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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大礼仪

    尉迟灼灼踮起脚尖在丈夫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就轻快的走了,今天是月初,夫君应该在公主那里的。23us.com更新最快

    夫妇间的亲密不一定非要纠缠在一起,刚才铁心源的那番话对尉迟灼灼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安慰。

    张嬷嬷以后还会拿着鞭子到处当恶人,如今的城主府会在一年之后变成真正的王宫,以后还会变成皇宫,这座大院子里的规矩也会越来越多,就像伊赛特人不但要学着怎么变得勇敢,同时还要学会遵守规矩。

    自己要忘掉以前朝不保夕的生活,开始过一个真正王妃的富裕生活,既然自己是哈密王的妃子,就该有必须的尊荣和体面。

    哈密王朝已经初具雏形,尉迟灼灼知道,夫君的心很大,哈密国现在的蛰伏,就是为了某一天冲天而起。

    到了那一天,自己要是还抱着现在的心境,会被夫君和公主甩的很远。

    赵婉正在她的寝宫里试她的新衣服。

    即便是铁心源看到这件足足有两丈长的拖地长裙也吃惊不已。

    且不说这件长袍上繁复到了极点的百花满地刺绣,海浪底上镶嵌的珍珠,仅仅是那只金黄色的凤凰,耗用的金线要是少于三斤铁心源就把眼珠子抠出来。

    仅仅穿着内衣的赵婉见铁心源回来了,就快速的来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道:“漂亮吧?”

    铁心源仔细看了一眼这件衣裳,啧啧两声道:“咱们成亲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穿?”

    “成亲的时候,妾身穿的是嫁衣,你说你喜欢大红色,妾身就专门做了一件大红色的礼服讨您喜欢呢。

    这件衣衫可不简单,东京的一百四十个织造,用了整整半年才做好,用了三斤七两金线,九十六颗南海珍珠,十六颗变色猫眼。

    我父皇见了之后都说这该是世上最昂贵的一件衣衫,我母妃也想做一件,被我父皇叱骂了一顿,说这衣衫非一国国母不能穿用。”

    铁心源强忍着要抠下一颗猫眼石的冲动,笑着问道:“你父皇连一碗羊肉汤都舍不得喝,怎么会允许你动用宫人给你做这样一件衣衫?”

    赵婉陶醉的抚摸着衣衫笑道:“这可不是我父皇掏的钱,是东京单远行和胡鲁努尔出的钱。

    妾身开始以为他们是为了拍您马屁变着法的给妾身送钱,等衣衫拿过来的时候,妾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豪奢的一件衣衫。“

    铁心源笑道:“单远行手里能有几个钱,这东西应该是胡鲁努尔送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夫君如何对待这个胡鲁努尔?”

    “他如果老老实实的不招惹我也就罢了,如果招惹我,我能给他最大的恩赐就是一刀砍下他的脑袋,让他少受点痛苦。”

    赵婉听完丈夫杀气横生的话之后,高兴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妾身得一件好衣裳。

    夫君啊,您说会盟的那一天妾身要是穿上这件衣衫,能不能把阿伊莎那个番婆子给比下去?”

    铁心源逗弄着凤凰脑袋上那朵颤巍巍的珠花道:“那两个穷鬼?你穿这衣衫,你夫君都没法往你身边站。”

    赵婉吃惊的看着铁心源道:“男子汉大丈夫要什么好衣衫?您只要一身铠甲,别人就知道妾身身上的衣衫是您百战得来的,这才光彩。

    妾身就算是裹上金子也是您的陪衬。”

    铁心源大笑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赵婉接着道:“以前别人都说哈密富庶,我们还遮遮掩掩的,现在咱们哈密强大了,妾身总要告诉别人,我哈密就是富庶,不服气,就给本宫憋着!”

    铁心源挑起大拇指,对于老婆显摆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不愧是从大宋皇宫带来的傲气。

    夫妇俩正在欣赏这件世间难得一见的衣衫,赵婉突然发现狐狸站在门槛外面似乎有进来的冲动,立刻就高声尖叫起来,让侍卫赶快把狐狸抱走,这家伙要是在这里放屁那就把什么都毁掉了。

    看到狐狸老迈的样子,铁心源欣赏衣服的兴致就没了,这家伙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真正老迈的征兆。

    这些天狐狸总是喜欢往铁心源的身边凑,即便是王柔花那里去的也少了。

    因此,铁心源只要去室外,就一定会让他躺在篮子里跟着,多看看铁心源,这可能是狐狸最后的心事。

    但凡是皇帝,总会在生前就给自己准备陵墓,铁心源没有这个打算,狐狸的坟墓也不必提前准备。

    铁心源打算等狐狸失去生命之后,就把他埋在王宫里,专门修建一座小小的轩辕丘,和黄帝建都之地不同,这座轩辕丘就是铁狐狸的埋身之地。

    世人都说狐仙出于轩辕丘……铁心源真的很希望狐狸能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再有两天,铁心源,赵婉就要动身去楼兰了,和阿丹王,阿伊莎最终约定的会盟地点就是焉耆。

    阿丹会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五百甲士在焉耆西面等候铁心源的到来。

    铁心源也会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和五百甲士,在阿丹营地十里之外扎营。

    在两座营寨的中间,将有一座高大的木质高台,作为两国的会盟之所。

    阿丹,阿伊莎,铁心源,赵婉,四人的事情就是在台子上欣赏歌舞,吃喝玩乐。

    真正干活的人是迪伊思与霍贤,两位大王要干的事情除了最后加盖印章之外,屁事没有。

    阿大。阿二统御一万骑兵为随扈,孟元直统领五百甲士为近身侍卫。

    有这三人在,铁心源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倒是很想阿丹应该很担心才是。

    毕竟,哈密国的骑兵和甲士都配备了火药弹的,战力比阿丹王的纯粹骑兵要高的太多了。

    观礼的部族很多,甚至可以说,凡是在喀喇汗国,与哈密国周边讨生活的部族首领都会来观礼。

    大食特使,塞尔柱的特使,大宋的特使,契丹的特使,西夏的特使,吐火罗特使,飞鹰山特使,也会观礼会盟。

    这场会盟,是西域这数百年来最重要的一场会盟,因为哈密国的存在,西域出现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几乎所有的部族都希望这场会盟,能给战乱不绝的西域带来一场久远的和平时期。

    铁心源相信那些逐渐在变得富裕的部族首领和长老们确实是这样希望的。

    至于契丹特使,西夏特使,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并不想深究。

    和这两个国家,哈密国迟早是要用火药和马刀跟他们说话的。

    喀喇汗国也并非是哈密国的不征之国,铁心源的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征之国。

    之所以一定要跟喀喇汗国保持和平,最重要的顾忌并不是阿丹王麾下的精锐骑兵,更不是畏惧飞鹰山或者阿拉穆特山的刺客。

    根本的原因依旧是信仰问题。

    种族不同或许还能融合,信仰不同,尤其是可怕的神教几乎是不可融合的。

    这样的子民一旦通过征伐要过来,将会后患无穷。

    傍晚的时候铁心源在城主府与赵婉一起接见了来自大宋的特使富弼。

    富弼经略西北边地已经足足有十年了,这一次亲自来到哈密国,依旧被哈密国的快速发展成果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月前就已经来到了哈密,却没有在清香城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的拜访了哈密国的胡杨城,巴里坤城,天山城,以及楼兰,大石,砂岩六座城池。

    他与王安石看哈密国的方式不同,他不看哈密国的文治,只看哈密国的武功。

    除了将作营没有获得参观权让他极为恼怒之外,在其余地方,哈密国都给了他最高的礼遇。

    这一趟参观下来,富弼终于承认了铁心源是一个真正王者,哈密国也是一个有资格与大宋坐下来交谈的国家。

    “大宋皇帝问大宋贤婿哈密王安!”富弼一身朝觐的大衣衫,一丝不苟的完成了所有觐见的礼仪。

    “王安!”

    一身青衣,头上挽着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的哈密鸿胪卿泽玛平拱着双手恭敬地回敬道:“大宋驸马哈密王铁心源问岳父大人安!”

    “皇安!”

    富弼小心的将一碗灯油加入了巨大的青铜鼎,在这座铜鼎之上,跳跃着一朵明亮的焰火,这是哈密专门从大宋请回来的祖庙香火,一支在新建的祖庙里以香火的形式永不熄灭,另一支被供奉在铁喜出生后才建成的铁家祖庙,铁乐出生之后又被安置在青铜鼎之上,同样永不熄灭。

    富弼此举,有增添香火之意。

    繁琐的礼仪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做完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这种大事件背景下的祭祀,是不能出任何错误的,只要出错,就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完成的很完美,不仅仅是富弼松了一口气,就是铁心源也长出了一口气。

    仅仅是哈密国大宗正王柔花一声黑衣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大鼎面前的模样,就不容铁心源有任何的不敬。

第一一五章家天下

    所谓家天下,就是先有家而后再有国。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开国帝王会把国家政权据为己有,世代相袭,世代相传。

    在世袭君主制制度中,所有君主来自于同一个家族,王位在家族内部从一个成员传给另一个成员,通常是父传子,也有可能是兄传弟、叔传侄等等。

    世袭系统有政权稳定、延续性好和可预测的优点,这来源于家族成员之间的忠诚和亲和力。

    当一位世袭君主去世或退位后,王位通常会传给下一代的直系血亲,如他或她的孩子,而且往往是较年长者。

    当这个孩子死了,王位将再传给他的孩子;如果此人绝嗣,则会传给他的兄弟、姐妹、侄子或其他亲属。

    为了维持这种体系,世袭君主制常常需要以法律形式制定一个明确的继承顺序,以决定一位君主去世之后,谁有最优先的权利成为下一位君主。

    铁心源没有把自己创造的权力交给外人的心胸,相反,他从开始掌权的时候,就明确告诉自己的奋斗伙伴孟元直,他将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人。

    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野心和需求。

    他到底不是大宋人,还学不会在极大的诱惑面前依旧保持谦谦君子的形象。

    或许很多历史上的大人物也是这个性格,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当仁不让!

