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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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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裘壤歌已陪着顺妃在正中落座,意外的是,裴定和叶雍在评判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怪不得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竟然是评判。这两个人那么年轻,看起来与边上的禹东先生格格不入。顺妃为何会让这两个人担任甘棠雅集的评判呢?这并不符合甘棠雅集以往的规矩。

    郑衡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裘壤歌及禹东先生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更别说另外的姑娘了。她们看向这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热切。

    也是,裴定和叶雍这两个人俱是风姿卓绝,而且就连顺妃娘娘都对他们礼遇有加,可见身份不凡。这些姑娘都没有出嫁,谁会不看多几眼呢?

    自始至终兴趣缺缺的,就是在心里自称“哀家”的郑衡了。

    接下来的仪式,并没有太多可说道的地方,无非是彰显天家威严、雅集意义,郑衡并不关心。

    直到顺妃提到了贺德与裴隋珠的名字,她才略略提起精神。

    只听得顺妃这样说道:“本宫听闻贺家阿德就读禹东女学。贺家诗礼传家,阿德幼承庭训,想必不会让本宫失望。适才还有裴家的小珠儿,系出名门。你们的本事,本宫都想见识一番。”

    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贺德与裴隋珠比试,为何是这两个人?

    顺妃考究自己,是为了探听老师的下落,那么扯上贺家与裴家,是为了什么?

    裴隋珠眼中出现了诧异,显然深感意外。但是贺德,却飞快地朝裴定和叶雍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慢慢羞红了。

    一瞬间,郑衡福至心灵。

    贺德的才学早在禹东学宫出名,很明显顺妃这是特意给贺德表现的机会!顺妃千里迢迢来河东道,除了探听鸿渚体之外,原来还想为裴家做媒!

    贺家么?可是,据郑衡所知,贺家与裴家并不相配。

    贺德是郑衡继母贺氏的侄女,其父****棠只是一个六品果毅都尉而已。贺家能说得上的人,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个贺嫔而已。世人联姻多讲求门当户对,顺妃为何要作这样的媒?

    再者,顺妃与贺嫔都是宫中妃嫔,她不可能为别的妃嫔增加势力,岂不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这就奇怪了。

    更让郑衡奇怪的是,顺妃竟然指定了题目。这题目,既不是考究字画,也不是考究诗词,而是回答顺妃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什么,郑衡与其他姑娘一样,都在凝神细听。

    见到一众姑娘的神态,顺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贺德和裴隋珠身上,说道:“想来诗词字画等才学,两位都十分精通,本宫就不考究了。本宫出宫之前,皇上曾问了本宫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做好后宫之妇。如今本宫便问问你们,如何做好官家之妇?”

    听到这个问题,贺德和裴隋珠都愣住了。

    按照顺妃这么说,这个问题哪里是顺妃本人的意思?这分明是皇上的指示!这是皇上所问的问题,无论多么简单,回答都必须慎之又慎!

    谁都不知道,这个答案怎样才能让顺妃、让皇上满意。

    郑衡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深深的陷阱,这主要是对裴隋珠来说。

    世所周知,裴家嫡枝已三代不仕了。身为裴家嫡枝的裴隋珠,她的回答,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裴家的风向。这不是在考究裴隋珠,而是在试探裴家!

    这下如何是好,裴隋珠这个跳脱聪慧的姑娘,能察觉到当中的门道吗?

    哀家,要给她一点提示吗?郑衡心里这样想,慢慢朝裴隋珠那边移动着脚步。

    (ps:官家,在大宋指皇上,但这里是指官员之家,嘻嘻。)

042章 灵犀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怎么,这个得顺妃娘娘青眼的姑娘也来凑这样的热闹吗?

    特别是裴隋珠,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郑衡,眼睛一眨不眨,眼神与其说是一种惊讶,不如说是一种深深的希冀。

    正如她先前不忿实则是为了郑衡解围一样,裴隋珠猜想郑衡近前来必不是为了看热闹或者找碴,而是来帮忙。

    她心中暗暗喊道:快快快,我急死了!

    但是,其他的姑娘不这么认为。

    此时的郑衡,神色冷淡,眼角眉梢全是不屑。尤其是在看向裴隋珠的时候,那种轻蔑的神色更甚。看起来,郑衡对裴隋珠十分不待见。

    就在姑娘们好奇地看着郑衡的时候,郑衡却做了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郑衡突然侧着身子往裴隋珠那一边倒去,明明裴隋珠能够搀扶着她,但她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躲开了;这么一躲,就撞到了裴隋珠书案上的笔墨。

    顿时,已经磨好了的墨汁一下子全都到在了宣纸上。雪白的宣纸倒着漆黑的墨汁,对比如此明显,一眼就看到了。

    郑衡站住了身子,转身捡起那散落的笔墨,然后淡淡地对裴隋珠说道:“不好意思,脚滑了。”

    所有人姑娘都瞪大了眼睛,还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愤怒地看着郑衡。

    这……这哪里是脚滑?这明明是故意的!

    这个郑衡,这么如此睁眼说瞎话,这明明是在报复刚才裴隋珠的不忿,故意找碴来了!这么多人眼睛看着,她怎么敢做这样的动作?

    可是,可是!

    郑衡背脊笔挺,脸色无比从容自然,自然到仿佛她们刚才看到的是幻象一样。

    怎么有人这样……这样无耻?!简直了!

    偏偏受害人裴隋珠愣住了,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种迟钝的反应,就连一旁的贺德都看不过去了,小声提醒道:“裴姑娘,你的笔墨……”

    笔墨都让郑衡故意弄乱了,现在应该是向她讨回公道的时候!

    听她这么一说,裴隋珠仿佛才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郑衡,似乎想上前争执,却无奈地说道:“算了,郑姑娘也是不小心。”

    裴隋珠面上一副不计较的样子,心中却“砰砰”地跳个不停。

    刚才郑衡捡起笔墨的时候,裴隋珠分明见到其飞一般写了两个字。落在雪白地方的,是一个“知”字,另外还有一个“守”字,指向墨汁的地方。

    雪白宣纸,知;黑色墨汁,守。

    这是什么意思?

    裴隋珠想到了五叔的暗示。五叔刚才也一直在提醒她“白”和“黑”这两种意思,但她一直不明白这是指什么。白和黑,与顺妃的提问又有何关系呢?

    现在,看到了郑衡写的这两个字,她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五叔说的是这个意思!原来,郑姑娘的提醒,和五叔的一样!

