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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王安石的诗兴
第六十四章王安石的诗兴
猛烈的战事注定不能持续太久,人的激情和凶悍都需要充沛的体力来维持。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喧嚣的战场上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两支大军在那处广阔的峡谷留下了很多的尸体,不论是李巧,还是秃发阿孤都约束自己的大军缓缓地退回自己控制的山包。
胜负未分,两支军队同一时间派出了收拢队,在战场上收拢各自的伤兵。
他们在战场上即便是擦身而过,也没有爆发什么冲突,只是不断地翻弄尸体。
每发现一个侥幸活下来的自己人,他们就会爆发出欢呼声,将它作为一种胜利宣扬。
梁耀就是哈密军中在这场收尸大赛中获得的最大的一个奖赏。
身为指挥使,在右边的锁骨被人用链子锤捶断,左腿也被战马压断的情形下,还能破口大骂,让哈密军卒惊喜非常。
小心的将他脱离了那个被死尸填满的小坑,被寒风一吹,他甚至有些怀念那个温暖的小坑。
死人想要彻底的变冰凉,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更何况那里面的很多人都是后来才断气的,其中就有两个本来能活下来的西夏伤兵,是被梁耀用完好的左手生生掐死的。
伤兵收拢完毕,哈密人就开始收拢自家战死的兄弟,而西夏人却开始在左面的山包上修建城寨。
发现西夏人有依靠山包自保的企图,李巧就将剩余的弩炮推到能抵达的最近处,不断地用弩炮发射火药弹来摧毁西夏人正在修建的城寨。
有骑兵和弩弓护卫,西夏人两次冲击弩炮阵地都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秃发阿孤就放弃了正面修建城寨的打算。
在这片荒芜的平原上,想要无休止的找到建造城寨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里除了有大片的白草之外,就只剩下一点低矮的灌木林。
死羊滩是有水的。
也就是因为有水,西夏人才会选择在死羊滩狙击哈密援军,可是,水在死羊滩的低洼处,搬离了平原,山包上是没有水的。
三天前到来的寒流很给力,冻结了水潭,这就给了西夏人驮运大量水源制造了条件。
在大军刚刚在左边的山包站稳脚跟之后,秃发阿孤就派人大量的收集冰块,只要支撑过这几天,以他的经验,这里马上就会有大雪降临。
在西域,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一般都非常的大,能否支撑到这场雪降下来,是这些西夏人能否回归的最大先决条件。
只有大雪才能抵消掉骑兵一部分快速机动优势。
到了这个时候,秃发阿孤已经不想着胜利这回事了,他很想带着更多的战士平安的返回西夏。
如果能有一万人活着回到西夏,就是他最大的胜利,他就有理由昂首阔步的回去,不会有半点战败的颓丧。
大军之所以会战败都是乞遇勃勃的罪责,如果不是他贪功,将一支配置完整的大军一分为二,让强者恒强,弱者更弱,哪里会有秃发阿孤现在的困境,只要手头有一万骑兵,两千弓弩手,哪怕是陷入困境,秃发阿孤也能依靠骑兵和弓弩手的掩护,全军退回沙洲。
如果不是乞遇勃勃听说哈密王亲自领兵来了大石城,他想要在大石城活捉哈密王铁心源,捞取最大的战功,这支大军本该早日离开大石城,东进胡杨城的。
国相选择的出兵时机与作战方略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是乞遇勃勃这个蠢货毁掉了西夏国本该有的一场大胜。
天色将要变暗的时候,秃发阿孤痛苦的下达了收集西夏战死将士的尸体,用尸体来建造城寨的决定。
先前派出去的斥候带来了最坏的消息,一支哈密军队出现在正东方,队伍很庞大,超过了一万五千人,骑兵的数量超过了万人。
乞遇勃勃战败的消息再也无法隐瞒……
李巧迫不及待的在山脚下等候铁五的都来。
他对铁五那个闷葫芦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只想知道那些由铁心源提议,自己谋划的火炮成型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源哥儿说这东西将是主宰战场的神灵,他很想知道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战场之神这个称号。
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检验场。
幸好是冬日,西域戈壁上的泥土被一场寒流冻得硬邦邦的,否则,这片被胡杨河浸润的湿漉漉的土地,很难承载火炮巨大的重量。
拍着冷冰冰的炮管,李巧的心情非常的好,今天上午这一战,三千四百多哈密战士倒在了战场上。
虽然借助骑兵的优势,西夏人战死的人数三倍于此,李巧依旧无法接受。
“打一炮给我瞧瞧。”
李巧满怀希望的瞅着铁五道。
铁五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然后就一头钻进了温暖的帐篷,他觉得李巧这时候就没带脑子。
大军顶着寒风在荒原上跋涉了三百多里地,这时候更需要休息,而不是毫无理由的卖弄火炮的威力。
李巧虽然是哈密国三位大将军中的一位,却也没有任何权力指挥哈密近卫军。
哈密国的权责分派的很清楚,绝对没有半点模糊的地方,即便是铁心源在遇到和相国府有关的问题的时候,也没有胡乱指挥相国府的权力,只能和相国商谈,然后行事。
被拒绝的李巧自然只有郁闷,却没有生气。
“给我好好说说火炮是如何将大石城碾成粉末的?”
铁五说话不方便,铁心源只能抓住铁五的副将问个清楚明白,这个问题弄不清楚,就像是有一百只猫在挠心。
“火炮的威力奇大,一炮过去糜烂百丈,六门火炮就把大石城的城门封锁的水泄不通。
无论有多少西夏人想要从城里跑出来和我们决战,都被火炮轻易地把他们撕碎在城门口。
以至于西夏人宁愿从城头往外跳,也不愿意从城门逃跑,然就就是火油弹和火药弹开始发威了,您也知道,咱们的新式火油弹添加了一些东西之后,只要开始燃烧,就没办法弄灭,最后,大石城自然就变成一只火炉了。”
副将的描述平淡无奇,这让李巧大为不满,没办法让铁五现在就给他演示火炮的威力,只好徘徊在火炮边上舍不得离去。
“大将军,您稍安勿躁,卑职刚刚看了西夏人的军寨,这样简陋的军寨,经不起火炮肆虐的,估计只要几发炮弹,就能让这些西夏人魂飞魄散。”
李巧摇摇头道:“秃发阿孤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他的部下也是如此,当死人的原因是为了求活,求活不成就会死战,军心似铁很难动摇。
昨夜四更时分,秃发阿孤就把军中最重要的人送走了,根据斥候捉回来的西夏人口供,父子俱在军中的,儿子离开,兄弟俱在军中的弟弟离开,秃发阿孤的儿子就是在这条军令的庇护下离开的。
我本来准备天亮时分就派人去追击的,结果,秃发阿孤这个老贼,竟然全军出击,把我牢牢地拖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四千西夏人逃离。”
铁五摇摇头用手比划道:“有人追下去了。”
“谁?”
“张直。”
既然源哥儿已经有了计较,李巧也就不再多说话,铁五他们带来的物资非常的丰富,尤其是吃食上,更是丰富无比,他敞开肚皮吃了一顿酸菜炖肉,就回自己的营盘去了。
铁五之所以会来死羊滩,张直之所以会提前封锁哈密与西夏的边境,就说明源哥儿没打算放过一个入侵的西夏人。
王安石也在铁五军中,他不喜欢见到李巧,一个娶了皇帝妃子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就像在清香城,他素来不与孟元直打交道是一个道理,唯恐失落了君臣之分。
大石城一战不过是一场泰山压卵一般的战争,只能证明哈密国的火器威力绝伦,举世无双,并不能证明哈密**卒的战力超越了西夏人。
死羊滩上发生的战争,王安石没有亲眼看到,却能从双方的伤亡人数上看出一点端倪。
这东西没办法作假,战死的哈密军卒尸体依旧被白布盖着,一排排的摆在辎重营里,而西夏战死的将士尸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堵高墙……
王安石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搓搓冻得僵硬的双手,往砚台里添加一点温水,一边思索,措词,一边缓缓地研着墨汁。
苍茫的荒原,在寒风中翻卷的战旗,军营中燃起的大火,被北风折断的白草,那堵用尸体累积的墙壁,让他诗兴大发……
宣泄了胸中的情绪,军营中的报时刁斗上就传来清脆的梆子声,明月的光辉撒了一地,就连北风都停止了呼啸。
王安石伸了一个懒腰,钻进老仆用汤婆子暖过的睡袋,小心的戴好兜帽,准备美美的睡一觉,明日好继续看哈密军暴虐的演出。
夜半,睡得正香的王安石被老仆推醒,帐篷外嘈杂的厉害,两军竟然正在酣战。
“被袭营了!”
王安石怵然一惊,匆匆穿好衣衫,来不及披上裘衣,就掀开帐幕…… 第六十五章盟约和补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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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盟约和补钙
外面杀声震天,星星点点的火把比天上的繁星都要多,密密匝匝的铺在山脚处。
和王安石一样被战事惊醒的哈密军卒,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山下看看,就一边咒骂着一边往帐篷里钻。
战事发生在山脚下,距离这里至少有两里地,周边就是铁五爷的中军大营,如何会有危险。
王安石也被冻得够呛,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被寒风一吹,遍体生寒,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就急忙回到帐篷,一下子就钻进了温暖的睡袋。
身体暖和了,睡意却没有了。
不知为何,躺在温暖的睡袋里,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王安石竟然没有半点不安全的感觉。
有时候,即便是在东京汴梁城,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他素来喜欢卧在书斋听窗外雨打芭蕉,或者雨打竹林之音,在他看来,这就是天下间最优美的乐声。现在,还要加上兵戈交鸣之音。
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闷雷炸响的声音,声音沉闷传的却极远,就算是捂住耳朵,它也能在心底炸响。
声音听起来很熟悉,这该是火炮发威了……
也不知道火炮响了多少声,等它停止轰鸣之后,兵戈交鸣之声,将士呼喝酣战之音全部消失了。
从极为嘈杂到极为安静,中间只隔了一阵火炮的轰鸣之音。
没了嘈杂之音,耳朵变得清闲下来,万籁俱寂,耳朵里面却在不断地鸣响。
这是火炮爆发后的余音。
“果然是战争的王者,我发话之后,天下当闭嘴!”