    比铁心源更加关心皇权正统到底花落谁家的是王柔花。

    王柔花之所以会出现在哈密国所有重大典礼上,为的就是确立自己大家长的地位。

    也在向每一个哈密人宣告铁家对哈密国有绝对的统治权。

    王柔花认为,哈密国的第一任国王就该是自己的儿子铁心源,哈密国的第二任国王就应该是自己的长孙铁喜,至于第三任国王,必须是铁喜的后代……以此类推。

    很巧,铁心源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出生在一个理论上谁都有资格当国王的时代,这并不妨碍他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再顺便觊觎一下别人的皇位。

    大典中最出风头的却是赵婉,披着两丈长裙的赵婉刚刚出现,就引起极大的轰动。

    就连铁心源都不得不承认,赵家的闺女在展现皇权威仪这方面确实有独一无二的风采。

    来到哈密之后,富弼的心情一点都不好,他发现哈密国的军事实力已经超过了大宋在西北的驻军,也就是说超越了他富弼统领的军队。

    直到赵婉这个光彩照人的女主人以一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出现在大典之后,他眼睛里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了。

    就在赵婉出场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赵婉在哈密国很强势,非常的强势。

    同样是铁心源的妃子,那个于阗国的公主虽然依旧是一身盛装,等她站在赵婉身后的时候,王妃的光彩完全没有了,看起来更像是铁家的一个丫鬟,嗯,一个比四个提着王后拖地长裙的美丽少女高一等的大丫鬟。

    成群结队的使者族长长老,排着队向哈密王敬献贺礼,或许是一颗珍贵无比的宝石,或者是一箱子黄金,或者是一群骆驼,也或者是一只洁白的羊羔……

    铁心源和赵婉都笑容满面的接受了礼物,并不因为礼物的轻重而对来者有任何的区别对待。

    这个过程进行的非常和煦和温馨,尤其是赵婉抱着一只小羊羔感谢那位遭灾的族长的场面,更是让人对哈密皇族的仁慈和大度有了新的了解。

    等到他们夫妻三人举杯答谢宾客的时候,富弼起身贺道:“老臣知京兆府知府富弼为长公主贺!公主万年。”

    赵婉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富弼用清冷的语音道:“今日大典没有赵宋长公主,只有哈密王后赵婉。

    尔身为赵宋老臣,难道连雄前雌后礼仪都不知吗?”

    富弼丝毫不以为意,试探的目的以及经达到,长公主说什么都无所谓,既然长公主能在大典上抢在铁心源之前说话,就很说明问题了,一个强势的大宋长公主,对哈密国的影响将是永久性的。

    笑呵呵的躬身退下,却没有致歉。

    赵婉不好拿富弼问罪,自己提起一杯酒蹲礼朝铁心源贺道:“臣妾为大王贺。”

    铁心源哈哈一笑,举杯道:“诸君饮甚!”

    殿中哈密群臣轰然回应,并且齐齐的将目光落在富弼身上,每个人的眼中似乎都不怀好意,让富弼有如坐针毡之感,铁心源一介浮滑小儿如何能让满座雄才一呼百应?

    会盟的目的就在宣示肌肉,彰显实力,铁心源只有先统一了自己这方的人,以及受哈密羁绊的部族才能去焉耆与阿丹夫妇争雄。

    很明显,霍贤,孟元直等人把这一项工作做的很到位,至少不准备支持哈密国,甚至心怀鬼胎之辈,已经被霍贤挑选出来,然后被孟元直给消灭了。

    和平之时,正是修枝剪叶的好时候,如果翻开哈密国的秘密记录,就会发现,在和平年代,死掉的人甚至比战时还要多。

    羁縻部落说起来是羁縻,实际上跟放羊没有什么区别,再加上游牧部落总是在变幻驻地,想要全部监视根本就不可能,那些吃羊肉吃的塞住脑袋的部族长老们,眼光只能看到眼前一寸之地,为了眼前的一点点利益,就敢弄死前来收税的哈密官员。

    认为只要干的神不知鬼不觉就不会有事情,还能继续依靠哈密这个大靠山对别的野人部落为非作歹。

    哈密国从上到下,对这种还处在蒙昧状态的部族最是深恶痛绝。

    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认为你害怕他们,在一个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部族中,一个能弄死一匹狼的家伙,就敢说自己是天下无敌的勇士,尤其是在喝多了哈密酒之后,就敢拍着胸脯向族人许诺,哈密军队来了,他一个人就能杀死一百个……不,一千个……

    对他们除了杀戮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也只有杀戮才能让感受到哈密国的强大,哈密王的命令不容违逆。

    朱元璋这人失败就失败在把所有的清理都摆在明面上,在南京杀人杀的尸横遍野,不但臣子们知道,百姓也知道死了很多人,最终被历史形容成一头权力野兽。

    百姓们不知道胡惟庸犯了什么罪,更不知道蓝玉犯了什么错,他们只知道一两岁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也被砍头了……

    西域闭塞,闭塞有闭塞的好处,这个时代,一封信要走百里,需要一整天,谣言想要传播到一百里之外也需要一天,这就给了铁心源充足的融合部族的时间,当那些妇孺进入别的部族之后,就没人愿意提起她们以前生活的部族。

    在西域生活着无数个这样的部族,有一千人的部族就已经是一个很强大的部族。

    昔日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一座城,两千人,一百军队的国家比比皆是,像楼兰这种拥有一千军队的国家,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大国。

    西域人自由的时间太长,这让他们习惯于按照自己的习俗来生活,来办事,哈密国的律法勒在脖子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挣扎,反抗的结果就是死,在这一点上,哈密国君臣从不动摇。

    只要清香城,哈密城这两座大城里的官员,或者部族没有消失或者没有被人亲眼看到被抄家,哈密百姓就认为哈密国平安的如同自家的大床一样。

    哈密百姓们不知道,就在这些天,只要一只信鸽飞回来,城主府那张巨大的沙盘上,就会有一两面小旗子被密谍司的官员拔掉……每一面消失的旗子就代表一个部族消失了。

    越是在原始的地域,惩罚的方式就越是野蛮……诸葛亮七擒孟获感动蛮人这种事情铁心源做不到。

    很多人只记得孟获诚心归降之后的喜悦,却会忘记之前七次惨绝人寰的厮杀……

    大典过后,供桌上的三牲就要被众人分食,王柔花终于有资格用上三牲来敬献天地,挑选的牛,猪,羊都是最漂亮,最肥硕的……

    于是,铁心源的桌子上就很自然的分到了一块牛头,一块猪头和一只羊头……

    大礼仪上的冷猪头实在是没有什么吃头,分食三牲的过程就是一个分派战利品的过程,谁吃到了三牲的那一部分,就证明他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富弼分到了一块猪嘴,他吃的很是香甜。

    臣子们在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供品之后就纷纷告辞,看样子每个人都利益均沾了,没有人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意,这是霍贤的功劳。

    军事改革是成功的,文臣们的利益并未被触动,哈密国从一开始就执行的国策没有大问题。

    一场确定立场的大典,就是一块试金石,更是在哈密国的国策上落下最后的印鉴。

    忙碌了一天,铁心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好不容易躺下来,尉迟灼灼就拉着铁心源不断地摇晃,要好看的衣服。

    “我当初是被猪油蒙心了,才会娶两个老婆!”铁心源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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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草莽人物

    第一一六章处处人才

    赵婉那条奢华的让人眩晕的衣服,估计以后都不可能出现了。

    那件衣裳是一个多种巧合汇集之后的产物。

    首先,花胡鲁努尔的钱,没人会心疼,包括节俭到了极点的赵祯。

    如果要赵祯自己掏钱给闺女制作一件这样的衣裳,那可能比登天还难。

    事实上,铁心源也是这样的看法。

    尉迟灼灼听了铁心源的解释之后,心里依旧不舒服,知道想要那种衣衫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她就觉得应该靠自己。

    尉迟家族有的是能工巧匠,只要舍得下血本,一件奢华的衣衫而已,并不算什么。

    “俸禄!”尉迟灼灼不再要求有那种奢华的衣衫,却开始要求自己的俸禄。

    铁心源无奈的道:“你不是退还给王后了吗?”

    尉迟灼灼跺跺脚发怒道:“我再要回来。”

    两个女人争吵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铁心源不知道,反正直到他安寝的时候,没人过来……

    两天后,铁心源正式启程去焉耆,踏上了哈密国那条著名的楼兰古道。

    这是一条蜿蜒的黄土道路,地面上起伏不平,两道深深地车辙向远处延伸,马车轮子卡在车辙里,甚至不不着车夫调整方向,骡马就会很自然的踩着深深地马蹄印子向楼兰进发。

    哈密国在这条路上有驿站,五十里就有一座大型驿站,商人和车队会在驿站里投宿,修整,更换挽马和车轮。

    每一处驿站,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居民点,在这里商人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一切。

    石峰山口的驿站,堪称是楼兰古道上最大的一座驿站,只要离开石峰山驿站,车队就要面临六百四十里之遥的茫茫戈壁滩。

    这里是商队在长途跋涉之前最后可以放肆的地方。

    钱庄,茶楼,酒馆,食肆,妓院,赌场,快脚,杂货铺,马车行一样都不少。

    在这里重中之重,依旧是那座灰色的官府驿站。

    铁心源到来之后,这里的原住民就被军队控制,不允许出门。

    赵婉现在很讨厌赶路,哈密的景色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新奇之处,躺在马车里睡了一整天。

    参加会盟却不能少了她,如果不是这个缘故,她才不愿意长途跋涉呢。

    早上从驿站出发,才走了几十里地,她就疲倦不堪,刚刚到了地头,就抱着铁喜进了驿站中最好的那间房子准备休息。

    和赵婉不同,铁心源从不放过任何观察哈密国的机会,他骑在枣红马的背上,走了一路也观察了一路,甚至还暗自数了一遍遇到的商队数量。

    西域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野蛮人的体魄,很多时候,在这片土地上,精神也会随之变得野蛮起来。

    这里是天山山脉的余脉,石峰山与其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道高坡。

    站在这里就能俯瞰山脚下的戈壁,一道飞瀑挂在山前,地理位置是极好的,难怪能够自然形成一个不算小的镇子。

    铁心源对这座自发形成的镇子很感兴趣,尽管驿丞喋喋不休的向大王抱怨这里的人心不古,铁心源依旧兴致勃勃的在小镇里漫步。

    “大王您有所不知,自从石峰山驿站建成之后,这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

    开始只是开酒馆,开车行,开食肆,可是后来随着清香城去楼兰,砂岩,大石三座城池的车队多了之后,一年多功夫,这里就变成小镇子。“

    驿丞是一个老哈密人,进出城主府也不是一两次了,和别的战战兢兢驿卒相比,他在铁心源面前就要随便得多。

    “怎么管理?谁来管理?”

    铁心源瞅一眼那座最奢华的房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驿丞有些尴尬的道:“自然是咱们驿站来管理,石峰山附近人烟稀少,没有派驻府县官员,只能由驿站来管理。”

    铁心源抬腿一脚就踹在这家伙的大腿上,驿丞夸张的大叫一声然后抱着铁心源得腿道:“赌场是小人开的,妓院绝对不关小人什么事情,每个月缴纳的税金都积存在驿站里,小人绝对没有往家里拿一文钱。”

    铁心源撇撇嘴,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不过,他是国王,不是来收税的,相比那点税金,他更在意这种自由发展的小城镇。

    据铁心源所知,后世的美国,就是在这种小城镇的基础上最后发展起来的。

    如今的哈密国,几乎所有的人口都在八座城市里生活,剩余的一点人口,也是聚居在哈密河两岸,以及巴里坤湖一带。

    如果从天空上看哈密国,就会惊讶的发现,诺大的一个哈密国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城市。

    城市与城市之间是大片大片的空地。

    而眼前这个混蛋很明显是一个很会找机会赚钱的家伙,只要看看石峰山驿站就会明白,这里很可能是楼兰古道上一个奢华的销金窟。

    其实在哈密,不论是清香城,还是哈密城,只要在城里,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法无天的享受人生。

    想要放肆,想要无人管束,自然只能来石峰山驿站这种地方。

    只要看看那座比驿站稍微低了一点,却比驿站大了足足两倍的青楼就知道,这里畸形的繁华,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我不管你怎么弄,两年后我要在这里看到一座县城,有城墙的那种,人口不能少于两万,到时候我会派县令下来治理。

    在这之前,你可以管理这里,只是别让我听见你荼毒百姓的消息就成。”

    驿丞怔怔的抬头看着铁心源,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大王,您说的是真的?”

