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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章 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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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堂正中,脸上的疑问和柔和已经消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这气势充满了狂怒,似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仿佛立刻就要爆发出来。

    周典被这种暴怒紧紧笼罩着,恍惚间似乎看见血漂杵千里白骨的惨烈画面,他无法控制地手指微颤,只能惊愕地看着郑衡。

    下一刻,郑衡微微笑了起来,随即,周典感觉到那有如实形的暴怒瞬间褪去,他整个人骤然一松,额间竟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周典艰涩地开口,语调凝滞至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简直快要错乱了,自己竟然在一个小姑娘的怒气下难以动弹,这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郑衡上前几步,朝周典弯了弯腰,说道:“大人,冒犯了……”

    她心中多少有些懊恼,为了刚才自己的表现。她的自制力一向很好,然而在听到钱皇后进了冷宫的一瞬间,她的怒火猛烈腾升,完全控制不住!

    他怎么敢?怎么能如此对待钱皇后?冷宫,那是什么地方,他竟如此狠心!

    郑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在崩天之前,她一生没有太大的遗憾,就连“厉平”这样一个谥号她都能欣然接受,皆因她问心无愧。对于她曾执鼎的国朝、对于她曾养大的帝王,她都做了妥帖的安排。

    是,她和至佑帝没有母子情分,但对这个国朝,她还有着责任。她是在弑君诛王之后才令国朝平稳的,又怎么能看着它因自己而倾覆?

    辅国的几位重臣、定国的军中柱梁,甚至朝中那些年轻的官员,她都精心挑选过了,特地为至佑帝留了人。这些是她留下的后手,以保证在她宾天之后,国朝还能有二十年安稳。

    至佑帝是她养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性,她很清楚。他是一个帝王,就算再怨恨她,也会为了国朝而不得不接受她的后手。——就像他之前不得不恭敬地称呼她为“母后”一样。

    更关键的是,至佑帝身边还有钱皇后。钱皇后贤能且聪慧,还是至佑帝爱慕的人,只要有她在至佑帝身边,她留的后手、她心系的国朝,便能无虞。

    可是,现在周典说钱皇后进了冷宫,还是三年前!

    这个世界上,能令皇后进冷宫的,就只有帝王了。他为何要那么做?钱皇后那样剔透玲珑的人,怎么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郑衡的眉眼充满了冷意,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她也浑然不觉。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发怒,为了钱皇后,怒火却对着宫中的至佑帝。同时,也第一次深刻而清晰地意识到,她的那些后手并没有起到作用。

    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人间至理,郑衡早就知道那些后手会有阻滞或意外。但是像这样,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更加败坏,还真是完全出乎她意料。

    再怎么样,钱皇后也不至于进了冷宫!

    三年,她宾天才三年而已,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一切都变了样?若非她重活一次,她还不知道,真正的遗憾是在她宾天之后……

    她抬手覆眼,白皙细长的手指完全遮住了她的凤目,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的眼神,没有人能知道她此刻是何等的愤怒,又是何等的失望。

    她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宾天之后的世界,一个或许崩坏四落的世界,还是她曾以为一切安好的世界。

    她还活着,并没有死去,然而发觉自己踩在万丈血海之上、边上还有无尽枯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悲伤的?

    重活一世,并非天道的馈赠和善意,而是另外一种赎罪和补偿。

    以我年轻尚未老去之身,见这崩坏业已四落之国,偿我踌躇始终未竞之志……

    周典看着这个以手覆眼的姑娘,感受到了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悲意,就像先前那种怒火一样,令他无法忽视。

    怒如阎王,哀如悲兽,这个姑娘为何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好像魇着了一样。

    周典想了想,猛地一跺脚,大喝道:“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明伦堂中作祟?!”

    “……”郑衡终于将手放了下来,无语地看着周典。

    祭酒大人努力挺着又胖又矮的身体,双手还做着奇怪的气势,他这样才像妖孽好吗?

    随即,郑衡笑眯眯地问道:“大人,你在说什么?什么妖孽?”

    不管怎么说,周典这一声大喝,令她彻底回过神来了。先前她散发的怒火和悲意,也伴随着这声大喝而消失了。

    在周典看来,郑衡还是郑衡,那个平静到有些冷淡的姑娘。

    周典叹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我看你不像有悟,反而像是入怔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为学宫祭酒,见过了学子冥思苦想的状态,刚才郑衡的情况就令他担心。那一声暴喝,并不是为了搞笑,而是为了将郑衡唤过神来。

    佛家讲究顿悟,所有金刚棒喝,但禹东学宫是文地,遵儒重文,周典所秉承的是渐悟,需由时间和经历慢慢形成,刚才郑衡乍怒乍悲,显然是心绪受了冲击,这并非好事。

    不管周典为了怎样的试探将郑衡留在禹东学宫,但郑衡入了学宫就是他的学生,此刻他的关心紧张并不是假的。

    这世上有些人,虽然偶有隐秘,但始终让人感受到光明磊落,周典便如是。

    郑衡对周典这样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尊敬。此刻听了周典的问话,她点点头,笑容发自肺腑,说道:“多谢大人了。刚才听大人说起钱皇后进了冷宫,我曾听说钱皇后贤惠,一时便想岔了。”

    周典摆摆手,语焉不详地道:“贵人们的事情,怎么是贤惠两个字能说得清楚的?这些事情不用多想了,且静静心,游学的老师迟些再有,近段时间你且在书库中吧。”

    郑衡也知道不宜再问下去了,有关钱皇后的情况,周典不可能多说什么。然而,因为得知钱皇后进了冷宫,她的心绪依旧起伏不定。

    直至在明伦堂外见到郑适,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032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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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如此,在裴定紧紧压迫的目光下、似笑非笑的神情中,郑适觉得越来越不自在。在另一个学兄来唤他之后,他急急对郑衡留下一句话“姐姐,等会再说”,就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郑衡看向了裴定,他做了什么,让适哥儿类似落荒而逃?