    她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顺妃的问题!

    裴隋珠小姑娘微微一笑,眼中闪过领悟,再次大方说道:“算了,这等冒冒失失的人,我都懒得计较!”

    看到她的微笑,郑衡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甩袖转身回到自己坐的地方,心中暗想:裴定的这个侄女,哀家甚是喜欢呀!

043章 惊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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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在姑娘中间引起的小骚乱,自是引起了顺妃和周典等人的注意。

    但郑衡太坦荡太从容了,这样反而让人无话可说。说什么呢?说她故意撞倒裴隋珠的笔墨?但是没有什么损失。

    虽然小姑娘之间少不了计较,但也没有这般计较法。况且,裴隋珠本人如此大度,就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顺妃听了裘壤歌的汇报后,只是满含深意地看了郑衡一眼,脸容仍是那般高贵冷艳,只说了一句:“本宫还等着两位姑娘的回答。”

    言下之意,是更在意贺德和裘壤歌的回答。至于郑衡的存在,或许是被她稍稍延后了。

    叶雍对发生的这一切不太关心,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意外。他本是来拜访周典的,却遇到了顺妃娘娘。——近年来松江叶势盛,顺妃便邀请他作为甘棠雅集的评判。

    顺妃许是有为他介绍河东道闺秀的意思。然而这婚姻大事,即便是顺妃也无法为他定夺,他便姑且随之任之。

    他却没有想到,顺妃会在甘棠雅集上问裴隋珠这样的问题。这看似一个内宅问题,但叶雍细想却悚然一惊。

    难怪,千秋刚才的神色那样凝重,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看了看裴定,侧身小声问道:“这个问题,你家侄女的回答,可会出什么事?”

    裴定凝神开着裴隋珠,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回道:“无碍,小珠儿知道怎么回答的。”

    或许之前小珠儿是焦急无措,但现在小珠儿想必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一场小骚乱,小珠儿必是有所收获,是以眉目都轻松舒展开了。

    和其他人不一样,裴定知道郑衡乃韦君相的弟子,自然不会以为她这番举动是胡乱来的。虽然隔着这距离,他看不到当时的情景,但他肯定她做了什么——而且是对小珠儿帮助的。

    一饮一啄皆有前定,他没有想到才为郑衡解围,就轮到郑衡帮助小珠儿了。

    不过,郑衡到底给了小珠儿什么提示呢?

    随即,他便听见小珠儿开口说道:“圣人云: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做好官家之妇,其道理便在其中。一院事、一府事,说到底有明有晦有黑有白,通常黑与白混杂,身为官家之妇便要看见这些混杂,并且顺势倡导,才能保一家和睦兴隆……”

    这一番话语,听起来佶屈聱牙,却令裴定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这样便是最适合的回答。

    顺妃,准确地说顺妃背后的皇上,已对裴家三代不仕的做法相当不满了,这个问题,与其说是一种试探,不如说是对裴家的一种招揽。

    裴家人才委实众多,朝廷不可能轻易忽视。今上一再试探裴家,并非因为裴家子弟繁茂才能卓绝,而是忌惮裴家不为其所用!

    这一次招揽,裴家态度是如何呢?此时此刻,裴家不能应,也不能不应。

    知其白守其黑,这便是裴家的态度,意思是指不管裴家人是否出仕,裴家人都会谨守本分、逍遥过世。

    裴定深知,这个态度是目前朝廷所能接受的。顺妃特意点了小珠儿的名字,其目的绕了九曲十八弯,这下便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裴定脑子想得很清楚,然而脸容仍是微微一变。这是因为……郑衡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郑衡的提示是什么,竟然和他所想的一样!

    裴定怎么可能不惊诧?须知,他极为清楚裴家目前的状况、又熟知天下大势,更深谙帝王心思,才能想到这个适当的回答。换作一般人,就算是对裴家情况十分熟悉的小珠儿,都想不到。

    但是,和小珠儿一般年纪的郑衡,迅速想到了。

    可见郑衡的眼界,远在甘棠雅集这些小姑娘之上,或许,还在自己之上。这是因为她是韦君相的弟子吗?

    世人皆称韦君相有经天纬地之才,至此,裴定才真正深切体会到,从郑衡身上体会到。

    郑衡还只有十三岁、还只是韦君相的弟子,那么韦君相本人的才学,到了何等极致的程度?

    难怪,朝廷会如此在意韦君相的下落!若是他们知道郑衡是韦君相的弟子……

    裴定的目光立刻变得深邃起来,略显苍白的面容看起来竟有丝厉色,吓得旁边的禹东先生不禁挪了挪椅子。

    若不是此时顺妃恰说话了,这先生还会将椅子挪得更远一些的。

    正如裴定所料,顺妃没有挑剔裴隋珠的回答,甚至还赞许地点了点头。或许顺妃本人也明白,这个回答是好还是不好,须得回了京兆才能分晓。

    她不能就裴隋珠的回话多说什么,但对贺德就不同了,简直算是极尽可能地盛赞。

    “两位姑娘的回答精彩绝伦,令本宫大开眼界。裴姑娘出自河东世家,本事自不用多说。贺家阿德更让本宫叹服。贺大将军的女儿,果然不一般!河东道果然是大宣文地!如此,本宫就更期待各位姑娘的表现了……”顺妃这样说道。

    这三两语,既赞许了贺德,还恭维了贺德的父亲,还肯定了河东道的地位,顺妃这番说话的本事,才真正值得赞赏。

    然而,郑衡无暇去给她点赞。

    “贺大将军”这四个字,吸引了郑衡全部注意力。很明显,贺大将军就是贺应棠。贺应棠不过是果毅都尉而已,何时成了大将军?是哪一卫的大将军?!

    ****棠的擢升速度,几可算是前所未有!难道是曾立下什么大功绩?可是,大宣现在未乱,也不曾与北宁有大战,贺应棠哪里来的大功绩?

    她重生已有一段时日,竟不知道她继母贺氏的兄长贺应棠成了大将军!身边的丫鬟不说尚有理由,为何章氏也从来不说?以致她吃了一惊。

    阔别三年,郑衡自是知道天下局势会变,但变化如此之大,她实在没有想到。

    大势如棋,真是局局新。这时局造化,果然不是一个人所能预料得到的。

    如此想着,郑衡心底竟有一丝坦然,气度便有了处变不惊的意味。待听到顺妃特示恩宠邀请她去千辉楼用膳时,她还微微笑了笑。

    正好,哀家也想知道,贺应棠成为大将军是怎么一回事!