    铁心源冷笑一声道:“自然是真的,不但石峰山驿站需要这样做,其余的驿站也会这样做。

    想要发财,就拿出本事来给我看,都是老哈密人,老子给你这个脸面,但是,仅此一次。”

    驿丞的一张苦瓜脸顿时就笑了起来,他觉得大王给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

    “驿站的花费,以后也要由你来承担,不仅仅是石峰山驿站,还需要包括石峰山驿站管辖下的前两百里驿站和后两百里驿站。”

    铁心源说完话就走了,他实在懒得和这种钻钱眼里的蠢货多说话。

    驿丞坐在地上,苦笑着摇摇头,前后两百里的共有八座驿站,一年仅仅是迎来送往的费用,以及更换挽马的费用就是很大的一个负担。

    霍贤也没闲着,他坐在一家铁匠铺里喝着铁匠供应的粗茶,一边喝茶,一边跟光着膀子的老铁匠拉家常。

    霍贤摸摸后世的车轮包铁道:“老哥好手艺,为何不留在城里,那里应该能赚到更多的钱。”

    老铁匠张着嘴笑道:“那可不一定啊,城里的铁匠大多是细发铁匠,大多要在铁器绣花的,老汉就只有一把子力气干不来,也不愿意干那些细发活,就干脆来到这荒山野地里,打造一些粗苯东西。”

    都是很憨厚的人,霍贤笑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老铁匠的说法。

    路过打铁铺的铁心源闻言皱皱鼻子,他可不觉得哈密治下的百姓都是憨厚人。

    一个会说大宋话语,一个还会铁匠手艺的宋人来到哈密只有原因,那就是发配!

    虽然大宋官府不太靠谱,可是在发配治下百姓来哈密这件事上,他们都非常的认真。

    一般情况下,即便是有被冤枉的,也仅仅是极少数。

    有这个道理做证据,铁心源第一感觉就觉得这个憨厚的老家伙不是一个好人。

    冲着自己的侍卫使个眼色,侍卫就很自然的分散开来,四处查找。

    老铁匠见侍卫们到处乱搜,神情不由得有些慌乱。

    霍贤也自然看出一点端倪出来,笑吟吟的拉着老铁匠继续坐着闲聊。

    不一会,侍卫们就拎着一堆铁器丢在老铁匠的面前。

    铁心源看中了一对铁锤,这对铁锤造型优美,是一对八瓣莲花锤,黑乎乎的表皮已经有一部分被打磨的发亮,锤头上的那枚尖锥更是闪烁着寒光。

    他单手拎起一枚锤子,发现这东西不下二十斤重,两枚锤子就足足有四十斤。

    侍卫接过大王手里的锤子,两膀一叫力,两只铁锤就嗡的一声撞在一起,声势骇人。

    铁心源笑着对霍贤道:“这对锤子应该是铸造出来的,您听听刚才发出的声音,我敢保证,这两只锤子里面绝对没有裂隙和气孔,将作营就算是用水锤锻造,也不会比这好多少。”

    霍贤瞅瞅沮丧欲死的老铁匠,就听那个老家伙在嘴里不停地唠叨道:“完蛋了,老汉可怎么交差哟。”

    铁心源又从地上捡起一柄厚背雁翎刀,随意的耍了一个刀花赞叹道:“这可是新式样啊,我仅仅在长安景云寺吴道子绘制的《地狱变相图》上见过这种式样的弯刀。

    怎么,老掌柜是京兆府人氏,犯了什么过错,官府才会舍得把你发配哈密?”

    “私造军械!”老铁匠从喉咙眼里挤出四个字。

    他知道大王的车驾今天要来石峰山,驿丞给他交代了修整车轮的差事,因此早早地就把自己私自制造的军械藏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人给翻出来了。

第一一七章皇帝和铁匠的困境

    第一一七章皇帝和铁匠的困境

    把一个驿站弄成一个城镇的驿丞是密谍司禀报上来的,老铁匠私自制造军械的事情其实是将作营最早发现的。

    密谍司监控着哈密国的一草一木,石峰山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将作营很自然的将哈密国出现的任何器具都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有口皆碑的好东西一般都出自将作营,如果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好东西,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自己能不能再复制?

    因此,他们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向整个哈密国下发过一个告示,说什么,只要哈密百姓中有手艺比他们还好的人,经过鉴定,这人就会收到五十枚金币的奖金。

    老铁匠手艺不错,却是一个一心钻到钱眼里的杀才,经过再三确定将作营不会骗人之后,就拿了自己铸造的一柄锤子……然后将作营就对他铸造的铁器中没有气泡和裂纹这个本事非常的感兴趣。

    给人私自打造了一辈子违法器具的老铁匠收入想来丰厚,哪里肯来到将作营受拘束,再说了,进了将作营就要带徒弟,还是一大群的那种,这完全是要老家伙的命。

    于是他连人人向往的清香城都不待了,下午的时候还感激涕零的感谢将作营的赏识,在城门将要关闭的最后时刻悄悄地跑了,隐姓埋名的来在石峰山这个三不管的小地方专门收高价给人打造武器。

    不论在那个国家,私自制造军械都是重罪,在哈密国自然也也是如此。

    铁心源摆摆手之后,几个侍卫就拿下了老铁匠,送去了军营,等待秋后问斩。

    “真的砍头?”

    霍贤终于弄明白了那些武器的重要性之后立刻问道。

    铁心源皱眉道:“这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老杀才,当初将作营给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官职都给到了主事一职,他丝毫不留恋这些,在第一时间就溜走了,如果不是火儿请密谍司四处查访,老家伙说不定就会离开哈密国。

    这一次就再给这个老家伙一次机会,如果再这样油盐不进,我宁愿砍掉他的脑袋,也不允许这样的人离开哈密,别国另投。”

    说完这些话,见霍贤一脸的云淡风轻,就叹口气道:“我以前最鄙视的就是我这样的人,自己得不到的宁可毁灭也不留给别人。

    等我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上之后,我发现这是最简单,最方便,最能绝后患的法子。

    这样做对人类这个族群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它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可是啊,我现在是哈密的国王,我只能优先考虑哈密百姓的利益。

    这样说虽然很无耻,也求您不要看不起我。”

    霍贤莞尔一笑,这种斩草除根的把戏在他悠长的一生中见过太多了,铁心源这样做虽然出乎他的预料,却算不得什么惊奇。

    “皇帝就是这样子的。”

    霍贤回答了一句,就拍拍铁心源的肩膀,起身踩着残阳离去了。

    对他来说,这一幕只是一个帝王成长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涟漪。

    霍贤走了,石峰山再美的景色铁心源也没了欣赏的心情,有些事情可以跟霍贤说,有些事情就连铁心源自己也不愿意再提起。

    一想起那些惨死在密谍司手中的西域智者,他的心就隐隐作痛,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很久以前,当别人说皇帝的宝座是尸骨累积起来的,他总觉得这个说法可能夸大了……

    他甚至觉得当初在砂岩城遇到撒迦和仁宝两位上师就是一场宿命。

    两位上师在砂岩城制作的白骨王座,很可能就是制作给他看的……

    越成功的人背负的罪孽就越多……

    或者说,越想成功的人,将要背负的罪孽就越多。

    生活有时候就像是在画圆圈,是会轮回的,只是第一圈和第二圈的高度不同,心境不同,做事的方法也不同。

    孟元直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抚摸着几块大石头似乎满怀的伤感。

    见铁心源走过来了,就拍拍巨石道:“当初我就躲在这块时候后面暗算阿拉丁的,石头下去了,阿拉丁却没有死,是一场很失败的刺杀。”

    铁心源取过他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酒之后笑道:“都是往日云烟,那些小小的瑕疵不妨碍你孟大将军声名远播。”

    孟元直慨然一笑,摇摇头道:“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我孟元直这点自省的气度还有。

    倒是你,有些烈火烹油的意思,小心了。”

    铁心源楞了一下道:“怎么说?”

    孟元直想了一下道:“只是一种感觉,觉得你越来越像大宋官家了。”

    “我是哈密王,也就是哈密国的皇帝,像另外一个皇帝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孟元直回答的非常快。

    “如果你成了官家,我后半辈子是个什么场面我现在就能想到?”

    “你觉得我会砍死你?”

    孟元直摇摇头道:”铁心源不会,可是皇帝会,铁心源做事是从情义出发的,皇帝做事是从利弊出发的。

    铁心源会为了情义放弃到手的利益,皇帝为了利益会放弃他的情义。

    不仅仅如此,如果掌控哈密国的人从铁心源变成了皇帝,百十年后,哈密就是大宋的现在。“

    铁心源笑道:“你终于学会用脑子来说话了。”

    孟元直嘿嘿笑道:“看破不说破是一种境界,我看破又说破,这就是在照顾兄弟情义了。”

    “据我所知有名的皇帝中间,没有一个是有情有义的,一般来说,有情有义的皇帝一般都是昏君,你觉得我当一个昏君比较好?”

    孟元直笑道:“当一个昏君有什么不好的?国家没了你还有一群兄弟,我们可以重头再来,再弄一个国家给你玩,你要是连兄弟都没了,国家没了,你也就完蛋了。”

    铁心源抽抽鼻子,感慨的道:“我怎么听说,兄弟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那是因为他们没碰见我这样的兄弟,真兄弟自然是真情意。”

    铁心源苦笑一声道:“可我学过的所有学问都告诉我,用兄弟情义建立起来的组织,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孟元直大笑道:“我们活着过痛快了,谁还去管身后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你焉知你儿子将来会感激你给他留下一个太平盛世?没有危难哪里能学会本领,强爷胜祖才是大本事。”

    铁心源哈哈一笑,把酒壶还给了孟元直,转身就走了,一个人一个想法这句话真没错。

    前一辈子的时候铁心源在幼年时学过一篇课文叫做《小马过河》,毫无疑问,孟元直就是那头该死的老牛。

    铁心源以前没有当过皇帝,所以,他没有当皇帝的经验,只能学别人,历史上有各种各样的皇帝,学谁都不好,虽说走自己的路最棒,可惜,铁心源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心头有事,枯燥的旅程就变得更加枯燥……除了尉迟文与老铁匠变成好朋友之外,剩下的就是茫茫的戈壁,放眼望去,只有野驴和野骆驼成群结队的在戈壁上游荡。

    “大王,那个老杀才今天就能杀了。”

    尉迟文来到铁心源面前低声道。

    “为何?”

    “我已经知道怎么解除铸铁气泡和裂纹产生的法子了,说来很简单,只要把坩埚里的铁水降低温度之后浇筑,就完全没问题了。”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你被老家伙骗了,继续去打探去吧,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杀这个老杀才。”

    “他说的是骗人话?”

