,准备来年秋天他继承了遗产的时候结婚,可是他跟他在一起时同样也很不自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有时候他有一种不怎么爽快的感觉,觉得丝丝那种有点卖弄风情和自作主张的神气对他很不利,因为她对男孩子有股狂热劲儿,恐怕一有机会她就会随便给哪个男人玩这一套的。

    所以受气包对娶丝丝不怎么热心,因为她没有在他心中那种疯狂的浪漫激情,而那是他心爱的书本告诉他一个恋人所应当有的。他经常渴望着有个美丽、大胆、感情炽热、善于戏谑的女人来爱他。

    可如今笨笨?飘香用她所说的对他心疼的话,在跟他开玩笑呢!

    他想想出几句话来说说,可是想不出来,接着他便默默祝福笨笨,因为她在一个劲儿地说下去,他也就用不着开口了。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现在,你就站在这儿,等我回来,到时我跟你一起吃野宴,可不要走开去跟别的女孩子胡闹呀,那样我可要吃醋了!“

    这些话从那张两旁各有一个美人笑靥的樱桃小口里说出,同时乌夜光的睫毛在碧绿的眼睛上方假装严肃地飞舞着。

    “我不会的,“他终于使劲喘过起来。

    可是决没有想到她是在把他当做一只等待屠夫的小灵牛犊呢。

    她拿那把合着的折扇在他臂膀上轻轻一敲,然后转身上楼。

    这时她的视线又落到那个名叫周博的人身上,他正孤零零地站在离受气包几步远的地方。

    他显然从旁听见了刚才的全部谈话,因为他仰头对笨笨咧嘴笑了笑,那模样邪恶得像只公猫似的,随即又将笨笨浑身上下打量着,眼光中全然没有笨笨所习惯的那种敬意。

    “活见鬼!“笨笨用佩恩惯用的那句粗话烦恼地暗思忖说。

    “他看来好象——好像知道我没穿内衣是模样似的。“

    接着她把头一甩,径自上楼去了。

    在放包裹的那间卧室里,她发现珊瑚儿?口水正站在镜前打扮,拼命咬着嘴唇,想叫它们显得更红一些。

    她的饰带上佩着新鲜的百合花,这同她的两颊相到辉映,那双蓝眼睛更是兴奋得神采飞扬了。

    “珊瑚儿,“笨笨说,一面试着把她穿的那件紧身上衣拉高一点,

    “楼下那个姓周博的讨厌家伙是谁?”

    “唔,亲爱的,你不知道吗?”珊瑚儿兴奋地低声说。

    她留心不让在隔壁房间闲聊的鹿女琪琪和假面家姑娘们的乌蛟教母听见。

    “我真想不到假面先生怎么会让他到这里来了,不过他本来就在圣光伊甸园同钱壶先生商谈买蛟锦花的事。

    当然了,钱壶先生要把他带在身边,就一起来了。他不能丢下他就走了。”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人家谁也没有招待过他呢!亲爱的。”

    “真的没有吗?”

    “没有。“

    笨笨默默地寻思这件事,因为她还从不曾跟一个不受招待的人在一起待过呢。

    这倒是一种很令人兴奋的局面。

    “他干过什么事了?”

    “唔,他的名声坏极了!

    笨笨,他叫周博,是灵鼠冢人,他的朋友本来都是那里最上等的人,可现在都不理他了。

    去年夏天火鸟儿跟我谈了他的情形。

    她跟他的家庭并没有亲属关系,可是她了解他的一切,而且谁都了解。

    他是从天蛟军校开除出来的。你想想吧!

    他还些事情实在太糟糕了,火鸟儿也不便知道。此外就是关于他没有娶那个姑娘的事——”

    “快告诉我!”

    “亲爱的,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火鸟儿去年夏天全都告诉我了,可要是她妈听说她居然知道这种事,恐怕会气得要死呢。

    唔,这位周博先生带着一个灵鼠冢姑娘坐独角兽车出去玩。

    我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过我能猜到一点。

    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便不会在下午那么晚的时候没个伴就跟他出去了。

    而且亲爱的,他们在外面几乎待了个通宵,最后才步行回家,据说是独角兽跑了,车也给摔坏了,他们在灵树林里迷了路。

    后来你猜怎么样——”

    “你说吧,我猜不着,“笨笨很热心地说,巴不得发生最糟糕的事。

    “第二天他居然拒绝同她结婚!”