    “……”裴定笑了笑,心想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就多看了他几眼。

    没多久,裴定便说道:“明伦堂的书库,并不是别人能随便进来的。这里,没有旁的人。”

    没有旁的人,而不是没有人。这么说,书库这里的人俱是裴定可信之人了。

    想了想,郑衡正色问道:“那一晚情况到底如何?季庸情况如何了?”

    裴定特意守在书库这里,必是有话要说,但郑衡并不在意他想说什么,只问自己想知道的。

    “季庸已被稳妥安置了,但他有很深的戒心,就算我搬出了周典,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或许在见到孟姑娘后,他会愿意开口说话。”裴定这样说道。

    他牢牢地看着郑衡,继续开口道:“两府在当晚下了搜查命令,我们略快了一步。你为何知道季庸在集善街?”

    他直刺刺地问道,一点也不掩饰心中的疑问。在见到季庸之后,这个疑问就一直在他心中了,而且缠绕得越来越深。郑姑娘在闺阁之中,为何会知道季庸的下落?

    在千辉楼中他尚且不确定,但现在是非问不可。

    这个深闺姑娘,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若是不能说个清楚,那么……裴定眼中出现了一抹冷意,仍是一瞬不动地看着郑衡。

    而郑衡,觉得有一丝战栗从背后生起,沿着四肢百骸直达她心底,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危险,危险,危险!

    裴定,让她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的感觉,就像她已站在万丈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然后粉身碎骨!

    她心跳得异常剧烈,瞪大眼看着裴定,这个人……明明一脸病容,之前还那么细心温善,为何会让她感觉如此危险?

    这种战栗的危险一闪而过,待她再看时,裴定眼中便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才的危险只是她的错觉。

    但这怎么会是错觉?九死一生的危险,她怎么会弄错?

    裴定细细打量着郑衡,从头至脚,没有丝毫遗漏。

    这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的,看起来比小珠儿还小,她这么小啊……

    裴定知道自己对这姑娘起了怜惜之意,便淡淡开口道:“你只是个十三岁的闺中姑娘,但是竟然知道京兆孟家,还知道季庸的下落。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些,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可明白?”

    天纵之才,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纵之才,郑衡必是因为某种缘故知道了许多秘密,像这样的人,若是不为己所用,谁都欲处之而后快!

    “你遇到的是我,若是……”裴定低低说道,声音近乎叹息。

    他隐含在这句话中的深意,郑衡瞬间就领会到了:若是你遇到的是旁人,若是旁人知道你懂得这么多,你早已经渣都不剩了。

    电光火石间,在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危险后,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劈过,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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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章 韦君相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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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是。时间会证明这事的,所以可以慢慢等。”郑衡这样说道,心绪完全趋于平静了。

    裴定虽然让她感到了极致的危险,却也让她霍然开朗。尽管她那一刹那的战栗有些弱,但她不得不承认裴定说得很对。——她现在无比危险,知道这些世人所不知道的事,若是让别的人知道了,她会死得渣都不剩。

    幸好,她遇到了裴定。

    已三代不仕的裴家人,若不是孱弱就是有大图谋。不管怎么说,能够隐忍三代这份心性,足够让裴家子弟有着无以伦比的包容,更别说她遇到的是老师都称赞的裴定。

    她当初折返千辉楼,是因为裴定恰好出现在那里,是无可奈何的借势。但现在看来,她当时的选择是出于本能,本能的趋避危险、寻找安全之地。

    她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她曾身为一国太后,在知道了国朝已面目全非后,不可能再躲在永宁侯府中、安安心心做一个普通姑娘。她既然还活着,就必然要展示属于郑太后的才能。

    这样的才能,让人羡慕,又让人畏惧,最好的办法便是毁去。所谓怀璧其罪,就是这样。

    她甚至有些庆幸,若不是裴定露出了那一丝毁灭的杀意,她还没能看清楚自己身处何等险地;若不是裴定最后对她起了怜惜恻隐,她还没能发现自己要走的路。

    适才周典说她入怔,而此刻,郑衡知道自己悟了,仿佛有一盏明灯闪耀在她头上,照亮了她的前路。

    她是韦君相的弟子,不管她是厉平太后还是郑衡,这一点都不会变,也无法隐藏。就是老师知道了,必会欣喜点头。若是老师还活着,若是老师还能出现……

    下一刻,郑衡眼眶湿润了,汹涌的泪意怎么都压抑不住,泪水“唰”地流了下来。

    在明伦堂里她以手覆眼藏住的悲意,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国朝已面目全非的茫然,在这一刻喷薄出来,化成了淋漓畅快的泪水。

    她如此想念老师,老师,我还活着……

    “唉……唉……你别哭,你别哭……韦君相的弟子,我相信,我相信……”裴定这样安慰着郑衡,难得地有些嘴拙。

    他完全不能理解,刚才还一脸坚定的姑娘,会突然就这样哭了起来,还这么伤心地哭着,仿佛那么孤单那么彷徨,就像她什么都没有一样。

    裴定心底有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轻颤,他看向郑衡的眼神极为心疼,只想让她止住眼泪。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露出了怎样的眼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种无比心疼而温柔的眼神,是因为对这姑娘隐藏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这是悄无声息的心动——而裴定不知道。

    而郑衡,在听到裴定这些话语之后,才恍觉自己在裴定面前失态了。她快速地抹去泪水,钱皇后、至佑帝、老师在她脑海中交织,而她即将要走的路也更加清晰。

    她眼眶依旧红红的,声音却十分严肃:“裴学兄,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以韦君相弟子的身份,想和裴家做个交易……”

    她说的是裴家,而不是裴定。

    她太严肃,仿佛这个交易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重大到近乎神圣的地步。

    裴定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眼神依旧擢着郑衡,慢慢说道:“请说。”

    郑衡想和裴家做什么交易?哦,不,韦君相的弟子想和裴家做什么交易?