    “未必是骗人的,我只是知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仅仅是降低铁水浇筑温度这一个法子明显是不成的。”

    尉迟文点点头道:“那我再去探探,老家伙总要说的,这一点其实他很清楚。”

    铁心源再次叹气道:“提高价码,别用生死来威胁他,这种老家伙的心思我还是能明白一些的。

    他孤身一人来到哈密,家眷却留在了大宋,想必他的本事也一定传给了子孙。

    像他这种手艺人,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家族吃饭的本事外流,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你信不信,他绝对会选择死亡。”

    这种事情,铁心源在东京就见过很多,无数靠手艺吃饭的家伙,一旦掌握一门独门手艺,将会把这门手艺看的比命还要重要,因为抢夺别人吃饭的手艺,死掉的大匠绝对不在少数。

    农家靠土地吃饭,匠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艺。

    农人为土地拼命,工匠自然就会为手艺拼命,这不但是他吃饭的依靠,还是子孙后世吃饭的依仗。

    想到这里,铁心源苦笑了起来,他发现他现在的处境和那个老铁匠没有两样,都是为了吃饭的家伙连命都不要了。

    说起来,皇位跟铁匠的本事,没有任何高低之分,都是一样,一样的。

第一一八章无可奈何

    楼兰城就卧在黄沙边上……

    三面葱绿,一面枯黄。

    再远处就是碧波万顷的菖蒲海。

    菖蒲海边上的人工种植的芦苇如今已是郁郁葱葱,只是少了点点白帆。

    “菖蒲海到底是一座新的海子,海里面的鱼获不多,先要成鱼米之乡还需要再等几年。”

    黄元寿坐在马上,欣慰的看着眼前的楼兰城,这是他几乎倾注了所有心力的一座城池。

    这也是他的城。

    “沙漠里就这一座孤城啊……”

    霍贤捋着长须感叹道。

    “前年种下的枣树已经结果了,苹婆果也结果了,杏子,板栗核桃,梨子还需要两年。

    待大王明后年再来,这里就有吃不完的果子了。”

    黄元寿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憧憬。

    霍贤看看黄元寿笑道:“元华,哈密国黄门侍郎的职位已经空悬一年了。”

    黄元寿点点头,瞅着黄沙脚下的楼兰城低声道:“相国再给我一年可好?

    下官还没有吃到亲手栽下的梨树上的梨子……”

    “一年又一年,吃了梨子又要吃核桃,吃了核桃又要吃板栗,梨子总会吃到的,就算你回到了清香城也能吃到,元华,你留在楼兰城的时间太长了。

    也要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哈密国的政务如今是千头万绪的,老头子已经撑不下去了。”

    黄元寿长叹一声道:“终究不能亲眼看到这座古城重新成为西域明珠。”

    “哈密国已经成了明珠,一颗比古楼兰城更加灿烂的明珠,元华的目光何其短也?”

    黄元寿自嘲的无声笑了一声,摸摸自己已经被西域阳光晒得黝黑的面孔凄声道:“九年未曾见过家母,也不知她老人家还能不能认出他这个不孝之子。”

    霍贤满意的拍拍黄元寿的肩膀道:“九年辛苦,牛年耕耘,哈密国记得你的功劳,楼兰城也自然知晓你的辛苦。

    如今,我哈密国已经屹立在西域之地,楼兰城更是已经成为了西域名城。

    元华身为楼兰城守,此时归家,正是衣锦还乡之时。”

    黄元寿振作一下精神,用马鞭指着楼兰城道:“此城已经百姓四千三百三十三户,就在昨日还有两名男丁降生,迁入大宋流民一百四十七户,不出十年,这必定是一座万户之城。

    那时候,菖蒲海以西的沼泽地就能化为农田,城东的石炭矿更是可以增加十倍产量,再加上这里的瓜果梨桃,自给自足有余,就不必再让大王继续给这座城补贴什么了。

    却不知有幸接受这座城的人到底是谁?”

    霍贤笑着看看黄元寿道:“你不去挑选,老夫哪里会知道这座城未来的城守是谁?”

    黄元寿愣了一下道:“相国是说,谁接手这座城下官说了算?”

    霍贤点头道:“你的意见占七成,大王的意见占两成,相国府的意见占一成。

    也就是说,只要你推荐了,大王会衡量一下,相国府会调查一下,如果大王和相国府这两关有一关通过了,你推荐的人选就会继任城主。

    当然,他会先成为你的副城主,你需要带他三个月,等他真正熟悉了政务之后,才能成为城守。

    大王把这个过程称之为,扶上马,送一程,这样能最大的保持楼兰城政策的延续性,不至于你一离开,以前那些好的政策和方法就毁于一旦。”

    黄元寿大笑一声道:“却不知楼兰城城守的继任者在那里?”

    霍贤跟着笑道:“就在大王车驾后面,一共有六位,都是经过相国府层层遴选的士人,至于到底是谁,就看元华看中谁了。”

    黄元寿回首看看车队中间的三辆马车笑道:“来我西域做官,不会骑马可不行。”

    霍贤笑道:“那是你的事情,早点让他们成熟起来,早点让他们接班,你好去清香城履新,黄门侍郎啊,官职可不低,以这个身份作为我哈密使节回一遭大宋,来哈密苦熬九年的苦就算没有白吃。”

    “使节?”

    “对啊,西域会盟之后,我哈密必然要派出使者去东京,向大宋官家禀报会盟结果。

    事关世子能否继承大宋皇统,哈密国不能在大宋没有声音。”

    黄元寿嘿嘿笑道:“我老师子桓先生上月有信函过来,似乎有来哈密一游的意思。”

    霍贤笑道:“那就接过来……”

    与霍贤和黄元寿两人的乐观态度不同,铁心源正在皱着眉头和赵婉商量将要到来的会盟。

    根据派驻喀喇汗国细作的密报,喀喇汗国这次参加会盟的人很多。

    虽然军队只有约定的一万人,可是参与会谈的人却足足有三百余人。

    细作没有办法打探到真正的内情,他只是从喀喇汗国来焉耆的车队的数量判断出来的。

    “也就是说,塞尔柱,波斯,大食都有重要使者来,而且还是秘密的,这一次估计有很多人是来观察我们的。”

    铁心源掀开帘子看看近在咫尺的楼兰城道。

    赵婉伸了一个懒腰道:“看就看呗,让这些化外野人见识一下我上国风采也没有什么不好。”

    铁心源皱眉道:“穷鬼要是看到你穿那一身衣衫会发疯的。”

    赵婉得意的笑道:“妾身的职责就是给天朝上国长脸面,至于打贼骨头是您这个男人的事情。

    要是贼骨头来了,您好好敲打几次,也就没人敢打妾身的主意。

    对了,您为什么只担心那件衣衫,却不担心妾身这个大活人,要是妾身被人家掳走了,您哭都没眼泪。”

    铁心源探手搂着赵婉道:“五天前,孟元直告诉我,要把兄弟情义看的比皇位高,才是正确的。

    我没有搭理他,如果人家抓住了你,逼我滚蛋,我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礼滚蛋。”

    “为什么?妾身比孟元直重要?”

    “这个没办法论,孟元直那种人被人捉住了,只能说他活该,你要是被人家捉住了,我就没活路了。”

    “妾身不会被捉住的。”

    “为什么?别说你会自杀这种蠢话。”

    “自杀?你想多了,妾身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嬷嬷两个老宦官,这事您知道吧?”

    “知道啊,这就是为什么不喜欢去你屋里睡的原因,咱两睡觉,他们四个站在屋子里算怎么回事?每次都要驱赶,难道咱们夫妇敦伦的时候他们也不离开?”

    赵婉伸长脖子用手帕给自己扇扇风笑道:“那就是四个物件,您就当他们不存在,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铁心源摇摇头道:“不干。”

    赵婉不屑的道:“您还是没有成为金贵人的自觉,我父皇的寝宫里就有这样的六个人,不论我父皇干什么,这六个人都寸步不离。”

    “他们不需要休息?”

    “不需要啊,自我懂事起,就是那六个人站在我父皇的寝宫里,直到我成年,还是那六个人,我甚至见不到他们变老,时间长了,我也就把他们当一个物件来看了。”

    “胡说八道,他们不是马,是不能站着睡觉的。”

    “他们就是站着睡觉的……”

    “你确定那六个人没换过?”

    “长得一模一样。”

    铁心源吃惊的朝站在马车四周的两个宦官,两个嬷嬷瞅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赵婉提醒,他真的会把这四个人当做四个木头桩子看,他们站在颠簸的马车上随着马车颠簸,似乎是马车的一份子。

    “你们皇家都是变态。”铁心源不满的哼唧一声。

    “那,您也是变态吗?因为您也是皇家的一份子,有这四个人在身边,天下大可去得,这可是我父皇告诉我的。”

    在夫妻两人的争吵声中,车队缓缓进了楼兰城。

    这是铁心源第三次来到楼兰城,每来一次,他就会感叹一次,黄元寿对于这座城确实是倾注了所有的心力,每看一次,这里都有不小的变化。

    虽然因为这座城因为产石炭的缘故,到处都有黑黑的煤灰,可就是如此,才能让人觉得这座城充满了活力。

    铁心源出行没有黄土垫道,净水洒街一说,可是整座城还是被居民们细细的清扫过一次。

    街道两旁的柳树还小,不过,还是吐出柔柔的丝绦,碧绿的枝条随风轻舞,像是在欢迎铁心源这个哈密王。

    刚刚在城主府坐定,尉迟文就阴沉着脸来禀报,那个老铁匠居然咬舌头自杀,虽然没死成,却受创甚深。

    铁心源枯坐了一会,就拒绝了黄元寿的晚宴,亲自去看了那个老铁匠,这件事不解决,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老杀才就斜靠在墙壁上,嘴巴被撑子撑开,一条烂糟糟的舌头就耷拉在嘴巴外面,口水流的满地都是。

    “他识字吗?”铁心源问道。

    尉迟文摇头道:“大字不识。”

    “补偿他一百枚金币,放他离开,告诉他,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此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

    铁心源说完就走了,心中有丝丝的凉意……一个人能把自己的舌头当一块肉吃下去,这该需要多大的决心啊。

    这个老杀才,既然宁愿死都不肯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别人,想必那些异族人就更加不可能获得他的手艺了。

    如今,火炮已经是哈密国的杀手锏,而他的工艺却不是很难,一个高明的工匠,只要看几眼,再实验几次就能完美的复制出来,当初在将作营,这个老杀才偏偏是见过火炮的……

    杀人,自然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不知为何,杀人如麻的铁心源就是挥不下去手里的刀……

第一一九章被人遗忘的巴格达王子

    老铁匠走了,城门刚开他就走了。

    即便舌头受到了重创,喝水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坚持走了。

    行程匆忙,就像离开了鬼门关。

    没人知道他要去那里,一辆马车装载着他所有的吃饭的家伙,出了楼兰城向东走了。

    铁心源赏赐的一百枚金币整整齐齐的放在他住过的屋子里,送来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依旧如此。

    倔强的老铁匠并不知道,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霍贤跟孟元直亲自目送他离开的……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跑的更快,官府,皇帝对他来说比催命的阎王还要可怕。

    对于这个结果孟元直很高兴,霍贤则有些不知所谓,在他看来,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就应该牺牲小众。