王安石喃喃自语一声,翻了一个身,准备继续睡觉,自己的战场不在哈密,在遥远的东京,那里听不见火炮的轰鸣,蛮族的呶呶之音,冠盖满京华的东京,却比这里的战场来的更加凶险。
“火炮也轰不开那些人的方脑壳……”
铁心源在砂岩城是听不见火炮轰鸣之音的,所以,也就没有王安石那么多的感慨。
大王就该待在清香城,这是哈密国所有官员的共同认知,近卫军就应该没事干整日里操练,保卫王城,这也是哈密所有战士的心声。
只要大王还在,官员们就还有效忠的对象,即便是一时吃点亏,将来总有找回来的时候。
只要哈密国的骄傲清香城依旧矗立在天山脚下,即便是丢掉一两座城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哈密人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擅长筑城。
西域冬日的太阳是白色的,白日胡乱的沿着山巅从东走到西就立刻落山,白日短的出奇。
估计李太白就是在这里才发出——恨不能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这样的感慨。
如果每一天都是这样,就让人有一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
铁心源就弄不明白撒迦这个人。
明明砂岩城里有温暖的房间,冒着热气的酒水,如果需要,美丽的歌姬也不是不能弄来。
如果拥着裘皮坐在暖炕上,喝着暖酒,听着动人的歌声,欣赏美丽的舞蹈,即便是浪费一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撒迦偏偏非要铁心源跟他去城外的那片芦苇丛。
芦苇丛里的水早就冻得硬邦邦的,芦苇也早就没了秋日的枯黄色,变得白了吧唧的,被风一吹还能发出阵阵鬼啸毫无美感可言。
铁心源就不信,两个冻得如同棒槌一般流着鼻涕的人能商谈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来。
还是那座栈桥,栈桥被寒冰冻得很结实,踩在上面连吱呀声都没了,更是少了几分韵味。
“在西域你想找到江南的风韵,恐怕很难。”
把自己裹成一个肉球的铁心源艰难的坐在蒲团上,对同样裹成肉球的撒迦抱怨道。
撒迦从厚重的裘皮衣衫里露出一颗光头,张嘴笑道:“老衲已经是孤魂野鬼,多晒晒太阳总是有好处的。
别看了,距离我们最近的人也在百丈之外,你的侍卫已经检查过这里每一寸土地。”
“一个金瓶掣签至于让你如此慎重吗?我已经答应帮你雕刻金瓶,也答应帮你们站台,在你们选出自己的继任者之时确认他的身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撒迦探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道:“首先,老衲要说人死了,就真的死了,没有什么转世重生的说法。”
铁心源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你可以对外不这样说,我能理解。”
“因此,老衲要弄出一个极为隆重,极为繁复,极为神秘的仪式来让世人相信,大王不反对吧?”
“这个做法不错,别人就算是不信,面对你弄出来的宏大场面,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推翻的,想要推翻你们让权力永远在自己人手里流传的根本,就必须先剥开你们为了掩饰真相而设置的那一千重迷雾。”
“懦民一千次怀疑,也比不上大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撒迦认真的道。
铁心源笑道:“怪不得你非要让我来这里,原来非要我应承发誓,帮你们保守秘密。”
撒迦认真的瞅着铁心源道:“知道真相的僧人最后都会死去……”
铁心源大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一定需要我的帮助,你这个老和尚恐怕连我都想弄死。
放心吧,除了我儿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撒迦点点头道:“每一任哈密王都应该是大雷音寺的护教法王。”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也罢,每一任大雷音寺的活佛都应该是哈密国的国师。”
“护教法王对大雷音寺有保护之责。”
“哈密国师永世不得背叛,伤害哈密王。”
“护教法王对大雷音寺没有指挥权。”
“哈密国师自然也没有参与哈密国政的权力。”
“我们是盟友!”
“我们是盟友!”
“万世不移!”
“万世不移!”
“对了,能不能不用割破手腕……好吧,既然你已经割破了,我也割,你好歹把刀子在火上烤一下再割……”
回到砂岩城的铁心源坐在书桌后面,瞅着自己胳膊上包着的纱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盟约,他喜欢背叛盟约,以前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却要他认真的执行一项盟约,让他的心理负担很重。
和撒迦结盟,这就好比是两个公司相互参股的一个过程,参股的好处就是哈密国今后能应对更大的风险,不好处就是自己少了一个可以随时下手的对象。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两个儿子,铁心源无论如何不会和别人结盟,结盟对王权其实是一种伤害。
都拥有四海了,却偏偏不能对某一人或者一个组织下手,只要是帝王,没人会喜欢。
铁心源再次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赵婉寄来的,从她的信里得知,铁家第二个儿子降临到了人间,母子平安,孩子只有六斤九两重,比不上铁喜,也没有铁喜强壮,却还健康……
孩子降生当日,赵祯亲自守在门外等待外孙呱呱坠地,当得知是一个健康的男婴之后,仰天大笑了三声,而后赏赐无数……
只是,大宋朝中巨擘,依旧不看好被三面夹攻的哈密国……
赵婉想回来……
尉迟文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的往煤炉子里面添加了几块煤块,提着噗噗冒着水汽的铁壶,给大王换了茶水,就在他准备关门离开的时候,正在发呆的大王忽然醒了。
“王安石还没有离开死羊滩吗?”
尉迟文连忙回答道:“铁五爷已经到了死羊滩,大将军与秃发阿孤的决战就在这两日,一旦战事结束,王安石就会离开哈密。”
铁心源小心的收起老婆的来信,重新揣怀里道:“四百里加急送走王安石。”
尉迟文瞅瞅大王有些阴暗的脸色,小心的道:“四百里加急,王安石恐怕无法胜任。”
“马车,组成车队,日夜不停,二十天之后他必须进入东京汴梁城。”
尉迟文悄悄地吐吐舌头,应承一声就立刻下去给李巧大将军写文书,告知大王的态度。
尉迟文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宁静,铁心源再一次取出赵婉的来信,重头再看。
赵祯不喜欢铁喜的名字,说一个喜字没有人主的气概,特意给孩子重新取了一个字叫做曙!
铁曙是个什么鬼?赵曙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别人不知道,铁心源却清楚地知道赵曙就是赵祯那个过继过来的便宜儿子的名字。
这是一个试探,赵祯这家伙想让铁喜跟他的姓氏姓赵,连名字都准备好了。
看到这里铁心源就想发笑,自己的铁姓都是母亲硬给安上的,在姓铁之前姓什么来着?好像姓云。
儿子姓什么对铁心源来说没有关系,只要他活的快活,健康长寿就好。
无论他姓什么,他难道就不是老子的儿子了?更何况铁心源认为儿子也有跟母亲姓氏的权力。
更何况,只要改变了铁曙这个孩子,大宋的历史也将走上另外一条康庄大道。
铁心源根本就不信自己的骨血会是一个软骨头的人。
好吧,即便他是一个软骨头,铁心源相信,西域这片沸腾的土地,一定能狠狠地给这个孩子补钙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一介武夫
第六十五章一介武夫
盟约这种东西在中国的历史上层出不群。
春秋之时,强大的王侯在他威名最盛的时候一般都要举行会盟,告诉天下人,谁才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力的人。
每一次会盟其实就是一次社会规则的改变,只有最强大者才有权力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远古时期制定的一些规则,直到后世依旧在被遵循。
这些规则束缚着所有人,从君王直到乞丐。
一些梦想自由的人如果想真正得到自由,就必须打破旧的秩序,按照自身特点,选择对自己最有利得方式来制定新的规则。
地位和财富越高,对自由的需求就宽泛,相对的,地位越低,财富越少,对自由度的需求就越少。
因为,他们需要那些已经存在的规则来保护自己不多的一点权力。
秩序对上位者来说是一种约束,对下位者则是一种保护,更是一种简单的平衡关系。
就是因为有人不断地制定规则,这个星球上的文明才会延续,否则,按照人类的黑暗本性,所有人早就在自相残杀中死光了。
铁心源之所以要跟大雷音寺订立盟约,最大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哈密国还不够强大,他还做不到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更做到只要一出声,世界就要侧耳聆听的程度。
屁股决定脑袋只是一定的。
如果铁心源现在只是一个百姓,他制定出来的规则就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
现在既然坐上了王位,他制定的规则就和历史上的那些王制定的规则没有多少区别。
王安石身为臣子也想制定规则,这就注定他的规则不可能被长久的执行下去,人亡政息是最常见的。
当他被两个武士送上马车的时候,他还非常的愤怒,等到马车开始狂奔的时候,他胸中的愤怒就消失了。
当铁心源表现出强大的军事能力之后,他的权威也在不断地增加,已经可以无视别人的一部分感受,野蛮的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事情。
王安石对权利的认知很深,所以,在经历了短暂的愤怒之后,他就可以拉开窗帘,心平气和的欣赏戈壁上美景。
哈密国的马车很好,即便是在满是碎石的戈壁道路上狂奔,也比震的人脑仁疼的大宋马车好的多。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一路狂奔到东京汴梁城,王安石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大病一场。
真正让王安石安静下来的是哈密国的火炮……
他亲眼看到西夏最彪悍的战卒,还没有靠近哈密军队,就被火炮轻易地撕碎,无论那些西夏猛士表现的多么彪悍凶猛,多么的富有战场厮杀的技巧,最终的下场和那些并不彪悍的民夫们差不多。
都被火炮轰击成一堆碎肉,然后凌乱的堆在荒原上。
这是一场屠杀……
秃发阿孤临死前是这样咆哮的。
身为主帅,他已经奋勇拼杀到了最前线,像个野人一般披头散发,**着上身嗷嗷大叫着发起一次次的冲锋,却连哈密人的营地都不能到达,就被添满了散弹的火炮打断了双腿,即便如此他依旧匍匐着向哈密人的营地前进,最终,被一杆从塔盾后面探出来的长矛钉在地上。
在他的身后,是烈火冲天的山包,烈火包围了山包的三面,只留给他一条冲锋的道路。
他没有选择用同袍的尸体给自己铺出一条可以逃生的路,而是选择从正面向哈密军队发起决死冲锋……
这样的将军无论如何都应该享受到厚葬的待遇,可是,无情的哈密人还是割下了他的头颅,将他破烂的尸体丢在荒原上,任由野兽吞噬。
王安石重重的叹息一声,一面感慨西夏人的决绝,一面感叹哈密人的无情。
就在他被拖上马车的时候,他看到铁五重重落下的手臂,这是杀俘的手势。
或许这时候的铁心源才是真正的铁心源,清香城中那个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细声细气的,即便是被人忤逆也毫不在意的铁心源,只是一个假人。
英雄无善类!
车窗外是无尽的戈壁,即便是在马车的奔驰中飞速向后移动,这片茫茫的戈壁也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哈密国的王旗,被为首的骑士牢牢地握在手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艳红的旗帜就像是一团火,旗帜所到之处,即便是在戈壁上徘徊的野狼,也哀嚎一声匆忙的向戈壁深处逃窜。
亲眼看着一个王朝兴起,这种感觉对王安石来说很奇怪,有些兴奋,还有些痛苦,中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不甘。
这是哈密国的荣耀,是铁心源的武功,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他们的王奋勇厮杀,与大宋没有任何的关系。
王安石忽然觉得,官家将他最心爱的女儿嫁给铁心源是何等的高瞻远瞩……
一只温热的烧鸡被领队的封校尉递进了马车,王安石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只烧鸡还有些烫手,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行军途中弄出热食的。
马车依旧在前进,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王安石将烧鸡放在马车里的案几上,扶着车窗笑道:“前面还有打前站的?”