034章 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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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家在闻州城西,沿梦溪而建,重重楼阁绵延有几十里。【偷香/4_4056/】因在此地繁衍生息百余年,又因子弟众多,裴家便以云溪为界,分为北裴和南裴。

    大宣以北为尊为长,在分南北而居的时候,裴家嫡枝便在北面,旁支则移居南面。虽然分南北而居,但裴家嫡枝、旁支都出了不少值得称颂的人物,是以世人称裴家为宰相世家,不独指北裴或南裴,而是指这两者。

    如今云溪口立着的一座座功德牌坊,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譬如其中“九曲回肠,云梦荆前思地胄;三千大道,丹阳济上见仙官”一联。

    上联指的是在太宗朝治理荆江云梦泽有大功的名臣裴胄,出自南裴;下联指布善苍生在丹阳济坐化的济安和尚,其俗家姓名是裴官,正是出自北裴,这一联指的就是裴家有才不分南北。

    随着裴家嫡枝三代不仕,南裴旁支也跟随其后,云溪边上的御赐牌坊便没有增多,但裴家有这样的底蕴、这么多子弟,提及河东裴的时候,有多少人敢轻色以待?

    裴家祖宅,自是在嫡枝所在的北裴。【偷香/4_4056/】此刻,在裴家祖宅一间书房内,有两个人正在说着话。

    “那个姑娘,真是韦君相的亲授弟子?韦君相的弟子和裴家做交易,这可真是有意思。”一位老人拈着长须,笑眯眯地说道。

    他须发斑白,眼角有不少皱纹,看样子已经年过花甲。只是,作为一个老人来说,他长得……太有魅力了!

    美髯凤目,长眉入鬓,因为年纪足够大、经历足够多,使得他眼神无比温润,偶尔闪过的精光,也只有睿智两个字可以形容,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服。

    这老人,便是裴家的族长、裴定的父亲裴光。

    他们正在说的,显然就是先前郑衡与裴定说的交易。即使郑衡还是个年幼姑娘,但冲着“韦君相弟子”这个名头,裴定和裴光都不会当这个交易是开玩笑。

    裴定回道:“韦君相十年不出,是不是他弟子,现在还不确切。但是会鸿渚体、知道季庸下落,的确太奇怪了,一般姑娘不会这样。唔,就算是小珠儿也不会如此。”

    裴光赞同裴定所说的,毕竟,季庸现在安安稳稳地待在裴家呢,还有从冀州出逃的孟瑞图孙女,也一并在。能和这两个人有所联系的姑娘,的确太不寻常。

    然而意外的是,不管是季庸还是孟家姑娘,都表示之前没有接触过那个姑娘,这才是让裴光真正好奇的地方。

    若是那个姑娘和季庸等人从无联系,她又是如何得知季庸的下落?莫不是之前保护着季庸的人,与她有有种联系?

    这样的猜测,裴光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说道:“先前你说她会鸿渚体,还极似厉平太后风格,我就觉得奇怪了。会写鸿渚体的姑娘,还没有过!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的?郑……郑什么……”

    “郑衡,是永宁侯府郑旻的嫡长女,母亲出自北州宁家。”裴定回道,再一次在父亲面前说了郑衡的名字。

    听到他这么说,裴光便有些意兴阑珊,半响才懒洋洋回道:“郑旻啊……不想说。北州宁家是不错,可惜人都差不多死光了。依你看,韦君相弟子这个说法,可信否?”

    这个时候,裴定想起了在明伦堂书库外流泪的姑娘。直到现在,裴定还觉得有些懵,她怎么就哭了呢,然后眼眶红红地说要和裴家做交易。

    他和郑衡接触了几次,每次都觉得这姑娘像谜一样,身上有太多不可解的东西。至于她是不是韦君相的弟子……这个裴定真不好说。

    斟酌了片刻,裴定回道:“虽然只有鸿渚体和季庸两事,但孩儿直觉认为,她并没有说谎。或许,她和韦君相真的有联系。”

    裴光讶异地看了裴定一眼。他这个第五子一向稳当谨慎,“直觉”这样的话语,还不像其所能说出来的话语。

    直觉么?这个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有时候却是最可信的。

    过了一会儿,裴光便说道:“她提的那个交易,我答应了。裴家虽然不缺才能之人,但韦君相的弟子,那就不一样了。说起来,若她真是韦君相的弟子,还是裴家占便宜了。”

    裴定早已料到父亲会答应,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的确,是裴家占便宜了。她以韦君相的才学相助裴家,所换的却是五年安稳,换裴家保她五年安稳。

    不由得,裴定心中泛起了一丝无可名状的郁结。她是永宁侯府的姑娘,却要借助裴家来保她平安。若不是她以前在永宁侯过得艰难,就是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和小珠儿一样,享受着家人的宠爱才是,却要像现在这样苦心筹谋。裴定猜想她原本是不想暴露她与韦君相的关系,但她还是在书库外面说了。

    裴定不知道她提出交易时是什么样的心绪,但可以料想的是,她心里肯定不好过……

    裴光细细看着裴定,见到他的脸色和平时不一样,想了想,便好奇地问道:“她长得很漂亮吗?”

    “……”裴定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父亲会问这样的事。这要怎么回答?

    “不漂亮?”裴光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不漂亮的话,你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思春的表情?”

    “……”裴定紧紧抿着嘴唇,立定主意绝不回答这种问题。

    真是,什么叫思春的表情?

    裴光眼中闪过些许精光,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扑哧扑哧”的声响,紧接着还有“吱吱喳喳”的声音,一只灰嘴棕毛小鸟落在了窗台处,羽毛上还沾着不少灰尘,看样子已经飞了很久。

    它的脚上,还绑着一个竹筒。

    这一下,父子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了。裴定飞快地取下小鸟脚上的小竹筒,将它递给了裴光。

    这些小鸟,是裴光饲养的、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这小鸟,带来了什么消息?