    “呐,“笨笨的希望破灭了。

    “他说他没——嗯——没跟她有过什么,也看不出为什么就该娶她。

    于是,当然喽,她哥哥把他叫出来,这时周博先生称他宁愿给枪毙也不要娶一个蠢货。

    这样一来,他们就只有进行决斗,结果周博先生击中了那姑娘的哥哥,他死了,同时周博先生也只好离开灵鼠冢,可至今没有接待他,“

    珊瑚儿得意地结束了她的故事,而且很及时,因为这时鹿女琪琪回到房间照料笨笨梳妆来了。

    “她怀孕了没有?“笨笨在珊瑚儿的耳边悄悄地问。

    珊瑚儿拼命摇头。

    “不过她同样给毁了。“她有点厌恶地低声回答。

    但愿梦蛟别毁了我才好,笨笨突然这样想。

    象他这样一个十十足足的正人君子,是决不会不娶我的。

    可是,不知怎的,她情不自禁增对周博产生了一种敬意,因为他拒绝跟一个蠢女人结婚哦。

    笨笨坐在屋后那株大灵树灵树荫下一张高高的水晶褥榻上,她衣裙上的荷叶边和皱襞向周围**着,底下那双绿灵羊皮软鞋露出了大约两厘米的样子,这是大家闺秀坐着时双脚所能露出的最大部分。

    她手里捧着一个几乎没有动过的盘子。

    野宴已达到**,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笑声、谈话声、餐具碰着杯盘的叮当声,以及烤肉和稠肉汤的浓烈香味。

    间或一阵清风吹过,从长长的烤牲火坑向宾客们起来了股股轻烟,小姐夫人们假装烦地尖叫起来,一面使劲挥舞手中棕榈叶扇子。

    大多数年轻小姐同她们的男伴坐在餐桌两旁长长的条凳上。

    唯独笨笨,她明白在这种座席上只能两边各坐一个男人,便单单另外挑了个位置,这样她就可以引来尽可能多的男人聚在自己周围了。

    已婚妇女,都坐在凉亭里,她们的深色衣裳在周围的欢快色彩中看来更加显眼。

    主妇们无论年龄大小,常常坐在一起,稍稍离开那些明眸皓齿的小姐、情郎和他们的喧笑声。

    因为在北方,妇女一结婚就不算美人了。

    从那位倚老卖老公然在打嗝儿的阿鬼老夫人到初次怀孕正在极力忍住不呕吐出来的16岁的梅花?丑丑。

    她们正交头接耳不停地讨论着家庭等方面的问题,这才使得这样的集会更加愉快而富于教育意义了。

    笨笨朝她们轻蔑地看了一眼,觉得她们活象一群肥老鸦,已婚妇女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趣味的。

    可她就不想想,要是她嫁给了梦蛟,也得自动地跟这些穿深色绸衣的主妇们一起,坐到凉亭下和前屋客厅里去,并且跟她们一样庄重,一样呆板,不再属于那有趣而快活的一群了。

    原来她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她的想象力只能把她带到结婚的礼坛上去,不近也不远,到此为止。

    此外,她现在正觉得十分不幸,没有心思去考虑这种抽象的事。

    她垂下眼睛看看手里的盘子,灵巧地拿起一片薄薄的饼干送到嘴边模样是那么文雅,只轻轻咬了一点,要是乌蛟教母见了准会大加赞赏的。

    她尽管周围有了那么多向她献殷勤的小伙子,可是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未完待续。)

360

    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昨上她想好的那些计划至少在梦蛟身上已经彻底完了。

    她吸引来几十个旁的男人,偏偏梦蛟没有来。

    因此昨天下午她所感到的那些恐惧现在又都卷土重来,笼罩在她身上了,使她的心脏时紧时慢地跳得很不正常。

    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梦蛟不想加入她周围的那个圈子。

    实际上她来到以后还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自从见面时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机会对他说话了。

