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全文阅读 第12分节

111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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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第一眼看到的印象相比,她明显少了一些胆怯,多了一些从容,可是再怎么变化,还是那个人。

    说到底,是个孩子。

    放她走,这倒是能做到,对于偌大一个柳府,随意放一个下人走,说穿了就是损失几两银子的事,可她竟然要带上柳万走,这就有点叫人难以接受了。

    万哥儿,这孩子曾经是柳府唯一的血脉,就算得了那种病,也还是很受宠爱;自从有了宝哥儿,就不是了,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好,仅仅只是一个患了难以治愈的疯病的孩子,而且现在柳家正房的肚子里也怀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儿,柳万对于这一家人来说,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柳丁卯被自己的剖析惊呆了。

    说实话,自从添了宝哥儿,那白嫩嫩肉乎乎软糯可爱的乖儿子,那灿烂的笑涡,那软软的小身子,都那么可爱,他恨不能日夜陪着他,逗他开心,从前那些缠绕着他的那些烦恼似乎早就不不复存在了,宝哥儿的降生弥补了他此生所有的遗憾,所以他在宠爱小儿子的同时,真的已经很少想到万哥儿了。

    这个,这个小哑巴,哦不,小童养媳,她忽然提出来能为万哥儿治好病,但是要同时把人带走,这,究竟是好事呢还是有些不太靠谱?

    柳丁卯把难以决断的目光投向夫人。

    陈氏似乎看穿了丈夫的担忧所在,轻轻一笑,转向哑姑,声音忽然很温柔,完全是一个婆婆在跟自己的儿媳妇说话,但那意思却是说给丈夫听的,“既然孩子都打包票了说一定能治好咱万哥儿,我看咱就放心把万儿交给她吧——”

    柳丁卯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她打包票了说一定能治好吗?怎么我刚才听着这孩子的话不是这么表述的?

    陈氏的声音透着慈祥,“只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离开咱家呢,你看我们家里什么都不缺,孩子你要吃什么要穿什么要用到什么药材,只管开口跟我说就是,何苦离开呢?”

    哑姑忽然抬头,“他是在府里得的病,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彻底治好。”

    哦?

    柳老爷夫妻俩深感意外。

    但是谁都没有多问。

    没有人能看到,陈氏的一只手在暗处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恨不能把什么捏在手心里攥死。

    那张满月圆脸却一直在笑,“那也是啊,从前也请庙里的师父看过,说很小的时候邪风侵体,既然是在我们府里得的病,又是不治之症,说不定离开了还真有效呢。”

    柳老爷还是犹豫,“这,还是不大好吧,万儿那样的脾性,不好管教,万一出门不听话到处发疯胡跑怎么办?”

    那意思很明确,你一个小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到,还要带一个疯子出门,你也疯了吗?要不就是我们夫妻俩都疯了。

    夫人面上笑容八风不动,“孩子你究竟要去哪里?要不我们派车送你们去,一直送到地方上,把吃住都安排妥当了,再留几个得力的人照看着,这样稳妥些,等万哥儿好转了,那时候我们风风光光地把你们接回来。”

    这话也是说给丈夫的,只要我安排了可靠的下人跟着保护着,也就等于是监督着这个童养媳,不怕她到时候耍出什么幺蛾子。

    哑姑唇齿间缓缓吐出三个字,“慈—母—塔—”

    “慈母塔?”柳丁卯夫妇都深感意外。

    “那不是我们灵州府郊外一座老塔吗?”陈氏望着丈夫。

    “是啊,是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旧老塔,传说当年一个寒门孝子,从小失去父亲,靠母亲做针线活儿维持生计攻读圣贤之书,后来终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状元衣锦还乡返回故里看望母亲,可这位可怜的农妇在儿子赶考期间重病而亡,为了纪念自己受苦受难的母亲,状元公特意出资在自家旧址上修建了这座塔,题名慈母塔。”

    柳丁卯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掉书袋。

    陈氏却有些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掉书袋的心情?再说这听众可是自己的儿媳妇,那么小一个孩子,有这必要吗?

    “难道你说要去慈母塔?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万儿去慈母塔?”陈氏盯着哑姑追问。

    “不可以吗?”

    哑姑反过来问。

    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淡,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陈氏忽然有些恼怒,为什么这小孩子总是这么冷静,每次都能反衬得自己急躁起来。

    “可是那慈母塔好像后来又倒塌了吧?又好像说迁移到别处去了——反正我也是小时候听老家的人说的,说有个慈母塔,后来怎么又听不到关于塔的传闻了,所以那地方——你确定真的要去?要不我们换个好点的地方?”

    哑姑点头,“要去。”

    柳丁卯摇着头,“这塔是真实存在的,灵州文史考录上就有记载,来龙去脉写得很明确。应该今天还是存在的。”

    哑姑忽然站起来,衣袂轻敛,微微施礼,“明天一早我要出发,马车,盘缠,细软,随从,麻烦您打点了。再派个认路的人带路吧。”

    说完衣袖轻展,一个紫花棉布包滑出来,一抹淡淡的药香顿时溢满屋子。

    陈氏接住包袱,顿时大喜,这正是她这些日子一直服用的胞胎药丸,自从服用后小腹不痛了,也请谢先生把过脉了,一切正常,孩子发育良好。看眼前这包的重量,里面的药丸足够自己吃到孩子发育成熟瓜熟蒂落的那天。

    对于陈氏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这能保住孩子的药丸了,现在既然足量的药丸到手,她还怕什么呢?小童养媳想走就走吧,带着那小疯子一起走,真是再好不过,这个让自己深感不舒服的小女子,自己消失也就罢了,还要带走一个大累赘,这真是刚要睡觉就有人送上了枕头,以后柳万是好是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就算有什么不好,世人的悠悠之口也骂不到自己这个养母身上。

    柳丁卯还在犹豫,陈氏却已经站起来吩咐李妈去喊管家娘子,看来要连夜安排明日出行的事宜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112 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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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收敛了笑容,神色恢复肃然,“夫君错了,这个人不是外面的大夫,也可以说,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大夫。”

    “哦,不是大夫,那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又去庙上烧香求佛了,哎呀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泥胎塑造的佛身,究竟灵不灵呢,我可是历来不敢全信的,难道那佛真能保佑你怀上?也不见得吧。”

    陈氏觉得和这个书呆子开个玩笑都累,干脆直截了当,“这个人不是大夫,也不是送子观音,正是我们万儿的媳妇,我们的儿媳妇。”

    “啊?你是说童养媳?”

    等陈氏述说完详细的治疗经过,屋子里出现了沉默。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柳丁卯想了片刻,梗着脖子,“就算这孩子帮助万娇接生是真的,就算她帮助磨坊婆子接生也是真的,就算她帮助你怀上男胎是真的,可也没人听过她真的能给人治病,也没听说那田佃户家祖辈有谁学医懂医来着,说到底我担心这些事情都只是巧合罢了,就算没有这孩子,事情还是会沿着这个路子这么发展下来,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碰上罢了——”

    陈氏沉声打断了丈夫:“你还要什么证据才能相信呢?她本人从一个天聋地哑的哑巴忽然能开口说话了,她说话你也亲耳听到了,她还能捉着毛笔写字呢,她那样的出身,小时候可是没机会进私塾读书的。难道这些还不够说服你吗?”

    柳丁卯呐呐,陷入了为难,是啊,九姨太死里逃生并且母子平安,虽然他不相信全是那小丫头的功劳,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和她分不开呢;听说她为一个下人顺利接出来一个怀胎;现在夫人又亲口说是她帮助自己怀上孩子的;还有她忽然开口说话,还有她忽然提出来说能治好万儿的病……这、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多少大夫说过,我们万儿已经是无救了,既然现在这孩子主动说能救,那么就叫她救吧,我们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真的治好呢?虽然这孩子的条件有些匪夷所思叫人难以接受,其实妾身觉得往深处一想,也许还真有她的道理呢,她偏偏提出要去慈母塔是,说不定啊,这慈母塔里藏着什么和万儿的病情有关的玄机呢——”

    最后这句话吞出舌头,陈氏自己也傻眼了,她是无意中想到并说出这句话的,话吐出口,她忽然有些后悔,万一一语中,真的被自己说中了呢,万一那万儿真的有救,被治好了呢?那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柳丁卯却被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心,内心最后的疑虑也解开了,“夫人说的有理,为夫愚笨没考虑这么多,那就叫她带走吧,反正依照大夫的说法,我们万儿迟早会被疯病折磨致死,现在我们就冒险送给这孩子去治疗吧。我知道具体事宜自有夫人安排的。”

    说完起身离开,自然是去九姨太的沐风居看心尖上的那对母子了。

    留下陈氏一个人独坐,望着灯火喃喃:“二妹妹,看样子你儿子的洪福到了,有可能要捡回一条命了——是你在下面保佑呢,还是我越来越心慈手软的结果?”