封校尉是一个很憨厚的中年男子,除了严格遵从铁心源的命令之外,对王安石非常的恭敬。
“没有前站,大王专门安排了能做吃食的马车跟着先生,还有一些热粥马上就给先生送过来。”
王安石左右瞅瞅,发现护卫在两边的骑兵都在马上嚼着发黑的干肉,不由摇摇头道:“老夫有这只烧鸡足矣,将士们顶风冒雪的,更需要一些热粥暖暖身子。”
封校尉摇摇头道:“先生不必为我们这些厮杀汉操心,平日里行军进食已经习惯了。”
说完话,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朝王安石晃晃,然后就拔出塞子大大的喝了一口,捶捶胸口道:“这东西更带劲。”
王安石见封校尉不肯违背军令,只好自嘲的笑笑,擦拭了双手之后,就慢慢的撕着案几上的肥鸡。
马车似乎跑的比北风还要快些,过了倒淌河,日月山之后,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城池,马车依旧没有停下,在这里,高大的山脉似乎挡住了北风,道路两边开始出现一些零散的树木。
和哈密不同,这里的树木上还有残存的树叶,午时的阳光也比哈密温暖许多。
“再走一日,我们就到兰州城了,将要踏上大宋的国土,末将不能再送先生南归了。”
连续在荒原上奔驰了八天,再强壮的人也有些力不从心,封校尉乌黑的嘴唇上,裂开了无数道血口子,只要说话,就会有血流出来。
王安石也非常的憔悴,沙哑着嗓子道:“我们已经走过来河湟,难道那里不是大宋的国土?”
封校尉摇摇头道:“城池是大宋的,土地却未必,大宋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这片土地。”
“这是为何?”王安石笑吟吟的问道。
封校尉舔舐一下嘴唇上的血迹笑道:“末将以前就是大宋人,知道官府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不可能像我家大王一样在河湟下血本。”
“不属于大宋,难道会属于哈密国?”
封校尉嘿嘿笑道:“我家大王早就说过,大宋的土地我们一寸都不要,我们如果想要土地,契丹,西夏,那里多得是,一旦我们哈密国与大宋的国土相连接,末将就会把老家所有的人都接来哈密国享福,他们都是厢兵,逃走了也无所谓,反正大宋国是不会要的,他们跑了,指挥使还能多吃一点空饷。”
这些话很无礼,王安石却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问道:“你们难道就不想回大宋吗?毕竟哈密乃是苦寒之地。”
封校尉摇摇头道:“哈密虽冷,却有棉衣裹身,大宋虽暖,却食不果腹。”
王安石皱眉道:“因何对老夫说这些?”
封校尉拱手道:“恳请先生回到大宋之后,能为我家大王多多美言,让大宋人知道还有一个英雄豪杰在西域为我宋人开辟出了大片的土地。
莫要总是谈论我家大王的马贼出身,如果真的不能为我家大王正名,就请告诉宋人,我们这些人全都是马贼。
大宋人多地少,凡是没有土地的宋人来我马贼国哈密,必有一条活路。”
王安石长叹一声,放下窗帘,枯坐在疾行的马车里心急如焚连连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啊……”
在驿站匆匆的换过挽马,马车奔驰起来,从青唐到兰州这条新修道路非常的平坦,马车奔驰的甚是平稳,不算高大的临洮城关从眼前一晃而过,车队并未在临洮做任何的停留,此地距离兰州不过两百里,一日夜足以赶到。
王安石掀开车帘,遥望着远去的山峦,心头竟有些不舍之意。
有瞅瞅道路的前方,黄河就在不远处,他坐直了身板,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戴好帽子,只要过了黄河,就是冠盖满京华的大宋国。 第六十七章不一样的铁心源
第六十七章不一样的铁心源
屯兵在宁远城的杨怀玉,自然知道王安石离开哈密国的消息,接下来,就该他派人送王安石回东京了。
宁远城其实就是以前的邈川城,自从收复河湟之后,这里的城池就变成了宁远,定远,靖远。
对大宋来说,这里已经是远之极限。
和太祖皇帝在大渡河边挥动玉斧一样,大宋对国土的需求是有限度的,过于险峻,过于荒凉,过于偏远的土地对大宋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除却幽云十六州这片必须拿到的土地之外,大宋对别国的土地基本上没有什么野心。
因此,在大宋与契丹的边疆上,驻扎着大宋半数的兵员,在这场哈密与契丹的战争中,宋人自然认为只要压制契丹就能有效的让契丹人不敢举倾国之力去经略哈密。
西夏人这几年很乖巧,不论是对大宋,还是契丹都维持着守势,没有人认为在大宋和契丹人的双重威胁下,西夏人能抽出多少人去图谋哈密。
杨怀玉也是在乞遇勃勃兵出沙洲之后才知晓,西夏人和契丹人已经有了秘密瓜分哈密的盟约。
八万人突袭毫无准备的哈密国这个消息传到杨怀玉耳中之时,他万念俱灰。
为了弥补过失,他倾宁远,靖远,兰州的兵力向黄河对岸的卓啰和南军司压迫过去。
却被早有准备的没藏讹庞阻拦在虎豹口之外。
虎豹口地势险要,杨怀玉强攻两次不能下,万般无奈只能在虎豹口与没藏讹庞对峙,同时等待最坏消息的来临。
直到从哈密国来的八百里加急告知哈密王铁心源在大石城阵斩西夏大将乞遇勃勃以下三万人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在第一时间就退兵回黄河西岸。
与此同时,擅自领兵出击,擅起边衅的滔天罪责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才送走王安石,富弼就带着一万四千西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宁远城。
五花大绑的杨怀玉靠在一根柱子上,笑吟吟的瞅着怒发冲冠的庞籍。
有根脚的感觉很好,富弼即便手握生杀大权,却只能咆哮公堂,不能动他分毫,这让杨怀玉这时候很想喝酒。
“铁家小儿还不是皇储,你杨家现在就投靠未免着急了一些。”
几次提起令箭想要丢下去的富弼最终还是将杀人的令箭插回架子。
杨怀玉犯的是死罪,现在却不能杀。
杨怀玉笑道:“府尊有所不知,末将出击河东并非是为了谁,而是战机难得。”
富弼嗤的冷笑一声道:“在虎豹口被没藏讹庞打的焦头烂额就是你的战绩?”
杨怀玉大笑道:“这一战,阵斩西夏乞遇勃勃,秃发阿孤以下八万人,如何算不得战绩?”
富弼额头青筋暴跳,把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半晌才低声吼道:“老夫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杨怀玉站直了身体笑道:“河湟,西域名为两处战场,其实不过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没有末将在虎豹口死死拖住没藏讹庞,让他无力北顾,何来哈密王在西域轻易击破八万西夏劲旅之事?
这场战绩,末将即便是算不得头功,也能在功劳簿上位列第二。
府尊若是不信,可以马上派人去哈密王那里走一遭,听听哈密王如何分解。”
富弼坐在虎皮交椅上,缓缓道:“你杨家满门忠烈,素来是我大宋忠良。”
杨怀玉不待富弼把话说完,就冷冷的道:“莫说以前,现在依旧是大宋的不二忠良。”
“是忠良你就不该无令出兵!”
“只要能灭掉西夏八万悍卒,杨怀玉纵然被五马分尸一样是大宋的忠良臣子。”
“你认为哈密国歼灭了西夏人,就能在契丹人的攻击下完好无损?”
杨怀玉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是自然,乞遇勃勃,秃发阿孤乃是西夏军中巨擘,麾下更是西夏军中的百战悍卒,与哈密王相遇仅仅不过十天,就灰飞烟灭。
末将自然可以认为,二十万懦弱的契丹人,自然也不是哈密国雄兵的对手,崩溃,失败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即便此战让哈密国伤痕累累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哪一个国家不是在百战中立国的,末将相信,经历了这一战,哈密国将比以前更上层楼。”
富弼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挥挥手道:“去吧,本府确实没有杀你的勇气,却不知身为枢密使的韩琦有没有。”
杨怀玉并未退下,上前一步道:“天日昭昭之下,韩琦虽然不喜吾辈武人,想杀杨怀玉他还不敢。”
富弼猛地睁开闭着的双眼,身体向前一倾俯视着台阶下的杨怀玉道:“你竟跋扈若此?”
杨怀玉叹息一声道:“府尊有所不知,王介甫的车队刚到兰州,官家启用王介甫为枢密使的诏书已经抵达兰州,这一次,王介甫并未拒绝,痛快的拜谢了皇恩,马不停蹄的直驱东京上任。”
富弼闻言沉默了片刻问道:“哈密国凭什么十日内就诛灭西夏八万劲旅?”
“火药弹,猛火油,再加上火炮,神臂弩。”
“与战策无关?”
“无关,末将看过了哈密军中记录的整个作战过程,哈密王指挥作战,不过是中规中矩而已,哈密大将军李巧更是在死羊滩打的险象环生。
如果不是乞遇勃勃贪功心切,将三万大军全部龟缩大石城,让哈密国的火器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乞遇勃勃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秃发阿孤更是无辜,谁能料到乞遇勃勃战败只是顷刻间的事情,猝不及防之下,统领着大量步兵在无遮无拦的旷野遭遇哈密国数万骑兵,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固守待援又遇到了无坚不摧的火炮,焉能不败?
因此,末将以为此战只关乎实力。
末将敢言,一旦哈密国弥补了将领素质这唯一的缺陷之后,天下将莫有能敌者。”
“所以你以为,铁家小儿成为皇储……”
杨怀玉笑而不答……
一个女人的房间外面,摆满了人头,按理说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可是这些狰狞的人头摆在泽玛的房间外面却香气袭人,浓烈的香料味道即便是隔着一条街都浓的化不开。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泽玛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清瘦,不良于行,整个人却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落在身上,让她埋在厚厚毯子下面的身体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慵懒的抬抬胳膊,指着三步外的一颗人头吩咐道:“把秃发阿孤的人头给我翻个个,晒得均匀一些莫要腐烂了。”
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就连忙搬着秃发阿孤那颗表情悲愤的脑袋换了一个方向。
“次旺,你可知道,当你姑姑我在承天寺受辱的时候,就是这个老贼把酒泼在我的身体上。”
刚刚把秃发阿孤脑袋摆正的少年人闻言,立刻一脚踢在那颗脑袋上,让它滴溜溜的满地乱滚。
“姑姑,等我们将来杀进西夏,次旺一定诛杀秃发阿孤全族,为姑姑复仇。”
泽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即便次旺是她的亲侄子,也看的有些失神。
“少说傻话,我们大雪山一脉从来都不以战斗见长,你虽然学了一些武技,将来也上不了战场。
大话在姑姑这里说说,姑姑听着欢喜,切莫在别人那里说,会让人笑话。”
次旺倔强的摇摇头道:“不,侄儿一定要从军,为姑姑复仇。”
泽玛笑道:“傻孩子,姑姑的仇大王已经报过了,姑姑的身子再金贵,有八万西夏悍卒的性命做抵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大王就回城的时候来看了姑姑一眼,就再也没来过……”
泽玛瞅着懵懂的侄儿轻笑一声道:“人要知道满足,大王可不是嫌弃姑姑这个残破的身子,他是不好意思来看姑姑,总觉得姑姑成了这个样子都是他的错。
只要姑姑还在他心中,来不来的有什么打紧,姑姑还不愿意被他看见现在的模样。”
说着话,泽玛的神色逐渐黯淡了下来,满地的人头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个人却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次旺见姑姑没了说话的心思,就招呼两个侍女过来,把姑姑抬回房间,无论是次旺还是泽玛都没有看见提着一个篮子站在门槛上的尉迟灼灼。
“泽玛很喜欢你啊。”
没有打搅泽玛休息的尉迟灼灼回到铁心源的书房。
铁心源抬起头瞅了一眼尉迟灼灼淡淡的道:“从我第一次见泽玛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尉迟灼灼楞了一下,立刻摇头道:“论起自恋,我夫君堪称天下第一,只是你为什么不接纳她?泽玛那么美,难道就是因为她并非完璧?”