    (史上有西眷裴、中眷裴等说法,但这里主要以合理为主,略作修改。嘻嘻~)

035章 不豫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不过,钱贯这个人太精,若不是他自己想离开户部。就是皇上也不能轻易动得了他。现在户部情况还不明朗,还是得等一等。”

    就是因为钱贯太精,所以在知道他离开户部时,裴定父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钱贯任户部尚书一职已有十年了,虽然资历早就足以晋升为从二品,却从来没挪过位置。听说,当年厉平太后力排众议将钱贯定为户部尚书的时候,曾笑着说道:“有钱罐子在户部,哀家就放心了。”

    自始,钱贯便被一众官员称为钱罐子,而这十年,钱贯在户部的政绩谁都无法忽视,这个人,实则是大宣的钱罐子。

    三年前钱皇后入冷宫的时候,钱贯坐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归然不动;如今钱皇后出冷宫了,钱贯却要离开户部,就连钱家都从朝堂退出去了,这是为何?

    就算他们在京兆,也不一定能知道钱贯的想法,更别说他们身在河东了。

    裴光伸开手掌,接住那只朝他飞过来的小鸟,目光柔和温润,半响才说道:“天要变了……”

    裴定却这样回道:“父亲,甘棠雅集过后,我去京兆一趟吧。”

    ……

    ……

    此刻,在永宁侯府的朝阳院,谢氏将杯盖重重一合,然后冷冷地说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不知道?”

    跪在她面前的,是将郑衡送去禹东学宫的车夫。他低垂着头,看不到脸色如何,身子却筛糠似的发抖。

    “回二夫人的话……奴才……奴才……疏忽了,只是一个不留神,那个婢女就已经不见了,奴才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车夫畏畏缩缩地说道。

    二夫人是好人,但对办事不力的人却不会留什么情面。车夫知道自己将事情弄砸了,想到二夫人之前对下人的惩罚,他根本不敢说在到达禹东学宫之前就已不见了,只说在等候大姑娘出来的时候,那个婢女才没有出现。

    听到这些话,谢氏脸上的怒气更甚。她在意的不是那个婢女,而是车夫如此疏忽大意,竟然连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现在我还管着家呢,这些下人就如此敷衍,若是章氏重新管家,那么这些人会怎样?——谢氏这样想着,脸色越发难看。

    郑晁回到朝阳院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一幕:谢氏一脸怒气,车夫在不断地叩头,地上还有破碎的茶杯。

    见到郑晁进来,谢氏的怒气退了三分,吩咐道:“都退下去吧。张大去慎行堂领二十棍家法,此事就算了。以后办事要仔细些。”

    慎行堂是永宁侯府专司责罚的地方,二十棍家法并不是简单的事,即使对一个精壮汉子来说,也十分难熬。她这话一落,便见到那个名唤张大的车夫抖得更厉害了,却只能面如死灰地跟着静娘等人退了出去。

    “发生了何事?那是府中的车夫吧?惹得夫人如此生气,慎行堂二十棍还是少了,看来得加罚才是。”郑晁这样说道,明明说着讨好夫人的话语,却显得相当霁风朗月。

    这一下,谢氏心中残留的一分怒气也去了,她娇嗔地看了郑晁一眼,才说道:“今日衡姐儿去学宫,带了两个婢女外出,回来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人,车夫却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婢女事小,若是府中下人都是这样办事,那就乱了套……”

    她将事情仔细道来。若不是静娘细心,发现郑衡身边少了一个婢女,说不定车夫还不会如实禀告,胆敢欺瞒主子,这十棍还少的!

    郑晁听了,心中却觉得抓住了什么,不禁问道:“一个婢女?什么婢女?”

    “是老夫人新买的婢女,据说是北州流民,还没有户籍文书。我原本还想着好好调/教这婢女的,却没想到她不见了。所以我才责罚这些下人。”谢氏如此回道,心中奇怪郑晁为何会问及这个婢女

    一个没有户籍的婢女……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叶雍在刺史府说的话,还有那一张没有画像的海捕文书。

    那一晚在集善街并没有抓到什么悍匪,随后两府官员齐聚在刺史府的时候,叶雍便出示了一张加了御印的海捕文书,说有一个年轻姑娘犯下重案逃至河东道,令各官员多加留意,还简单说了那个姑娘的情况。

    一个二十来岁、带着一名丫鬟的姑娘,要想在河东道找到这样的姑娘,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张海捕文书,在郑晁看来等于没有。

    但现在,永宁侯府竟有这样的一个姑娘!凡是章氏身边出现的人,郑晁都带了十二分关注,于是急急问道:“那个婢女是不是二十来岁?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气度不似一般婢女?”

    听到郑晁这么问,谢氏回想起那个脸色蜡黄、畏畏缩缩的婢女,便摇摇头道:“不是,那个婢女年纪偏大,就是一般的穷苦人家姑娘。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郑晁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一般穷苦人家的姑娘,这就不符了。叶雍再三强调,那个逃犯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他还以为章氏收留了逃犯呢,真可惜……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精光,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036章 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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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来长见院之前,她还想着大姑娘年幼、且对祖母一片孝心,怎么着都比老夫人容易对付些,或许能容易就接下这两个人。不想,大姑娘这里并不好办。

    静娘作为谢氏的心腹,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她从袖中掏出了两张纸,往前一递,边说道:“大姑娘,这是两个婢女的户籍文书,请大姑娘过目。”

    没有人接过这两张文书,郑衡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身后两个丫鬟依旧木木呆呆,任由静娘维持着这个动作。

    静娘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尴尬,而是移动了几步,将两张文书放在桌子上,自若说道:“大姑娘,奴婢知道大姑娘事忙,那么文书和人就留在这里了,奴婢先告退了。”

    见到郑衡没有阻止自己的动作,静娘只当她是默认接下这两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此事可以向夫人交代了。

    不想,她前脚刚回到朝阳院、还没来得及向谢氏汇报进展,就有婢女急急进来说道:“静妈妈,不好了,那两个婢女被送了回来,还哭哭啼啼的怎么都不愿意去伺候老夫人了……”

    静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两个婢女会以这么快的速度、会以这种反应回到朝阳院。

    她带着满腹的疑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一踏出院门,那两个婢女就扑过来匍匐在她脚下,大声哭喊着说道:“求静妈妈开恩,奴婢愿意在二夫人身边做牛做马,求静妈妈开恩……”

    静娘脸都快绿了,可是这两个人依然没有眼见力,哭得越来越大声,说的话也越来越没遮掩。

    “住口!这是怎么回事?”静娘大声喝道,看向拿着两纸文书的长见院丫鬟,脸色难看不已。

    而跪在她脚步的两个婢女,边大哭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姑娘说……我们若是留在长见院,明日……明日就会因偷窃之罪被送进刺史府……我们……我们怕啊……”

    偷窃的丫鬟,若是被送官究办,那就是一个“死”字啊!