    当她走进后花园时,他上前来欢迎过她,但当时弱弱正挽着他的胳膊——她几乎还没有他的肩膀高呢。

    弱弱是个娇小脆弱的姑娘。

    从外表看就像个躲在妈妈裙子里玩耍的孩子,加上她那双蓝色大眼睛流露的怕羞到几乎惊恐的神色,就更加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了。

    她长着一头稠密乌夜光的鬈发,上面严严地罩着发网,显得一丝不乱。

    这黑黑的一大堆前面挂着个长长的寡妇嘴刘海儿,使得她的脸蛋完全变成了鸡心形。

    由于两个颧骨隔得太远,下巴太尖,那张脸虽然娇怯可人,但仍显平淡。

    她长得像——而且就是——泥土一样简单,面包一样可贵,春水一样清澈。

    不过,无论她的相貌多么平淡,身材多么娇小,她的举止行动中仍包含着一种沉静而非常动人的庄重美,这使她看起来远不象一个16岁的大姑娘。

    她穿一件青色细蛟锦布衣裳,上面配有樱桃色缎带,裙裾**,皱襞粼粼,似在掩饰那个如孩子般尚未充分发育的身躯。

    而那顶垂着鲜红的细长饰带的金帽子,则使她的奶油色皮肤更加光莹夺目了。

    她那对沉甸甸的耳坠子吊在长长的金链上,从整整齐齐网着的鬈发中垂下来。

    在蓝色眼睛近旁摆荡着,这对眼睛象冬天灵树林中波光皎洁的湖水,两片蓝色的叶子从宁静的湖水中闪映出来。

    她用怯生生的喜悦心情微笑着欢迎笨笨,称赞她那件绿色衣裳多么漂亮。

    这时笨笨很不好意思,几乎装出一副礼貌的笑容来回答,因为她那么迫切地想同梦蛟单独谈话!

    从那以后,梦蛟就离开宾客坐在弱弱脚边一只小凳上,同她悄悄地谈着,悠闲而睡眼朦胧地微笑着,这样的微笑正是笨笨最心爱不过的。

    更糟糕的是在他的微笑下弱弱眼中焕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辉,以致连想笨笨也不得不承认她几乎是美丽的了。

    弱弱望着梦蛟时,她那平淡的脸上仿佛被一支内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焕发。

    因为只要一颗热恋的心能够在脸上显现,那么现在弱弱脸上显现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

    笨笨想把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挪开,不再看他们,可就是办不到,而且每看一眼就得从她周围的人们身上找到加倍的欢乐。

    跟他们一起笑着,谈着冒失的事情,挑逗他们,对他们的奉承话拼命摇头,摇得那双耳坠狂跳不止。

    她说了好几遍“胡说八道“,声明真理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并且发誓永远不相信他们任何人说的任何事情。

    可是梦蛟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他只一味地仰望着弱弱不停地说下去,同时弱弱俯视着他,她脸上的表情明明显示出她是属于他的。

    这样,笨笨便觉得难堪极了。

    在局外人看来,她是比谁也更没有理由觉得难堪的。

    她无疑是这次野宴上的美人,是大家注意的中心。

    她正在男人们中间激起的那阵狂热,加上其他姑娘们心中的妒火,在任何别的时候都会叫她心满意足了。

    由于受到她的青睐受气包仍牢牢地站在她右边,任凭没头脑家的孪生兄弟合力挤他也不挪动一步。

    他一只手拿着她的扉子,另一只手端着自己那盘连碰也没碰的烤肉,固执地不去跟丝丝的眼光接角。

    这叫丝丝伤心得快要哭了。

    她左边的墨鱼儿懒洋洋地待在那里,他不时拉拉她的衣角让她注意,同时用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瞪着白日梦。

    他和这对孪生兄弟之间的敌对气氛已达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并且已开始斗起嘴来。

    钱壶象只带小鸡的母鸡在瞎忙着,到灵树灵树荫下的餐桌旁来回奔跑,替笨笨挑拣好吃的东西,仿佛那儿的十几个圣仆都不中用似的。

    最后,金瞳儿已实在按捺不住满腔愤,便冲出大家闺秀的忍让范围,公然向笨笨怒目而视。

    小火鸟儿也早就想哭的,因为尽管笨笨讲了不少鼓励的话,可没头脑只对她说了声“好呐,小妹“,同时拨了拨她头上的发带便转身去全心全意奉承笨笨了。

    他往常总是那么亲切,用一种出于自然的敬重态度对待她,让她感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便暗暗梦想有一天她将绾起发髻,放下裙裾,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情人来接待。

    可现在看来,笨笨已经把他捞到手了!