    烛火哗哗跳荡,除了她自己,没人回答她,也没人能听懂这番话里究竟含了什么样的深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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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暗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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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碳在炉膛里噼啪作响。

    兰草感觉眼前这一幕好像不真实,她是不小心撞进了一个虚幻的梦境。

    小奶奶忽然回头,灿然一笑,“回来了?全部都送完了吗?”

    兰草从来没有见过小奶奶这么欢畅地笑过,在兰草的记忆里,这小奶奶从来很少笑,从前的时候胆怯、害怕,处处收敛着自己,哪敢敢在人前露一丝儿笑意呢,再日子艰苦,她一个离开了爹娘的小哑巴有什么开心事儿可以笑呢?

    自从那次撞破脑袋苏醒后,她开始笑了,却总是一抹无声的淡淡浅笑,凉凉地挂在腮边,似笑非笑,似有似无。叫人不敢相信是她在笑,有时候真的就像在冷冷地皱眉。

    眼前的小奶奶,分明在笑,笑得很真实,一片笑容沿着眉眼鼻翼弥散,烘托得一张小脸儿红灿灿的,分外灿烂。

    兰草心里顿时一暖,不由得走近身边,“几位姨奶奶都在,小奶奶送的香粉和软膏都送到了,也跟她们详细说了使用方式,她们都很喜欢呢,小奶奶独创的胸罩和内裤款式,尤其受欢迎,姨太太也就罢了,我看六小姐接了内衣又欢喜又害羞,从心眼儿里喜欢呢。还有各房的大丫环,看到内衣的款式,眼睛都直了,一个个赶出来拉着我争着喊我姐姐呢——竟然是讨好我,希望我教给她们裁剪这些衣服的方式。嘻嘻小奶奶,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有用啊——”

    小奶奶一直含笑听着,目光在兰草盯着高挺的胸*脯看,兰草被看羞了,赶忙含下胸,小奶奶却抬手在脊背上一巴掌,“叫你不要老是驼着背,难看得很——你知道你戴上胸罩有多好看吗?身子笔挺,胸脯饱满,真是增添了无限的女性魅力呢。”

    这话虽然叫人害羞,但是心里好舒坦,兰草脸蛋红扑扑的,虽然觉得这么公然地谈论女人的身体是一件很害羞的事。

    “遗憾的是三小姐嫁走了,我们的化妆品和衣服,都没来得及送她一套。倒是便宜了兰花,那小妮子是个精灵鬼,只怕不出一月,翰林府里的女人们要争相刮起一阵服装革新的流行风了。”

    哑姑说,有遗憾,也有自豪。

    “那有什么难的?”兰草赶忙接过话茬,“等三小姐回门的时候我们再送自然不迟。”

    哑姑忽然脸色一顿,好像在心里整理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们没有以后了——也许你有,我没有了——”

    语气有些萧瑟,有些忧伤。

    兰草听出了异常,心里说小奶奶好好的这是怎么啦?却不敢问。

    一回头,兰草更傻眼。

    这半天乖乖坐在美人凳上的柳万,他果然并不是无缘无故地那么听话,他竟然把一个新缝的胸罩戴在自己身上,正在费力地探手在背后为自己系纽扣。

    这个胸罩和之前那些还不太一样,用小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她推出的第二代产品,和已经在柳府里悄悄流传来的样式大致一样,但是细节上有了变动,在前面的两个圆形棉状片里垫了更多的棉花,撑起高高的两团,小奶奶说这种款式适合平胸戴,平胸是什么兰草自然不知道,小奶奶说就是发育不良的胸脯,看着一马平川,没有任何悬念,自然也就没什么魅力,女人还是要有一些悬念在那里的,那才算是真正的女人。

    悬念是什么?一马平川又是什么?兰草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按照小奶奶的指点裁剪缝制了一个样式出来。

    想不到这个新产品已经挂在了这个免费的模特身上,而且这模特还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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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般配

    柳万单薄,那胸罩是比照着十五六岁开始发育的女孩身体裁剪的,所以柳万单薄的小胸膛根本就挂不住这个松垮垮的大东西,偏偏他固执,挂上了站起来,笑嘻嘻地叉着腿子满地走,那东西就在身上晃悠,两个软软的大棉团在胸口吊着。

    兰草捂住脸,又害羞又好笑,想看又不敢看,只是吃吃地偷着笑。

    柳万扬起瘦巴巴的小脸儿,看向兰草,“姐姐,这是做什么用的?媳妇儿她说是套在身上保护身子的,你们已经都套了,可是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呢?姐姐你究竟套在哪里了给我看看吧?”

    边说边抱住了兰草不丢,两个瘦手竟然在她身上胡乱地摸着。

    一边的哑姑掀了掀自己衣襟,指着衣服里面笑:“看好了,女孩子都穿在了这里,藏起来了,所以你看不到。你兰草姐姐也藏在里面了,而且里面还包了好东西呢,好吃的东西,难道她没有给你看看?”

    柳万受到怂恿,不后退,反倒笑嘻嘻抬手来掀兰草衣襟,往衣衫深处一个劲儿摩挲,嚷嚷着要找好东西吃。

    兰草又痒又羞,她一个女孩子家,哪里叫一个男孩子这么摸过呢,顿时手足无措,直往哑姑身后躲,嘴里喊着小奶奶救命。

    哑姑看她满面通红,一点都没有兰花那么开放大胆,顿时笑得更欢了,把她从背后扯出来推到柳万面前,“怕什么你怕什么。你不是我的贴身丫环吗,你们不是很流行通房丫鬟吗,那我就把你送给他做通房。今晚就伺候他。”

    柳万不发病的时候其实挺精灵,一听这话顿时笑得更欢了,颤巍巍直扑兰草,嘴里姐姐妹妹地乱叫着,两个鸡爪子手就是要往兰草身上乱挠挠。

    兰草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红着脸啐了一口,瞪着哑姑。“小奶奶,你也来欺负奴婢啊——那奴婢还不如死了算了——”

    哑姑哈哈大笑,一把搂住这薄嫩的小肩膀。扯扯小辫子,“急什么啊,开玩笑呢,你还不知道我吗。你们这什么通房丫鬟啊小妾啊二房啊什么的一大堆旧社会的糟粕。我可是最见不得了,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落入那样的境地里去。只要我们好好奋斗,我一定会帮助你嫁给自己心里最爱的人,这辈子叫他只和你一个人厮守,不许纳妾,不许娶小,不许三妻四妾,更不许在外面胡乱**。你们两个人和和美美恩恩**过一辈子。”

    兰草双目灼灼,不由得听呆了。双眼里都是向往,不过那眼神很快就黯淡了,叹息一声,喃喃地,“小奶奶,这一点换了别人倒是有可能做到的,奴婢却……”

    欲言又止,无法再说下去。

    和自己最爱的人,两个人相守,过一辈子,这,对于她这个做丫鬟的人来说,可能吗?谁叫她心里装的不是一般的小厮下人,而是那个人呢?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悬殊太大,所以这辈子,似乎是没有可能的。

    哑姑却似乎没看到兰草的恍惚,忽然一把拉过柳万,笑眯眯盯着他,“你是我什么人?”

    柳万眨巴眨巴小眼睛,口齿很麻利,“你是我媳妇儿,童养媳妇,我是你夫君,我们是—夫—妻—我要喊你小娘子,你得喊我夫君——”

    哑姑抬手摸摸他脏乎乎的脸蛋,把吃饭时候粘上去的饭粒摘下来,一个连嘴巴都擦不干净的小男人,却一本正经宣布说是她的夫君。

    这,是不是很奇葩?