044章 盛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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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么多参加甘棠雅集的姑娘中,得顺妃邀请去千辉楼的,就只有三个人。

    这三人,便是先前顺妃亲自考究过的郑衡、贺德和裴隋珠。

    能够与宫中贵人用膳,这是何等荣幸的事情!一时间,众姑娘看向这三人的目光又羡又嫉,特别是在看向郑衡的时候,这嫉恨浓烈得根本就掩藏不住。

    贺德乃大将军之女,裴隋珠出自河东裴嫡枝,这两人也就算了,但郑衡……凭什么能得到顺妃娘娘青眼?

    非是这些小姑娘看不起永宁侯府,实在是因为她们太清楚永宁侯府后宅的情况了。郑衡生母已逝、父亲不疼,所倚仗的祖母又是个不得势的,说到底,郑衡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丧妇长女!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顺妃娘娘面前压了许多人一头。

    这种略心酸的想法,这些姑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郑衡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姑娘的目光,就连顺妃的打量,她也当作没有看到。——她一直在想着贺应棠的事情。

    一旦郑衡真正想知道些什么,总是有不少办法的。更何况甘棠雅集这里有那么多人,她只是稍微表示了对贺家的疑惑,就有姑娘立刻来纠正她的“无知”,并且详细夸耀了一番贺家的丰功伟绩。

    原来,在至佑帝巡幸关州的时候,贺应棠以身为盾,为至佑帝挡了致命一刀,因救驾有功被擢升为关外卫副将。后来宁琚病逝,贺应棠便成了关外卫大将军,时人皆称其为“忠将军”。

    “忠将军”贺应棠,掌着关外卫十万兵马,替天子守着关州国门,功高劳苦,其家眷子女,当然受到天子的恩护。

    难怪,顺妃如此给贺德长脸。如此说来,至佑帝想通过贺家从而将河东裴氏收归己用了。

    如此行事,倒像是哀家那位好皇儿的风格。只是,裴家既三代不仕,岂会甘愿入局?

    旁的尚且不说,只说一点,那就是裴家对大宣皇族并没有多少敬意和畏惧。在明知皇族追查的情况下,裴家仍是从集善街救走了季庸,这就可见一斑。

    况且裴定本人……到了这种年纪尚未定亲的,就必不会为了势力而妥协。这一番,顺妃魏羡必定是劳而不获了。

    ……

    郑衡与顺妃一行人来到千辉楼时,天色还很早,但千辉楼已燃起了一盏盏彩灯。这些彩灯流溢的光彩与楼外的天光交织,令郑衡觉得甚是刺眼。

    此时的千辉楼,与郑衡前一次来的时候差别太大了。上一次这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现在却异常安静,除了伺候的掌柜和伙计,便再无旁人了。

    因顺妃要在这里用膳,为安全起见,同时以示尊贵,千辉楼这里已经清场了。

    郑衡见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感到可惜。如此一来,便不能看到千辉楼的盛况、看不到民生百态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到过去巡幸京兆时,所看到的或许都是被粉饰过的状况。

    身居高位,固然能看得多看得远,却没能看到多细致。若是底下的官员有心瞒骗,那么身处高位就成了一个傀儡了……

    郑衡不由得心中叹息。一个人目之所极就只能那么远,治理国朝到底还是要依靠官员们,忠臣明君是最理想的状态,但这样的状态可遇不可求。如今至佑帝所依靠的官员,又是一群怎样的人呢?

    好极都有限了,连谢惠时这种奸佞之人都是门下侍郎,呵呵。

    郑衡之忧,实在与千辉楼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顺妃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始终带着探究,仿佛想看出些什么来;裘壤歌与贺德这一对师徒,面上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多少希望郑衡犯些什么错才好;至于裴隋珠,则是像没有看到郑衡一样。

    只是下一刻,她笑眯眯地说道:“娘娘,千辉楼在河东甚负盛名,这里有七层高,几乎能看全礼元大街……”

    她这么一说,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楼外。她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千辉楼的第五层,也是千辉楼最华贵的楼层。俯瞰而下,便将礼元大街尽收眼底。

    郑衡承了裴隋珠的好意,微微笑了笑,脸上装出了深感兴趣的样子,和众人一样俯视着礼元大街。

    因甘棠雅集之故,闻州出现了一种独特的火热,礼元大街这里就最热闹。张灯结彩不说,甚至还有商人大手笔地在大街上燃起了奇香,还有商家特意倒洒了不少香粉,使得整个大街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风。

    而千辉楼这里金碧辉煌,站在这里的妇人和姑娘个个都妆扮得精致富贵,她们金钗摇曳,笑眯眯地说着河东道的盛事,奉承着出现在这里的贵人,气氛不知有多热烈。

    这一切,让郑衡有一种盛世太平的感觉。——如果她不曾看见那些流民的话。

    即便是现在,在礼元大街一片张灯结彩的欢庆中,仍能看见不少瑟缩在角落里的流民。郑衡曾近距离见过他们,知道他们衣衫破烂眼神空洞,只在有人经过的时候木然地伸出手去……

    即使京兆的贵人出现在这里,闻州府衙也无法全数驱走这些流民。可见,闻州城流民数量之多,就连官府都没有什么办法应对。

    楼内的华服贵人与楼外的瑟缩流民,差别之大如同天和地,极致的繁华和深刻的贫瘠,如此清晰地在礼元大街里出现,没有丝毫突兀,人们似习以为常。

    郑衡知道,无论怎样的盛世都有流离颠沛之人,但像闻州城这样的情况,仍是让她心生不祥。

    以往她跟随老师行走天下,似乎也曾见过这样的情况,那还是四王作乱的时候。如今河东道,怎么也如此了?

    恰这时,裘壤歌恭敬地朝顺妃说道:“娘娘,见到礼元大街的盛况,便让人想到太平盛世一词。吾等身处繁华盛世,当真是三生有幸!”

    裘壤歌的话一落,贺德及另外的贵妇人便一阵附和,纷纷感昭皇上的仁德贤明,敬慕皇上身边贤惠的妃嫔,云云。

    “呵,这盛世……”郑衡默默想道,忍住了心中涌起的厌恶,开始猜想顺妃将这些人召集在千辉楼的用意。

    魏羡在千辉楼用膳,总不会是为了听这些让人发腻的恭维吧?她原先是想着,顺妃会趁此机会再对她试探一番的。

    毕竟,鸿渚体的事情,还是一个谜。

    然而,直到晚膳即将结束,千辉楼内都十分平静,顺妃也没有什么举动,就连探究的眼神,都不再出现了。仿佛,就是为了以示恩幸,所以才请众人用膳。

    事反常必为妖,这样的平静反而让郑衡心中警觉,她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045章 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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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宵禁!对了,现在已经是宵禁时间了,各处街道已没有什么人了。

    郑衡猛然反应过来了,若顺妃想要做什么,必会利用自己返回侯府这一段路!