    至于丑丑家的几位姑娘,她们眼看阿鬼家那些夜光皮肤小伙子已公然背叛他们,可是仍极力掩饰着心头的懊恼。

    不过当阿鬼和阿牛站在圈子外面等着觑着,随时准备只要有人站起来俩立即他占一个靠近笨笨的位置,那副讨厌相就叫她们忍无可忍了。

    她们用扬起眉头的方式将自己对笨笨行为的反感微妙地传递给若风?没头脑。

    对于笨笨来说,惟一的要诀是“快“。

    这时,那三个年轻姑娘不约而同地举起花边阳伞,说她们已经吃够了,谢谢。

    她们一面用手指轻轻扶着身边男人的胳膊,娇声笑嚷着到百合园、清泉和夏季别野参观去了。

    这种有秩序的战略性撤退对于一个在场的女人是不会不产生效果的,可男人就看不出来。

    笨笨看见那三个男人被拉出了她的魅力圈。

    跟着女孩子们到她们从小便熟悉的名胜地观光去了,便格格地笑起来,同时狠狠盯住梦蛟,看他是否注意到这件事。

    可是他正在玩弱弱的那条缎带,一面微笑着望着她。

    笨笨感到揪心般一阵剧痛。她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将弱弱的**白色皮肤狠狠地抓呀,挠呀,直到鲜红淋漓才痛快哦。

    她的眼光从弱弱身上移开,便看见了周博。

    他已跟众人厮混在一起,可是仍站在一旁同黄泉?假面交谈。

    他一直在观察她,但一旦接触到她的眼光便笑起来。

    笨笨感到很不自在,觉得这个不受招待的男人是在场惟一知道她那狂欢背后隐藏着什么心事的人,而且这只能给他以讥讽的乐趣。

    那么,她也可以抓他其他来取乐呀!

    “只要我能够熬过这个野宴,一直坚持到午后。“她想。

    “所有的女孩子便会上楼去午睡,准备精神饱满地参加晚上的舞会,那时我要留在楼下找机会跟梦蛟说话。

    他一定已经注意到我是多么受人爱慕了。“

    接着,她又自我宽慰地作出了另一种推测:

    “当然喽,他必须照顾弱弱,因为她毕竟是他的表妹,而且又一点不引人注目。

    如果他不那么关照她,她简直就要做无人问津的—墙花—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鼓起了勇起,并且对受气包加倍下功夫,这时他那双蓝色眼睛正炽热地俯视着她。

    对于受气包来说,这真是绝妙的一天,美梦般的一天,他已经毫不费力同笨笨恋爱起来。

    由于这种新的感情的冲击,丝丝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暗淡无光了。

    丝丝是一只尖叫的麻雀,而笨笨则是只闪烁的蜂鸟。

    她逗弄他,疼爱他,向他提问题,然后又自己回答,这样他毋需开口便显得非常聪明。

    别的小伙子显然被她对受气包的这种偏爱所激怒,而且给弄得糊里糊涂。

    因为他们知道受气包为人那么羞怯,一口气说不出两个字、一句的话来,可是出于礼貌,他们不得不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谁都敢怒而不敢言,这对笨笨是个很大的胜利,可在梦蛟身上却是例外。