    尉迟文则一直守在铁心源身边,他在等着大王下令,好派出骑兵将那个驱赶着马车的老铁匠杀死。

    他甚至专门给老铁匠准备了一匹驽马,这样他就跑不快,骑兵轻易就能追上。

    铁心源今天早上胃口很好,喝了整整三碗米粥,小包子也吃了一笼,眼看着日上三竿了,他才跟赵婉约好一起去菖蒲海边散步。

    见尉迟文眼巴巴的瞅着他,就笑着拍拍尉迟文的肩膀道:“忘了这事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堵不是办法,除非我们永远走在别人前头。”

    尉迟文很不明白,向来小气的大王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大度起来了,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大王跟王后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城主府。

    菖蒲海是一个正在不断成长的湖泊,自从四年前铁心源命火儿截断了塔里木河,强迫塔里木河改道孔雀河南下之后,这座湖泊就迎来了新的生机。

    经过四年的沉淀,这座昔日的盐沼转眼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许是河水唤醒了周边的生命,铁心源有幸目睹了正在疯狂成长的幼生胡杨林。

    他们就在大片枯死的胡杨林中发芽抽枝,如今,古怪凄惨的胡杨墓地已经变成了半枯荣的状态。

    这是大自然的杰作,或许,这些胡杨树一直都没有死,一直在等待一场浩大的洪水好让他重新复活。

    至于芦苇,这东西已经覆盖了菖蒲海沿岸,昔日需要人工种植才能活下来的芦苇,如今长得郁郁葱葱,才六月份,就已经有半人高了,这在西域非常的罕见,其余地方的芦苇才刚刚抽出一尺高的嫩芽。

    菖蒲海就是以录为出名的,这里很多的生活资料都来自芦苇,传说这里的人甚至能用芦苇造船。

    铁心源蹲在水边,往嘴里撩了一口清水,发现水非常的清甜,没有想象中的盐碱味道。

    十几座依靠风车带动的水车,正站在水中缓缓地转动,吱吱呀呀的将清澈的湖水送上高高的水槽,而后,这些水就沿着木槽向远处奔流。

    随着水渠看去,就会很自然的看到成片的果园和大片大片的农田,农田如同一张绿色的毯子延伸到黄色的沙漠边缘,形成泾渭分明的景致。

    “沙漠边上也是麦田吗?”铁心源擦擦手问跟在身边的黄元寿。

    说起这个话题黄元寿似乎非常的骄傲,指着远处的黄沙道:“湖边是树林,树林后面是果树,果树后面是麦田,麦田尽头是瓜田,大王有所不知,越是靠近沙漠的瓜田,产出的西瓜和甜瓜就越是甘甜。

    去年产出的西瓜跟甜瓜,一部分甚至被大宋商贾运进了关中,就连西夏国,也买了不少的瓜。”

    铁心源莞尔一笑,指着黄元寿道:“听说你种瓜果种的兴起,官职都升迁了却迟迟不去履新?”

    黄元寿笑道:“大王恕罪,微臣昔日务虚过甚,如今就想干点实事,哪怕是种瓜果。”

    铁心源笑道:“明明是一个国之干城,却非要说自己是一介种瓜果的老农,明明是连老农都不如的人,却非要说自己是王佐之才。

    哈密国虽然不大,却也不小,容不下那么多可以当劈柴烧的王佐之才,更不允许可以治理天下的人才去种瓜点豆。

    准备一下,替换你的人我给你送来了,据说都是名家子弟,找一两个能用的代替你,你十月出使大宋。”

    黄元寿躬身道:“微臣遵命。”

    起身见赵婉骑着枣红马过来了,就拱手告辞,离开了湖边,他虽然跟着铁心源很长时间了,依旧不习惯跟赵婉,尉迟灼灼时时见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铁心源也没有强迫人家改变的心思。

    铁心源在菖蒲海边上停留了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湖边,与这座被他重新制造出来的湖泊亲近了一天。

    一个人傻看一天的湖水,自然有问题的,至少赵婉就是这样认为的。

    菖蒲海边上除了芦苇多之外,就剩下一望无际的水面了,这样的景致能好看到哪里去,她的丈夫却看了一天,还不时地傻笑着喝一口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的湖水。

    问他,就被一句此间乐,不足与外人道,就给打发了。

    提前去焉耆探查地形的许东升回来了,告诉了铁心源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喀喇汗人如今已然到了龟兹,并且很无理的将那座不设防的城市当做自己暂时的落脚地。

    这很显然是对铁心源落脚楼兰城的一个回应。

    “这么说,阿丹王准备在每一件事上都要和我争个高低是吧?”

    许东升跑路跑的很辛苦,铁心源把手头烤好的羊腿递给了他。

    许东升咬一口羊腿含含糊糊的道:“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他还提出清空焉耆周边的人,不论是牧民还是原住民,理由是这些人都受我哈密国羁绊。”

    “先期去了焉耆的铁三百怎么说?”

    “铁将军的意思是喀喇汗人很无礼,现在他正在跟喀喇汗的乌利尔将军在焉耆对峙。”

    铁心源点点头道:“我明日就会向焉耆进发,你先走一步,直接去找阿伊莎王后,问问她,哈密国做出怎么样的让步,才能让他们在会盟的时候认我为盟主。”

    许东升放下羊腿认真的道:“我认为很难,他们固执的认为新开辟的商道是他们的功劳,应该以他们为主。”

    铁心源无声的笑了一下,示意许东升继续吃,然后笑道:“不知道阿丹王说这话的时候他信不信,没想到啊,原始的西域竟然有这么多精彩的人物。

    告诉阿丹王,商道以他们为主没问题,我们甚至可以不插手商道上的任何事情,我们只要做一个货品的提供者就好。

    当然,我说的商道是指离开喀喇汗之后的商道,在此之前,哈密国的商队可以自由来往哈密与喀喇汗,也就是说,上万里的商道,我们只要喀喇汗跟哈密国这两千余里一段。”

    许东升笑道:“阿丹王不傻,阿伊莎王后更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谁都知道,这条商道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哈密到怛罗斯这一段,再远,我们的商队就没有收到钱的可能。”

    “会的!”

    铁心源说的斩钉截铁,至于原因他没有告诉许东升。

    说到底是一个眼光问题,许东升大盗出身,他对利益有着天生的敏感性。

    因此,他认为只要是利益就没人愿意松口。

    站在强盗的立场上当然如此,站在另一个角度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利益对一个国王来说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可以有无数种用途,必要的时候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完全可以牺牲眼前的利益。

    铁心源当然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远大的目标他要,眼前的利益他也不准备放过,他觉得自己能在这两者中间找到合适的平衡。

    阿丹就不一样了,雄鹰王这三个字一听就知道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

    而且这家伙的家乡在巴格达,虽然那座美丽的城池已经不属于他的家族了,他的父母如今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傀儡任由塞尔柱人操纵。

    这对高傲的阿丹来说,是洗不干净的屈辱,这样的羞辱绝对超过了铁心源对他的羞辱。

    落在敌人手中即便是死亡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只要不死,下次砍掉铁心源的脑袋就什么仇怨都报了。

    在所有西域人眼中,如今的阿丹是伟大的雄鹰王,却轻易的忘记了,阿丹以前的名号巴格达王子!

    铁心源之所以确定阿丹会答应在会盟中臣服,阿丹那颗记仇的心就是关键。

    那家伙的心思大着呢,塞尔柱人已经抢走了他的巴格达城,现在又觊觎他的喀喇汗国,铁心源就不信阿丹心中没有反击之心。

    在他反击之前,积蓄力量是必须的,想要真正积蓄力量,就离不开哈密国的支持,在诺大的西域,也只有哈密国丰富的产出能够支撑他庞大的复仇计划。

    他不在乎会盟盟主的位子,他的野心在巴格达,在两河,在遥远的幼发拉底河……

    许东升弄不明白铁心源是怎么想的,身为臣属,他依旧是合格的,既然劝阻不了大王的决心,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成全大王的决心。

    天亮的时候,不等铁心源的车驾离开楼兰城,他就带着百十名护卫踩着朝霞一路向焉耆狂飙。

第一二零章哈密国的坏名声

    第一二零章哈密国的坏名声

    世界就是一个摆在沙滩上的城堡,天空飘着一种叫做谎言的云彩。

    随便一个浪涛打过来,或者一个孩子的脚丫子踩过来,世界就要重启。

    与谎言终生相伴的就是阴谋,如果不是想从对方那里获取一点什么东西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谎言这个概念。

    得到或者失去,总是人生过程中的一种缺陷,每当这种念头从脑海升起的时候,天上的云彩就格外的灿烂。

    铁心源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头枕在妻子浑圆的大腿上,抬头就能看见妻子高耸的胸部,而他的脑海里却有一个英俊的男人正在叱咤风云,为了能让这个男人永远的风光下去,并且达到目标,他是真正的操碎了心。

    “唉,喀喇汗国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八万多战兵想要参与两河战事,实在是杯水车薪啊。”

    铁心源嘟囔一声就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妻子怀里。

    赵婉正专心致志的给铁心源拔白头发,随着铁心源转动身体,那根隐藏的很好地白头发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们可以帮阿丹啊。”

    铁心源烦躁的哼唧了一声道:“不成,他们两败俱伤才符合我们的利益,任何一方突然变得强大,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赵婉抱着丈夫的脑袋笑道:“妾身觉得您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契丹或者西夏人身上。”

    “攻伐西夏,夺还燕云是我儿子要干的事情,唯有挟大胜之威,他最终才能做到宇内一统。”

    “……这,很难!”

    “不算难,只要大势做成,他们要做的就是顺势而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什么是大势?”

    “大势就是所有人都坚定的认为只要哈密国出手就一定能摧毁西夏和契丹。”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父皇和他的臣子们现在没了内耗,全都扛着粗大的管子拼命地抽契丹人,西夏人的血。

    这个过程维持不了多久,西夏跟契丹就会被抽成一个空壳子。

    以前的时候,你父皇还担心对付一个国家,会引起契丹西夏的大联盟,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乎了。

    他想对付那个国家就对付那个国家,只要他们有联盟的征兆,你父皇就会要求我们帮他钳制。

    一手的好牌现在全活过来了,你父皇统治的大宋,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所以你就把注意力放在喀喇汗国身上?”

    “是啊,他们不打起来,我们就无力东顾,或者南顾,你也知道,你夫君我历来没有安全感,不把后背的事情安排妥当,就没心思关注别的。”

    “你怎么知道阿丹王会对付塞尔柱?塞尔柱那么强大,岂是小小的喀喇汗国能觊觎的。”

    “你知道什么,大宋不比塞尔柱强大?我不是一样盯着皇位不放?

    你也不看看阿丹的地位,他跟我有什么区别?都娶了大国皇帝的女儿,都有自己的国家,也都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所以啊,以己推人,只要是我想的,阿丹一定很想。”

    赵婉拍着自己的额头痛苦的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娶了别人闺女就一定要夺人家的产业?”

    “阿丹跟我们不一样,他生了一个闺女,他老岳父又有很多的儿子,他没办法用我的法子,所以啊,打仗就在所难免了。

    你见了阿丹和阿伊莎把你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最好能让他们自己的闺女交给我们来养,这样……哈哈哈……”

    “无耻之尤!”

