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在路上全文阅读 第1分节

前章 警卫司在行动

    宗教堂的钟声才敲过一次,可清晨的阳光已显得非常刺眼。副官哈根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急匆匆地跑进警卫司大楼。两个守夜的警卫队员被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看是哈根又直挺挺地倒回椅子上打起瞌睡。

    哈根没心思和他们计较,一口气上到三楼的司长大人办公室,进门走到内侧的里屋门边,“啪啪”地敲起来。

    好一会儿,门开了。警卫司司长高夫曼大人,光着脚站在白色驮羊绒的地毯上;暗红色的丝织睡衣歪歪扭扭地套在上身;本来不大的眼睛由于才醒的缘故,如同没有睁开一样。

    高夫曼眯着眼认出哈根,点点头一摇一摆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整个人陷在真皮的大椅子里,似乎又睡着一般。不过他的两根手指,稍稍抬离椅把摇了摇,算是示意副官可以汇报了。

    哈根转身关好办公室大门,凑近两步小声说:“大人,他们走了。”

    就好比冬天的雪水忽然从头淋下,迷迷糊糊的高夫曼大人猛地睁开眼来,刚才的睡意不知是不是被他装进了抽屉里,这会真是精神十足。

    “走了?真走了?”高夫曼挺起身子两眼放光,虽然乱哄哄的头发像是没睡醒似的耷拉着,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们昨夜回来,今天天没亮就走了。”哈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两个钉子怕不确定,又出城跟踪了他们一小时,确认他们往多登去了,才发来密报。”

    “好,给我备马!让五个大队都集合,轮休的几个队长也召回来。快去!”高夫曼舒服地坐回椅子,又突然站起身。

    “等等。”叫回才要离去的副官,高夫曼来到办公桌前,来回走了三、四趟,这才吩咐,“不急,这事要大办。”

    高夫曼快步走进里屋,两分钟后,拿着个精致的棕红色长绒盒出来说:“你去向御前军借一个小队来,再到城防司要他们出五十个弓箭手。如果不答应,你就把这盒子给他们看,里面是国王陛下的特别征召令。恩,宗教堂也去要两个牧师来,还有皇家学院的魔法师也别落下。不用急,人到齐了再出发。”

    打发走副官,高夫曼大人伸了个懒腰。

    “怕是有五、六年没亲自守夜了。”他心中感慨,“老天帮忙这次不用死人了。”

    高夫曼哼着小曲,心情舒畅地走回里屋去了。

    秋天中午的太阳毒辣辣的如仲夏,警卫司大楼前五个大队严阵以待。平日里从不着身的轻甲穿在了身上,每个人员都配备了防护盾牌。王城的居民老远看见,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指指点点相互传递着小道消息。

    高夫曼大人一身正装制服,坐在国王陛下御赐的黑马上,满脸严肃。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有三个队长前来请求解散休息,都被高夫曼训了回去。

    终于,副官哈根骑着马跑来,向高夫曼耳语几句。高夫曼点点头,大声叫道:“全体注意,小跑速度,向西街广场进发。”

    高夫曼一马当先,带头穿过王城,五个大队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沿街跑去。一路上,胆小的居民都吓得躲回了家中。

    西街广场上,圣法安的青铜像已经有百年的历史。这位开国君主坐在王座上,庄严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深邃的目光,似乎到现在还在思索着王国的命运。镀金的荣誉之冠仿制品,被惟妙惟肖地戴在他头上,王权的象征好象从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离开过王城。只是此刻,一只斑嘴雀觉得找到个不错的过冬地点,正在上面来来回回地筑着鸟巢。

    高夫曼把马停在了青铜像下,让圣法安的目光与他一起检阅部队。广场上的行人都被他的架势吓到了,纷纷逃离广场。

    这时,御前军小队和城防司的弓箭队,也从不同的方向汇拢过来。高夫曼集结了所有人马,往广场另一头的西大街行去。很快在街口,他看见了两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牧师,和一位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魔法师。