    这所谓的夫君,是不是有些呆萌?

    “夫君——”她强忍着一肚子好笑,长长的喊一声。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笑得弯下了腰。

    兰草在一边看着,眼里满是惊诧,这个小奶奶,怎么今晚这么爱笑呢,动不动就笑,现在连这样的事情也笑个不停,有什么好笑的呢,嫁给了一个常年患病的人做娘子,有什么好,难道她不觉得自己命运很不幸吗?这么小年纪就和一个病秧子伴着,而且兰草可是听兰花悄悄嘀咕过,说万哥儿这病治不好,只会越来越重,最后彻底发疯而死,那时候小奶奶的一辈子可怎么过呢?做了寡妇孤苦一人,就是无根的浮萍,还能依靠谁呢?

    可是小奶奶好像不知道这些,也从来不知道为此发愁,自从苏醒恢复说话能力后,小奶奶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在这里的生计和以后的出路做过打算,她好像完全活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一有空就念念叨叨拿着那本书看,向各种人打听求证慈母塔的事,你说一个妇道人家,打听那些干什么呢?还说要登上那个高塔,那时候她就能回去了,就获得自由了。

    回哪里去?她已经被父母卖到这里做了人家的童养媳,难道还有地方可以回去?就算想回去,婆家又怎么肯轻易放她走?除非娘家拿着一定的赎金来赎身,但是小奶奶的娘家,谁不知道是个穷出名的低贱佃户?

    所以这辈子,小奶奶注定和她兰草一样,是有进无出,再也没机会离开这高门大户了。

    小奶奶她好像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一心惦记着要离开,成天说些奇怪的话,这是不是预示着小奶奶的脑子有了问题?肯定是有问题了,虽然现在表面上看上去是很聪明一个人,能说会道,还能接生看病,可是从有些迹象上看,她的脑子似乎真有问题,照这么发展下去,有一天会不会像万哥儿一样也成了疯子?

    兰草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襟,手心里出了汗,看眼前这一对儿,一问一答,那笑嘻嘻的娇憨模样,可不是一对小疯子?而且给人感觉在一起很般配,一点都不别扭。

    这一点,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这边兰草为人家的命运思索得忧心忡忡,那边主人公却笑嘻嘻继续逗那个小公子爷玩,“小娘子?夫君?好有韵味的称呼啊,真是古色古香,那你叫我,叫一个试试——”

    边说边叉开五个指头往人家脸上摸去,那当作大刺刺的,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含蓄。

    惊得兰草直瞪眼,这个小奶奶呀,以前和她在一起,万哥儿少来这里,感觉小奶奶是个很有正形的人,今晚怎么忽然发现她有些过分呢,她和万哥儿可还没有圆房呢,没有圆房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就需要注意该有的分寸,怎么就可以做这么亲昵过分的举动呢?这要是叫大太太知道,还不骂她个行为不检,肆意**呢?

    在大户人家眼里,这可是大罪呢,是言行失检,是妇德有亏,传出去,会影响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声誉呢。

    兰草赶忙过去掩门,意思是这样过分的行为在自己面前上演也就罢了,可不能叫外人看到。

    柳万好像感觉不到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子这般随意摸着脸颊有什么不妥,相反他很享受,笑眯眯的,一个劲儿往对方怀里蹭,嘴里还哼哼唧唧着。

    “小娘子——”

    “哎——”

    他们一喊,一应,喊完了一起嘻嘻地笑。

    哑姑握着柳万的手,问兰草,“我们小夫妻俩般配吗?是不是看着挺有意思?”

    兰草有些无奈地摇头,叫她怎么说呢,今天小奶奶有些不正常也就罢了,这柳万好像也跟着极不正常了,那个总是蛮横不讲道理、不停地想办法折磨伺候下人的小霸王好像也换了个人,一直咧着嘴叉子笑,好像很开心很开心。

    兰草再次摇摇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确实有些不正常啊。

    一小奶奶是个一直很文静,甚至冷漠的人,现在忽然变得那么爱说爱笑,又笑得那么没有节制,这是不是有点反常呢?

    另一个是位常年苦着脸的小病人,平时的日子不是发病犯抽搐,就是苦着脸跟别人找别扭,这样的人,现在忽然变得那么开心,笑起来没完没了,这变化,是不是极不正常?

    哑姑的手不摸了,变成了拧,五指尖俏俏白生生,拧着柳万的脸颊,拧得柳万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打转儿,但是那张小脸还是笑嘻嘻的,嘴里胡乱喊着媳妇儿小娘子小娘子媳妇儿……

    唉,这么一对活宝,真要是凑一起过日子,那日子就真的不是一般的热闹了。

    兰草还没感叹结束,就听小奶奶笑嘻嘻问:“夫君,小娘子来问你,以后你只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呢,还是要纳妾,要娶小老婆,要逛青楼烟花巷,想不想同时把兰草姑娘也收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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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壮志

    这回兰草眼泪真的下来了,“小奶奶小奶奶算奴婢求您了,您不要拿奴婢玩笑好不好,万一叫外面的人听到了,知道的说你跟我们开玩笑呢,不知道的一定会骂奴婢轻狂,不知好歹,在这里变着法子勾引少爷学坏呢,大太太那里肯定饶不了奴婢!会被送进板凳房的!”

    哑姑偏偏不理她,只管等着看柳万怎么回答自己问题。£∝86小说,

    柳万这会儿好像一点都不傻了,想也不想就很用力地点头,扬起瘦得脱形的小脸,“要得,要得,小娘子的主意真好!夫君我一定多多地娶几个姨太太来,要比爹爹的姨太太还多——”

    他两个手臂伸开在空中泛泛地画个圈儿,“我要盖这么大的一间房子,盘好大好大的一面炕,比下人住的大通间还要大,叫针线娘子做这么大一床被子,到时候叫大家一起住,我们大家盖一张被子,睡一个被窝,我想搂着谁就搂着谁,想枕着谁的胳膊就枕着谁的胳膊,我们大家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过日子,我们不吵架,不生分,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茶,然后我们生好多好多的娃娃!”

    兰草在一边差点晕了过去。

    就算兰草知道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可是万哥儿他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野心,又是当着小奶奶的面儿亲口说出来的,这可叫小奶奶有多震撼有多伤心呢?

    就算男子娶了一房又一房,大家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正房妻子是不能干涉的,不然只会落个悍妒夫人的骂名,可是一个妻子亲耳听到自己的丈夫要娶这么多。还是会吃醋会心酸的吧?

    兰草都不敢看小奶奶的脸了。

    此刻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会不会都要哭了?

    兰草悄悄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帕子,做好了随时为小奶奶拭泪的准备。

    果然,小奶奶她真的生气了,伤心了,气糊涂了,兰草听到她颤巍巍一连声地喊了起来:“好——好——真好——”

    唉,小奶奶刚才还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没心没肺,这句话一出来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作为女人,谁真正的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而且万哥儿还说要娶好多,比老爷的女人都多……

    “柳万。你小子不错啊——呵呵。比你老子强多了——有志气,有魄力,娶一房的老婆,统统住大通间,睡一炕,盖一个被窝,生好多娃娃——胃口真大,好一副凌云壮志!”

    兰草耳边响彻着小奶奶的声音。小奶奶她……好像是……伤心过度得傻了……

    兰草鼓起勇气把诧异的目光投向小奶奶。

    令兰草意外的是,小奶奶的脸上竟然还挂着笑。笑得依旧灿烂清爽,那眼神里甚至有赞赏和鼓励,好像在鼓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去干坏事,然后她站在一边鼓掌加油看热闹。

    小奶奶,她真的跟万哥儿一样也患了傻病?

    这、这……她记起来了,好像以前真的听说过啊,有人悄悄嘀咕说谁要是在万哥儿跟前伺候,时间长了当心被过了病气,也会得上那种时好时坏的疯病。

    难道,今晚,他真的把病气过给了小奶奶?

    兰草顿时慌了神。

    小奶奶却笑嘻嘻瞅着柳万,“真的,你这计划很不错,叫人听了很振奋啊,只是这位勇士,你这身体……呵呵,到时候吃得消吗?”