铁心源见尉迟灼灼不肯放过他,就干脆把手里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想了一下道:“你知道我这人是有洁癖的,对于物件我喜欢完美,因为美丽是它全部的存在价值。
不过,对于一个有感情的人,完璧与否我还是不太介意的,这方面更看中感觉,如果每一个喜欢我的女子我都接纳,咱们哈密国的男人还能娶到老婆吗?
只能说她没有走到我心里过,所以,她的美丽对我没有多少杀伤力。”
尉迟灼灼听了这番话,满意的走了。
铁心源瞅着尉迟灼灼离去的方向淡淡的道:“这是你逼着我骗你的,不怨我。
我其实很想把全世界的美女都纳入后宫,只是不敢而已。” 第六十八章铁心源的日常生活
第六十八章清香城的日常
铁心源对于撒谎这件事其实是不怎么抵触的。
对他来说满嘴大实话的人最讨厌了,这样人可以拿来用,却不能引为知己。
一旦成为知己,那就是一场大灾难的开始……
还是性格没有那么古板,多少有点油滑的人比较可爱,和这样的说起话来,往往很容易做到千杯少。
费通就是这样的一个妙人。
当初就是他在听到西夏人马上就要来大石城,当机立断的带着全城百姓逃跑了。
这一跑,就是四百多里,大石城两万八千六百四十三人抵达砂岩城的时候,人口不但没少,还多了六个,都是怀孕的妇人在路上生产的。
荒原上最多的就是土地,在敌人实力强大的时候,丢掉一点不算什么,只要能把宝贵的人口带回来,这是功臣,铁心源自然是要好好款待一下的。
费通在哈密国官员中的官声不是很好,他最大的本事不是治理百姓,而是和稀泥。
天大的矛盾经过他那双善于和稀泥的手之后,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大石城里的人口不算多,却是族类最多的一个城,在大石城,不但有宋人,汉人,西域人,吐蕃人,就连西夏人,契丹人都都有不少。
本来人群不同,难以治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彭礼治理下的哈密城,每日里要是没有群殴事件,他就认为是一桩奇事。
大石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族群殴斗,每年在民族团结这一项政绩考核中,费通毫无疑问都是上上。
“微臣失地辱国,死罪,死罪。”
“这些话留着对别人说,在孤王这里不用说,如果你真的失地辱国,孤王早就砍你脑袋了,哪里会给你摆宴接风,你能把百姓毫发无伤的给孤王带回来,就是大功一件,只是你丢弃城池在前,功过相抵,不罚也不赏。”
费通噗通一声就趴在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王仁慈。”
铁心源叹了口气,费通到底是从小吏一路走到知府这个位置上的,节操什么的,不能要求太高。
给费通布菜,这就是赏赐,虽然费通一点都不喜欢吃干菜,他依旧狼吞虎咽三两下就吃光了。
赏赐的宴席,自然不是一个可以往饱里吃的场所,铁心源给费通布菜三次,费通就吃了三次,而后两人对饮了三杯酒,赐宴就算是结束了。
茶水上来之后,铁心源瞅着把屁股搁在椅子沿上的费通一眼道:“大石城已经被孤王毁掉了,里面积尸无数成了一个幽冥地,不适合继续住人。
孤王准备在大石城以西四十里的地方背靠小石山重新修建一座大石城,准备以爱卿为首,可行吗?”
听了铁心源的话,费通立刻就从椅子上溜到地上又开始大礼叩拜。
铁心源拍拍额头无奈的道:“你是咱们哈密国第一个对我大礼叩拜的人,你就不能等我宾天之后再这样做?”
费通抬起头哽咽着道:“微臣父祖皆操贱役……“
“你祖父?”
“刽子手!”
“你父亲莫非也是刽子手?”
“非也,我父亲乃是牢头。”
铁心源笑道:“都是肥差啊!”
费通哭笑不得的道:“衣食无忧,却不被人看重,微臣寒窗十年,铁砚磨穿,自信才学不输于人,唯独败在这家事上,别人叙官不是主簿就是县尉,微臣就官,不是管营,就是阶级,总之,与父祖的行当万变不离其宗。
微臣总以为只要做好本分,就能得到升迁,结果,不论微臣做的多好,总是离不开牢狱,微臣深以为耻。
如今大王以国士待我,将大石城重建重任托付于臣下,微臣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铁心源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好好去做,大石城经此一战之后,当成为我哈密进军西夏的桥头堡。
孤王只告诉你它的重要性,至于如何建城自然有国相府和将作营会与你详谈。”
费通知道接见结束了,很有规矩的起身告辞,出了城主府,他的胸膛都挺得格外高些。
费通刚刚离开,侍女就过来把桌子上的食物准备端下去,铁心源脸上和煦的笑容立刻就不见了,烦躁的摆摆手道:“这四样菜根本就没动,继续放着,把下一个人叫进来。”
等一个大胡子老汉激动地踏进房门的时候,铁心源脸上的笑容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快走两步搀扶住这个比狗熊还要强壮的老汉,笑吟吟的道:“天寒地冻的,老人家就不该出门,来来来,先饮上一杯热酒,年纪大了,该享福了……”
一桌子饭菜招待了六个人,吃了半天,结束的时候,铁心源唉声叹气的,如果这样的吃饭方式成为日常,他就觉得生不如死。
不知道为什么,哈密人就喜欢和铁心源一个桌子吃饭,和大王分享一顿丰盛的饭食被誉为最高荣誉。
开始只在很小的圈子里流行,后来就大而化之了。
仔细想起来,这和最初在清香谷创业的环境有关,那时候,粮食就那么一点,只能吃大锅饭。
吃大锅饭自然就没有多少讲究,大家一人一碗,直到把锅里的饭吃完,吃不饱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下一顿。
当初和铁心源一起端着陶碗吃饭的那一批人,只要没死,如今都是哈密国的人上人,过着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吃饱喝足之余,就会跟人谈论起当初跟着大王一起过苦日子的场面,最终把吃饭演变成一种资历和功勋。
铁心源平日里对待功勋之臣还是很有耐心的,一般在这种氛围下,满足属下一点小小的要求给他们一点小小的便利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是他明明杀人无数却被大家谣传成一个对百姓仁慈和善,对敌人宽宏大度的仁慈之人的原因所在。
今天之所以很不耐烦,主要是铁狐狸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它平日里最喜欢的鸡肉糜也闻都不闻一下。
总算是把那个在逃跑路上生产了一对双胞胎男婴的功勋母亲打发走,天色已经渐渐变黑了。
匆匆回到后堂,铁丫头一边哭一边用勺子往铁狐狸的嘴边送肉糜,铁狐狸则静静的躺在它的窝里,动都不动一下。
听到铁心源的脚步声,铁狐狸抬起头,瞅了铁心源一眼,就重新垂下脑袋。
“大哥,狐狸还是不肯吃。”
铁心源摸摸妹子的脑袋,蹲下来瞅着狐狸,掰开它的嘴巴瞧瞧,大牙虽然掉光了,四颗犬齿还在,也没有发炎红肿的迹象,嗓子也是粉红色的,很健康,就是没什么精神。
铁心源仔细的看着铁狐狸的眼睛,发现这家伙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就一下子把铁狐狸抱了起来。
只见这家伙的身体下面,藏着一根吃了一半的鸡腿,还有一堆闪闪发亮的东西,其中一颗很像自己昨日给尉迟灼灼的那颗宝石。
铁狐狸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闭上眼睛,脑袋靠在铁心源的肩上睡着了。
铁丫头气的浑身发抖,跳起来怒吼道:“你这只死狐狸,臭狐狸,竟然骗了我整整一天。”
铁心源也觉得好笑,铁狐狸也有顽皮的时候,安慰了铁丫头之后,就抱着铁狐狸去了后花园。
才到后花园,铁狐狸就从铁心源的身上溜下来,蹑手蹑脚的来到一间点着灯火的暖房,偷偷地从门缝往里看。
尉迟灼灼胳膊上挎着一个好大的竹篮,从暖房里走出来,篮子里装着很多青菜萝卜,一颗颗整理的很是整齐。
见铁心源和狐狸在外面就笑道:“您今天赏赐出去了不少青菜,妾身就想着给国相送一些过去。
他年纪大了,总是吃干肉干粮的不太好。”
说着话就把篮子递给了铁心源,然后就蹲下来掰开狐狸的嘴巴朝里面瞅了一眼道:“今天早上鬼鬼祟祟的从我梳妆台上拿了什么?”
铁狐狸挣开尉迟灼灼的魔爪,就一头钻进暖房,它最近喜欢待在暖房里,毕竟,诺大的一个哈密国,只有这里还是一片葱茏。
铁心源摸出宝石递给了尉迟灼灼,狐狸干出再过分的事情,他也觉得无所谓。
“一个个的都老了……”
“国相现在可不老,东奔西跑的精神头十足,听说他老人家四天前还在胡杨城开刀杀人呢。”
铁心源笑道:“遗失了十七枚火药弹,还不知道是怎么丢失的,这样的废物,相国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明天去看看国相,一起喝喝酒,吃点饭,越是这种紧迫的时候,越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您和国相显得悠闲了,哈密百姓才有心气奋勇杀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没什么错,你表现得这么贤惠,小心婉婉回来扒了你的皮。”
“你们男人不是都宠爱小老婆吗?到时候您也多宠爱妾身一些,免得妾身被王后扒皮,到时候血淋淋的不好伺候您。”
铁心源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尉迟灼灼叹口气道:“我怎么觉得这都是我造的孽。”
尉迟灼灼拍了丈夫一巴掌道:“王后就要回来了,您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觉得对不起王后?”