    尽管这两个婢女懵懂,却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大姑娘……淡淡说着这些话的大姑娘,太可怕了,她一定会这么做的,一定会!

    两个婢女想起当中的情景,心中不住地打颤,将静娘的脚抱得更紧了……

    当天申时,郑晁便知道了这件事。在听到章氏将人退回来之后,他却没有多少恼怒,反而笑着对谢氏说道:“这在意料之中,我就知道她不会收下的。静娘等人,不能算办事不力。”

    谢氏被他这个说法弄糊涂了:“既如此,那么为何还要将人送过去呢?”

    亏她还对静娘敲打了一番。若是相公早就知道送人没用,她何苦费这样的周折?

    郑晁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如此不是正好吗?让章氏不时伤神一番,便没有精力再细看闲章院了。这会儿,闲章院不是还没弄好吗?”

    听了这些话,谢氏才略略舒展了眉头。——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至于真正的原因,有关朝廷的那个海捕文书及他对章氏的试探,这些,郑晁是不会说的。

    佛堂内,章氏数着佛珠,近乎感叹地说道:“有些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莫说谢氏与她不对付,就算是一般情况,她也不可能随便收下伺候的人。谢氏这是怎么了?

    “祖母说得是。”郑衡这样回道,并没有多说什么。

    谢氏这个举动,除了蠢笨,就只有试探了。究竟是试探章氏对二房的戒心呢?还是试探别的?这个还不好说。——不管谢氏送人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些人是绝不能留在身边的。

    章氏看了看郑衡,赞许道:“衡姐儿这个做法很好!料想谢氏再也不敢送人来!连同人和文书送到刺史府,丢脸的是二房!”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如此的干脆利落,章氏实在没有想到郑衡能想出这个办法,不禁连连点头。

    郑衡却觉得这没什么,对手太弱了,她几乎都没怎么费神。

    说起来,还是宫中那些人厉害一些,甚至连宗谱邻居都能完全造出来,哀家应对时只能万分谨慎。

    现在……不如不说吧。

    许是郑衡的脸色太平淡,令章氏觉得这事似乎不值一谈。她正想转移话题,就听到郑衡问道:“祖母,你可知道甘棠雅集?”

    章氏思索了片刻,才回道:“我所知不多,只听说这是近年来的盛事,但我没有见过。具体是怎样的,我真不知道。”

    是了,章氏入佛堂避难的时候,甘棠雅集还没开始,自是没有见过具体场面。但是雅集,说到底还是为了比试,只是规模不一样罢了。

    没多久,郑衡便再次去了禹东学宫,也从周典的口中,知道了甘棠雅集的不少事情。在她第三次入禹东学宫的时候,甘棠雅集到来了

037章 准备开始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她十三四岁的样子,柳眉凤目,虽则还没有完全长开,却还是能看得出是少见的美人。这美,与贺德那种贵气外扬的美不同,是一种内敛而温润的美。

    这样的年纪,张扬容易而内敛难得。这姑娘,比贺德更胜一筹。自然,郑衡对这个姑娘高看了几分。

    只是,这姑娘的面容及这种内敛,却无端端给郑衡一种相识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由得,郑衡多看了那姑娘几眼,还是非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姑娘。一见如故什么的,在郑衡心中是不存在的,是以她此刻想的是:莫不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曾在哀家跟前打眼过?

    她一时没有想出什么来。

    而这时,她还没有发现,那些在樟树周围坐着的姑娘,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看向她,包括贺德和那位姑娘。她们眼中带着打量、好奇,但更多人是带着茫然不解。

    她们不知道这个刚出现的姑娘是谁,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看向这姑娘!

    那一个瞬间,所有姑娘心底都有一个无法忽视的感觉:有人来了!在那个地方!

    能让这些姑娘有这种感觉的情况,那就只有一种。下意识的,她们以为是宫中贵人来了,立刻端正了仪容看着那个方向。

    却不是宫中的贵人,而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和她们一样来参加甘棠雅集的姑娘!

    这……太奇怪了。这姑娘是谁?

    偏偏,郑衡在想着那个姑娘的熟悉感,没有发现这样有什么不妥。或者说,在郑衡的心中,她出现便众所瞩目这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郑太后哪一次出现,不是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不管是羡慕还是嫉恨,这都太寻常了。

    但是,跟在郑衡身后的盈真并不这么觉得。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在打鼓了,脸上带着紧张,小声对郑衡说道:“姑娘,那些姑娘都在看着您……”

    听到盈真这么一说,郑衡便微微笑了笑。这一笑,便如同打破了什么,霎时,笼罩在她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便消失了。那些姑娘眨眼再看时,就只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心底的轻颤,却是没有了。

    贺德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险些就失了高贵冷静。在郑衡出现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了心底的轻颤,手脚也无法动弹,这是怎么了?尽管她曾败于郑衡手下,也不至于如此畏惧!

    贺德惊疑不定,坐在她旁边的姑娘心中也暗叹:这个郑姑娘的威压,比祖母还要可怕!这个,一定要和五叔说说才行。!