    不过,无论是向着宗教堂方向默默祷告的牧师大人,还是低头研究着笔记本的魔法师先生,都没因为高夫曼的到来而有所表示。

    一脸严肃的高夫曼并不以为怪,而是骑在马上高声发出命令:“第四、第五大队立即封锁西大街两头,第二、第三大队戒严西大街,不要让任何人从小路进出。其他人随我包围西大街17号。”

    四个大队像潮水一样流动开来,余下的人则默默地跟着高夫曼前进。17号,居然是17号,每个人心里都发出同样的声音。虽然一些聪明人已经有所觉悟,但消息从高夫曼嘴里得到确认时,又是别样的感觉。

    西大街的居民远远看到高夫曼的队伍,都识趣地退到两旁。渐渐地,凌乱的脚步声变得整齐而响亮起来,这里面既有疑惑、兴奋、不平的步伐,也有畏惧、懊丧、不安的脚步。高夫曼很满意在他放慢速度后,第一大队踏出了整齐的方步。只是御前军小队似乎并不在意,倒是城防司的弓箭队在后面埋怨起走得太慢。高夫曼其实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他希望的,是向民众们展现警卫司的实力。

    17号小楼就在前面,那幢米白色的二层尖顶小楼,是每个王城居民都熟悉的地方。门前一座别致的小花园,泛绿的草皮上只种着一棵苹果树,这时节树上都结起了青色的小苹果。

    可是温馨的气氛如今变得十分压抑,高夫曼的队伍一到达,弓箭队就占领了两边的屋顶;第一大队排起盾墙围在大街上;两位牧师和魔法师先生,也在副官哈根的陪同下光临了。他们站在盾墙之后,而御前军小队则拔出配剑守在了最前面。

    “对于尊敬的库尔佣兵团,我们先礼后兵。”高夫曼忽然大声说道。他亲自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走上前去敲门。远处围观的居民都发出惊叹,不少人由衷地佩服高夫曼的勇气。

    副官哈根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在高夫曼身后,用司长大人一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问:“大人,他们不是不在吗?”

    高夫曼回头狠狠瞪了眼哈根,分明是说“在,我还来干嘛?”

    接下来大家都亲眼看到,高夫曼大人非常耐心地敲了三次门,又足足等够五分钟,然后才大义凛然地宣布,库尔佣兵团没有人在驻地。四面的队伍似乎一下子松懈下来,空气也变得轻松了。

    高夫曼重新上马骑到小楼前,从副官手里接过一张布告,开始宣读:“库尔佣兵团,涉嫌阴谋造反,人员潜逃,现绞收财物,查封住所,并悬赏一百金币,捉拿团长卡瑟琳;八十金币,捉拿副团长阿斯;其余团员每人悬赏五十金币。即刻起,提供重要情报者,另有奖赏。王城军务处——颁。”

    “来人啊,给我撞开大门,进行查封。”随着高夫曼的话语,有几个警卫队员用圆木撞开17号大门,一群人冲了进去。很快,几把刀、剑和几袋弓箭被拿出来。

    “记得写搜到私藏大量军械。”高夫曼在马上对一旁的副官说,紧接着又有两袋金币被拿出来。

    “搜到谋反活动资金若干。”高夫曼继续说道,这会往外拿的都是些衣物和家具。

    “记住,这次是御前军、城防司和警卫司的联合行动,并得到宗教堂的认可,以及皇家学院的大力协助。”高夫曼见没什么重要东西,招近哈根耳语了一番。

    终于,当小楼里能搬的东西都放进了门前的拖车上,西大街的居民们才听见高夫曼大人喊了声“收队”。小楼大门“哐当”上锁,大大的封条贴在了门上。

    “结束了。”高夫曼骑在马上对埋头笔录的副官说,“忙了一天,太阳都落山了。我的腰又酸了起来,看来这几天王城就要下雨了。”