铁心源苦笑一声道:“婉婉是一个坚强的如同松鹤一般的女子,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第六十九章进退两难
第六十九章进退两难
很多事情在做了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尾,然后就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曾经的选择。
铁心源拥有后世男人所有的劣根性,当初做了选择之后,如今将要面对后果,他一样的很茫然。
相比铁心源的茫然和不负责任,霍贤就不一样了,不论是在哈密城还是在胡杨城都表现出了极为凌厉的杀伐手段。
在胡杨城收拾那些渎职的军官,在哈密城收拾那些心怀鬼胎的商贾,都非常的干脆。
霍贤在这个冬天极为忙碌,六十多岁的人,一个月之内总要在胡杨城与哈密城之间轮换坐镇。
如果不是铁心源回来接手了天山城的事情,他会更加忙碌的。
原本花白的须发已经在向全白改变,行动坐卧之间,国相的威严也日渐的加深。
权力这东西其实是能看得见的,加诸在谁的身上,他就能表现出权力的特质。
很多时候我们都说人民或者百姓才是权利的根源,实际上这样说是不正确的。
人民或者百姓和权力是一同出现的,而维持权力的并非人民或者百姓,而是军队,监狱,这些暴力机构。
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自然会助长权利的提升,当哈密国的军队在三面合围的情况下,阵斩了最凶恶的敌人,并且在依旧受到敌人围攻的情况下,与强悍的敌人打的难解难分,这非常有助于哈密百姓的认同感,也让哈密官府的威信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论是沙漠里的战争,还是天山北面的战争,在哈密人眼中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至于大石城的战事,则让哈密人觉得敌人都是没用的废物,只要哈密大军一出动,不论来多少都是送死的下场。
舆论和民情都在偏向哈密国。
既然契丹人没本事杀到哈密国来,国内的商业也就慢慢的繁盛起来了。
除了西夏和契丹这两个方向的商贸依旧在停止状态,与西域各国的商贸已经开始往来了。
由于契丹人的入侵,秋日的贸易受到了伤害,缺衣少食的西域各国,各个部族,没有放过这最后一个补充粮仓和御寒衣物的机会。
喀喇汗国的使者迪伊思被铁心源敲打之后,变得忧心忡忡,很快就回国去了。
大石城发生的事情,迪伊思是一定要亲自汇报给阿伊莎知道的,她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些死掉的人还吓不住她,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尸骨了,其中亲自制造的尸体也不在少数。
她不害怕,并不代表那些部族们不害怕,大石城里的场景如同梦魇一般住进了他们的脑袋,到死都不会忘记。
国内的形势一片大好,猫冬的百姓过的很是悠闲,寒天腊月的,所有工地都停止了施工,巴里坤一带的城池也停了下来,没人能在白毛风的吹拂中在外面停留半个时辰以上。
于是,哈密国在巴里坤一带的道路全部被封锁,百姓们没有必要出来游荡,封锁之后可以更好的控制这里。
新鲜的蔬菜不论如何保暖,到了沙漠之后都会变得很糟,即便是快要腐烂的青菜叶子也是将士们眼中的美味。
霍贤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用手一扎一扎的比量着两军的态势。
阿大很想说话,可是阿二嘴里嘎巴嘎巴的嚼着一根碧绿的黄瓜,让他的嗓子很不舒服。
“这么说,萧孝穆见攻不破咱们的堡垒,就把战线无限的拉长了?”
阿二终于把黄瓜吃完了,再也没有东西堵塞喉管,阿大连忙道:“他们人多,这样做是可行的,只是也给我们留下了好机会,白日里他们进攻,到了晚上,就轮到我们借助熟悉的地形发起反攻了。
互有损伤,总的来说,我军占优,如果国相不是总想着用萧孝穆来当我们的磨刀石的话,末将有信心将萧孝穆的大军从中分割成两段。”
霍贤笑道:“轮换坚守沙漠,这是大王制定的国策,既然我们打定了主意要把萧孝穆拖死在沙漠里,战争进行的时间长一点不要紧。”
阿大笑道:“沙漠之地作战,火药弹和猛火油这些火器的威力几乎被消减了一半,真正靠的住的还是弩弓和刀枪,如果在平原和戈壁上,末将很希望军中能够配置一些火炮。”
“别想了,两千斤重的火炮,进了沙漠你拿什么来移动?大王没打算给任何一军装备火炮,是要专门成立一个叫做火炮营的单位,作为所有大军出征的辅助力量。”
听说火炮没戏了,阿大就不想和霍贤磨牙了,出于习惯,哈密军方和哈密文官待在一起总是觉得很别扭,没人承认这个事实,它却是真实存在的。
霍贤对军方的冷淡并不感到意外,他也没有和这些将军们打成一片的想法,他来军中是为了犒劳大军,顺便了解一下前方的战况,好把第一手资料传回清香城。
阿大身体强壮,可以去地堡外面随意的转悠,他自觉老迈,绝对不肯把一把老骨头送给北风蹂躏。
出了地堡,沙漠残酷的一面就暴露在眼前。
高大的沙丘上竖立着一面面残破的旗子,每一面旗子下面就有一座堡垒。
水儿当初用了大量的木板才在沙漠里修建出一座座堡垒,现在给了哈密军极大的保护。
夏日的沙漠白日酷暑难当,到了夜晚就会变得寒冷,这和太阳的光照有很大的关系。
沙子保暖性能很差,到了寒冬,整个沙漠里几乎就成了生命的禁区。
哈密军如果没有这些用木板搭建然后堆上沙子的堡垒,现在将会跟对面的契丹人一样苦不堪言。
沙漠中找不到燃料,哈密人可以用煤炉子取暖烧水,做饭,契丹人就没有这样的便利了。
只能派出大量的兵卒去阻普大王府收集大量的木柴来给军卒取暖之用。
萧孝穆直到现在才有些后悔杀掉了耶律盛堂,如果有耶律盛堂这个地方官在,他就能轻松很多。
期待中的大溃败迟迟没有到来,这让萧孝穆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他的大军不用哈密人来杀,就会被活活冻死在这片沙漠里。
“为什么还没有西夏人的消息?”
萧孝穆已经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军中的部将齐齐的低下了脑袋,他们也想知道。
此次入侵哈密国,乃是辽皇制定的策略,为了让西夏人出兵,辽皇甚至放弃了对最富庶的哈密城的占领权,把它分配给了西夏人。
并且把驻守黑山窥伺西夏的契丹大军全部抽调进入了阻普大王府,才换得西夏人同意联合作战。
没想到西夏人在面对一个空虚的哈密国,依旧迟迟不能抵达胡杨城,从背后对哈密人发起进攻。
“没有西夏人,我们难道就只能坐在这里寸步不前吗?”能这样嚣张质问一个北院大王的人,只有萧偈鲁这个祗候郎君。
他是辽皇派来督军的亲信,在军中堪称是辽皇的眼睛和耳朵,本来辽皇没有让他带嘴巴来,可是,长期在皮室军中养成的骄横跋扈,他依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孝穆皱着眉头瞅了这个愚蠢的同族一眼,淡淡的道:“老夫早就听说祗候郎君弓马娴熟,在冬狩中一人就射杀了六只天鹅,取了四颗东珠,端是英雄了得。
不若明日的进攻,就由祗候郎君率领本部人马前往如何?”
萧偈鲁虽然骄横,却知道在沙漠中作战,与草原作战截然不同,他引以为傲的骑射,在沙漠中并不能彰显威力。
松软的沙漠里,战马根本就跑不起来,让一个骑兵下马和那些躲在堡垒里的哈密人作战,这和送死没有区别。
“属下是骑兵……”
萧孝穆转头瞅瞅军帐里的属下,既然萧偈鲁低头了,也没有必要再威胁他,叹息一声道:“步卒已经损耗过半,在座的谁又不是骑兵呢?
来人啊,请穆辛长老来军帐议事。”
穆辛咳嗽的厉害,每到冬天,他的肺病就会发作,每日咳得死去活来,让那些侍卫们很担心他会猛地死去。
阿拉木很不理解长老留在沙漠的意义,他甚至不明白契丹人留在沙漠的意义。
冬天,留在沙漠里绝对是在找死,这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没有燃料,即便是有二十万大军,在对付有着充足准备的哈密人依旧没有多少胜算。
听闻萧孝穆的侍卫来请穆辛去大帐议事,阿拉木就霍然站起,他想帮助长老拒绝邀请。
穆辛猛烈的咳嗽一阵之后,喘均匀了气息,对侍卫道:“请转告大帅,该离开沙漠了,西夏人恐怕来不了胡杨城。”然后又继续猛烈的咳嗽。
侍卫见穆辛确实辛苦,就转身离去,将穆辛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萧孝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萧孝穆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对萧偈鲁道:“我们如果现在撤退,你准备怎样禀报陛下?”
萧偈鲁面无表情的道:“下官本就是陛下的鹰犬,自然如实禀报,不会有任何隐瞒。”
萧孝穆同样面无表情的道:“准备一下,明日天明之时给你一万步卒,准备冲击哈密人中军。” 第七十章趁火打劫的一片云
第七十章趁火打劫的一片云
寒冷的沙漠里处处冒着浓浓的黑烟,这是火油弹燃烧时产生的副产品。
昏黄的太阳被黑烟半遮半掩之后,就显得有些凄凉。
铁三百进了地堡,就丢下手里的长刀,将双手塞进裤裆里上下跳动,这双手似乎已经不属于他了。
地堡里的炉火很旺,走进地堡的人没有一个敢把手放到火边烘烤,极冷到极热,会痛死人的。
铁三百一边跳跃着一边通过瞭望孔向外看,前方五十丈之外,遍地死尸,一个活人都找不到,这才放下心来,咒骂道:“再这样下去,老子就别想生出小三来。”
身边的伴当老侯鼻涕都糊到脸上了,痛苦的跟着骂道:“将军您好歹已经有两个种了,那东西有没有就那么回事了,这场仗再打下去,老子才会真正的断子绝孙。”
说着话拉开裤裆朝里面瞅瞅哀嚎道:“这他娘的就看不见了啊。”
留在地堡里的伙夫忙着给桌子上的大碗里分热汤,听老侯叫的凄惨,嘿嘿笑道:“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有什么好抱怨的,将来生不出儿子,兄弟们帮忙就是……”
手总算是有点感觉了,一碗羊汤下了肚子,老侯疲惫的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道:“契丹人这是疯了?这种冻死人的时候进攻?”
铁三百拿手搓搓铠甲外袍上的血迹,一片片粉红色的血痂子就掉在地上,很快就化作一小滩血迹。
他也很奇怪,这样的天气里,别说厮杀,刀子都握不住,喘两口气的功夫手就没了知觉。
契丹人这时候冲上来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管他呢,咱们干掉的就是实打实的契丹人,杀一个少一个,咱们接到的军令就是守住这条甲字三号防线,只要契丹人没有攻破,咱们就有军功可以领。”
老侯哈哈一笑,收拾干净了鼻涕道:“说的也是。”
说话的功夫,涌进地堡的人越来越多,铁三百和老侯让开火炉的位置,好让后来的兄弟能暖和一些。
等所有人都暖和过来了,铁三百就命文书统计各个队杀敌的数量,以及自己人的战损。
今天很奇怪,天刚刚亮的时候,契丹人就摸上来了,人数也是前所未见的多。
几轮弩箭,火药弹,火油弹之后,铁三百受命迎战,六千将士在长达三里的战线上与契丹人战成一团,打退了契丹人至少三次进攻,才落得片刻的安宁。
以前的时候,契丹人的进攻还是很有章法的,总会选择一处薄弱地点,重点进攻,前面三条战线就是在这样的攻势下丢失的。
这一次很不一样,一万多契丹人平推过来,每一处堡垒都是重点,每一处堡垒又不像是重点。
这种平推的战术一般只会出现在决战之时,突破战线的时候,谁会用这样的法子。
老侯吐了口唾沫来到铁三百跟前和他靠在一起苦笑道:“战损了两千七百三,一半的兄弟撂在外面了。
将军,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啊,迟早我们都得完蛋,你说上面那群人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厮杀出来了一些能用的,怎么就全部调回去了?