    她先前没有想到会在千辉楼用膳,身边只带了盈真、盈实两个丫鬟并一个车夫章勇。章勇是章氏从承兴伯府带来的陪房,为人老实可靠,这是不用怀疑的。

    换作平常倒没有什么,但现在看来,她带的人太少了。

    更重要的是,她身边没有任何护卫的力量!

    可能会危险!这可怎么办?她不断思量着,目光掠过不远处的裴隋珠,仍是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可以,她倒宁愿与裴隋珠一路,以便有个照应。但裴家在城西,而永宁侯府在城东,一点也不同路!况且,她与裴隋珠演戏在前,现在倒不便一同走了。

    那么,便只有贺德了……

    郑衡斟酌着如何开口,马车突然坏了的借口,能说得过去么?

    只是,尚未等她定下主意,盈真便将领来的顺妃手令递了过来,边细声说道:“姑娘,这便是通行手令。”

    这通行手令,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应该盖着顺妃印鉴,以便在宵禁时通行。——郑衡没有多想,随意接过来便打开了。

    待郑衡看清这通行手令的时候,动作却顿了顿。她慢悠悠地将这手令折起来,询问盈真道:“这手令,是那个掌柜亲手给你的?”

    盈真不明所以,点点头道:“是掌柜所发,奴婢见别人的都是这样的,姑娘,可是这手令有什么问题?”

    盈真说到最后,语气立刻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不妥。

    “不,这手令很好。”郑衡回道,安抚地朝盈真笑了笑。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了千辉楼掌柜的身上。

    这胖掌柜,今晚一直随侍在五楼,笑容举动都很敦厚,给人一种宾至如的熨帖。做能到这样,便是一种好本事,难怪能管理千辉楼。

    胖掌柜察觉到郑衡正在看着他,脸上仍是笑呵呵的,一手随意地在腰间抚了抚。

    这个动作,真是莫名熟悉啊!

    今日她还在禹东山下看到了一样的动作。只不过,之前做这个动作的人,虽则脸容病弱,却是风姿卓绝。

    这个胖掌柜,能趁机送来这个手令,必是裴定的人。或者说,千辉楼的真正主人,是裴家?

    郑衡如此想着,再看了看这手令,先前悬着的心不觉放了下来。

    这时,各家的马车渐渐来到了千辉楼前,准备接各自的主子回去了。

    最先离开的是一个贵妇人,接着是裴隋珠,然后再是一个贵妇人,最后裘壤歌与贺德的马车来了,而衡的车夫章勇,还没有踪影。

    盈真额头渐渐渗了汗,然而看到郑衡一脸淡定,几乎要说出来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罢了,还是守在姑娘身边吧。

    她没有等多久,章勇就驾着马车出现了。就在盈真等丫鬟打算伴着郑衡离开时,郑衡却说道:“盈真,你去问问掌柜,茅房在哪里,我去方便一下,说不定马车就到了。”

    她的声音虽压低了,但还是被裘壤歌与贺德听到了。当下,裘壤歌便走了过来,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如此。人有三急,这何须忍着?”

    郑衡闻言,脸色郝然,回道:“窦首座说的是,那么我便先离开片刻。”

    这话刚说完,她便带着盈真匆匆往掌柜所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了裘壤歌与贺德在原地。

    此时,千辉楼的彩灯已经熄掉了,霎时空旷的大厅便暗了许多,胖掌柜“噔噔”跑了过来,一脸歉意地说道:“首座,真是不好意思,小人马上就让他们继续燃灯……”

    “不用了,等她回来,我们就离开了。”裘壤歌大度地回道,无意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伙计们。

    很快,郑衡便回来了。她微微低着头,朝裘壤歌道了别,然后由丫鬟盈真搀扶着,缓缓上了马车。

    贺德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望着郑衡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阿德,我们先去别院吧。”裘壤歌如此说道,招呼贺德上了马车。

    这时,贺德才回过神来,乖巧地上了马车。只是她一路上都在想着郑衡如厕一事。

    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她最终什么也想不出来。

    另一边,载着郑衡主仆的马车,缓缓朝永宁侯府驶去。出了礼元大街,便可以知道现在的确是入了宵禁时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上了,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马车辘辘的声音。

    章勇手中的马鞭不由得甩快了一些。他已经许久没赶过夜路了,如今他看到这夜色,心里有些发怵。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心惊:可别出什么事才好,老夫人还在府中等着姑娘呢!

    马车继续行进,章勇渐渐适应了这种安静,心便稳了下来。于是,他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有了一股不寻常的颤动。

    然后,有什么破风而来,直刺向章勇身后的车厢……

    (ps:关于大家一再提到的上架问题,如无意外,应该是4月1号上架,到时候请大家多多支持,么么~)

046章 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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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受伤了!

    “姑娘,救命……救命啊!”盈真放开喉咙惊恐地喊道,却发现自己声音蔫蔫的,根本就像在哼哼。

    盈实双目通红,她正想大叫,就听到郑衡沙哑地吩咐道:“别……别叫,速……速回侯府……”

    郑衡忍痛说出了这些话,自上马车就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此时,车帘已经被那些利剑撕破了,胧月光芒映进车厢,照出郑衡的面容。

    盈真和盈实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仿佛要裂出眼眶一样。她们心中的惊愕,比刚才看到郑衡受伤时更甚。

    这怎么会?

    此时,在车厢外,章勇听着那些痛哼呼叫,浑身都在发抖,却一动都不敢动。——有一把利剑,正指着他喉咙。

    章勇自知必死无疑,正想拼死大喊救命来帮助姑娘。只是他话都还没有喊出来,面前就是一晃。

    指着他喉咙的那把剑,竟然收回去了……竟然收回去了!

    章勇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些蒙面黑衣人就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一切快速得让章勇以为这是一场幻觉,看错了吗?