    赵婉笑着拍一下铁心源的脑袋,知道丈夫说这些就是在变着法的逗她开心。

    不过,笑罢之后,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儿子……

    博斯腾湖的水位下降的厉害,自从塔里木河改道之后,这个湖泊只有两股小小的河流在不断地注入水,原来十几丈深的湖水,现在连昔日的一半都没有。再也没有塔里木河汛期湖水四溢的壮观场面。

    上千名工匠正在湖边忙碌着,一座高达十丈的木台正在逐渐成型。

    水儿不断地往嘴里丢着豆子,眯缝着眼睛瞅着这个正在修建中的木台。

    在他的对面,是两个喀喇汗官员,他们同样在关注这座木台,相比水儿的漫不经心,他们时不时地会爬上高台检验一下高台的坚固程度。

    建造这样的高台很明显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喀喇汗人并不擅长此道,因此来见建造这座高台的人全部来自哈密国。

    不论是阿丹王还是阿伊莎都不明白哈密王为何一定要在这样的高台上和他见面。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桩非常无聊和浪费的举动。

    阿丹王更加愿意把这归结于铁心源的恶趣味上。

    水儿见喀喇汗人从高台上下来了,就对工头招手,示意他过来。

    烈日下汗津津的工头抹一把汗水就笑着对水儿道:“大匠,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水儿喝口水瞅瞅自己运来的那座铁鼎道:“等天气凉下来就准备安装大鼎。”

    工头笑着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哈密国为何要制造十二个一千斤重的大鼎,还把它随意的放置在哈密国东西南北四面的边疆。

    这并不妨碍他干好自己的工作,把这样的一座大鼎送上高台虽然有难度,却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工头不明白,水儿却是明白的,这十二个大鼎就是哈密国的界标,按照铁心源的解释凡是大鼎所在之处,以大鼎为圆心,周边五百里全是哈密国土。

    不过,他也仅仅明白这一点,却不明白刘攽老先生为什么会发疯一般的要求在大鼎铸造的时候一定要有非常多的铭文。

    大王似乎明白老先生的心情,很自然的就把铭文书写工作交给了刘攽。

    现在,每一个大鼎上都有三百七十一个字,这无疑增加了大鼎铸造的难度,耗费也是原先计划的一倍多。

    身为大匠,水儿认为自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他甚至连铭文都没有完整的读过,在他的眼中,那么些清晰地铭文不过是他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午后的太阳猛烈至极,白花花的阳光晒在地上,工匠们即便是不断地往身上泼水降温,也无济于事。

    水儿不得不下令停止施工,等待太阳西斜之后再说。

    喀喇汗的官员不理解哈密人为何全部躲在阴凉处休息了,再有两天,两国的国王,王后,以及西域所有的勋贵都会来到这里,而这座令人畏惧的高台依旧没有完成的希望。

    对面的哈密官员却全面停工了。

    面对喀喇汗人的质疑,水儿觉得自己没办法跟这个糊涂蛋说清楚,工匠对哈密国的意义。

    喀喇汗国的工匠基本上都是奴隶,最高明的工匠一般都是被国王豢养的,次一级的工匠也往往仰仗贵族的鼻息生活,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无休止的劳作,为国王或者贵族们奢华的生活做出贡献。

    哈密的工匠不同,即便是在最倒霉的时候,第一优先撤退的人是妇孺,第二就是各种工匠,然后才会轮到其他人。

    工匠是哈密国极为特殊的一群人,在富裕的哈密国,工匠们的生活要比一般人好的多,地位也高的多。

    喀喇汗官员的怒吼被工匠们的熟睡的鼾声掩盖了,水儿也把一张湿毛巾铺在脸上,找了一张干净的凉席,倒头就睡,今天晚上的工作还很繁重。

    乌利尔将军坐在胡杨树下,面前是一桌还算丰盛的哈密式样的酒宴,铁三百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已经从上午开始喝酒,一直喝到现在。

    虽然天气炎热,却没有人胆敢解开甲胄,不论是乌利尔还是铁三百。

    “巴兹尔汗的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们的皮肤像牛奶,声音像夜莺,胸部像天山一般高松……乌利尔,你们喀喇汗国对美女的描述只有这些词语吗?如果是这样,我就觉得你太可怜了。

    如果有机会来清香城,我带你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美人儿。”

    乌利尔喝了一口酒笑道:“我听说清香城是天堂,真的假的?”

    铁三百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的腿舒展开来,瞅着乌利尔笑道:“来过才会知道。”

    “诗人们怎么说来着?——从你踏进清香城,你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铁将军,这难道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傻瓜们的夸大之词吗?”

    铁三百认真的道:“能写出这样的诗的人,一定是以为学问高深的大贤。”

    “知道吗?伟大的雄鹰王将会用烤骆驼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哈密王……”

    “嗷……”

    “骆驼肚子里会有一只羊……”

    “嗷……”

    “羊肚子里会有一只鸡……”

    “嗷……”

    “鸡肚子里会有一只鹌鹑……”

    “鹌鹑肚子里会有一颗鸟蛋是不是?乌利尔,这是清香城里的一道小吃,清香城里但凡是有人家办大事,都会烤一匹骆驼来款待宾客,至于鹌鹑肚子里的那颗早就被各种油脂浸泡过的蛋……嗷……太油腻了。”

    乌利尔霍然起身,低着头瞅着铁三百道:“考一匹骆驼需要两天!”

    铁三百痛苦的道:“不论是刷过蜂蜜的烤骆驼,还是刷过酱料的烤骆驼,制作过程一点都不好玩,难以制作不说,还不好吃,骆驼肚子里的羊还有点吃头,其余的就跟木柴一样,嚼不动。

    不过,我哈密相国府已经下令,非重大节庆不得制作这道菜,太浪费了。”

    “那是你们那里没有好的厨子!烤骆驼可是我喀喇汗国最美味的一道菜。”

    “乌利尔,我知道你是一个从奴隶一路升迁成将军的好汉,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我是一个从野人被我家大王检拔成将军的。

    你好歹还有姓名,我当初连姓名都没有,还是我家大王给了我姓氏。

    所以你我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君主,就不要再试探来试探去的,我觉得这样做很蠢。

    我听够了你对喀喇汗国的吹嘘,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既然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你来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对峙这么久?

    难道就不能放开心胸好好地交谈一下,你也不要驱赶周边的牧人,我也不去阻拦你去驱赶牧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稳固各自的营地上如何?”

    乌利尔沉默一下,淡淡的道:“迪伊思大人说过,不要相信眯眯眼的哈密人,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哪怕你们说天是蓝色的,我们也要抬头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我不敢把大王和王后的安危寄托在对你们的信任上,你们不值得我们信任。”

第一二一章晚霞催雄心

    如果让迪伊思来向一个哈密人表述上面的话,她会用诗一样的语言来描述的清清楚楚,不但动听而且尖刻。

    到了奴隶出身的乌利尔口中,就变成了大实话,让所有哈密人为之伤心,为之愤怒。

    瓷杯砸在乌利尔的链子甲上弹跳一下,就被乌利尔探手捉住了。

    既然说话都说出火气来了,乌利尔披上他的罩甲长袍就离开了胡杨树阴凉地,重新将目光放在眼前这座高大的木台上。

    木台的台阶很陡峭,间距很大,想要走上去很费力,正在攀爬木台的乌利尔甚至觉得这些台阶根本就不是给人走的,更像是巨人家的楼梯。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台,他的眼界就豁然开朗,无论是幽蓝色的博斯腾湖,还是枯黄的草原尽收眼底。

    抬头看天,天空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忽视掉边上钻入云彩的高山,这座木台就该是最靠近上天的地方。

    乌利尔无心欣赏这些,对他来说,再美的景致也没有一块烤肉来的实在。

    高台修建的非常结实,乌利尔雄壮的身躯在高台上不断地跳跃,踩踏,这座高台依旧纹丝不动。

    铁三百就站在高台下面看着乌利尔发疯,毫无疑问,乌利尔是一个非常忠诚的人,他每天都要检查高台,任何一根卯榫都不放过。

    为此他甚至把一匹马扛上高台在上面来回奔驰。

    太阳渐渐偏西,等到火红的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沉睡了一下午的水儿,就招呼工匠们开始工作。

    巨大的铁鼎被四根粗大的牛皮绳束缚着,沿着一条斜长的木质坡道被工匠们用绞盘送上了高台,最终被安放在高台的最中心。

    铁三百想要离开,乌利尔却紧紧的跟随着他,他或许不够聪明,却非常的敬业。

    人盯人,这就是乌利尔想出来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阿丹站在破旧的龟兹城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老将哈德斯道:“铁心源已经来了,我甚至能闻到他散发出来的恶臭。”

    哈德斯笑道:“老臣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夺取了狮子王称号的年轻王者。”

    阿丹咬着牙道:“以前的狮子王,不论是科布尔,还是塞缪尔,亦或是最近的狮子王阿萨兰,都不过是一只只披着狮子皮的绵羊。

    哈德斯,铁心源是不同的,他是一条披着狮子皮的毒蛇,我们可以诅咒他,可以痛恨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小看他,所有小看他的人,如今不是死掉了,就是在荒原上流浪,包括不可一世的回鹘王,也包括我那位智慧通天的老师。”

    哈德斯崇敬的看着阿丹抚胸弯腰施礼道:“我的王子,您是天上的雄鹰,可以振翅万里,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小小的哈密国呢?

    巴格达才是您最终的归宿。”

    阿丹看了一眼哈德斯道:“我还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强大,塞尔柱人不会允许我隔着他们的国土遥控巴格达。

    我那无能的父母,也不可能给我任何的帮助,所以,我的每一步都必须踩得稳稳当当,不敢有任何错误。

    哈德斯,我们必须处理好我们后背的安全,才能考虑将目光放在别处。

    哈德斯啊,我们要学会在黑暗里沉默,第一个在黑暗中发声的人,一定会成为鬼魂攻击的目标。”

    哈德斯还想说些什么,见阿伊莎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轻轻地叹息一声,就缓缓地走开。

    龟兹破败的夯土城墙弄脏了阿伊莎的长裙,望着眼前灿烂的晚霞,她把孩子交给了阿丹,自己干脆坐下来,出神的看着落日。

    “铁心源说的是对的,虽然他的出发点非常的邪恶,可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我们没有向东发展的空间,哈密国本身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城邦,破坏他,对喀喇汗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说的分工合作也是很有道理的,哈密国人善于生产物资,也有能力从物产更加丰富的地方弄来新颖的货物。

    喀喇汗人想要变得富裕,国力变得强大,就必须在哈密国的物产上打主意,他们生产,我们贩运销售,也算是合理。

    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哈密国为原点,打通一条条商道,从而让喀喇汗国真正富强起来。”

    阿丹笑着坐下来,将女儿放在怀里,对阿伊莎道:“如果那样做,最为难的就是你。”

    阿伊莎靠在阿丹宽阔的胸膛上,撩撩头发笑道:“我听说,铁心源正在他妻子的帮助下谋算他岳父的皇位。”

    阿丹大笑道:“我也这样想过,终究还是做不出来,我没有他那样无耻。”