每次补充上来的都是新兵,眼看着那些傻蛋一个个送命,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铁三百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抽抽嘴角,干涩的道:“大帅这是在练兵,活着的都是好汉,死了的也就死了,上过战阵,杀过人的新兵转眼就成老兵了。
等这场仗打完,我哈密军队的战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老侯抢过铁三百的酒壶猛猛的喝了一口烦躁的将酒壶丢给铁三百道:“谁受得了自家兄弟一群群的战死在眼前?外面的敌人有二十万呢,一个换一个,我们也换不起。”
“现在就看谁能扛得住了,扛得住的胜利,扛不住的失败,我们好歹还有一个遮风避寒的地方,契丹人就一个破帐篷,北风一吹帐篷跟没有一样,冻死的比战死的还多,我估计他们快顶不住了。”
老侯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铁三百抽抽鼻子道:“西夏人趁着我们被契丹人缠住,偷偷地攻破我们的大石城,结果,大王亲自领近卫军出击,西夏的八万人全部战死荒原。
这八万人本来是要来胡杨城前后夹击我们的,现在,没了援军,契丹人继续留在沙漠里没有任何意义,不退等什么?”
“啊?大王干掉了西夏人?这可是个好消息,只是这消息干嘛要封锁,卑职也是第一次听您说。”
“大帅不是盼着契丹人多进攻几次吗?要是这消息传到契丹人那里,他们保准转身就跑了。”
老侯站起身指着帅帐方向怒骂道:“老子也快死了,那群大佬们这是在拿我们的命……”
“闭嘴!”铁三百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侯。
老侯也觉得自己好像骂的不对,重新溜着墙根蹲下来叹口气道:“上面动动嘴,我们就要死战……”
铁三百正要训斥老侯,地堡外面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锣鼓声,和老侯对视一眼,就重新提起刀子闪身出了地堡,瞅着蜂拥而至的契丹人,就向自己的防区冲了上去。
仗打到现在,已经不用提醒别人了,各个地堡里的队正,也在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部属向敌人迎了上去。
刚刚安静下来的沙漠再次沸腾起来,杀声震天,火药弹,与火油弹相继爆炸,开始只是几声,后来就变得密集起来,弩箭在人群中飞翔,或者力尽落地,或者钻进人体密集而忙碌。
火药弹掀起的黄沙遮蔽了天空,在昏黄的阳光下,两支军队再一次厮杀在一起。
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的沙丘上,有两个不大的黑点。
一片云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身边一个眉毛胡子分不清的老汉。
老汉瞅了一阵子放下望远镜道:“这些年没出沙漠,现在已经看不懂这些人打仗的方式了。”
一片云把身体往睡袋里塞塞对着老汉嘎嘎笑道:“老子就是因为看不懂人家这种作战方试,才落得一个被人家连皮带骨利用了一个干净的下场。
老巴刹,好好地看看,你手里的几十个小崽子在这样的攻势下能撑多久?”
老巴刹翻个身,见一队哈密斥候沿着沙丘的脊线巡逻过来,就和一片云一起把身体缩进睡袋,拉上口子,然后如同蛆虫一般蠕动起来,很快就钻进了沙子。
哈密斥候派出去很远,即便如此,战场其实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同样的契丹斥候就在对面的沙丘上跋涉,两军斥候很有默契的遥遥并向而行。
军队不开战的时候,斥候开战,军队开战的时候斥候基本上就不开战,这一规律在所有国家的军队中通行,算是一种默契。
在沙漠里连续走十里路对人的体能消耗很大,每一个哈密斥候的脑袋上都冒着热气,他们却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汗水变冷,就会被活活的冻死。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流沙上,松软的流沙从沙丘顶部滑下来,淹没了一片云和老巴刹留下的两个小沙坑。
一片云和老巴刹其实是裹着睡袋躲在一张牛皮筒子里,这是沙漠中最好的隐蔽方法。
可以全身缩进牛皮筒子,然后用沙子把自己遮盖住,在短时间里,牛皮筒子里的氧气可以供他们缓慢的呼吸,隐藏一柱香的时间没有问题。
斥候走远了,一片云和老巴刹再次探出头来,大口的呼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老巴刹道:“哈密人如此厉害,你还敢去偷他们的武器?”
一片云瞅着依旧在厮杀的战场嘿嘿笑道:“偷武器自然要偷最好的,抢劫的时候要抢最弱的,我们马贼本身就是持强凌弱的祖宗,难道说,你要我去抢契丹人的武器然后再去抢哈密人的钱财?”
老巴刹皱眉道:“你真的认为哈密人比契丹人强?”
一片云努努嘴巴指着战场上已经开始溃败的契丹人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现在就是好机会,哈密人都去追击契丹人了。我们正好浑水摸鱼,从战死的哈密人身上摸火药弹。”
于是两个披着土黄色布片的人就缓缓地从沙丘半山腰滑落下来。然后快速的向战场狂奔。
这片沙地黑黑的,刚刚被火油弹烧过,一个垂死的哈密军卒被伙伴安置在这里等待救援,他们继续追击敌人去了。
沙土里忽然冒出一只大手,紧紧的捏住他的喉结,哈密军卒无力地挣扎一下,那只手却猛地用力一扭,哈密军卒的眼珠子就突了出来,再无知觉。
那只手扯掉了他胸前挂着的两颗火药弹,然后就消失不见。
铁三百回来的时候步履艰难,和老侯两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挪的向地堡走去。
地堡里没有人来迎接,铁三百大声叫道:“老六,死老六,快出来接老子一下。”
地堡里还是没有动静,铁三百和老侯对视一下,招来了陆续回来的兄弟,用手里的刀子推开地堡沉重的大门,然后就有两个手持短弩的军卒滚进了地堡。
地堡里没活人了,老六手持马勺怒目圆睁,脖子上裂开了老大一条口子,软软的靠在墙上,早就没了声息,原本躺在地堡里的四个伤兵也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第七十一章沙漠荒村
第七十一章沙漠荒村
铁三百探手一一的闭合了同袍的双眼。
地堡里沉默的厉害。
“这是第几次了?”
正在包扎伤腿的老侯闷声道:“第四次。甲二营一次,甲四营一次,辎重营一次,再加上我们总共四次。”
铁三百瞅瞅地堡外面,沉声道:“敌人的探子摸进来了?”
老侯皱眉道:“下次出击的时候,不能空群出动,每个地堡一定要留下防备的力量。”
铁三百摇头道:“空群出动我们的人手还不足,哪来多余的力量固守地堡?
我觉得他们的人数应该不是很多,找出来!”
老侯苦笑一声道:“怎么找?甲三防线已经打成筛子了,到处都是漏洞,我们也无力留预备队,再加上沙漠无边无沿,四面都是小路,我们只能固守大队人马经过的通道,根本就没法子防备几个敌人的偷袭。
更没法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出一两个藏起来的敌人。”
铁三百重重的一拳砸在墙壁上,过了良久才道:“把这个情况上报大帅,我们继续找凶手。”
老侯无奈的点点头,现在只能这样了,甲三防线已经与契丹人的营地犬牙交错,很容易被小股的敌人渗透进来,如果没有新的兵员补充,放弃甲三防线也是无奈的事情。
这样也好,退到甲四防线,也能诱敌深入。
一片云和老巴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沙漠深处走去,他们的身上挂满了火药弹,肩膀上还扛着一颗大型火油弹。
这是他们在哈密营地的收获,更多的收获被他们掩埋在沙子里,只要哈密人和契丹人离开战场,就能把那些火器带回来。
“这件事要隐瞒住啊。”
正在走路的一片云停下脚步对老巴刹道。
“这可不是你的做派,你以前只要劫掠得手都会大肆的宣扬,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威名。”
一片云苦笑着摇头道:“你在沙漠里闭塞的太久了,根本就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可怕。
铁心源那个小王八蛋,老子算是真的怕他了,能不招惹他就不要招惹。
说真的,老子到现在都不明白,在阻普大王府为什么会帮他血战一场,更加弄不明白,老子为什么在见到他的画像之后立刻就发狂。”
老巴刹继续向前走,见一片云停下来了,就搭话道:“迷药?”
一片云皱眉道:“老子就是使唤迷药的祖宗,可是他到底用的什么东西,我一无所知。
在这之前,我曾经无数次的梦到地狱,也无数次的在梦里见过那幅画像。
当那幅画像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愤怒至极,我不明白铁心源是怎么走进我的梦里来的,只是有无穷的怒火,就撕碎了那幅画像……然后我就被愤怒吞没,最后就成了铁心源的死士,为他厮杀到我脱力昏厥。”
老巴刹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是怕了那个哈密王?”
一片云瞅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地方跟着叹息道:“只要此战哈密国得胜,害怕他的人会更多。”
老巴刹轻笑一声,就再次迈开脚步,他不想再和一片云讨论哈密王了。
当年哈密之地还是马贼横行的时候,那里还没有一个叫做铁心源的人。
又翻过了两座沙丘,在一片硬沙丘后面,一片云与老巴刹找到了两头骆驼,他们没有在这里停留,迅速的跨上骆驼,就一路向南。
一击而中,而后远遁千里,这就是马贼的做派,不论一片云还是老巴刹都是很老派的马贼,对于一些马贼们用鲜血换来的经验,他们历来遵行无虞。
就是这些经验,无数次的救过他们的性命。
沙漠里看似荒凉,其实生机勃勃,尤其是这片满是绿洲的沙漠更是多姿多彩。
对于沙漠里的原住民来说,不论是哈密国,还是契丹人都是外来者。
他们在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沙漠里,顽强的繁衍着,无论外面的风云如何变幻,这里总是平静的。
骆驼在沙漠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整整一天,天黑的时候,他们就走出了沙丘,绵延起伏的沙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坦的草原。
高大的胡杨树拦住了沙漠前进的脚步,几盏昏黄的灯光点缀其中,让人心底暖和。
玉素普站在胡杨树下,他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很久,刺骨的寒风似乎对他没有多少影响。
老巴刹瞅了玉素普一眼对一片云道:“再这样下去,你唯一的一个部下很快就会死掉。”
一片云跳下骆驼,上前给了玉素普一个大大的拥抱,拍拍玉素普冰冷的脸笑道:“我回来了。”
玉素普那张没有面皮的脸已经彻底的没有了表达表情的功能,甚至连张嘴对他都是一种痛苦。
他用一种类似野兽低声咆哮的声音来迎接自己的主人,一片云笑的更加开心了。
胡杨林里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听到驼铃的响动之后,从厚厚的土坯房子里探出很多脑袋,却没有人说话。
老巴刹笑吟吟的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直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大院子,身后那些沉默的脑袋才缩回去了。
一片云羡慕的对老巴刹道:“你的绵羊没有少吧?”