    哎呀,哎呀,果然是过了病气了,你听听,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这哪里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娘子该说的话呀?兰草直吸冷气。

    哑姑的手指不摸那干巴巴的脸蛋了,直接拧在了耳朵上,那片瘦得透明的小耳朵就差被活生生揪下来。

    柳万依旧咧着傻嘴笑,“媳妇儿你放心,我这身子吃得消,我叫好多老婆都来伺候我和媳妇儿,给我们铺床的,做饭的,梳头的,擦粉的,换衣裳的,捶腿的,敲背的,拿夜壶的——谁要是伺候不好,我们的屋子里就不要她了,罚她跟爹爹去睡,爹爹睡觉打呼噜,地动山摇的,叫爹爹的呼噜声吵得她睡不着,媳妇儿你说这主意究竟好不好呢?”

    边说边掉过身,耳朵从手里滑脱,乘势抱住了哑姑一根胳膊,使劲地摇啊摇,边摇边把一张小脸直往人家怀里蹭,不知何时涎水鼻涕掉了一大堆,亮灿灿都蹭到哑姑胸前了。

    哑姑轻轻一笑,“和你老子一个货色,不是一般的好色!多吃还要多占,吃着碗里的,还要瞅着锅里的——真是好大胃口啊——”忽然飞起一脚,砰——踢在那瘦瘦的屁股上。

    柳万揉着踢疼的屁股,不笑了,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媳妇儿,你踢我?你打我?”

    声音已经不对了,有了哭音。

    兰草看着神色不对,忙上前替他拍抚脊背,“小奶奶跟你玩笑呢,万哥儿不要当真——我们哪里敢欺负你呢——”

    “不——”本来笑得好好的柳万,忽然吼了一嗓子,紧跟着哇哇大哭,身子出溜在地上,兰草怎么都拉不起来。

    “刚才还谋划着娶一房女人呢,怎么马上又哭鼻子了,不觉得难为情吗?你都多大了你想过吗,你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哪能随便哭鼻子?我告诉你柳万,哭鼻子的男子汉只配给一屋子的女人提夜壶。提了一个又一个,提了一夜又一夜,直到活活被尿骚味给熏死。”

    兰草看到小奶奶竟然还含着笑,笑吟吟望着柳万说。

    柳万眼珠子咕噜咕噜乱动,好像在想什么,兰草心里发虚,是不是又要发病了呀?大太太哪里怎么还不来人把他带回去呢?

    哑姑望着那一对躲躲闪闪的眼睛看了看,忽然起身,打个长长的哈欠,“睡觉时间到喽——还是老样子吧,我睡里面,兰草你睡边上——我这炕小,要是有赖着不走的,就只能睡地上吧,不过兰草好像我们地上有老鼠是不是?”

    柳万本来哼哼唧唧地哭,一听这话忽然自己翻了起来,慌慌张张往炕上扑去,可是他毕竟瘦弱,力量不够,只扑到炕头边,脚跟软了,软软地滑向地面。

    一对手臂软软地扶住了他。

    鼻息里淡淡的药香味扑鼻。

    柳万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赶忙闭上了眼,边哼哼哭着,边往这小小的怀里挤。

    兰草眼巴巴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干涉,人家是夫妻呀,是拜过天地的,按道理是可以在一面炕上过夜的,可是,这事儿经过大太太允许了吗?该怎么办呢?

    柳万已经把一个大枕头抱在怀里,咧着嘴笑,“媳妇儿,兰草姐姐,我们一起睡,我给你们说故事,很好听的故事呢,保证你们听一百遍还想听。”

    也不等人家同意,已经斜斜躺在枕上,憨憨地笑着,伸手拍着枕头,嘴里哼起了儿歌,竟然是在为枕头唱催眠曲。

    已经忘了刚才还在装哭吓唬别人呢,这会儿脸上又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样。

    哭的得容易,忘的也容易,跟三两岁的孩子差不多。

    哑姑一把抽掉他手里枕头,“谁答应你在这里睡觉了?快回去,回你母亲那里去!”(未完待续。)

116 暗伤

“母亲?”柳万喃喃自问,忽然一拍脑袋,“是啊,我是该回去的,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母亲呢?她是不是又不要万儿了?母亲为什么越来越嫌弃万儿呢?”说着紧紧抱住了另一个枕头,眼里闪出迷茫的神色,“母亲,你究竟为什么不要万儿了?万儿惹你生气了吗?还是万儿尿炕了你不高兴?万儿再也不尿了,母亲不要生万儿的气——”

    说着说着竟然伤心起来,呜呜咽咽地哭开了。

    兰草忙忙上前重新哄。

    哑姑伸手

117 礼物

    丫环把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都点亮了,还嫌不够亮,另外又加了几根,直到把整间屋子都照得明晃晃的,九姨太李万娇这才满意,她借着灯火亲自抖开一个小包袱。

    “说是一些自制的胭脂水粉,送给我们用着玩吧。”

    丫环在一边轻轻解释。

    李氏却一脸严肃,似乎她已经预感到这里面不会像丫环说的那么简单。

    淡青色棉布包袱,带着一股浓浓的药材味来。

    要是以前,李万娇闻到这种味就皱眉头,她讨厌这种味道,她一个被娇宠坏了的小姨太,只有上好的脂粉、胭脂和喷洒衣衫祛除异味的花瓣露才能入得了她的眼,而这些东西还必须是灵州府最有名的铺子里出来的,她才看得上眼。

    除了本身得病必须吃药的时候没法避免要闻到药味,那是没有办法,就算吃药,她也是由下人熬煮过滤好了伺候她喝,她这样的身份,哪里会亲自去接触那些原药材,所以在她的印象里,捣鼓药材一类的事大多是和药堂里那些男人啊贫贱的人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现在这股很冲的味道,她似乎没感觉,她有些急切地打开包袱。

    露出一件奇特的衣衫来,她挑在指头上仔细观察,这是什么啊,难道是给宝儿缝制的衣衫?还是裤衩?不像啊,宝儿身子哪有这么粗?是给大人贴肉的里衣吗?哪有这么小的里衣?细细的一道布带子。衔接着两片圆圆的棉布垫子,垫子特意做成空心,里面垫了软软一层棉花。摸上去说不出的松软绵柔。

    “这亵裤不像亵裤,小衣不像小衣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李万娇挑在手上喃喃地自问。

    兰香凑上来看一眼,羞涩地笑了,“姨太太你有所不知,这东西是那个童养媳发明的,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来者奴婢笨没记住。只专门给女人穿的,说是穿起来就能把身材提起来。这样才显得挺拔,好看,迷人,吸引男人……哎呀。这些都是奴婢听来的,可不是奴婢自己信口胡说的。”

    狗尾续貂般开脱了自己,她低着头悄然吐舌头。

    李万娇没察觉兰香刚才话中的失口,把东西举到面前再看,是给女人穿的?女人那么饱满的身子,这小东西怎么穿?能穿得上来?

    李氏倒是对那奇怪的东西没兴趣,丢开了,接着在里面翻,下面是一对木盒子。

    最简单常见的那种木盒。李氏从不拿这种盒子装胭脂水粉,太便宜,配不上她用的档次。

    李氏打开了其中之一。

    露出满满一盒大红色粉末。

    这是什么?

    凑到鼻子下闻。淡淡的花香,掺杂着一股幽幽的药香。

    伸指头拈一点,滑滑的,爽爽的,不像脂粉,却也不像沐浴的花粉。

    李氏赶忙去开另一个盒子。

    她的手忽然有点颤抖。

    里面也是满满一盒粉。却是灰糊糊的颜色,同样是药味大过了香味。

    李氏把盒子推开丫环。丫环看了也是一脸茫然。

    李氏冲后面一点头,几个本来远远站着伺候的仆妇也凑过来看,一个个闻,抹一点在脸上,有人还伸舌头舔了舔。

    除了淡淡药香,真的看不出这是什么。

    像是脂粉,却又看不出里面什么成分,似乎要比一般的脂粉硬一些。

    “送的人说是脂粉?”李氏这才记起来追问。

    “是啊-”一个外间伺候的小丫环被叫进来,她慌张得小脸儿都红了,声音却清晰连贯,“是兰草送来的,来了也不多说,只说她们小奶奶送给各院的,自制的脂粉,这一份叫小奶奶用着玩。”

    就这么多?