    不管众姑娘在想什么,郑衡都好像没有察觉一样,只是顺着学宫管事在矮墩上坐下了下来,也并不与旁人交谈,而是静静等待着甘棠雅集的开始。

    自始至终,郑衡对甘棠雅集的兴趣,都是在宫中来人身上。

    听裘壤歌之言,她还以为会来的是贤妃。毕竟,甘棠雅集是贤妃所倡,而且贤妃还是裘壤歌的学生,最有可能到来。

    然而,她猜错了,在距离甘棠雅集还有三天的时候,她终于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顺妃,来的人是顺妃,至佑后宫四妃之一。——这是裴定身边的既醉送来的消息。

    可是,顺妃是谁,郑衡完全没有印象。她根本就没有听过顺妃这个名号。

    她宾天之时,至佑后宫除了皇后及贵淑两妃之外,就只有几个嫔,并没有顺妃。顺妃,究竟是谁?是哪一个嫔晋升?还是哪一家之女?

    可惜,裴家消息并没有过多提及顺妃本人,而是顺妃此行来河东的目的。据说,原本来河东的贵人正是贤妃,只是在临出发前贤妃身子不适,才换了顺妃前来。

    郑衡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太清楚这一句“贤妃身子不适”隐藏着什么门道。只是不知道,是贤妃本人不想来河东还是有人不想她来。至于顺妃来意……

    其实也不难猜,端看她在甘棠雅集上做了什么事就知道了。

    时辰一点点过去,没多久,大樟树旁边的书案就坐了十来个禹东先生。只是,主持这一次甘棠雅集的裘壤歌还没有出现。想必,是在陪着那位宫中贵人。

    顺妃,究竟是谁呢?

    郑衡并没有等多久,很快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阵声响。随即,便有内侍擎着伞盖、仪牌出现了,还有不少打着羽扇的宫女。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宫中贵人来了,再不会错了。

    隐在一众姑娘中的郑衡,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心却渐渐紧了起来。内侍宫女脚步不停,却是每行一步都有规法,那些伞盖羽扇,定是有专门的高度、断不会有半丝错漏;谁擎伞、谁张盖、谁奉扇,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轻易不会换人。

    这样的仪仗,她太熟悉了,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妃嫔所能有的!

038章 宫中贵人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

    对了,现在钱皇后还在冷宫,就更加没有这样的仪仗了。

    魏羡,真是好本事!

    德性宽柔曰顺,淑慎其身曰顺,能以“顺”字封妃,可见她在至佑帝心中的份量。且不说她是何时、怎样成为至佑帝顺妃的,光是带着这一副仪仗如此贵气地出现在河东,就值得郑衡这一声赞了。

    以往她只是不喜魏羡的孤高,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人,现在,却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人了。

    在皇后人选一事上,因为钱贯之故,郑衡本就对钱皇后高看一分,又因钱皇后的确有玲珑心甚得至佑帝喜爱。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便选择了钱皇后,并且悉心教导。自然,对落选的魏羡并没有过多在意。

    现在想来,魏羡在永安寺清修数年,是诚心礼佛呢?还是不得为之的隐忍?巧的是,她曾与钱皇后相争,如今钱皇后被贬入冷宫,而魏羡却带着帝王恩宠出现在河东?

    世事无常,当中又有多少人力故为?若是钱皇后被贬与魏羡无关,那还好说。若是其中有魏羡的手笔,那么……

    如此想着,郑衡便略略低下头,勃然怒气一闪而过。

    看到魏羡,郑衡便想起了钱皇后。她年长钱皇后十余岁,名义上是婆媳,但情同姐妹。在她宾天之前,钱皇后还为了她的谥号在努力筹谋,待她再次得知钱皇后消息时候,其已经被贬入冷宫了。

    冷宫是何等暗无天日的地方,郑衡实在太清楚了。三年,钱皇后已在冷宫三年,不知遭受了什么。

    当年钱皇后与魏羡争皇后之位,一个上了天,一个跌落地;如今则是倒了过来,入了冷宫的钱皇后坠了深渊,魏羡则成为了极沐恩宠的顺妃。——裴家之所以没有过多说顺妃,大抵是因为官宦之家全都知道这个人吧。

    偏偏,郑衡死而复生,并不知道顺妃是谁。

    清冽的香风随风送进了郑衡的鼻端,提醒她现在是在禹东山下、宫中的贵人顺妃正缓步而来。更重要的是,这个贵人,应当是郑衡从来没有见过的。

    当郑衡抬头再次看向顺妃时,却还是略略吃惊。顺妃的顺便,除了这次的主持裘壤歌之外,还有周典!

    周典作为禹东学宫的祭酒,并没有作为甘棠雅集的评判,此前郑衡也没听说过他有这样的意向。那么,周典是临时才决定出现在这里的了。

    等等,周典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俱是风度卓绝,让人见之难忘。这两个人……是裴定和叶雍。甘棠雅集不是只允许年轻姑娘参加吗?这两个人为何还出现在这里?

    而且,距离集善坊搜查之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她早前听裴家说叶雍已经离开河东了,怎么他还出现在这里?

    这时,裘壤歌迎着顺妃走近了大樟树,恭敬地说道:“这是宫中来的顺妃娘娘,特来看看河东的甘棠雅集,看看诸位姑娘的风姿文仪……”

    在裘壤歌说话的时候,顺妃眉目间的清冷褪去了些,眼神也颇为赞许。很明显,顺妃对裘壤歌相当礼遇。裘壤歌乃是贤妃的老师,如此看来,顺妃和贤妃的关系并不太差。

    这样一来,顺妃取代贤妃来到河东道,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然而,郑衡来不及深想了。那股清冽的香风越来越近,高贵冷艳的顺妃娘娘,竟然慢慢走近了她,然后站在了她面前。

    这是为何?

039章 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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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樟树周围突然有一种异常的安静,所有姑娘都瞪大了眼:顺妃娘娘为何走近那个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

    郑衡也想不明白。此刻大樟树周围有数十个年轻姑娘,她自忖没有太过打眼之处。适才让那些姑娘心颤的威压,她早就收起来了。魏羡走近来,是为了什么?