    ……

    寂静的千辉楼内,还有一个房间亮着烛火。郑衡笔直站立着,脸上笼罩着寒霜,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而后复归平静。

    “顺妃到底想做什么?在回去的路上伏击我,这便是她的试探?”郑衡淡淡问道,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她前面站着的,就是裴定。在千辉楼的胖掌柜将她安顿在这里后,随即裴定便出现了。

    早在见到那张被调换的手令时,郑衡便知道千辉楼是裴家的,现在见到裴定,便最终确认了。

    难怪,裴定能够利用顺妃手令的间隙,趁机给她提醒。

    不过,现在她更想知道的,是裴定究竟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以致做了这一番安排?

    在烛火的映衬下,裴定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听了郑衡的问话,他回道:“我临时接到消息,知道顺妃派了人在路上伏击你。正好我身边有个属下与你身形相仿,为免顺妃起疑,我便将计就计,用了属下来代替你……”

    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我想,顺妃这么做,旨在试探你身边是否有护卫力量。当初韦君相手中是有一支暗卫的,若你真与韦君相有关系,性命攸关之际,说不定会动用这支暗卫的力量。”

    裴定说的,是顺妃的心理。在怀疑郑衡与韦君相有联系的前提下,这个伏击就很了容易理解。由此可见,顺妃手中的资料比他所想的还要多,甘棠雅集那一幅花字并没有令其打消疑虑。

    这就是裴定将计就计的原因。

    只有让这场伏击顺利进行,从这场伏击中顺妃得到满意的答案,才能阻止顺妃继续试探,郑衡才不会暴露。

    可惜的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太迟,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甚是仓促。现在想来,这个计划的结果……尚不好说。

    郑衡一阵沉默。

    顺妃的暗算,裴定的计划,这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若她是裴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将计就计,让顺妃的伏击顺利进行。

    只是……

    她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开口说道:“我的两个丫鬟和车夫,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武力。”

    这一点,裴定如何不知?但是,若没有这两个丫鬟和车夫,这个计划就失败了,那么将郑衡替换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郑衡的表现,一直给裴定异常聪慧和淡定的感觉。在得知她是韦君相弟子之后,裴定就更难将她当作一般姑娘了。他总觉得,这个姑娘历尽凶厉腌臜,心性之坚毅,不能与常人论。

    但此刻,他看着郑衡稚嫩的脸庞,不禁想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比小珠儿还要小。那几个仆从,想必是自小跟随她的,她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神色有些复杂,然后道:“郑姑娘,抱歉。”

    他虽然交代了下属要尽量护着郑衡的仆从,但刀剑杀戮,谁都不能保证最后结果。既然计划都开始了,便没有什么可悔的,他并非悠游寡断之人,此刻说抱歉也非故作姿态。——此时一念恻隐,是顾念着郑衡毕竟年幼。

    不想,郑衡竟摇了摇头,说道:“情势如此,不得不为。你何须说抱歉?并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人活在世,每走一步大多都是选择权衡的结果。道有三千,难有千万,岂能事事顾虑周全?若真要说有什么抱歉的话,是她太弱了。

    她太弱了,所以裴定才找了属下替代她;她太弱了,所以无法护佑身边的人;她太弱了,所以区区一个魏羡都能逼她到这种程度!

    这可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还能比过去更弱吗?她很早就知道,世间常法必是先退一步,才能前进两步。魏羡这个暗算,就连个小难都说不上了。

    于是,她心绪渐渐平静,最终淡然道:“麻烦先送我回侯府吧。”

    她得先回侯府看看,究竟回府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ps:不要问作者君为何又是蒙面黑衣人,如果是蒙面花衣人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o⊙)

047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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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暗算是一回事,若真出了人命,还是因为赴顺妃晚膳而出的人命,那么就会留下不少手尾。魏羡出手,果然细致周详,她算漏的,大概就是千辉楼了。

    不知这一次试探,魏羡可满意了?但郑衡相当不满意,她心中怒火翻腾,越来越炽烈,脸上却越来越平静。

    郑太后,心情不怎么美妙。

    ……

    章氏一直在佛堂等着郑衡回来,待听到郑衡受伤后,她几乎是跑着来到长见院的,身子因为紧张担心而微微发抖。

    衡姐儿只是去一趟甘棠雅集而已,怎么会受伤呢?

    她来到郑衡寝室的时候,只见郑衡脸色苍白,正虚弱地倚靠床头,而床边替换下来的衣衫,则带着大片血迹,还似有破损。

    一瞬间,章氏心如刀绞,她想起了宁氏。宁氏那会儿也是如此虚弱,强撑着力气,切切恳求她照看一双儿女。若是衡姐儿出了什么事……章氏真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郑衡朝章氏笑了笑,低声说道:“祖母……我有事单独与祖母说……”

    “好好好,祖母让她们退下去,祖母就在这听着。章妈妈已去请府医了,衡姐儿乖乖的……”章氏如此说道,下令让所有人退了出去,包括双眼红肿的盈真盈实两个人。

    章氏看着染血的衣衫,心想着衡姐儿伤得这么重,府医会不会有办法,衡姐儿到底怎么受伤的呢?

    她还在想着,便看见郑衡一骨碌坐了起来,她正想阻止郑衡的动作,却猛然发现了不对。

    因着衡姐儿坐了起来,棉被便滑落了,她白色的中衣,只有几点红印;再看到衡姐儿双眼晶亮有神,正笑眯眯的,这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我回来的时候的确遇袭了。只不过,受伤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郑衡缓缓道,将千辉楼上发生的一切道来。

    当中有所隐瞒的,便是将裴定换成了周典。她无法向章氏解释为何会与裴定有交集,更无法解释裴定为何会如此帮她。

    章氏心目中,周典为人良善好义,的确会帮这样的忙,况且章氏也不能上禹东学宫求证,这番说辞,尚能遮掩过去。

    当听到利剑刺向车厢时,章氏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紧紧抓住郑衡的手臂,将她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然后才吁了一口气道:“衡姐儿,幸好你没事,幸好……但是顺妃为何要袭击你?”