    兰香用焦急的目光挖着小丫环,恨她不能多说点有用的。

    “奴婢本来想多问的,可是那兰草姐姐匆匆忙忙的,掉头就走了。”

    小丫环喏喏着。

    兰香气得直瞪眼,还“兰草姐姐”呢,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嘴巴这么甜?

    李氏摆手叫她下去,与小丫环无关。

    和角院那位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她的怪脾气她也稍微领教了一些,人家愿意说的,自然会说;不愿说的,半句都不会多言。

    似乎,那小童养媳做的事儿总是要比说的话多一些,行动大于言语,说来就来了,说走就走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您还是别用吧,万一有什么不妥呢。再说,我们又不缺脂粉。”兰香很贴心地悄声提醒。

    意思很明显,忽然送东西来,又没说具体什么做成的,万一对主子有伤害呢,她家姨太太可是把这一副花容月貌看得比命都金贵,保不定有谁想在这上面动啥歪心思呢。

    李万娇却摇摇头,目光有些深邃。

    既然是她特地命贴身的兰草送来,那就说明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

    敢不敢用呢?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最近很憔悴,远不如从前那般光洁白嫩。

    母子俩的命都是她救的,但是那救了命的人却似乎不愿意和她这里有更多的亲近。

    这样的人,送来的礼物,是需要好好地斟酌呢,还是直接放心地用?

    她懒懒地合上盒子,歪着头,“收起来吧,等刚买的那盒新买的粉用完了再说。”

    就在信手扣上盒子木盖的时候,忽然动作一滞,眼神定定落在一个地方。

    兰香激灵,早就注意到主子的神色,忙上来查看,这盒子的木盖看着简单,里面却有一层简单的镂空。就在那镂空的夹层里,露出一页折叠得很细小的纸业。

    兰香很小心地取出展开,很薄的宣纸。上面落着细细的蝇头小楷。

    兰香自然不认识,双手呈到李万娇面前。

    “快给我看看!”李万娇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个,那眼神迫切极了。

    上面只有一行字,寥落疏离,鱼腥草,金银花,黄芪。大青叶……

    是?药方子?

    确实是药方子。

    很简单的一个药方子。

    一共列了十二味药,其中几味她已经用过。水煎服和坐浴都用到了,有几味却是陌生的。

    难道是给我的?

    她无声地点头。

    这,其实是她一直在等待的。

    李万娇慢慢把纸条收进手心,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脸上有了笑容,掉过头,再次看那个奇怪的小衣服,她很自信地想到,这其实是给孩子的尿垫子,只是怎么能做那么奇怪呢,她想知道它是怎么个穿法。

    正好兰菊进来,李氏叫她快戴起来大家看看,兰菊一脸扭捏。结结巴巴,“姨太太,其实。其实这个不难的……只是……只是有些为难。”

    李氏好奇,“有什么难为的?快穿给宝哥儿看看,我就是奇怪呢,那童养媳心思真怪,我们宝哥儿又不是女孩子,怎们偏偏送这么一个漂亮的尿垫子来。”

    兰菊憋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却不敢笑,“不不是尿垫子。是是给大人用的,女人用。”

    李氏更不解了,“刚才她们就这么说呢,你现在又来胡说,明明看着是孩子用的嘛,既然你们说不是宝儿的尿垫子,难不成是给女人用的垫子?哦,明白了,是月事来了用的吧?不过也太小了吧,量大的话根本垫不住。”

    兰菊不敢让主子继续猜测,这么一路猜下去只能更出丑,她干脆拎起来,在自己胸口比划,“是这里戴的。其实除了我们院里近来太忙没时间理会,别的院子里都已经悄悄流传开了呢,姨太太们戴,丫环们戴,连那些婆子嫂子们也都一个个学着缝了戴。只是……”她手心摩挲着那两片厚厚软软的棉托子,“我在别处见过的,哪里有这做的好呢,裁剪不是宽了就是窄了,也没有这么软和舒适,看来偷偷模仿的就是比不上角院里出来的好——”

    李氏无语,她不笨,听明白了,自己这段日子生产、坐月子、拉扯孩子,又是产后病,一直闹腾,竟不知道这府里已经在刮一股新的流行风了,那新式发式原来已经过时了,现在又流行穿小衣啊?

    可是这究竟怎么穿戴呢?

    只有穿起来给大家亲眼看了,才能说明问题。

    兰菊性子豪爽,虽然红着脸,却还是一头钻进纱帐,等再次出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她鼓足勇气,抬高头,挺起胸,高翘翘俏生生立在那里。

    李氏和一众丫环仆妇两眼都直了,这这这,穿哪里去了呢?兰菊的胸膛怎么跟忽然充了气一样高起来了?

    ”你究竟穿哪里了,我们看不到啊?”

    兰菊干脆咬着牙掀起中衣,露出雪白的肌肤,那一抹香**脯上,那淡粉色的两片棉垫,正服服帖帖出现在那里。

    “姨太太,这个叫胸罩。”兰菊含羞说。

    “原来是胸罩啊——那就是把胸脯罩起来的意思——”李氏喃喃。

    “还说能保护呢——不叫受伤害——说这样发育得更好长得更大呢——”一个婆子大着胆子插一嘴。

    “李嫂子,你现在已经孩子都满地跑了,难道你也想长得更大更高一些?你长那么大那么高干什么呀?”

    有人打趣。

    李嫂子瞅着主子心情不错,是可以开玩笑的,就一梗脖子,“我家那死鬼老嫌弃我胸脯平平,这要是罩起来不是能大点高点吗?免得他老是眼馋别家女人的大奶*子。“

    一句话惹得满屋子人都笑,几个没成年的丫环一边笑,一边连连骂着老猪狗太放肆。

    李氏却笑眯眯的,不责怪她粗鲁,含笑吩咐:“既然别的屋里都流行开了,我们沐风居也不能太落人后吧,你们也快照着这样子大家都为自己裁剪一个吧,连夜做出来,明早我们沐风居的人也都穿起来。”

    此话一落地,满屋的丫环仆妇竟然都欢呼了一声,当下剪刀尺子针头线脑嘁嘁嚓嚓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

    满屋的烛火也跟着欢快地摇曳不停。(亲们,抽空跑回家更的,请喜欢。下午争取再加。)(未完待续。)( )

118 静夜

    正月十六的夜晚,双鹤堂不点灯,兰蕊把一张小小的木案几摆在窗前,再搬一把矮矮的镂空美人凳。

    案几上一把茶壶,几枚小巧秀气的茶盅,都是上好的渗色釉。

    一个盘子里,几样精细糕点摆出一个花形。

    三姨太换了平时很少穿的宽袍大袖的祭月衫,从满月初升上来她就已经坐在窗口了,窗帘没有往下放,满满的一盘月全部清晰无比地贴在窗纸上。

    三姨太在独斟独饮。

    纤纤玉手落在淡绿色渗色釉壶柄上,懒懒地抓起来,壶嘴斜斜对着一个茶盅倾倒,一缕清亮如玉的液体缓缓滑入其中,有几滴洒落在外,看看满得直往外溢,三姨太才懒洋洋搁下茶壶,扯长脖子俯首对着案几啜饮那散落出来的液体。

    屋子里琼酿的香味渐渐浓郁。

    原来她喝的不是茶,而是上好的酒,灵州府特产的灵州雪。

    只是把酒液装在茶壶里,以饮茶的方式啜饮罢了。

    兰蕊给火炉添炭,暖炕,收拾梳洗的东西,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一直忙个不停最后抖开一条半旧的毯子铺在地下,又把一条被子也铺了去。

    然后她跪坐在这毯子上叹了口气。

    “兰蕊,来,我们干一杯——”三姨太歪歪斜斜举起一杯酒,嘴里喊道,却不等待,自己对着空中明月略一举杯,一扬脖子。那液体已经滑入嗓道。

    “姨太太,您少喝点——”兰蕊轻轻提醒。

    “酒入愁肠,化作千万思绪。碎碎散散,无迹可寻,只有这当头明月,年年岁岁相照,还有这身边兰蕊,年年月月陪伴——兰蕊,我敬你——”