    此时,魏羡站定了,开口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她的声音如同郑衡所记得的那般清冷,仿佛不可亲近的高岭之花。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郑衡竟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情景、这样的问话,真是似曾相识啊,当年她应该对魏羡说过这样的吧?

    这莫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风水轮流转?如今魏羡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她则是永宁侯府的小姑娘。

    贵人有令,她当然是照做的。

    于是,她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年轻而漂亮的脸容,像别的姑娘一样,拘谨地看向魏羡。——与郑太后完全不同的脸容,魏羡能看出什么来?

    魏羡的确什么也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少女,容貌的确漂亮,比在场许多少女都漂亮。但说起漂亮一词,魏羡少时容貌冠绝京兆,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她本人?

    那么本宫为何独独注意到这个姑娘呢?魏羡心里在这样问自己。

    刚才她一眼扫过去,在那么多姑娘之中,唯有这个姑娘令她心生警觉。这种类似预警的提醒,在过去为她趋吉避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忽视。

    这个姑娘是谁?

    魏羡眸光一转,藏住了当中的冷意,继续说道:“好一个标志的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家姑娘?”

    郑衡很快就答道,并且答得相当简短:“我叫郑衡,家居闻州青云大街永宁侯府。”

    臣女、民女这样的称呼,哀家实在是叫不出口,更别说,是对着曾匍匐在哀家脚下的魏羡了。

    再说了,这样的回答,虽然听起来有些无礼,但真要寻什么名头治罪,也说不过去。魏羡代表天家威严而来,总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果然,听到这样的回答,魏羡神色相当平和,非但没有丝毫不豫,反而笑着说道:“原来是永宁侯家的姑娘。说起来,本宫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裘首座,本宫是在哪里听说的?”

    这话,问的是裘壤歌。

    尽管裘壤歌被顺妃举动弄糊涂了,但还是回道:“回娘娘的话。郑衡是禹东游学的学生,先前赢过比试,得到祭酒大人和窦首座的赞赏,娘娘想必是听过这个名字。”

    裘壤歌此话一出,郑衡便知道不对劲了。

    先前她与贺德那一场比试,是在禹东学宫里面进行的,随后学宫就关闭大门,她的名字不可能传到顺妃耳中。裘壤歌这两日一直陪着顺妃,莫不是说了什么?

    顺妃特意提到她的名字,裘壤歌特意提到那场比试,必有缘由!

    不远处的周典和裴定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立刻就发现了不妥。顺妃和裘壤歌这一问一答,很明显是冲着郑衡而来。郑衡身上有何值得顺妃在意的东西?

    随即,裴定心中一凛。那幅字画,用鸿渚体写就的那幅字画!顺妃提到那场比试,必是为亲眼看见郑衡的字画。

    想必,鸿渚体在禹东学宫出现的事,已经传到宫中了!

    鸿渚体现世的事情,是周典透露出去的。但裴定很确定,周典透露的对象,都是对韦君相极为敬慕的人,而且大多是隐世逸士,这当中不会有朝廷的人。

    现在看来,朝廷不但得知了鸿渚体的消息,还怀疑到了郑衡身上。顺妃取代贤妃来了河东,必是为了韦君相的消息!

    裴定猜得没有错。

    当时郑衡和贺德比赛之后,就有人留意到郑衡了,并且特意保留了贺德的字画。不久后,皇族暗卫知道了鸿渚体现世的消息,贺德的字画和郑衡这个人的情况,也被送到了京兆。

    禹东学宫最近无大事,足可以说道的,唯有祭酒周典允许郑衡入游学一事。再想及被周典和窦融收起来的字画,将时间倒着回来一核查,朝廷便注意到了郑衡这个人。

    但无论怎么想,朝廷都没有办法将郑衡和韦君相联系起来。适逢甘棠雅集之期,顺妃便趁着这个省会,特意来河东探郑衡与韦君相的关系。

    郑衡的底细,顺妃知道得很清楚。她还想着在甘棠雅集上探个究竟,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第一眼就让她警觉的姑娘,就是郑衡!

    如此,那就正好了。

    顺妃脸色恍悟,然后侧身对周典说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郑姑娘入了游学。本宫曾听闻,凡是禹东游学所出的学生,都是一时文儒。本宫倒想见见,得到周祭酒称赞的字画是怎样的……”

    顺妃说到这份上,所有人便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裘壤歌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顺妃会这么早就考究郑衡。她是对顺妃说过郑衡的本事,但现在甘棠雅集还没有开始,而且顺妃单独考究郑衡,看着似乎是青眼有加……

    待她看见顺妃那清冷的眸子时,立刻震了震,飞快地说道:“禹东学自是不一般的。郑衡,你便即席挥毫吧。也不用太紧张,照着先前那幅字画就可以了。祭酒大人和窦首座的眼光,想必不会让娘娘失望。”

    她说罢,便有眼尖的学宫管事去准备笔墨了。很显然,宫中贵人和首座主持有令,郑衡这一次比试是无法推搪了。

    到了这时,郑衡对魏羡的看法便更深一层。出手如此之快,并且不给对手任何反应和准备的时间,就见机行事来说,魏羡必定比传说中的贤妃更胜一筹。

    在这个情况下,郑衡不可能再写出鸿渚体。她可以对裴定说出自己是韦君相的弟子,却不打算对魏羡展露这个笔法。——她记得很清楚,自她宾天之后,朝局大变。朝廷如此在意韦君相的下落,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见过贺德的字,那种行书气势的确不似一般闺阁姑娘。如果她不用鸿渚体的话,换成任何一种笔法,都不会绝对压倒贺德,周典赞赏有加这样的事,便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除了鸿渚体,她最擅长的就是簪花小楷,大宣不知道多少人见过她的字迹,魏羡只会比别人更加熟悉。

    要应对顺妃,还要顺利瞒过顺妃,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而另外一边,裴定的眼神倏地暗沉了下来。他自是十分清楚,现在郑衡还不能展露鸿渚体,那么该怎么办呢?