1 看似简单的任务

    多登山脉里下着连绵的阴雨,一连三天的阴雨,山路变得越发湿滑,每一步都会带起湿沉的泥浆,卡瑟琳开始后悔接下这个任务。

    “亲爱的团长大人,停一下,停一下。”费利倚着棵大榆树对卡瑟琳叫道,“你看我鞋底的烂泥巴,都比我的手掌厚了,又粘又重脚也抬不起来。”

    费利卷起耷拉在手臂上的长袖子,从腰间抽出把白银小匕首,用力把鞋底上的一层烂泥刮下来,厚度居然有两指来宽。

    “扑哧,扑哧”,在队尾的矮人带着四溅的泥水走过来,他背着和自己一般大的旅行袋,抬脚用大钢斧敲敲自己的鞋底,“当、当”的发出金属撞击声。

    “早劝你筑上铁鞋底,看,多结实不沾泥。”矮人抬着下巴摇头叹气,胸前的大胡子像刷子一样扫在费利胸口。

    费利捂住胸口急忙跳开,把宽大但湿透的牧师袍拉拉直,恼火地说:“铁砧,我这前胸领结可是丝织的,丝的你知道吗?都给你刮毛了。”

    费利一脸心疼地看着领结,背过身说:“再说了,我脚底可没有天生的厚皮,铁鞋底还不把脚板磨破了?而且那也太重了。”

    铁砧摸着头想了想,指着开路的健壮战士说:“阿斯也是穿我筑的铁底鞋。”

    费利翻翻白眼什么话也没说,倚着树干刮起另一只鞋底。

    叫阿斯的健壮战士穿着简易的灰色铁锁甲,他转过身,把手中的宽纹钢制长剑插到泥地里,脱下水渍横流的圆钢盔,将它顶在剑把上。阿斯一头平顶短发,配着脸上褐色的皮肤,显得非常悍勇。他绷着脸对铁砧说:“我记得自己很早就穿铁底鞋练脚力,脚底可不比你薄。费利是个嫩皮牧师,能和我们一起走山路就已经不容易了。”

    “哎?什么叫嫩皮牧师,这里嫩皮的只有我们团长大人,你再抹两把雪在脸上,也没团长大人的一只手白。”费利原本听阿斯一本正经地解释给矮人听,还频频点头,可下半句就开始调笑起他,忍不住反唇相讥。

    大榆树上一阵晃动,跳下一个金发批肩的英俊精灵,一身短打褐色猎装,斜背藤木短弓,脚上穿着用青树皮缝起的靴子。他把一条绿草藤束在额头上,额前垂下一缕头发,遮挡在一只眼睛前头。精灵落在费利面前,盯了他足足一秒钟,点点头,又跳进另一头的树丛里,空中轻轻飘来句“嫩皮”。

    卡瑟琳看见费利脸色开始变白,心中苦笑,知道队员们又在一起作弄费利。费利已经在爆怒的边缘,如果她再不说点什么,多半嫩皮牧师又要气晕过去了。

    “费利,你再说一遍那天的情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卡瑟琳边说边让费利抬起脚,用魔法暖风吹干鞋底,然后专心地用魔粉笔画上六边形魔法阵。

    简易的六边形魔法阵会聚起一些风元素吹在地面上,这样鞋底可以少带起很多湿泥。只是这个魔法阵维持不了多久,走上十几分钟就会被磨去。

    “那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提早回了总部。我一开门,背后就有个穿深色大斗篷的人跟进来,他一直侧着脸,戴着斗篷帽掩盖自己的面容,我只看得见他的宽下巴。斗篷的领子上绣着个很小的红钥匙图案,钥匙头是根滴血的断指。”费利说得非常流利,细节也无遗漏,显然重复过好多次。

    “他声音嘶哑,是用魔法掩饰过的。一出手就是整整三袋的金币作为定金,留下个小盒子,说把里面的东西带到棕月祭坛,事后还有七袋金币。”