    兰蕊听到她忽然嘴里念念有词。竟像是又在作词,顿时不敢招惹。姨太太一年四季是个闷性子人,可是偏偏到了这正月十六月圆夜,她都要独醉一场,醉了吟诗作词。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念,念到伤心处,哭得一塌糊涂,往往兰蕊拉不动烂醉如泥的她,最后只能把炕上被子扯一条下来铺在地上,将她安置在地上歇息一夜。

    兰蕊早就知道了,正月十六的夜晚,是姨太太当年嫁给老爷的日子。这曾经是个喜庆的日子,如今想起来。却是伤心的夜晚,所以姨太太每年都要独自赏月,饮酒。好好地醉一回。

    “姨太太,您少喝点——奴婢还有事儿没说呢——”兰蕊抱一个青布包袱过来,解开了,露出两个木盒。

    “哪里来的?难道还有人会给我们送礼物?”兰蕊听到姨太太的舌头有些大了。

    “角院送来的,就是那个童养媳,说是一些脂粉。她哪里知道呢,我们双鹤堂早就和脂粉胭脂一类的东西断绝关系多年了。”

    边说边打开盒子。一盒粉红色粉末,一盒褐色粉状物。

    “脂粉?”兰蕊用葱管似的长指甲挖一点,嗅嗅,在手心里揉开看,“像,又不太像。”她念叨。

    “明儿起,给我擦吧,不管是不是脂粉,我就当脂粉擦吧——”三姨太摸着自己的脸蛋,“这张脸蛋再不抹点胭脂水粉,只怕要粗糙成墙皮了。”

    兰蕊却暗暗皱眉,“姨太太,这一个小丫头随便制作的东西,看着挺粗糙的,您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随便就用呢,万一对你肌肤有损伤那可如何是好?”

    忽然三姨太伸手过来一把攥住了盒子,几乎从兰蕊手里夺走了,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你是怀疑,她有害人的心?”

    兰蕊紧张地左右看看,其实这双鹤堂就她们主仆两人,下面的粗使婆子早就睡去了,兰蕊还是压低了声音,“奴婢昨儿听说了一件事,说大太太所以能怀上身孕,就是她帮的忙,她亲自给把脉、抓药、调息的。她又把磨坊婆子生的残缺儿子抱到大太太跟前要求收养,大太太二话不说就收养了,你说,她们的关系要是不十分地好,能有这些事儿?姨太太,您要知道,她们终究是婆媳呀——”

    骤闻这一番话,三姨太愣住了,本来软弱无力的手指陡然一硬,紧紧攥住了酒盅,小小的薄胎瓷器,竟然就那么被捏碎了,碎片无声无息地陷入肌肉,将右手食指拇指同时割出许多细碎伤口。

    伤口虽小,疼痛钻心。

    兰蕊没有发现,三姨太也不吭声。

    有些伤痛,需要一个人承受,就像此刻,也像已经过去的往事。

    忘不了,不能忘,因为伤痛入骨。

    “兰蕊你说的可是真的?会不会是谬传呢?”她的声音在颤抖。

    酒盅碎了,酒液撒了,每一滴落在案几上的酒液里都映射出一缕亮亮冷冷的月光。

    她的追问太惊诧太不愿相信,就连也月光也似乎在跟着颤抖。

    兰蕊咬了咬牙,“姨太太,这是从九姨太那里传出来的消息,所以奴婢想着,要比别处传出的要可靠一些,毕竟老爷常去的是那里。”

    三姨太默然。

    这话不假。

    只有老爷才能知道大太太的秘密,也只有老爷才愿意把这样重要的秘密转述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那么,是真的了。

    这个童养媳啊。

    她忽然亲手打开了粉盒。

    还是那两盒粉末,一股药香味扑鼻。

    什么意思?忽然来送这个?

    迟不送早不送,天都黑了忽然匆匆送来?

    三姨太的手抓着盒子在案几上轻轻磕碰。

    兰蕊不拦,兰蕊心里说这不值钱的东西,就算砸了也没事儿。

    脂粉沿着盒子缝隙纷纷掉落。

    一时间满屋弥漫香味。

    终于盒子磕破了,骨碌碌滚落地上,扬起一道粉尘。

    其中一个分成了两半。

    兰蕊起身起捡拾,准备塞进杂物桶里。

    “给我拿来——”三姨太忽然伸出手,兰蕊只能把这个白木盒重新放到案几上。

    那个装过粉红脂粉的盒子,里面的脂粉已经掉光,只留下一个被脂粉染得一塌糊涂的空盒子。

    三姨太借着月光把玩着盒子,那个孩子,忽然送两盒脂粉来,又不是名贵的好粉,柳府的姨太太就算混得再不济,也不至于稀罕你两盒自制的粗糙脂粉,她又不是个糊涂人,忽然这么做,究竟是有何深意?

    “咣——咣——”她漫不经心地用空盒子敲着桌面。

    里面最后残留的脂粉全部脱尽。

    “咦?”她忽然翻起身来。

    “兰蕊快掌灯!”

    一声急迫的呼喊,吓得兰蕊浑身一冷,她家姨太太很少这么失态。

    烛火很快点起来,三姨太凑近灯下,拿着空盒子,仔细地瞅着里面的盒壁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麦冬、女贞子、旱莲草、沙参,熟地……”

    兰蕊傻眼,“听上去像是一剂药方子,只是,为什么要把方子写在这里呢?”

    “兰蕊快笔墨伺候,我要写下来!”

    小小的字体,用针尖一个字一个字扎在木头盒子内壁,然后装了红粉色脂粉,脂粉脱落,有一部分残留的镶嵌在字迹里面,这才映现出细细的一圈字。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连盒子丢进杂物桶,就无法发现字迹;如果,赏了下人去用,下人大多不识字,最后这字迹很快也会无人发现。

    只有真心爱惜此物,一点点用完了,才可能发现盒子里留下的字。

    这,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接写纸上送来不行吗?

    是怕有人发现?还是不愿意那么做,想首先做一个试探。

    她想试探什么?

    三姨太这个人?

    夜风依旧拍打窗棂,兰蕊望着灯下提笔写字的姨太太心头禁不住一阵阵恍惚,姨太太这是怎么啦?什么药方子这么令她入迷?往年的这个十六夜,月上窗棂,三姨太肯定早就烂醉如泥,需要她抱到铺好的棉毯子上去才能入睡。

    今晚的姨太太忽然忘了喝酒、赏月和对月独自悲伤,她一个字一个字抄好了单子,然后把空盒子丢进炉膛,看着它化作一团明亮的火焰,兰蕊听到姨太太感叹了一声,“我算是有救了。”(未完待续。)( )

119 索取

    兰梅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捧上来一物,陈氏接了,却是轻飘飘一张纸。

    “是她送来的?”

    陈氏神色不动,眼皮只撩了一下。

    “兰草送的,也不进来面见您回禀一下,匆匆就走了。”

    陈氏展开。

    宣纸,上面落着蝇头小楷,字迹有些歪斜,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在走路,虽然步子迈得歪歪斜斜,却极力地做着努力,自己相信自己一定会走好。

    “瓷器,丝绸,首饰?”陈氏只草草扫了一眼,一看不是保胎的药方子,顿时松懈,没了细看的兴趣,现在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保胎更重要,其余的都是小事,所以她示意兰梅来念。

    兰梅小时候学过字,一般的书信、账本一类难不倒她,这也是大太太所以挑中她长期留在身边伺候的原因之一。

    兰梅清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娓娓念了起来:“一,瓷器,渗色釉,一共需要三套。包括瓷碗、瓷杯、瓷花瓶、瓷笔筒、磁盘子……;二,丝绸……”

    “等等!”陈氏打断,“写的什么,你念慢点!”