    一旁的叶雍察觉到裴定气息颇为凌乱,他敏锐地看了裴定一眼,忍不住不住小声问道:“千秋,你认识这个郑姑娘?”

    裴定没有回应,只是抚了抚腰间的墨玉印。

040章 以字为花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她已经来禹东女学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呢!

    她看了看身边的贺德,见其眼中有无可隐藏的不忿和钦羡,顿时计上心来。

    她不着痕迹地往贺德方向移动了几步,作出了一脸讥诮的神色,不屑地说道:“这哪是什么才学非凡?她那幅字画我在明伦堂看过,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被周围的姑娘听得清楚。随即,好几个姑娘都诧异地看了过来。在这个时候,竟还有人敢说话,而且还是质疑顺妃娘娘的话语?

    贺德看了看身边的姑娘。她记得,这个姑娘姓裴,据说是裴氏旁支的姑娘。但这姑娘竟在明伦堂看过郑衡的字画,那么这个身份就有些可疑了。她恍惚听谁说过,祭酒大人还曾问起这姑娘的情况……

    贺德眸光流转,笑眯眯地看向这姑娘,状似好奇地问道:“你见过郑衡的字画?怎么可能是投机取巧呢?祭酒大人和窦首座是极为称赞的。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这姑娘听了,腮帮子便鼓了起来,气呼呼地大声反驳道:“我怎么会看错呢?那就是投机取巧,怎么算得上是才学呢?我真真是不服!”

    她似是气愤难当,说罢这些话是时候,脸色都涨红了,还忿忿地看了郑衡一眼。

    因为顺妃要考究郑衡,大樟树周围本来就很安静,这姑娘的牢骚话语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顺妃都注意这动静了,颇为不悦地看了看裘壤歌。

    当即,裘壤歌说道:“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顺妃娘娘在这里,你们不得喧哗!”

    贺德乖顺地低下了头,那姑娘似是心头火难消,竟迎上裘壤歌说道:“回首座的话语,学生刚才在说郑衡字乃投机取巧,学生并无喧哗。”

    裘壤歌没有想到这姑娘会这么大胆,一下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这时,顺妃才将目光放在这姑娘身上,仿佛很感兴趣地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姑娘?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郑衡的字,顺妃还没有亲眼见过。既然这个小姑娘见过了,便可以询问一二。

    听到顺妃问话,这小姑娘并不惊慌,反而落落大方地回道:“回娘娘,民女名唤裴隋珠,乃梦溪北裴姑娘……民女觉着将字写成花儿一样,并不算什么真才学,充其量只能说是匠心独运而已。”

    听到这些话,顺妃还真是相当讶异了。这讶异,却不是为了郑衡的字画,而是因为这姑娘的身份。梦溪北裴,这可是河东裴氏的嫡枝。这姑娘,是谁?

    “原来是名门之后。你父祖是谁?”顺妃这样问道。

    这一下,这姑娘却迟疑了,她咬着唇迟疑半响都没有回答。

    莫不是这姑娘的父祖有什么不便说道的地方?这样一来,所有姑娘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就连贺德都在迷迷糊糊地想,莫不是这裴姑娘是在装腔作势?

    下一刻,裴定上前几步,一脸无奈地说道:“娘娘请见谅,这是我家的小珠儿,是我大哥唯一的女儿。在家一向被宠惯了,在外面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说罢,故作凌厉地看了裴隋珠几眼。随后,目光略略侧移,看向了不远处的郑衡。

    在场的姑娘不认得裴定是谁,但裘壤歌和另外的禹东先生却是认得的。裴定的大哥,可不就是赫赫有名的裴审?裴审唯一的掌珠,这小姑娘来头不得了,难怪如此大胆,难怪会迟疑汇报父祖的姓名。

    顺妃点点头,目光柔和了不少:“原来如此。裴家的眼界,必定是好的。一个人的字画有那么多争议,本宫就更想亲眼看一看了。笔墨可准备好了?”

    裴隋珠这一个打岔,顺妃并没有放在心上。

    裴家的事情,顺妃自是知道另有人应对。在甘棠雅集这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仍是将注意力放回郑衡身上。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郑衡的字,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鸿渚体。

    郑衡微微抬头看向顺妃,实则是看向顺妃身后的裴定。裴定仍是一副病弱的样子,只是眸光璀璨得吓人,像是浩瀚星河,里面蕴藏着无数内容。

    郑衡心领神会,不由得微微一笑。

    当郑衡站在书案前面提起笔的时候,心绪无比舒缓平静。那墨点落在雪白宣纸上,真的好像开出了一朵朵漂亮的花。但是细看时,才发觉那一朵朵繁华,原来是一个个字!

    一个个像花一样的字,难怪裴隋珠会说像开着花儿一样!

    以花为字,这样的本领的确非同小可,顿时就让顺妃眼前一亮。然而细想来,这样的本领,不过是取巧的本事而已,说不上是什么非凡才学。

    书法一途,讲究的就是真才实学,取巧最要不得。这样的字,真的让周典和窦融连声称赞?

    周典迈步上前,他仔细看了看郑衡的字,然后对着顺妃说道:“就是这样的字,当时我与窦融深以为奇。没想到花即是字,字即是花,所以才判了她赢。只是她今日或是见着贵人心里紧张,先前那一副字比这个要好很多,晚上我将那幅字画呈与娘娘一看,高下便立见了。”

    听到周典主动呈上那幅字画,顺妃心头的疑惑更重了。莫不是,先前消息有误?可是,郑衡这个人,的的确确让她心生警觉,她的感觉,错不了。

    字试不出什么来,那么……

    这时,裘壤歌上前,趋着身子说道:“娘娘,这么多姑娘在这里等着,甘棠雅集可以开始了……”

    顺妃闻言,嘴唇微微上翘。对了,还有甘棠雅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