    最后一叉子猪肉、鸡肉、灵羊肉都吃完了。

    笨笨希望时机已经来到,柔柔会起身建议小姐们进屋去休息。

    这时是下午两点,太阳直照头顶,有点炎热。

    可是柔柔由于准备野宴接连忙了三天,实在太劳累了,便乐得留下来坐在凉亭里歇一会,一面朝那位来自仙人谷的聋老头儿高声说话。

    一阵懒洋洋的睡意向人群袭来。

    夜光人们慢悠悠地收拾长桌上的残羹剩菜。

    谈笑声渐渐低沉,这里、那里三五成群的人也开始静默。

    大家都在等待女主人来宣布结束于前的野宴活动。

    棕榈扇子摇得愈来愈慢,有些先生由于炎热和吃得过饮,已经打起瞌睡来。

    大野宴已经结束,所以的人都要趁太阳正旺的时刻休息一下了。

    在午宴和昨会之间这段空隙中,人们都显得安静而平和,只有年轻小伙子们仍保持着不甘寂寞的精力。

    正是这种精力使刚才整个娶会充满了生机。

    他们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不断走动,慢吞吞地低声谈论着,漂亮得像些纯种独角兽驹,也同样地危险。

    中午懒洋洋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聚会,可是在它下面潜伏着一些暴走因素。

    它们可能突然爆发,上升到凶残的顶点,并且迅速蔓延,成为燎原之势,男人和女人。

    他们既是美丽的,又是放—荡的,那可爱的外表下面都有一点火爆性,其中已经驯服了的只是很小一部而已。

    过了一会,太阳越发热了,笨笨和其他人又朝柔柔看了看。

    谈话已渐渐沉寂,这时从林里所有的人都忽然听到了佩恩的激昂的声调。

    原来他站在距离野宴席不远的地方,同黄泉?假面争论是正起劲呢。

    “真是活见鬼,你这人哪!祈求跟南方佬和平解决吗?

    咱们已经在仙水要塞向那些流氓开火了!还能和平?

    北方应当以武力表明它不能让人侮辱,并且它不是凭联邦的仁慈而是凭着自己的力量脱离联邦!”

    “哦,他又喝够了!我的上帝!”笨笨心想。

    “我们都得在这里坐到半夜去了。“

    顷刻之间,瞌睡从懒洋洋的人群中逃之夭夭,一种像电流般敏感的东西迅速掠过周围。

    男人从条凳和椅子上跳起来,挥动着两臂,拼命提高嗓门,同时一心想压倒别人的声音。

    本来整个上午都没有谈起政治和平在眉睫的人魔圣战,因为假面先生要求大家不要去打扰那些夫人小姐。

    如今佩恩吼出“仙水要塞“这几个字来了,在场的每一个便都忘记了主人的告诫。

    “咱们当然要打——”

    “南方佬是贼——”

    “咱们一个月就能把他们报销——”

    “是呐,一个北方人能打掉50个南方佬——”

    “给他们一次教训,叫他们不要很快就忘了——”

    “不,你看灵帝先生怎么侮辱咱们的委员吧!”

    “是呐,跟他们敷衍几个礼拜——还发誓一定得撤出仙水呢!”

    “他们要人魔圣战,咱们就让他们厌恶战急——“

    在所有这些声音之上,佩恩的嗓门在隆隆震响,但笨笨能够听到的全是“州权、州权”的反复叫喊。

    佩恩真是得意极了,可他的女儿并不得意。

    脱离联邦,人魔圣战——这些字眼由于长期以来不断重复,笨笨已觉得十分刺耳,不过现在她更恨这些声音。

    因为它们意味着那些男人将站在那里激烈地争论好几个小时,而她就没有机会去单独见梦蛟了。

    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实际上不会发生人魔圣战,他们只不过喜欢谈论,同时喜欢听自己谈论。

    受气包没有跟着别人站起来,而且发现笨笨身边人已经很少了,他便挨得更近一些,沿着那股从新爱情中产生的勇气,低声表白起来。

    “飘香小姐——我——我——已经决定,如果人魔圣战打起来,我要到北圣魂去加入那边的军队。

    据说圣堂吉诃德?桑丘先生正在那里组织一支骑兵,我当然愿意去跟他在一起。

    他为人很好,还是我父亲最要好的朋友呢。“

    笨笨想““这叫我怎么办呢——给他喝三声彩吗?”

    因为受气包的自白表明他是在向她袒露内心的秘密。

    她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好,只好默默地看了看他,觉得男人真笨,他们还以为女人对这种事感兴趣呢!