    兰梅只能从头再次开始,“一,瓷器,渗色釉,一共需要三套——只要灵山窑所出产品。”

    陈氏对面垂手而立站着李妈和另外几个仆妇,陈氏身边左右各双膝跪坐一个丫环,手里擎着一柄玉如意替陈氏轻轻敲打着左右两条腿,她怀孕后身子懒,自己不爱动,每日都要叫丫环敲打敲打以此疏散筋骨。

    一屋子主仆**个人,都静悄悄听着。

    渗色釉,她们不陌生,柳府主子们的日常生活里用的就是这种瓷器;三套,也不算多,只是、只是这指定了要灵山窑的产品,这、这这可就有些让人咋舌了。

    谁不知道渗色釉也是分级别的,做好最贵的出在灵山窑,那本来是民间烧窑,后来被官家垄断,那里出的瓷器更难得了,价位自然一路攀升,如今灵山窑的渗色釉瓷器属于比较昂贵的奢侈品,柳府里主子们使用的那些渗色釉器具,其实都是别处所出,真正的灵山窑产品只有老爷大太太才用得上。

    想不到这个单子里说需要三套,整整的三大套,还必须是灵山窑,不是外面街面上随处都卖的小窑产品。

    这一要求像一根没留意忽然冒出来的大棒子,轰一声,把大家劈头打蒙了,这究竟咋回事呢?

    大家面面相觑。

    烛火在啪啪跳荡,似乎那火苗里蓄积了满满的惊诧和愤怒,需要找个出口发泄。

    陈氏打破沉默,抬手揉着鬓角,眉头暗皱,“这烛火,怎么闻着这么大油味儿呢,是不是最近采办的烛火不太好?”

    李妈赶忙双手捧一杯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靠近陈氏的烛台稍微挪开了两寸,“这个……”

    陈氏揉揉眼睛,“念——”

    “二,丝绸,全要九紫绸,采购自福祥绸缎庄,各样颜色分别购买一匹。灵州府时兴多少颜色就买多少种,最好能够齐全。”

    兰梅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家的呼吸声清晰可辨,似乎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九紫绸,属于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好绸缎,但是灵州府的大门大户里谁都知道只有从福祥绸缎庄买来的九紫绸才是最难得,因为福祥庄和别家不一样,人家在南方有专门的采办,直接从遥远的南方丝绸产地进购,货物渠道有保障,所以福祥庄的九紫绸几乎是全灵州府最有名的,从丝绸质量到花式、颜色、质地都是最时兴最好的。

    就算家里堆着金山银山的大富人家,女眷买一匹两匹福祥的九紫绸也需要在心里犯个踌躇,犹豫那么一下,毕竟那需要用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取。

    现在说各种颜色都要,花样齐全,而且必须是福祥家的,这这这……胃口好大啊。

    陈氏左手里捏着一个紫皮核桃,右手拿起一把小锤子,早有小丫环把一个玲珑小巧的硬木小凳子送到面前,这是专门用来供主子砸核桃的,灵州府这地方奇特,有钱又有闲的人家,大家闲坐下来,除了喝茶吃酒闲聊,还有一样消闲的手段,就是砸核桃吃,自己砸碎,自己捡拾出内瓤来,慢慢地砸,慢慢地吃,不用仆人动手,享受的是整个过程里那一份慢,那一份悠闲惬意的感觉。

    陈氏也喜欢砸核桃吃,尤其近来怀孕了,怕做针线伤了眼睛,只有砸核桃倒是一个活动手腕的休闲方式。

    “咣——”小锤子落在核桃上。

    一声清脆的坚果碎裂声在大家耳边响过。

    陈氏习惯性地剥落出内瓤,放在手边的小瓷碟子里,随口说道:“万哥儿,快瞧瞧母亲替你砸了好多核桃呢,快来吃。”

    以往那个欢呼的声音没有如期响起。

    “大太太,万哥儿今晚在角院歇下了。”丫环赶忙提醒。

    陈氏忽然吐一口气,哦,呵呵,倒是忘了,万哥儿,留在她那里了,好啊,很好……

    说到万哥儿,她忽然心里一动,冷笑,好个小妮子,跟我做交易啊,居然拿柳万做筹码,算你聪明,一出手就点中了我的软肋。

    她沉声道,“还有呢,继续念。”

    “第三条是首饰,纯金、纯银、玉石、翡翠、玛瑙,各种材质的各置办一样,不限于手镯、指环、项圈、发钗、步摇、花钿。务必是宝福楼专买。”

    念完了。

    念完了?

    **双眼睛定定盯着兰梅。

    目光里有惊诧,有疑惑,有不解,有询问,有……太多的内容纷纷繁繁交织在一起。

    兰草送来的单子,真正的主子就是角院那一位了,那个叫哑姑的童养媳。

    她,又要玩什么幺蛾子?

    这暮色都落定了,她忽然派人送一张单子来,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索要?

    陈氏接过单子,右手慢慢地收缩,那薄脆的宣纸很快收缩成软软的一团。

    “瓷器,灵山窑,九紫绸,福祥庄,首饰,宝福楼……好啊,万哥儿的媳妇,真是好……”那最后一个好字挤出来,她的嘴唇在明显地颤抖。

    李妈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同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目光。

    温暖如春的室内好像一下子转入到严冬,兰梅悄悄挪动一下站得发麻的双脚,她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有些僵直。

    “那个兰草,她还说什么了?”

    “回大太太,说了,说这是她家小奶奶需要带走的东西,务必赶在她出发前置办齐全。”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妈察言观色,目光从大太太脸上挪开后,忽然那张大脸瞬间被愤怒扭曲了,“她呀,她以为自己是谁呀,忽然提出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她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大太太您不能答应她,这小丫头越来越过分了,简直是得寸进尺,看出您菩萨心肠好说话,这条件越提越大胆了——依老身看来,这样的大胆该死的女人,就该直接拖进板凳房去,一顿皮鞭,看她还能这么不懂事——想当初——”

    一番话几乎是从嘴里喷出来的,但是她说到最后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愣住了。

    大家也都愣愣的,板凳房?她不是已经进过一次了吗,一个进去了又平安活着出来的女子,还怕再进第二次?

    当初,当初她被娶进来,为了老爷面子上好看才草草办了个成亲仪式,然后被丢进角院,虽然衣食上面没有十分限制,但过的日子和一个下等丫环差不多,这一点大家明面上不说,其实谁心里都明镜似的,尤其吃饭炭火等日常用度,被随意克扣,处处受人白眼,大太太知道也装不知道,反正她们自己又不敢嚷嚷出来,那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就是这样的一对主仆,现在竟然咸鱼翻身不说,还跑到大太太这里狮子大开口,这这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明天出发,今晚才提出要这么多东西,哪有时间置办得起来呢?这个小……小媳妇,她的心思……”

    一个仆妇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最后却期期艾艾的,说不出来了。

    “是啊,是有点突然……”陈氏感慨,“她去慈母塔,要带走万哥儿,还要带走这三样东西,这孩子,她的心思我们真是越来越摸不着了啊。”

    陈氏边说边悄悄握紧了手心,握着锤子的手忽然触到了自己的小腹,忽然感觉那里热乎乎的,好像那个小生命悄悄活过来了,活泼泼在那里蠕动……这是这次怀孕后第一次有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她不由得痴了。

    儿子,她的儿子,她的嫡子,可以满足她一愿望的亲生骨血,她曾经是多么渴望而难以得到,他对她是多么重要。

    明早走,今晚忽然提出要带一些东西,这原本无可厚非,只是确实有些突然仓促了。

    最重要的是,太贵了,那些东西要真的按照她的要求严格置办齐全,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是,拿刀子割肉呢,要她大出血。

    怪不得呢,一开始免费找上门来看病,她就觉得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可不终于露出本心来了,还是贪财的,这是在变着法子向她索取呢。

    可是直接开口要金子银子不是更好么,或者一张银票,携带不是更轻便,却偏偏要那么多实物,虽然都可以拿出去典当变卖,却远比真金白银差远了。

    真是个佃户出身的小贱*人啊,想必在她眼里,只有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才是真正的财富,却不想想带那么多东西上路,尤其有瓷器,一路咣当咣当,也不怕颠簸碎了?