    “我也不清楚,宫里出来的贵人,我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不过,今日顺妃相当赞许贺德,如今我才知道,继母的长兄,原来是关外卫大将军。”郑衡巧妙地说道,提及了贺家。

    章氏是个聪慧的人,并且对时局也清楚,想必北州宁氏、贺家有关的事情,章氏已有所觉。顺妃的伏击,固然是为了老师的暗卫,但为难郑衡未尝不是为了卖贺家一个好。

    当中门道,章氏十分明白。果然,听到宫中妃嫔与贺家的字眼,章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祖母,我装作受伤便是为了应付顺妃。还请祖母助我一臂之力,将此事满过去……”郑衡这样说道,将扮作受伤的意图说了出来。

    这次伏击之后,魏羡必会派人来验证自己受伤的真伪。魏羡面上要作出完全不知此事的姿态,就不会明目张胆,必会暗中通过其他途径来查探。

    说起来,永宁侯府由闻州别驾郑晁及夫人谢氏,顺妃若是不想到这个,那才奇怪了。

    既如此,郑衡便也装作糊涂,利用郑晁夫妇将消息送到魏羡的耳中,当作是送一份礼给魏羡了。如此,章氏的配合就必不可少了。

    在府医到来之前,章氏终于点了点头,然后郑衡安心地虚弱倒下了。

    第二日,郑衡遇袭的消息便在永宁侯府传开了。染血的衣衫、苍白的面容,都透过府医的口传到了谢氏的耳中。

    与此同时,章氏不依不饶地去了荣寿院,在郑仁面前狠狠道:道即使扬到闻州府衙,也要将凶徒绳之于法。这样一来,这事便闹开了,郑晁便再次听说了。

    对郑衡遭遇此等横祸,郑晁夫妇面上心疼,心中绝对是暗爽的。尤其是谢氏,下令让仆妇丫鬟将此事暗中传了出去。

    谢氏的想法很简单:郑衡不是去参加甘棠雅集了吗?那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个没有福气的!

    就在永宁侯府姑娘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之时,郑衡则在仔细辨认着衣衫上的两个剑口。她要记得,这两个剑口是怎样的,魏羡是怎样派人伏击她的!

    这两剑,原本是刺在哀家身上的。没有人,在刺了哀家之后,还能优哉游哉做个宫中贵人!

    魏羡,不是还没有离开河东吗?

    ps:求问大家,作者君是不是要将更新时间提前一点呢?

048章 还击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

    在甘棠雅集结束后的第二天,裴家就有人来映潾别院拜访了。来的,还是裴家的族长夫人,裴光的妻子卢氏。

    卢氏的态度足够恭谨,送来的贺礼足够厚重,这令顺妃相当满意,同时暗想裴家果然知情识趣。

    只是,在卢氏笑意盈盈地告辞后,顺妃才反应过来。她竟没有从卢氏口中得到一点点裴家的实况,反而是京兆及宫中的情况,她透露了不少。

    经身边的嬷嬷提醒,顺妃才想起卢氏乃卢贯知的嫡长女。卢贯知是谁?永隆时的权臣,大权臣!

    现在的官员提到卢贯知,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发自肺腑赞叹一句:“卢大人乃真宰辅也!”

    卢贯知的女儿,岂是简单的人?在见过卢氏之后,顺妃便知道,要想从裴家后宅得到什么隐秘,估计是悬了。

    种种不利,让顺妃心情颇为烦躁。在绕着映潾别院转了几圈之后,她才渐渐冷静下来,随即吩咐道:“传裘壤歌来见本宫。”

    说到底,许多线索还是在禹东学宫。

    与此同时,在裴家书房内,裴定父子正在讨论着郑衡送来的计划。

    美丽的老人家裴光抚着长髯,叹道:“这小姑娘,真是个狠的。按照她说的去做,估计顺妃恨不得从来没来过河东啊!这等于还了十剑,这性子睚眦必报,我喜欢!”

    “……”裴定一阵无语。我喜欢什么的,这话真不好接。

    想了想,他才道:“父亲,这不是睚眦必报。一般人被刺了两剑,都会想着怎么还回去的。”

    更别说是韦君相的弟子了。

    昔日国子司业范瑞卿对韦君相说了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结果韦君相转身便发难,一人单挑国子监四门六学,且门门皆赢,几乎让范瑞卿吐血三升。

    吃了亏就一定要还回去,估计是韦君相的师门严训了。这明摆着是有先例的,郑衡怎么能忍?

    裴光显然也想起了韦君相的光辉事迹,道:“也是。要是谁刺了我两剑,我是一定要刺回去的。我们裴家,不能白白吃亏。”

    裴定心想:那也得有人能刺到您才是。您都不想想,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府中了?

    不过,他还是回道:“父亲说的是,不能白白吃亏,不能白白受欺负。再说了,让顺妃早点离开河东,也是好的。”

    “这法子不错。顺妃是宫中妃嫔,应对她,就必须用宫中那一套。这小姑娘剔透得很。现在顺妃还在接见禹东学生?”裴光这样问道。

    裴定点点头。顺妃太急着探听鸿渚体的消息了,除了接见女学的师生外,还询问了其余五学的人。

    裴光一脸惊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虽则奉王令而来,但她到底是一个妃嫔。”

    皇上既让一个妃嫔来试探,就说明这试探不能摆到明面。顺妃在河东,会不会太无忌了一点?

    “她虽无嗣,但与贺家结盟了,德妃一力推其上位。她这两年甚得皇上恩宠,还死死压着贤妃。在宫中太顺遂了,难免有些得意忘形。”裴定回道,相当中肯。

    后宫与前朝乃是一体,所以裴定对后宫情况颇为熟悉。平时虽不计算什么,但真要用起来,倒也不算生疏。

    “如此,你便去办这事吧。我记得,映潾别院还是谢澧时打点的,若是能顺便敲他一棍,那就更好了。”裴光满意得双眼眯了起来。

    裴定也是这么想的。同时,他作为主子,还得为属下讨回公道呢。——他的属下,可是真正挨了两剑。

    这时,顺妃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她依然想从禹东学生中得到蛛丝马迹,是以传唤的人还不少。

    跟在她身边的雁嬷嬷,却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于是,她提醒道:“娘娘,依奴婢看,这几日来映潾别院的人多了点,这并不好。”

    听到这些话,顺妃心中警觉,立刻问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雁嬷嬷是宫中老人了,顺妃就是看中她的老练,才将她带在身边。嬷嬷为何会说这些话?