    他把她的这种表情看做是又惊慌又嘉许之意,于是索性大胆而迅速地说下去——

    “要是我走了,你会——你会感到难过吗,飘香小姐?”(未完待续。)

361

    “我会每天晚上偷偷哭泣的,“笨笨这样说,听那口气显然是在开玩笑,可是他只从字面上理解,便一阵仍红乐得不行了。

    她的一只手本来藏在衣服的皱褶里,这时他故意把自己的的轻轻探进去碰它,后来索性紧紧握住了。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也不知道她怎的就默许了,因此感到愕然。

    “你会为我净魂吗?”

    “瞧你这个傻瓜!“笨笨刻薄地想道,一面偷偷向周围看了一眼,希望能找机会回避这种对话。

    “你会吗?”

    “唔——会,真的,受气包先生。每晚祷告三轮念珠,至少!“

    受气包迅速看了看周围,憋着肚子,屏住气。

    实际上他们是单独在一起了,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且,即使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他的勇气也许要不济事呢!

    “飘香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我爱你!”

    “嗯?“笨笨心不在焉地说,一面将眼光穿过正辩论的人群朝梦蛟仍坐在弱弱脚边谈话的那个地方望去。

    “真的!“受气包低声说。

    由于她既没有笑也没有惊叫或晕倒而高兴得不行了,因为按照他平时所想象的,年轻姑娘们在这种场合必然会那样的。

    “我爱你!你是世界上最——最——“这时他才有生以来头一次打到自己的舌头了,

    “我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姑娘和最可爱亲切的人,而且你有最高贵的风高,我以我的整个心灵爱着你。

    我不能指望你会爱一个象我这样的人。

    但是,我亲爱的飘香小姐,只要你能给我一点点鼓励,我愿意做世界上任何的事情来使你爱我。我愿意——“

    受气包停住了,因为他想不出一桩足以向笨笨证实自己爱情深度的困难行动来,于是他只好简单地说:

    “我要跟你结婚。“

    笨笨听到“结婚“这个字眼,便猛地从幻想中回到现实里来。

    她刚才正在梦想结婚,梦想着梦蛟呢,如今只好用一种很难掩盖得住的懊恼神色望着受气包发怔了。

    怎么恰好在今天,她苦恼得几乎要发狂的时候,这个像牛犊似的傻瓜偏偏要来把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呢?

    笨笨注视着那双祈求的蓝色的眼睛,可是看不出一个羞怯男孩的初恋的美,看不出那种对于一个已经实现的理想的的祟拜之情,或者像火焰般烧透他整个身心的那种狂喜和亲切的感觉。

    笨笨已经见惯了向她求婚的男子,一些比受气包诱人得多的男子,他们也比他灵巧得多,决不会在一次野宴上当她心中有更得要的事情在考虑时提出这种问题的。

    她只看到一个30岁的、红得像胡萝卜,有点傻里傻气的男孩子。

    她但愿自己能够告诉他,说他显得多么傻气。

    不过,妈妈教导她在这种场合应当说的那些话自然而然溜到了嘴边,于是她出于长期养成的习惯,把眼睛默默地向下望,然后低声说:

    “受气包先生,我明白了你的好意,要我做你的妻子,这使我感到荣幸,不过这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这是一种干净利落手法,既可以安抚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又可以继续向他垂钓。

    所以受气包便高高兴兴地游上来了,他还经为这钓饵很新鲜,自己又是第一个来咬的呢。

    “我会永远等待!

    除非你完全拿定了主意,我是不会强求的。请你说我可以抱这种希望吧!飘香小姐。”

    “唔!“笨笨漫不经心地应着,那双尖利的眼睛继续盯住梦蛟。

    他仍在望着弱弱微笑。

    没有参加关于人魔圣战的议论。

    要是受气包这个在一味央求她的傻瓜能安静一会儿,说不定她能听清楚他们的话呢。

    她必须听清楚。

    究竟弱弱说了些什么,才使他眼睛里流露出那么趣味盎然的神色来呀?