老巴刹只是笑了一下就邀请一片云进到暖和的屋子里。
两个年轻的女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奶茶,老巴刹与一片云吸溜吸溜的喝了满满一碗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从麻木状态一下子活过来了。
火盆里的炭火着的非常猛烈,偶尔爆起来的火星随着热气流一直上升到房顶,最后沿着那个诺大的缺口飞到屋外。
一片云制止了老巴刹要在火堆旁研究火药弹的行为,淡淡的道:“我在哈密死士营学到的第一条规矩就是,火药弹要远离火种。”
老巴刹见识过火药弹的威力,于是就很自然的从善如流,将火药弹搁在门外,看着一片云道;“你还能给我什么样的帮助?”
一片云认真的道:“是我制止了你准备去哈密国劫掠的行为,是我让你知道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骑上一匹马,拿着一把刀子就能横行无忌的时候了。
更是我,让你见识了现在人是怎么打仗的,那些恐怖的八牛弩,神臂弩,在你还没有靠近敌人的时候,就会杀死你,更不要说这些你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火器。
假如没有我的帮助,你去哈密国劫掠,绝对活不过三天。
老巴刹,把队伍交给我来指挥吧,你在沙漠里的时间太长了,长的让你已经不认识外面的世界里,我的兄弟,我以我的灵魂发誓,只要你把队伍交给我,今后,凡是我劫掠的的东西都有你的一半。”
老巴刹一言不发,一片云呵呵的笑一声,就带着玉素普去了另外的房间。
在沙漠里跋涉了一天,老巴刹终于感到疲惫了,躺在厚厚的羊皮堆里,呼呼大睡。
一片云这一晚上睡得很不好,他不止一次的阻止了玉素普要干掉老巴刹的行为。
他不想对玉素普解释什么,更和玉素普这个僵尸一般的家伙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
杀掉老巴刹夺取老巴刹苦心经营的队伍是最坏的选择。
经历了无数苦难的一片云现在比谁都清楚,这里的每一个战士都是极为难得强大武士,如果因为内讧死掉任何一个,在一片云看来都是莫大的损失。
他年纪虽然很老了,时间不多了,却更加明白耐性对成事的重要性,为了美好的将来,他愿意再等等。
天亮了,这三个字对谁都通用,当一片云的天亮了,铁心源的天也自然亮了。
铁心源面对丰盛的早餐,却一点吃饭的**都没有,桌子上还摆着一份文书,是阿大送来的。
沙漠战争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萧孝穆注定会失败,铁心源对此坚信不疑,让他心痛的是,哈密国可能就要胜利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借助水儿在沙漠里修筑的地堡和工事,哈密国在被攻破了三道防线之后,终于顶住了契丹人的进攻,也成功的完成了诱敌深入的作战计划。
可是,两万一千多名战士的阵亡,还是完全出乎了铁心源的预料。
阿大的文书里,依旧是那种没有任何感**彩的腔调,战死的将士对于阿大来说就是一串数字。
战损超过三成,这对一支军队是一个极为严厉的考验,很多军队只要战损超过两成,就会再也没有斗志,最终溃散。
“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铁心源看着尉迟灼灼低声道。
“您对阿大很不满意吗?”
“我只是对战局不是很满意。”
尉迟灼灼放下手里的筷子柔声道:“妾身以为,阿大是最好的统帅,尤其是这一战,以六万人迎击萧孝穆的二十万大军,他做的很好。”
“新兵轮换,是我同意的,我万万没有想到战损会这样大,阿大既然在前线,看到如此大的战损,为何就不能及时的做出调整呢?
即便是不作出调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尉迟灼灼小声道:“因为阿大将军知道,如果告诉你轮战的结果,哈密军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最强大的存在。” 第七十二章野蛮人的进化过程
第七十二章野蛮人的进化过程
任人唯亲是不好的,这个道理谁都知道,那些任人唯亲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可是啊,在熟人和陌生人之间你更信任谁?
只要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然后呢?你就成了一个任人唯亲的人。
想要别人重用你,你首先就要和别人亲近,至少要让人家了解你,信任你,只有在了解你信任你之后,才会委以重任,才会让你的才华有发挥的余地。
哈密国中真正掌握大权的人都是铁心源的亲信,如果保卫清香城的人不是铁一,守卫城主府的人不是尉迟文,铁心源根本就不敢闭眼睛睡觉。
即便是这样,晚上的时候,尉迟文还是从房梁上找到了两个刺客。
找到刺客这种事最近已经变成了城主府的日常。
穆辛的旨意终于传达到了飞鹰山,然后就有大大小小的刺客把哈密王宫当成了试炼之地。
根据尉迟文回报,飞鹰山的刺客团已经把刺杀邪恶的哈密王当成一项荣誉事件在宣扬。
任何人只要刺杀哈密王成功,就能成为刺客之王。
战争期间没有关闭连接西域各国的国门,以至于阿拉穆特山最近也有传奇级的刺客来到了哈密国。
那些希望死后进入天堂接受八十一个处女伺候的家伙们,到了清香城之后,根本就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从下水道里,从进水口里,拉着绳子从瀑布山上往下爬的,弄死城主府仆人,改头换面进来的,还有一些美丽到了一定程度的女刺客守在城主府边上搔首弄姿的,希望能亲近到那个传说中残暴无比的哈密王。
城主府的构造非常的简单,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每间房子里都有一根两尺粗的梁柱,就成了刺客最好的藏身地。
前面被抓的刺客没机会把这个房梁陷阱告诉后来人,于是后来人继续将房梁当成最好的藏身地。
所以,尉迟文只要每天巡梭一遍房梁,总会有点收获的。今天被捉住的这两个刺客,就是被侍卫们用长杆子从房梁上捅下来的。
看到这些刺客,铁心源很失望,这些人的身手也就是一般的好,放开了也就能一个人大三五个侍卫,唯一可以称道的地方就是这帮家伙一点都不怕死。
即便是被捉住了,也把嘴巴闭的紧紧的,双目中满是对死亡的渴望。
这些人没有任何审讯的必要,一旦开始审讯了,他们的嘴巴一定是闭的严严的,审讯到最后,他们还是会招,最后的始作俑者一定是穆辛,这一点作用都没有,现在没人能找得到穆辛。
尉迟文不喜欢这群人,一点都不喜欢,愚蠢到了这个地步,死不死的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又不喜欢让这些人心安理得的去天堂享受那八十一个处女,就把这些人全部送给了金大壮!
金大壮以前不叫金大壮,叫艾利凯木,这个名字有苦怨的含义,只是在掌管哈密黄金谷之后,就改了一个宋人名字,叫金大壮。
此人也是铁心源任人唯亲的结果,早在铁心源在清香谷吃干粮的时候,他就是铁心源最忠实的奴仆,属于第一批投靠清香谷的西域人。
原来管理黄金谷的铁六升官回到清香城之后,金大壮就接替了铁六的职责,为哈密国努力生产黄金。
每年十月份,是黄金谷向哈密国解送黄金的日子,同时也是黄金谷接受金奴的日子。
这些刺客各个身强力壮,正是最好的采金人选。
金大壮全身上下充满了黄金的光彩,站在,猛烈的大烛光底下,浑身上下闪耀着金光,即便是匍匐在铁心源脚下,也金光闪闪,让铁心源睁不开眼睛。
铁心源一脚踢开金大壮怒道:“你把全部身家都戴在身上,很好看吗?
知道的明白这些黄金都是你拿俸禄置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渎了多少国帑。”
眼看金大壮要张开嘴巴,铁心源连忙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要是敢把那一嘴的大金牙露出来,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用钳子给你拔光。”
尉迟灼灼噗嗤笑出声来,在边上为金大壮说好话:“大壮主持黄金谷,今年的黄金产量可比去年多了两成呢,国相都说大壮是一个尽心尽力的人,都是有功之臣,您就不能好好地和他说话?
每次见了面,不是打就是骂的,也不怕寒了功臣的心。”
金大壮连忙捂着嘴道:“这样很好,这样很好,金大壮是大王的金奴,干好是本分。”
铁心源乐了,指着金大壮对尉迟灼灼道:“以前的时候只知道傻笑,哪里懂得说这些话,现在都能说本分两个字了,这才当了几年官啊。”
尉迟灼灼轻笑道:“当一天官也是您的臣子,臣妾这就去安排饭食,功臣来了,您总要款待一下的。”
尉迟灼灼下去了,铁心源脸上的怒火也就消失了,坐在椅子上瞅着金大壮道:“战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酷,没有必要对黄金谷竭泽而渔。”
金大壮躬身道:“奴仆总是担心大王这里缺少金子使用,该走的炼金流程没有改变,只是督促那些金奴们多干了一些活。”
铁心源叹口气道:“你这几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只要你对得起本王的这份信任,我也愿意让你继续掌管黄金谷。
只是黄金这东西比魔鬼都可怕,一旦经不住诱惑,即便是本王到时候也救不了你。
你在我最倒霉的时候就跟着我,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在旷野上找尸体,然后扒下那些尸体的衣衫,拿回来给我们自己人穿。
那时候我们多穷啊,你艾利凯木那时候别说见金子了,就连一口饱饭都没吃过。
现在呢,已经披金挂银的,家里也有四五个女人伺候,孩子生了一大堆,好日子来之不易,别毁了他。”
金大壮笑道:“奴仆牢牢记着您的当初对我说的话,该是奴仆的,奴仆不敢不要,不该是奴仆的,奴仆分文不取。
大王有所不知,金子是不是奴仆的不要紧,只要大王能允许奴仆每日里见到这些世上最美的好东西,奴仆就心满意足了。”
听金大壮这样说,铁心源也很无奈,指指金大壮身上足足有十斤重的金饰道:“戴点这东西虽然难看,本王也不反对,只是好好地一嘴牙,你拔掉之后戴上满嘴的金箍子还怎么吃饭?”
金大壮上下牙齿一碰,铮铮作响,媚笑道:“除了啃羊骨头不太方便,其余的没问题。”
铁心源指着金大壮半晌无语,见尉迟灼灼领着侍女把酒宴布置好了,就直接上了饭桌。
将烤好的羊肉放到自己身边,把一盘子豆腐推过去气冲冲的道:“你就吃豆腐吧。”
金大壮欢喜的端起豆腐大口的往嘴里刨……
铁心源愣了半晌叹口气道:“挖金子这种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再被石头砸掉牙齿,老子又要花金子帮你补牙了。”
正在吃豆腐的金大壮身体猛地僵住了,过了片刻就继续吃饭,一边吃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镶金牙吗?你不说,本王也只好装做不知道。
按理说你也是我哈密五百石的中层官员,闷在矿井里挖矿这不是你该干的事情。
别人只知道你带着满身的金子,本王却知道你全身骨折了六处……唉!”