    雁嬷嬷如实道:“娘娘毕竟是宫中贵人。贵人重颜,娘娘的容貌还是不宜让太多人看见为好。”

    雁嬷嬷点到即止,却令顺妃出了一身冷汗。她大意了!她虽奉王令而来,但毕竟不是皇上那些暗卫。

    她是皇上的妃嫔,就算来河东无所得,皇上也不会怪罪。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语,那么……

    她打了个冷颤,半响才说道:“幸亏嬷嬷提醒,不然本宫还懵不自知。从现在开始,本宫不再接见那些师生了。”

    当即,她就下了严令,令侍从们加强守卫,以确保没有旁人出现在映潾别院。

    侍从们当然听令,加紧了对别院的巡查。这一巡查,当晚就发现了问题!他们发现,竟有人偷偷进入了别院,而且还去了顺妃娘娘所在的琳琅阁。

    可是,当侍卫们询问的时候,顺妃身边的宫女内侍们却说没有人,连人影都没有见到。

    如此一来,侍卫们便糊涂了,想着或许真是看错了。然而,这样的事,第二晚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侍卫们不但看见来人进了琳琅阁,还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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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章 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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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唐深深的香囊,感谢thelionking、戰地妞妞的礼物~)

    琳琅阁内,顺妃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眼中满是寒意,朱唇紧抿着,看起来威严不可侵。

    雁嬷嬷站在她身边,一脸阴沉地训斥:“琳琅阁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话,娘娘不希望再听到!”

    几个侍卫面如土色,什么话都不敢说。

    顺妃抬了抬手,止住了雁嬷嬷的训斥,然后看向边上脸色黝黑的青年,淡淡说道:“行不迅言不密,郭统领就是这么带属下的?”

    郭统领郭实听了这话,低下了头回道:“这一次,是属下疏忽了,请娘娘恕罪。”

    这话,顺妃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眉头都不动一下,而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跪着的侍卫。

    见状,郭实再一次说道:“请娘娘恕罪。许是连日来劳累,属下们看错了。”

    良久良久,顺妃才道:“退下吧。郭统领要记着这些话,好好管教属下才是。”

    她施恩般摆了摆手,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表示并不过多计较。

    郭实等人离开后,顺妃仍是一动不动,脸上依然高贵清冷。只是仔细一看,带着华贵护指的手在微微颤抖。

    雁嬷嬷半弓着腰,不知该说什么话。当下说什么都不会对,便只好沉默了。

    顺妃终于动了,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嬷嬷,有人在设局害本宫。本宫中计了。”

    她语气太平淡,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情。

    然而雁嬷嬷的心不由自主地惊跳。她伺候顺妃两年多了,实在太清楚了,顺妃越是淡漠,心中怒火就越深。

    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果然,她听到顺妃道:“将今晚守着琳琅阁外门的人杖责五十。本宫不要听见一丝痛哼声。”

    雁嬷嬷脸色变了变,然后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杖责五十,娘娘这是……要这些人的命啊!

    雁嬷嬷一下就想明白了。顺妃恼恨这些人没守住外门是其次,主要是杀这些人给那些侍卫看的。

    这一下,谁还敢说什么?

    显然,顺妃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杀了宫女内侍,虽然暂时镇住了侍卫,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她相信,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

    有人设局坏她名声,究竟是谁呢?是渐渐不忿的贤妃,还是别的谁?

    顺妃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试图理清今晚的事,但这事太意外太危险,她终究失了冷静,什么都想不出来。

    雁嬷嬷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先前见的人太多了,又出了这一事,怕是会传到皇上那里了。”

    她先前就觉得不妥了。原来真是有人借机对付娘娘。后宫中间的妃嫔,靠的是皇上的恩宠。色衰固然恩薄,但还有一事,是帝王万万不能忍的。

    多少妃嫔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就是因为这个事?哪怕是传言,也沾之即死!

    雁嬷嬷的忧虑,何尝不是顺妃的忧虑?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设局害她的人,而是想出办法应对可能会有的污水。

    她想了又想,最后才道:“想坏本宫名声,没那么容易!河东离京兆那么远,本宫不会让这事传出去。嬷嬷,你照本宫说的去做……”

    第二日,有刺客深夜欲行刺顺妃一事,便在闻州官场上传来了。闻讯,观察使谢澧时就来了映潾别院。

    琳琅阁内,顺妃依然不带一丝烟火气,轻飘飘地说道:“谢大人,映潾别院是谢大人打点的,如今竟进了刺客。依大人之见,本宫应该怎么办?”

    谢澧时有耳报神,知道昨晚根本就没有刺客。顺妃这么说,是想他配合遮掩昨晚的状况。

    怎么说呢,谢澧时身为三品官员,算得上位高权重,但架不住顺妃现在受宠啊,而且这个顺水人情,也不亏。

    更重要的是,他多少知道顺妃来河东的原因。正好,谢家对韦君相也很有兴趣,有顺妃在,河东这趟水能更浊一些。

    浑水才好摸鱼。

    于是谢澧时回道:“娘娘受惊了。本官立刻下令,全力追查刺客的踪迹。”

    顺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有谢澧时的口风,她暂时就不用离开河东了。最好,她能够在河东探到什么消息,那就更不用怕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设局害她!

    一时间,两人各有打算,彼此都为自己的表现点赞。

    没有人知道顺妃对谢澧时和袁瓒说了什么,只知道谢澧时很快就派了观察使的守卫,护送顺妃娘娘换了住处。

    至于顺妃娘娘的新住处,当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同时,观察使府还加紧了城中盘查,听说是为了尽快找到刺客。一时间,各处商铺、各大客栈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因为甘棠雅集而起的火热,便这样被扑了下去。商人们心疼不已,却因为宫中贵人而不敢多言,只是私底下抱怨几句。

    渐渐地,便有人说到了这场刺杀的跷蹊。贵人在映潾别院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遇刺呢?怎么都觉得太奇怪了,映潾别院有重重守卫,刺客是怎么进去的?

    最清楚此事的,就是顺妃的侍卫们。有一个侍卫实在忍不住,对郭实说道:“统领,我们明明见到有人……”

    “不想死就住口!”郭实冷声警告道,止住了那侍卫的话语。

    顺妃娘娘既说有刺客,那就是有刺客,现在岂有他们置喙的地方?况且,郭实觉得那晚状况太可疑了。

    他想到了王令,不排除有人故意陷害顺妃娘娘的可能。

    安心在侯府“养伤”的郑衡,在听说了刺客一事后,不禁点点头,心想道:“魏羡的反应的确够快的,可惜啊,她还不舍得离开河东。”

    想必,她来河东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吧。那么,哀家便送她一份厚礼吧!