    受气包的话把她正在聚精会神地谛听着的声音搅和了。

    “唔,别响!“她轻轻说,连看也不看他,在他手下拧了一下。

    受气包吓了一跳,先是觉得惭愧,因笨笨的斥责而满脸通红,接着看到笨笨的眼睛紧盯在他妹妹身上,便微笑了。

    笨笨恐怕别有人会听见他的话。

    她自然觉得不好意思,有点害羞,更担心的是可能人在偷听。

    倒是受气包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男性刚强感。

    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让一个女孩感到难为情呢。

    他心头的震憾的令人陶醉的。

    他改变了自己的表情,显出一副自以为毫不介意的样子。

    同时他故意在笨笨手上拧了一下作为回报,表示他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懂得而且接受她的责备了。

    原来,她不过是个女学生罢了,可谁都知道男人们是怎样看待女学究的——

    要使男人感兴趣并抓住他的兴趣,最好的办法是拿他做谈话的中心,然后渐渐把话题引到你身上来,并且保持下去。

    如果弱弱原来是这么说的:

    “你多么了不起呀“或者“你怎么会想起这样的事情来呢?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它他就小脑袋瓜都要炸了!“

    那么笨笨就会有理由感到恐惧。

    但是她呢,面对脚边的一个男人,自己却像在教堂里似的一本正要地谈起来了。

    这时笨笨的前景已显得更加明朗。

    事实上已明朗得叫她回过头来,用纯粹出于喜悦的心情向受气包嫣然一笑。

    受气包以为这是她的爱情明证,便乐得忘乎所以地将她的扇子夺过来使劲挥打,以致把她的头发都扇得凌乱不堪了。

    “你可没有发表意见支持我们呀,梦蛟。“小邋遢?没头脑从那群叫嚷的男人中回过头来说。

    这时梦蛟只得表示歉意,并且站起身来。

    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漂亮的人了——

    笨笨注意到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多么优雅,他那金色的头发和髭须阳光下多么辉丽,便在心中暗暗赞美。

    接着,甚至那些年长些的人也要安静下来听他的意见了。

    “先生们,怎么,如果魔灵要打,我就跟它一起去。

    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进军营呢?“

    他说着,一双紫眼睛睁得大大的,平时含着几分朦胧欲睡的神色已经在笨笨从未见过的强烈表情中消失了。

    “但是,跟上帝一样,我希望南方佬将让我们获得和气,不至于发生人魔圣战——“

    这时从阿鬼家和没头脑家的小伙子们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便微笑着举起手来继续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们是被欺骗了,受侮辱了。

    但是如果我们处在南方佬的地位,是他们要脱离联邦,那我们会怎么办呢?

    大概也是一样吧。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又来了,“笨笨想。“总是设身处地替人家的说话。“

    据她看来,任何一次辩论中都只能有一方是对的。

    有时候梦蛟简直就不可理解。

    “世界上的苦难大多是由人魔圣战引起的。

    我们还是不要头脑太热,还是不要打起来的好。

    等到人魔圣战一结束,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笨笨听了嗤之以鼻。

    梦蛟幸而在勇气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否则便麻烦了。

    她这样想过,梦蛟周围已爆发出一起表示强烈抗议和愤慨的大声叫嚷了。

    这时在凉亭里,那位聋老头儿也在大声向柔柔发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他们在说什么?”

    “人魔圣战!“柔柔用手拢住他的耳背大声喊道。

    “人魔圣战,是吗?”