铁心源站起身,来到金大壮的背后,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就迈着沉重的步伐出去了,临走时还对金大壮道:“好好吃,全部吃光!”
金大壮嘴里塞满了食物,愣愣的点点头,用手背擦拭一把眼泪,双手端过一盘子肥美的红烧鲤鱼就准备大快朵颐。
黄金谷,玛瑙滩是哈密王族私产,金大壮也属于内务府官员。
赵婉在的时候,他归赵婉管辖,如今赵婉身在大宋东京汴梁城,内务府一摊子事情就由尉迟灼灼打理。
身为家奴,铁心源训导一下安抚一番也就足够了。
尉迟灼灼给金大壮倒了一杯酒道:“喝点酒,别光吃菜,吃不光也不要紧,别伤了身子。”
金大壮一口喝光了杯中酒,低着头连忙道:“能吃完,能吃完,奴仆的胃口大着呢。”
金大壮能感受的来,尉迟灼灼对他与赵婉对他完全是两种态度。
往年见赵婉的时候,莫说这样接近,他至今连赵婉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赵婉浩大排场和气势,不是尉迟灼灼能比拟的。
不论尉迟灼灼对他表达了多少善意,金大壮一想到赵婉清冷的声音,就全身颤抖,面对尉迟灼灼的时候把脑袋再往下低了一些。
无论大王赏赐下来多少,金大壮都能拿的理直气壮,无论王后赏赐下来多少,金大壮都敢拿出去向别人炫耀。
唯独王妃……还是算了,金大壮这时候很想跑路。
尉迟灼灼也看出来了金大壮的不安,心底里暗暗叹口气,淳朴的西域人,已经被那些大宋来的胥吏们给教坏了,变成了纯真的官吏,再也不是漫山遍野放羊撵狼的野蛮人了。 第七十三章王后要回来了
第七十三章王后要回来了
金大壮从后宫出来的时候,隔着花园,看见大王正在接见什么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听得不太清楚,自然,金大壮也没有偷听的心思。
遥遥的朝大王所在的方向施礼之后,就准备离开。
尉迟文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少年人背手的样子很难看,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鸡胸。
金大壮的官没有尉迟文大,这家伙的俸禄八百石,比金大壮高了三百石。
同僚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更何况他和尉迟文之间忧很多的公文来往,自然就非常的亲切。
“老金,您还是别张嘴,那一嘴的大金牙我看的瘆得慌,我说你听就好。”
尉迟文探出一只手掌,牢牢地捂住了金大壮的嘴巴。
金大壮无奈的点点头。
“昨晚,府里捉到了两个波斯刺客,被我拷问了一晚上,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同样的刺客地牢里还有十一个,准备交给你带去挖矿,你收不收?收的话就点头,不收就摇头。”
金大壮一把拉开尉迟文堵嘴巴的怒吼道:“老子满嘴的金牙招你惹你了,一上来就堵嘴。”
尉迟文嘿嘿笑道:“其实是老子见不得你的一嘴大金牙,总想着拔下来卖钱。
不说这些,那些人要不要?”
金大壮皱眉道:“可以往死了用的那种?”
“你要是用不死老子还不干呢。”
“那就没问题了,往矿井里一丢,要吃饭就拿矿石来换,一辈子不出井都没关系。”
免费的劳力对金大壮来说诱惑力很大,现在的黄金谷,表面的黄金已经快淘光了,那座山谷里现在有大大小小的矿井四十余个,最深的矿井足足有五十丈深。
挖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辛苦活,三片石头夹一块肉,即便在安全措施极为到位的后世,都免不了出现矿难,更不要说这个用镐头,钎子,大锤,箩筐挖矿的大宋时代。
矿山上的人手总是不够用的,白天嘴里衔着一盏油灯下了矿井,天知道晚上能有多少人安全回到井上。
黄金谷在地面上淘金子的人都是自己国家犯了罪的罪囚,至于下井挖矿石的人一般都是楼兰一战之后捉到的战俘。
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送到黄金谷的一万战俘,现在就剩下不到六千人,害得金大壮不得不万分珍惜剩下的这六千劳力,轻易不会处死,有了病,也会找大夫给瞧瞧。
金大壮最喜欢这种不用管生死的劳力,遇到矿井冒水,漏气一类的事故,这些人是最好的探路者,免得矿井因为一点死人的小毛病就废弃。
帝国对黄金的需求没有止境,黄金谷里的每一个矿井对金大壮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
“被你弄残废的不要,女人不要,疯了的不要。”金大壮想了想,赶紧定下规矩,免得被尉迟文给坑了。
尉迟文高兴地拉着金大壮的手道:“都是壮硕的汉子,女人你想要也不给,温泉馆还要呢,我这次下手很注意,没一个残废的。”
“铁棒她们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连刺客都敢要?”
伊赛特人什么德行,金大壮非常的清楚,别人是胆子小,那群人根本就没胆子。
尉迟文拉着金大壮向狼穴走去,听金大壮看不起铁棒,铁柱她们,不由得笑道:“既然你难得来一次清香城,不如晚上做兄弟的做东,请你去温泉馆洗澡。”
“去开封楼,温泉馆不去。”
“这是为何?温泉馆里的女人各个都是绝色。”
“只能看不能碰,是天仙哥哥我也不去,再说了,那里的女人都是糟了难的,欺负她们做什么。
不像开封楼,只要把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就能看白花花的身子,大家都是生意人,两不相欠。”
“原来哥哥喜欢这调调,小弟知道了,晚上就去开封楼,不过啊,不是兄弟说你,既然你知道温泉馆里的女子都是糟了难的,你我要是都不去那里了,你让她们吃什么……”
金大壮对自己的工作非常的负责,虽然尉迟文总是拿美女来诱惑他,他依旧一个个的检查了那些刺客的身体状况。
这一次还不错,尉迟文多少还是一个讲究人,不像铁三百和许东升那两个牲口,每一次都把黄金谷当成一个垃圾倾倒场,什么样的残废都敢丢过来。
大石城一战之后,清香城百姓仅有的一点战争焦虑症就完全消失了。
大石城里的惨状被那些回来的近卫军一描述,大家都有些同情那些西夏人,毕竟,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了,结果就被大王烧成了烤猪。
话是这样说,开封楼趁势推出一款烤猪美食,很快就风靡了清香城。
半大的小猪用香料腌制之后,再在表皮涂抹上蜂蜜,最后放进烤炉里面烘烤,不断烘烤三个时辰之后,红光油亮的烤猪就出炉了,焦脆的猪皮,肥嫩的猪肉,即便是平日里不吃猪肉的人,也忍不住买点来尝尝。
金大壮以前就属于不吃猪肉的那群人,现在不一样了,一整头烤猪被他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就这,还意犹未尽。
大大的喝了一口葡萄酿,把胳膊靠在二楼的窗台上瞅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对尉迟文道:“以前可没有这么些人。修筑第一道城墙的时候,大王都要亲自搬石头。”
五大三粗的人伤感起来很恶心人,尤其是眼前这个挂着十斤金子当配饰的人。
尉迟文丢下手里的猪骨头,擦拭一下油光光的嘴巴朝下看了一眼道:“那道城墙还在,只不过成了内城和外城的隔离墙,连城门都没有了,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城门洞子。
咱们哈密国变得很快,只要一段时间不在清香城,回来之后你连路都找不到。”
金大壮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醉眼朦胧的道:“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胜利是不是?”
尉迟文肯定的点头道:“我们自然会胜利,这还用你说?”
金大壮哈哈大笑着朝一个红衣女子招招手,那个梳着坠马髻的女子就娇笑着一头扎进金大壮的怀里,她早就注意这个满身金子的人很久了,满身金子的男人比尉迟文这个穿着青衣的年轻胥吏更招歌姬喜欢。
刚才如果不是装作无意撅起丰隆的肥臀,这个家伙还不会动心呢。
尉迟文不习惯在青楼过夜,月上山巅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开封楼,面色阴沉,和刚才纵酒高歌的样子判若两人。
忙碌了大半天,金大壮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特殊亲近之意,还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总是嘀咕什么,他是大王家的一条狗……
瞅着天上的明月,尉迟文苦笑一声拍着厚重的城主府墙壁低声道:“我的姐姐啊,王后就要回来了……”
赵婉身边坐在胖乎乎的大儿子,怀里抱着二儿子,张嬷嬷捧着哈密国新到的国书,她坐在高大的凤撵上目空一切。
嚣张的气焰即便是隔着七八道宫墙,依旧咄咄逼人。
她本来没有这么嚣张的,尤其是听说契丹,西夏三路围攻哈密国,她更是日夜以泪洗面。
昨天的时候,王安石回来了,她躲在父皇的皇座后面清楚地听到了王安石对哈密国的全部论述。
王安石诉说哈密国见闻,整整说了四个时辰,从哈密国的形成到现状,一直说到他对这场战争胜负的看法。
当他说到哈密国大王铁心源亲自领兵在大石城阵斩了西夏悍将乞遇勃勃以下三万人,哈密悍将李巧又在死羊滩与哈密悍将铁五合力斩杀了秃发阿孤以下四万余众。
不但在大石城制造了前所未有的一个死亡之城震慑西域各国,更是在死羊滩树立的了一个庞大的京观告诫西夏——敢犯哈密国者死!
王安石讲述了四个时辰,父皇和重臣就听了四个时辰,这中间没有一人插话,更无一人质疑王安石话语的真假。
虽然战争依旧在继续,已经没有一个大宋重臣再怀疑哈密国的军事力量了。
赵婉趁着父皇休会的功夫,偷偷地从大殿里跑出来,甚至没有请示皇后曹氏,就命张嬷嬷带着大批的铜钱进了皇宫,将十几车黄澄澄的铜钱倒在后宫,告诉所有人,可以随便拿,暴发户的嘴脸表现的淋漓尽致。
既然温柔懂礼,谦卑,温顺只能换来所有人的怀疑,赵婉就决定,就放肆的嚣张一次,就当为夫君大胜西夏祝贺。
“做好了,把腰板挺直!”
赵婉还是对大儿子的坐姿不是很满意,缩成一团的哈密王世子怎么能彰显他父亲的赫赫雄风?
刚刚学会独立说话的铁喜嘴巴一瘪准备哭泣,随即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糖人,立刻坐直了身子,抱着那个大糖人馋涎欲滴。
母子三人觐见皇帝还不用提前通报,坐在锦榻上喝茶的赵祯瞅瞅女儿那一身咄咄逼人的大衣服皱眉道:“多少收敛一下啊。”
“父皇,我夫君阵斩八万西夏悍卒。”
“喔,父皇已经知道了。”
“父皇,我夫君正在把契丹人打的节节败退。”
“这个,父皇还不知道,契丹人败了?”
“哎呀,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