    阿伊莎微笑着对阿丹道:“您如果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王,就必须学会他的无耻。”

    阿丹楞了一下,看着阿伊莎道:“你觉得我们也能……”

    “没错,你是一个王,王的心里不应该有什么亲情,我伟大的父亲就没有这个东西。

    在皇族中讨论亲情,是对皇族最大的羞辱。

    很明显,铁心源体会到了,所以,他把自己的目标定在南方和东方。

    如果哈密国能与喀喇汗国做到唇齿相依,我们的目标就应该定在西方和北方。

    您如果没有办法忘记他对您造成的伤害,就把仇恨埋在心底,以后再说。”

    风从远方吹过来,阿丹将女儿揣进宽大的袍子里,淡淡的道:“见过铁心源之后再说吧……”

    当老虎和狮子相互把目光盯在对方头上的时候,鬣狗就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一片云站在晚霞里,嘴里,鼻子里都在向外流血,身上的铠甲有好几处都脱落了,他微笑着拨弄一下脚下的尸体,瞅着尸体乱蓬蓬的头发,枯槁的面容,如果不是身上依旧套着一件金色的战甲,谁能想到他脚下的这个死人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回鹘王。

    老巴刹用一根长矛支撑着身体来到一片云的身边,同样低着头瞅着脚下的尸体低声道:“五十人向五百人发起进攻,老朋友,你的胆气依旧啊。”

    一片云一屁股坐在回鹘王的尸体上,瞅着晚霞大笑一声道:“马贼可以成为国王,而国王绝对成不了马贼,当一股马贼不再靠手里的刀剑寻找食物,而是依靠昔日留存的一点积存勉强度日,这样的马贼没有战斗力。

    对了,我们的收获怎么样?”

    老巴刹嘿嘿笑道:“十五峰骆驼上驮载着回鹘国的国库,这是一笔丰厚的买卖。”

    “分出一半,去向哈密国购买他们的火药弹和火油弹。这一次,我们的损耗太大了。”

    老巴刹楞了一下道:“他们愿意卖吗?”

    一片云长吸一口气道:“愿意卖。”

    “为什么?我们以前都是通过偷……”

    “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我们是在契丹人的地盘上使用火药弹,哈密国就一定愿意卖。

    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卖出不少了。”

    “你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也愿意卖?”

    “别用我的名头啊,契丹大草原上马贼多如牛毛,随便找一个真正跟契丹人做对的马贼,以他们的名义去买,一定会买到。”

    老巴刹沉默片刻,看着一片云道:“我今年六十四岁了,你也六十一岁了。”

    一片云嘿嘿的笑道:“老巴刹,你难道真的想平安的死在床上吗?”

    老巴刹神色数变,最后叹息一声道:“我们到底能折腾出一个什么局面来?”

    一片云瞅着天边灿烂的云霞神往的道:“铁心源成了国王,阿丹成了国王,说起来,成为国王没有那么难。

    老巴刹,我真的很想成为国王,哪怕是在临死之前能戴上王冠,我这一生都不算白活。”

    “契丹人很强大。”老巴刹很羡慕一片云有这样的志向。

    一片云长吸一口气捶着胸口道:“我以前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能成为国王。”

    “你想在那里建立你的国度?”

    “阻普大王府!”

    “好吧,我去帮你召集契丹土地上的马贼,但愿你一片云的名号还管用。”

    太阳完全落山了,只留下云霞漫天,天空极美,地上的人天空充满了憧憬。

    谁都想真正拥有这片灿烂的晚霞,于是,在这个灿烂的日子里,很多人都生出了一个个伟大的想法。

    铁心源的想法非常的简单,能在荒漠里吃到一顿青菜面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孔雀河边的道路非常难走,即便是有六匹马拉着他的马车,沉重的马车轮往往会被沙子拖住,行走的非常吃力。

    更多的时候,孔雀河边松软的沙地泡水之后会变成流沙,车队不得不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能继续向前。

    铁心源决定了,回程的时候不再乘坐马车,一定要乘坐一下骆驼,只有那东西才能在沙地和戈壁上行走如飞。

    赵婉有点轻微的中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所以,铁心源就准备亲自给她煮点青菜面。

    看着病恹恹的赵婉有气无力的吃着青菜面,铁心源笑道:“何苦来的?”

    赵婉抬头看看丈夫,用力的吃了一大口面,继而再也没有抬头,直到一碗面全部吃完。

    “别自作多情,我是为我孩儿吃苦,如果仅仅是为了你,我留在清香城多自在。

    夫君,您说,尉迟灼灼现在在干什么?”

    铁心源摇着头笑道:“现在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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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高贵是一道鸿沟

    很快,吃饱了饭的赵婉就已经躺在一个漂亮的,由鹅卵石镶嵌而成的水池里面。

    水池下面是绵绵的细沙,戈壁的夜晚是寒冷的,而她身体所在的水池里却飘着一层薄薄的暖雾……

    十几个侍女在水珠儿的带领下,不断地向水池里添加热水,好抵消从石缝里流淌进来的凉水带来的低温。

    看着水珠儿细心地将满满一桶马奶倒进水池,铁心源的脸都有些扭曲……

    她是王后,有足够的特权来享受原本不可能享受到的一切。

    直到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侍卫将一面足足有三百斤重并且被烤热的大石板抬进青布帷幔,铁心源也很想去那块石板上躺躺。

    跟赵婉相比,铁心源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土鳖……

    赵婉身边总跟着一群唯恐伺候不周到的奴婢,铁心源身边只有一群觉得铁家汤饼好吃的废物。

    那群奴婢不但懂得怎么才能伺候好自己的主人,还知道在伺候好主人的同时,用主人的身体来引诱另一个主人……

    皎洁的月光底下,赵婉白玉一般的身体仅仅披着一袭轻纱,被跳跃的火光照耀之后,腻白中透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再配上漆黑的长发,

    这一刻,赵婉超越了月光女神……

    第二天,铁心源果断的放弃了骑马旅行的想法,躺在马车里酣睡,放任枣红马在队伍里乱跑。

    而赵婉则完全放弃了马车,戴着面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偏马鞍上以游山玩水的心态沿着孔雀河溯流而上。

    戈壁中生命力最强的就是蓬蓬草,放眼望去,这东西几乎遍布戈壁。

    针叶状的肥厚叶片吸饱了水分,然后绿油油的长了一丛又一丛。

    孟元直俯身抓了一把蓬蓬草,随意的在手中揉搓一下,绿色的汁水就顺着手掌边缘滑落。

    又在战马缰绳上揉搓一下,手上难闻的汗味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这片戈壁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所有的士气会在道路上消耗一空,当初穆辛率领大军越过这片死亡之海远途攻击楼兰城,是下策中的下策。”

    同样骑在马上的霍贤笑道:“攻击和不攻击是不一样的,至少对穆辛来说是这样。”

    孟元直用马鞭指指荒草中的枯骨道:“十余万人回到喀喇汗的不到六千人,这就是他要的?”

    “你当时是楼兰城的主将,你应该能感受到穆辛攻击楼兰城时是何等的坚决。”

    “现在的喀喇汗人还想进攻哈密吗?”

    霍贤掀开兜帽,扫视了一眼浩瀚的戈壁摇头道:“正如大将军所言,喀喇汗国攻击哈密是一个明显的下策。

    一个国家的国土必须与自身的百姓数量相称,没有足够的百姓,要那么多无主的土地做什么?

    契丹就是一个例子,说起来他的国土大的几乎没有边,可是啊,他们真正控制了那些土地吗?

    没有!

    当初大宋太祖在大渡河边挥动玉斧,划地称王,是有道理的,我们不能为那些没有用处的土地付出过于高昂的代价。

    昔日的大唐,国力强盛的时候,安西都护府的力量达到了怛罗斯一带,就是因为地域太过遥远,怛罗斯一战之后,我汉人再无西进的力量。

    辉煌的大唐也从此走向了没落,而且养成了武人跋扈的习惯,最终四分五裂,群雄并起,这些教训我们万万不可忘记。”

    孟元直无奈的看着霍贤道:“哈密国没有节度使,将军们的权限也仅限于军队,而且每隔三年就要轮换驻地。

    倒是你们,可以一直坐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使唤着同样的一拨人。

    哈密国对武人的限制已经走到头了,现在该是限制文臣权力的时候了。”

    霍贤嘿嘿笑了一声道:“你多久没有参加朝议了?”

    孟元直打个哈欠道:“我今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哪里有时间和机会参加朝议。”

    “你就不看朝议简报吗?”

    “我只看关于军队部分的。”

    “哦,怪不得你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了,谁告诉你哈密国只约束武将,却对文臣放任自流了?

    离职审计你听说过没有?“

    “这个我知道,不光你们文臣在离职的要审计,武将换位的时候同样要审计!”

    “那么,你知道老夫的任期只有六年这回事吗?”

    “不是因为你太老?”

    “哈哈哈,从此之后,除非发生战争或者瘟疫,否则,哈密国的宰相任期不得超过六年。”

    孟元直楞了一下道:“这……”

    霍贤摆摆手道:“这和信任没有半点关系,是我哈密国的典籍制度明确规定了这一点。

    这或许对一些英明的宰相不公平,

    但是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哈密国不会因为一个愚蠢的宰相祸乱国家。

    一个人的权柄再大,也只有六年任期而已。”

    “谁来监督?”

    “你们!同时,我们也监督你们。”

    孟元直扯扯汗津津的衣领笑道:“很公平!”

    霍贤呵呵笑道:“孟大将军,你总是要表现出这副不关心朝政的样子吗?

    老夫今日的话语,可曾回复了你心中的疑惑?”

    孟元直重新抓了一把蓬蓬草若无其事的在手里揉捏着,直到蓬蓬草被揉的稀烂,也没有回答霍贤的话。

    霍贤也不一定要从孟元直这里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不论是他还是孟元直都在小心的维护着皇权,不和他发生半点摩擦。

    这或许是维系哈密国平和一片的基石,只有在维护皇权这个根本基础上,大家才能和谐共处。

    目前的场面很好看,没人想去试探铁心源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

    大军在戈壁上走了两天之后地上的青草就逐渐变得密集,泛滥的塔里木河在这里制造了很大的一片绿洲,枯死的胡杨树站在浅水里,虽然模样凄惨,树根处已经有新的嫩芽正在抽芽。

    只要这个状况维系十年,那些胡杨树嫩芽就会长成大树,这片绿洲也会成为真正的绿洲。

    惊慌不安的牧人,再三确定来的军队是哈密国的军队之后,就牵着最肥美的牛羊拜倒在路边,等候自己的君王接受自己的敬献。

    牧人听不懂汉人官员嘴里的话,却能读懂他们脸上的笑容,这让他们安心了很多。

    汉人官员念完手里的文书之后,就有一个大胡子回鹘族官员把文书上的话解释给他们听。

    “大王希望你们能好好地在这里牧羊,也祝愿你们的牛羊肥壮,身体安康。

    大王向你们保证,这片土地就是属于你们的牧场,谁都不能剥夺,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会有大军来替你们找回公道。

    哈密王保证你们的牛羊就是你们的财富,除了缴税,他不需要你们任何的贡献。

    既然你们一片好心,大王接受了你们的贡献,同时赏赐你们锦缎一匹,银币五十,盐巴百斤,香料十斤。”

    大胡子官员解释完毕之后,就把汉人官员手里的文书递给了牧人中最年长的牧人。

    牛羊被牵走了,地上却多了一只箱子,牧人等大军远走之后,才大着胆子打开了箱子……

    老牧人哆哆嗦嗦的从箱子里抱出一匹灿烂的锦缎,高高的举过头回首对所有的牧人道:“这是大王赏赐给巴里巴斯牧族的宝物!”