    这样想着,郑衡拿起刚写好的纸张,轻轻吹了吹,对盈真道:“将这个送出去吧。”

    这份礼物,不知魏羡可会满意?这一下,郑衡本人倒是满意得很。顺妃刺了她两刀,也该还了。

050 败走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只是,顺妃一点儿也不满意。

    她瞪大了眼睛,终于失了一贯清冷,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个东西……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奴婢今晨在门口发现的。郭统领在别的地方也发现了这些,已一一收缴了,正在严加审查。”雁嬷嬷低头回道,心中惧怕不已。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幅画像。画上的人容貌精致衣饰华丽,神情清冷却贵不可言。

    这容貌、这眉眼,这不是顺妃还能是谁?

    画像的旁边,写着一些字,寻常的簪花小楷。正是这些字,让顺妃大惊失色。

    她柳眉倒竖,怒火翻腾不已,但身子在发抖,同时极为慌乱。

    这是顺妃的小传,从她的家世说起,详说了她与钱皇后争选之事,着重在那一句“永不进宫”,还说了顺妃与陈留谢的婚事。

    到了最后,便是写那一晚映潾别院的事情。“侍卫们发现了那是一个男人,进入了娘娘所在的琳琅阁,却遍寻不着……”

    雁嬷嬷别开眼,不敢再看下去了。这话里的意思,是将别院的人与陈留谢子弟联系起来,实在诛心!

    这样的字画,若是皇上见到了,会怎么样?那画面太惊悚,雁嬷嬷不敢再想下去。

    顺妃脸色又青又白,最后变成了颓然。再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她心中的惊慌。

    这些内容,绝大部分是真的,包括她在慈宁宫发誓愿永不入宫。可是,她以为随着厉平太后宾天,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了,怎么会?

    陈留子弟,与陈留谢的亲事,她羞恨得此生都不愿意再提起。

    现在,这些事都被人挖了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幅这样的字画!

    立刻,她就判断出现在应该做什么。河东之地太可怕了,她必须离开,她不能任由这样的字画送到皇上跟前,她必须返回京兆了。

    不,不是返回,是败走。她输了,败了,她来河东,什么都没有查到。更重要的是,这一刻她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半响,顺妃下令道:“嬷嬷,传本宫之令,立刻返回京兆!”

    就算她心中有再多不甘惊慌,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些字画,就像横在她脖颈的利刃,逼得她只能返回京兆。

    她一刻都不愿再待在河东,也不敢再待……

    如同来时那般神秘,备受宠爱的顺妃娘娘,就这样回宫了,悄无声息地、带着满腔不甘地。

    她技不如人,只能在河东道扑棱出几朵水花,随即就湮灭了。

    说到底,此时的顺妃娘娘毕竟进宫才三年,最大的倚靠便是皇上的恩宠,实力……还是弱了些。

    知道顺妃离开之后,谢澧时深感意外,然后不住地说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了这样一个好靶子。原本,他还指望着顺妃能将河东的水搅得更混,以便得些好处。

    没想到顺妃突然离开了。说到底,究竟在映潾别院设局的人是谁呢?

    因为入神思考,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使得清瘦的面容颇为狰狞。潜入映潾别院还能全身而退,这等本事,在河东也是可数的。

    难道是裴家吗?裴家,一向不理朝事。

    不一会儿,他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属下,吩咐道:“去查一查,松江叶家最近有何动静。”

    他差点忘了,河东还有一个叶雍!叶雍去而复返,然后顺妃就来了甘棠雅集,当中必有联系!

    ……

    郑衡正和章氏商量增加丫鬟的事情。人手问题,郑衡本就十分在意,经过了夜里遇袭一事,就变得迫切了。

    盈真、盈实两个都是忠心护主的人,但两个丫鬟,显然不够,再说这两个丫鬟实诚有余、机敏不足。

    按照永宁侯府规矩,她身边原有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及几个粗使丫鬟。只是后来宁氏病故,她跟随章氏入佛堂,身边就只有盈真、盈实两个人了。

    谢氏当家之后,就以佛堂清闲为由,陆续将长见院的人散尽了。待郑衡出孝了,谢氏故意没提丫鬟的事。

    现在,郑衡受了伤、行动不便,正好有了理由提出增加仆从。至于当家夫人谢氏是否应承,不是还有章氏吗?

    自章氏搬入闲章院起,谢氏的日子就不是那么顺心了。为了丫鬟之事,章氏豁出脸面去荣寿院撒泼,谢氏还能怎么办?

    只得忍着痛,答应为长见院添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再多,就没有了。

    四个人,目前对郑衡来说,已经够了。

    不过挑选一等、二等丫鬟,这是一个大学问。为此,章氏特意来长见院,就是为了提醒郑衡。

    “一等二等丫鬟,名为主仆,实则最讲情谊。首要的便是忠心可靠,像盈真、盈实这样的难得,只能慢慢来了。这还得讲究福缘……”章氏如此说道。

    郑衡一脸认真,还时不时点头。

    这些道理,郑衡怎么会不懂?前世她曾有云枝、云蔓、云岑及云端四个忠仆。只可惜,前三人为了她先后死去,最后就只剩下云端一人。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云端。云端,现在怎么样了呢?是生是死?

    不知啊,不知。

    见她神色惆怅,章氏停下了声音,试探地问:“衡姐儿,你是不是想起了盈心、盈袖两个人?这两人眼皮子浅,你不用为这样的人置气。”

    郑衡愣了愣,努力回想盈心、盈袖是谁,半响才道:“祖母说得对,背主之婢的确不值得想。”

    宁氏过世后,郑衡心伤不已,但幸好身边还有几个丫鬟。原来的郑衡,还以为彼此一心,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着这四个与自己情同姐妹的丫鬟。

    不想,盈袖和盈心另拣了高枝。

    盈袖本是家生子,父母都在荣寿院当差,凭借家生子的关系,去了得势的二房;盈心则是去伺候父亲郑旻,听说后来成了继母贺氏的丫鬟……

    郑衡尤其不能原谅盈心,皆因盈心是从宁家带过来的,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尤其因为宁氏覆灭,郑衡更怜惜盈心,可是一转身,盈心就变成了这样……

    人各有志,另择高枝本也没有什么。不过这两个丫鬟手段太难看了,郑衡说这一句“背主之婢”还算客气。

    这样的丫鬟,最要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背后捅一刀,防不胜防。

    这一次,郑衡打算挑几个粗壮一点的丫鬟,容貌可以不用出挑。最好,是能有一点武功底子,若是再遇到那晚的情况,还能抵挡一二。

    可惜章氏已在佛堂三年,现在往永宁侯府送仆从的牙婆子早已换了人。就算她得到了四个名额,却不一定能挑到合适的人。

    谢氏若不趁机做手脚,那才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裴定给她送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