    她无声地笑了,也好也好,幸亏只是个穷佃户家的女儿,幸亏只要了这些实物,真要是狮子大开口要几千两几万辆银票呢,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做要挟,那时候自己是不是照样会乖乖答应。

    一抹笑无声无息在这张圆满的脸上游离了一圈儿,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吩咐管家娘子来见我,”右手重新展开,手心里那团宣纸慢慢地自己舒展开来,上面的毛笔小字还一个个清晰可见,陈氏目光深深盯着这些字,“叫管家娘子连夜开始,按这三条去办吧,只要她这一趟出去能治好万哥儿的病,她要什么我都满足。”

    白腻丰满的手抓着帕子一角轻轻拭泪,“我可怜的万哥儿,我日夜祈求上苍佛祖菩萨保佑,只愿他能好起来……只要他能好起来,叫我拿什么去换我都舍得。”

    李妈赶忙替她拍抚后背,笑吟吟的,“您大慈大悲,是菩萨心肠,所以您怀上自己的哥儿,那是您感动了菩萨。”

    这毫无艺术水平的马屁,却听着无比舒心,好像是掏着陈氏的心口窝儿说出来的,陈氏真真切切笑了。(未完待续。)

120 折腾

    连夜就折腾起来了。

    一切以毫无掩饰的声响进行,好像她们要让阖府都知道这个小小的童养媳妇在折腾人,而管家娘子正带人连夜为她的出行做准备。

    “库房里存储着一些瓷器,都是上好的渗色釉,杯盘器皿,无一不全,仔仔细细的分拣一下,把最好的组成整套装起来吧。”

    刘管家在吩咐下人。

    库房里灯火通明,一群小厮熙熙攘攘进进出出。

    “那些丝绸绫罗也都搬出来,只捡九紫绸装,各样颜色都装一匹。”管家娘子大声给仆妇们交代。

    李妈脚步匆匆,手里一大串钥匙叮铃当啷,一路进了库房,却看也不看两旁堆积如山挡路难行的日常用具,直奔最里面的那道铁门,那里面锁着已故老太太到如今的大太太的所有嫁妆和这些年慢慢置办积攒起来的贵重首饰用品,未经允许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那些搬瓷器的小厮看到李妈带人打开了小库,从里面搬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红漆箱子,然后匆匆抬走了。

    “连老太太流传了几十年的老东西都拿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那个小……哦不,童养媳,柳万的童养媳,她要带着万哥儿出去为柳万治病了,所以提出来要带这些东西。”

    下人们悄悄议论。

    等这些话从前院传到后院,已经在下人们嘴里变成了这样:

    “大太太为了替万哥儿看好病,把自己的嫁妆都舍出来了。”

    “是去外面替万哥儿寻访神医国手,这神医一般人找不到,只有这童养媳才能找到。”

    “那小女子看着是个孩子,其实身上还真有些本事呢,那九姨太母子就是例子!”

    “只是这大半夜的,折腾人没法睡……”

    “替我整治行装呢?阖府都折腾起来了?”哑姑望着本来出去要歇息却又返回来的兰草,慢慢地问。

    兰草点点头,眼泪流了一脸。

    兰草身后跟着深儿。

    深儿不哭,一对眼珠子骨碌碌瞅着炕上,那红红的被窝里躺着柳万。

    尽管早就知道今晚柳万留宿这里了,可是亲眼看到那小小的童男身子直挺挺躺在枕上,她不由得眼波流转,眼神复杂。

    灯下的小奶奶还不准备睡,只是卸了妆,头发闲散披在肩头,棉布睡袍外面披了件羊毛长斤,面如白净,柳眉淡淡,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好些宣纸,看样子她还有写什么。

    兰草观察着对面女子的神色,发现她竟然一副安之若素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应,兰草心里没底,只能双膝跪下,磕头,泪流满面,“小奶奶,这,是真的吗?”

    哭得难过,一对明亮无邪的眼完全被泪水迷离。

    哑姑点点头,“是真的。”

    兰草慌了,“要去哪里?去多久?带什么人伺候您呢?”

    这外面都嚷嚷遍了,说童养媳要出远门了,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环却最后一个知道,这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呢?是她这个伺候的人不得力不得主子欢心要被从身边踢开了呢,还是外面那些都是传言,只是误传,根本不是真的。

    “你别哭,只是去找慈母塔。带上你们,都走。”

    “哦——”原来是这样。

    兰草抹着眼泪笑了。

    哭得梨花带雨,笑得灿若春花。

    哑姑瞅着这又哭又笑的少女粉面,忽然心里微微颤抖,这一去,真的找到了慈母塔,却不能急着实现打算,看来还得去一趟清州府,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唯一实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女子。

    “小奶奶你也不早点告诉奴婢一声,害奴婢好担心呢,再说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呀——”

    兰草眉梢上挂泪,甜蜜地嗔怪。

    深儿悄然瞪眼,心里酸酸的,自己终究和兰草没法比,人家才是真正贴心的主仆,自己是外人。

    “早点歇去吧,明天开始车马劳顿的日子了——肯定累。”

    两个小小的身影告辞离开。

    留韵厅里,夜色如水,一缕琴音在窗口缓缓流泄,丫环兰芳双膝跪在一方棉地毯上,手里慢慢翻着一本厚厚的手抄琴谱,一面侧耳静听着琴声,面色平静,声音也平静,“七姨太太,这曲《芳意歇》您已经反复弹了四遍了,打破您每曲不过三的规矩了。”

    按在琴弦之上的十根纤纤玉指忽然滞涩,随之琴音跟着凝涩,但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那雪白细长的十指重新轻拢慢捻起来,悠远悠长的声音重新在空气里回旋。

    “姨太太今晚有心事。”跪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对小丫环,一面往香炉里添着焚香,一面悄然看一眼同伴。

    “哪天哪夜不是这样呢,白天出去人面上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回到留韵厅才不用伪装,这是真性情的流露。”

    “哦,还是姐姐悟性高,说话越来越有姨太太的味道了,不像我这么笨。”小丫环雪白的牙齿咬着红红的薄唇。

    一个忽然捣鼓一下另一个的腋窝,两个人悄悄地笑成一团。

    琴声慢慢幽柔下来,一个如水的声音穿过琴音,“外面这么吵,夜深了。”

    兰芳赶忙挺直身子,姨太太是在询问外面为什么有喧闹,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兰芳的声音同样柔和缓慢:“那个小童养媳妇要出远门了,带着柳万,说是去寻访名医神医,要为柳万治病。”

    “哦——”七姨太淡淡地回应。

    这没什么奇怪的,之前老爷不止一次带着柳万出去求医,请回家里的各种医生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次。

    以前是老爷带出去,现在由自己的媳妇出面,这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值得喧闹的?

    唯一不合适的地方,就是这童养媳也太小了,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带另一个孩子出门,细想还真有些不合适。

    “是她自己提出来要这样的,那童养媳身上透着古怪呢,她做出的那些事儿,也都叫人想不明白,但是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做对了,所以大太太的意思,就想借着这点古怪劲儿,希望真能把柳万给治好。”

    琴音忽然铮铮,七姨太的声音也高了半拍,“怪力乱神……”

    “铮——”

    一切骤然停止。

    断了一根弦。

    兰芳声音很低,“外面也在这么议论呢,其实古怪——”

    “原来她要走了,所以才连夜送来那些东西。是在做告别吗?”

    七姨太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青色棉布包袱上。

    几个时辰前被丫环送到面前,她只淡淡扫了一眼,就丢开了,她不缺什么礼物,更不会真的看得上一个小童养媳送来的礼物,再说凭她能送来什么贵重礼物,就连兰芳都懒得去打开看一眼。

    准备明早叫小丫环拿下去看看,能用的她们留着凑合用,不能用丢了就是。

    要走的消息听到耳里,七姨太忽然有了看一看的心情。

    兰芳慢慢拆开包袱。

    “亵裤?”

    小丫环捂住嘴。

    但是她和同伴的脸上都展开了笑颜。

    笑遂颜开,是真心喜悦。

    “胸罩?”

    兰芳也笑了。

    粉色胸罩,大红裤衩,叠得板板正正,纯棉布料,上面点缀性地绣了淡淡的小花,放在眼前不像给人穿的,而是艺术品,有观赏的美感。

    七姨太的手掠过衣物,打开了木盒。

    “脂粉?”

    淡淡的药香味在刚刚焚过香的屋子里散开,空气里那长久的沉闷和忧郁中,似乎投进了一束阳光。

    脂粉里静静躺着一页折叠起来的纸笺。

    (亲们,儿童节快乐!今日小爆发,下午还有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