    大胡子官员听到了牧人们欢呼的声音,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样的场景一路上已经发生过不下十次之多。

    站在他的立场,他明白这是一场等价交换,牧人贡献了多少牛羊,大王就回赠等值的货物和钱币。

    这对牧人们很重要,大王至少给他们立下了一个规矩,即便是王族,也不会白白的从他们手中拿走牛羊。

    这对牧人们很重要,这是他们第一次贡献之后,得到了回赠的礼物。

    大胡子官员很肯定,以后,只要是打着哈密国旗帜的军队路过这里,一定能受到牧人们的款待。

    军民相互不害怕,这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础。

    大马车里铁心源无奈的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面镜子。

    赵婉烦躁的瞅着脸上那些细微的干皮,踢腾两下腿道:“晒蜕皮了,我明明戴着面纱啊。”

    铁心源抿抿嘴唇笑道:“这么毒的大太阳,你一定要骑马我有什么办法。”

    “士气总要激励的,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随着大队前进啊,你不出去,只好我出去了。”

    “腰疼……”

    “自找的,也不知道节制。”

    “我节制有什么用,你也没看你那晚样子,是个男人就得变成饿狼。”

    “那是嬷嬷们摆弄的,可怨不得我,嬷嬷们在皇宫里伺候妃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听说有三十六种风情,那天晚上我就是来了兴致让她们摆弄着试试,谁知道你会那么没出息。”

    铁心源吞咽一下口水道:“大宋皇宫里面的女人整天就琢磨这些?”

    赵婉白了丈夫一眼道:“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你不知道?

    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想要一个龙种,只要有了龙种,一辈子的富贵荣华就在眼前。

    不仅仅是妃子本人,她的家族也会鸡犬升天,利益这么大,那些女人挖空心思的琢磨也就在情理之中。”

    赵婉把话说到这里,冲着铁心源眨眨眼睛又道:“尉迟灼灼那个粗鄙的野女人没这本事吧?

    说说,你们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

    铁心源痛苦的摇摇头,他忽然发现,不仅仅他是土鳖,尉迟灼灼也是土鳖。

    不论在哪一方面,赵婉这个身后有无数资源的人都全面碾压尉迟灼灼,那个傻女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要觊觎赵婉的位置,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二三章赵婉的秘密

    以前跟赵婉在一起的时候,这婆娘很少露出自己贵族的丑恶面目。

    可以跟铁心源一起在街市上吃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小吃,也可以穿着铁心源的衣衫与他在外面疯跑一天,更可以相互依偎着坐在河边唱一些不知所谓的歌。

    嫁给铁心源之后,她可以陪着铁心源一起吃难以下咽的大锅饭,可以坐在地上蠕动着陪王柔花一起锄地,更可以冒着大风雪去世上风力最大的城堡天山城去陪自己的丈夫。

    更不要说来回两万多里的在哈密国与大宋之间奔波。

    现在?

    铁心源呆呆的瞅着赵婉鞋子上那一对硕大的珍珠觉得这个婆娘完全变了,她顶尖贵族的丑恶面目完全暴露了……

    “我父皇说过,在你开创大业的时候,我要能嚼得草根,百事都做。

    等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我就要变成贤妻良母,我父皇还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注定是要担当大业的,只要我教好我们的孩子,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等到我们的基业稳固了,您应该继续戒骄戒躁,勤勤恳恳的继续打理国家。

    妾身却要驱使如云的仆从来彰显皇家的高贵身份,要以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来装饰自己,从而达到让世人知晓我皇家的富足,穿上最昂贵的华服让世人羡慕……”

    “我想跟你换换……”

    “可以啊,我以女帝身份君临哈密国,你就是王夫……顺便说一句,妇人的戒条不适用女帝!”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女帝可以拥有一个后宫!”

    “武则天那种?”

    “差不多!”

    铁心源喉咙间发出老虎一样的低低咆哮:“以后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敢抛头露面就家法伺候!”

    赵婉大笑着将身体靠在丈夫身上道:“我是王后,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普通女人看,我是你的伙伴,最亲密的那种,国家大事要比我的贞洁重要的太多了,你要知道,女人的武器不太多哟!“

    铁心源咬着牙道:“我宁愿这个世界毁灭!”

    赵婉笑的趴在铁心源身上都抽抽了,等到笑声停止之后,铁心源却发现这女人满脸的泪水,如同小猫一般得趴在他怀里仰着头道:“我永远当你小婉婉好不好?”

    铁心源木然的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傍晚的时候,大军就找了一处干燥的戈壁滩宿营,孔雀河就在身边打着旋缓缓地流淌。

    铁心源孤零零的坐在河边,无聊的随手捡拾鹅卵石往河水里丢。

    也不知道丢了多久,他总是能找到石头……

    知道这非常不科学的铁心源叹息一声道:“婉婉,我好像不习惯当什么哈密王,这个哈密王当的一点都不快活。”

    正在往他身边堆石子的赵婉站直了身子道:“你想放弃王位吗?”

    铁心源抽抽鼻子道:“谁敢和我争王位我跟谁拼命!”

    “那你感慨什么?”

    “富贵众人才会说钱财无用,吃饱了撑的人才会说他想吃素,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你不必当真。”

    赵婉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不过啊,你过得不快活也是真的。

    以前在东京城的时候,你不论是干什么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时候虽然处处受制,可是你是快活的。”

    “老婆,有没有既能当哈密王,又能过的非常快活的法子?”

    “没有!,这话我父皇也曾经问过宰相吕夷简,吕夷简就是这么回答的。”

    “我本来有更好的选择,结果偏偏在阴差阳错之下选了一条最差的。”

    赵婉叹息一声坐在铁心源身边道:“混吃等死当然是最好的一种活法,可惜啊,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法子过这样的日子。”

    “为什么?”

    “因为你对这个世上的所有事情都很不满意,你不满意吃食太差,就自己动手,你不满意自己处处受限制,就努力挣脱。

    走到现在,其实也是一种必然。”

    “你都知道些什么?”

    “母亲把铁家汤饼的事情给我说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母亲就那么好欺骗吧?

    我问过普度大师,就是相国寺的那个老主持,他说这世上有些人本身就是有宿慧的,你就是。

    大师还说只有上一辈子有割舍不掉的情缘的人,才会在黄泉路上保留一些记忆……”

    “你居然在查我?”

    “还记得在乳山的时候,我脱光衣服钻进你被子里面的事情吗?”

    “记得。”

    “我摸遍了你全身你记得吗?”

    “记得。”

    “我甚至趴在你胸口感受你的心跳你还记得吗?”

    “你像一个女流氓!”

    “我就是在那晚确定你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鬼魂或者别的。”

    “怪不得你那晚上抖得那么厉害,原来是害怕!”

    “确实害怕,我害怕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呢?和我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感到困惑吗?”

    “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所有人都高看你了,自从听说撒迦那个老神棍玩什么转世灵童之后,我就知道普度那个老和尚在胡说八道,什么宿慧,都是骗人的,他看出我心里的困惑,就顺着我的心思给我编故事,骗走了我六百贯钱的香油钱。”

    “我会爬的时候就会帮我娘调制铁家汤饼了。”

    赵婉咯咯笑道:”自从妾身当娘之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夸奖儿子的话永远都别相信。

    我喜儿自从不尿床,就被妾身夸奖的如同天才。”

    铁心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从头到尾这个臭婆娘就在说胡话,什么她在调查,明明是她那个见到狗屎都要掰开瞅瞅的多疑老爹干的。

    现在,为了不影响翁婿感情,就把黑锅背在她身上,事实上这些推测已经很接近事实了,如果不是剩下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以大宋密谍司的本事一定会调查出来的。

    被赵婉吓了一跳之后,铁心源就没心思伤感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的奢侈,来得快,去的也快。

    又走了两天,铁心源就看到了水儿炸开塔里木河河堤的地方。

    滔滔的河水在这里快速的拐了一个大弯,汹涌的河水改道南流。

    看了这个巨大的溃口很长时间,铁心源就发现,塔里木河南流也维持不了多少年。

    由于塔里木河流经的大部分地域都是戈壁,河水里就难免会夹杂大量的沙子。

    这与黄河如出一辙,只要塔里木河流经地势平坦的地方,沙子就会自动沉底,河道就会变高,最终,塔里木河还是会沿着地势低的地方突围,最终重新变成一条自由的河流。

    铁心源下定决心要把龟兹,焉耆变成一片荒漠的,这样一来,就很有必要重新修整水儿干下的粗糙工程。

    “塔里木河控制着楼兰的生死,我们不能重蹈六百年前的覆辙。”霍贤对铁心源的提议很感兴趣。

    哈密国之所以会不远千里的控制楼兰城,原因不在这里有多少产出,而是这里可以成为哈密国进军敦煌,沙洲的一个基地,楼兰城与大石城,是两座最接近西夏的城池,更是哈密国联通大宋的希望,绕道日月山和倒淌河实在是太远了,不确定因素也太多,不利于哈密国与大宋的联合。

    “不仅仅如此,我觉得很有必要继续扩大菖蒲海的水域面积,多引入几条河流才好,要不然菖蒲海就会变成一条咸水湖,一点用处都不会有。”

    “车里臣河,疏勒河水量太小,唯有将于阗河引入疏勒河才会有些作用。”

    “于阗河改道之后,于阗人是否就会星散?”铁心源想了一下道。

    “西域人逐水而居,没了水自然就会去别的地方。老臣以为,于阗人不慕王化,不可接纳。”

    铁心源听霍贤淡淡的话语,不由得轻笑一声,老家伙连哈密国内的异族人都想驱赶出去,更别提接纳新的异族了。

    事实上,他对接收西域人也有心结。

    不是他对西域人有什么看法,而是接收了西域人,就像是接收了一大群幼儿,想要他们适应哈密国的生活,哈密国官府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像宋人,汉人,只要给他们一块土地,或者给一份工作,只要不是懒得不可救药的家伙,宋人和汉人只要苦熬几年生活立刻就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宋人还是汉人,他们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跟官府打交道。

    如此一来,接纳宋人或者汉人,哈密国付出的代价要小的多。

    “明年上半年开始,永兴军路的十一万四千京兆府厢军将会全员进入哈密。

    下半年,凤翔路的厢军也会踏上来哈密的道路,我们仅仅是接收这些人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再加上契丹汉人奴隶也纷纷来投……”

    霍贤没有明说,只是用数据来告诉铁心源他想在西域建立一个以本族人为主的国家的决心。

    “那就这样定了,割裂哈密国与西域各国的直接接触,我们需要闭关锁国一阵子了。

    这样也能让阿丹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