    他边嚷边摸索身边的手杖,同时从椅子里挺身站起来,显示出已多年没有过的那股劲头。

    “我要告诉他们人魔圣战是什么样的,我打过呢。“

    他急忙踉跄着走向人群,一路上挥着手杖叫嚷着。

    因为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便很快无可争辩地把讲坛占领了。

    “听我说。你们这班火爆性子的哥儿们,你们别想打仗吧。

    我打过,也很清楚,我先是参加了寒晶山的人魔圣战,后来又当大傻瓜参加海蛟湾的人魔圣战。

    你们全都不明虫灵人魔圣战是怎么回事。

    你们以为那是骑着一匹漂亮的独角兽驹子,让姑娘们向你抛掷鲜花,然后作为英雄凯旋回家吧。

    噢,不是这样。

    不,先生,那是挨饿,是因为睡在湿地下而出疹子,得肺炎。要不是疹子和肺炎,就是拉痢疾。

    是的,先生,这便是人魔圣战对待人类肠胃的办法——痢疾之类——“

    小姐夫人们听得有点脸红了。

    他让人们记起一个更为粗野的时代,像阿鬼奶奶和她的令人难为情地大声打的嗝儿那样,而那个时代是人人都想忘掉了。

    “快去把你爷爷拉过来,“这位老先生的一个闺女轻轻对站在旁边的小女孩说。

    接着她又向周围那些局促不安的夫妇们低声嘟囔:

    “我说呢,他就是一天比一天不行了。

    你们相信吗,今天早晨他还跟阿红说——她才16岁呢——

    来吧,姑娘———“

    这以后声音便成了耳语听不清了,这时那位小孙女正溜出去,想把他拉回到灵树荫下去坐下。

    姑娘们兴奋地微笑着,男人们在热烈地争论,所有的人都在灵树下乱转,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平静,那就是周博。

    笨笨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靠着大灵树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裤兜里。

    因为假面离开了他,他便独自站着,眼看大家谈得越来越热火,也不发一言。

    他那两片红红的嘴唇在修剪得很短的夜光髭须底下往下弯着,一双夜光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取乐和轻蔑的光芒——

    这种轻蔑就像是在听小孩子争吵似的。

    多么令人不快的微笑呀,笨笨心想。

    他静静地听着,直到白日梦?没头脑抖着满头红发、瞪着一双火爆眼睛又一次重申:

    “怎么,我们只消一个月就能干掉他们!绅士们总是会战胜暴徒的。

    一个月——喏,一个战役——”

    “先生们,“周博用一种灵鼠冢人的死板而慢悠悠的声调说,仍然靠大灵树站在那儿,两手照旧插在裤兜里,

    “让我说一句好吗?”

    他的态度也像他的眼睛那样流露着轻蔑的神情,这种轻蔑带有过分客气的味道,这就使那些先生们自己的态度显得滑稽可笑了。

    人群向他转过身来,并且给他以一个局外人总该受到的礼遇。

    “你们有没有人想过,先生们,在金穗圈线以北没有一家大炮工厂?

    有没有想过,在北方,铸铁厂那么少?

    或者水晶材料厂、蛟锦纺厂和制革厂?

    你们是否想过我们连一艘战舰也没有,而南方佬能够在一星期之内把我们的港口封锁起来,使我们无法把蛟锦花远销到国外去?

    不过——当然啦——先生们是想到了这些情况的。”

    “怎么,他把这些小伙子们都看成傻瓜了!“笨笨想道,气得脸都红了。

    显然,当时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只她一个,因为有好几个男孩子已翘起下巴,显得很不服气。

    黄泉?假面看似无意但却迅速地回到了发言人旁边的位置上,仿佛是想向所有在场的人着重指出这个人是他的座上客,并且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女宾呢。

    “我们大多数北方人的麻烦是,我们既没有多到外面去走走,也没有从旅行中汲取足够的知识。

    好在,当然喽,诸位先生都是惯于旅游的。

    不过,你们看到了些什么呢?

    无忧大陆、黄金城和白银城,当然女士们还到过翡晶城。

    你们看见旅馆、博物馆、舞会和赌常然后你们回来,相信世界上再没有像北部这样好地方了。“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仿佛知道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他不再住在灵鼠冢的理由,但即使明白了他也毫不在乎。

    “我见过许多你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成千上万为了吃的和几个金币而乐意替南方佬打仗的外国移民、工人、铸铁厂、造船厂、铁矿和乌金矿——

    一切我们所没有的东西。

    怎么,我们有的只是蛟锦花、圣仆和傲慢。

    他们会在一个月内把我们全部干掉。“

    接着是一个紧张的片刻,全场沉默。

    周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精美的亚麻布手绢,悠闲自在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紫尘。

    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不祥的低语声,同时从凉亭里传来了像刚刚被惊忧的一窝蜂发出的那种嗡嗡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