    是啊,整整三袋的金币,一年的辛苦也就能换来那么多。现在只要把盒子里的信送到多登深山里的棕月祭坛,就能得到总共十袋金币。比佣兵团建立至今,赚到的所有佣金都要多。

    拿到定金的第二天,卡瑟琳曾用商量的口吻询问了阿斯——佣兵团的副团长——是否要接下这个看似轻松,而且报酬丰厚的任务。

    阿斯抱住卡瑟琳,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说:“以我们的实力,东大陆上还有不能完成的任务吗?亲爱的卡瑟琳,你的任何决定都将得到我无条件的支持。”

    卡瑟琳承认,作为恋人,阿斯的话多少有些宠溺。但库尔佣兵团的实力,在东方大陆上确实无容质疑。

    可是,如今卡瑟琳渐渐感到,任务绝非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就像眼前,画完魔法阵后,负责探路的精灵绿风重新归来,告诉大家前方没有山路了,劈林开路是唯一的选择。

    勇敢坚定的铁砧豪迈地接下了开路工作。带着浓重北塞卡口音的矮人,挥舞起与他齐高的巨斧,阻路的草木如同遭遇狂风,四处飞散。

    铁砧总喜欢戴着他祖上传下来的弯角铁盔,而且拒绝在身上穿上铠甲,永远只穿黑皮甲的他显得十分寒酸。作为以战斗为生的流浪战士,卡瑟琳很奇怪这么简陋的防护,铁砧是如何在一次次的搏杀中存活下来的。

    要知道,第一次看见铁砧的战斗方式,阿斯和卡瑟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视射来的弓箭,嚎叫着正面冲向敌人,虽然狂舞的巨斧挡下多数箭支,但以身中两箭的代价才砍翻了五个敌人。铁砧事后说,在任何战斗中前进,是他战斗的信则。

    也是这条信则,让佣兵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停地用赚来的大笔佣金,当作去请牧师的医疗费。“你收了个赔钱货。”每当这时,阿斯都会揶揄卡瑟琳。

    开路的铁砧被一丛细软而坚韧的黄绿色荆棘放慢了动作,巨斧难以应付这些看似柔弱的植物。好在阿斯已经上前帮忙,对于开路的工作他也是一把好手。

    卡瑟琳心中多少有些歉意,是自己的疏忽,让伙伴们现在不得不和些缠人的植物奋战。

    多登山脉——远古神灵的陨身之地。千百年来,与之相关的佣兵任务都是九死一生。库尔佣兵团就是完成了多登山脉的王冠任务,才得以声名鹊起。

    “卡瑟琳,也许你该来看一眼。”阿斯手里拿着一段藤蔓走过来。

    卡瑟琳接过藤蔓举到眼前,眉头不觉皱起。眼前的藤蔓细长柔软,椭圆的绿色小叶带着微红的齿角状外沿,藤蔓周身长满绒毛一样的细白小尖刺,捏在手上有些刺痒。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有一条非常细小的金丝镶嵌在黄绿色的表皮上。

    “金丝藤,天然的土元素聚集植物。如果抽取金丝编织成藤丝手套,有土系魔法的增辐作用。”卡瑟琳长叹一口气,要是在平时,采上一捆这种少见的原料回去卖,也能小赚一笔。可现在它倒成了队伍的拦路虎,土元素的防御性让金丝藤难以割断,即使阿斯的长剑也不行。

    不过好在雨水充足,金丝藤被淋了个透。卡瑟琳放出几个冰封雪球,将金丝藤冻住——变得坚硬的金丝藤,容易割断得多。

    为了穿过整片金丝藤覆盖的林地,让卡瑟琳耗去不少魔法,她感到身体有些疲倦。

    这就是真正的多登山脉吗?然而这里也只能算是外沿山区。在卡瑟琳看来,佣兵团成立的三年里,没有一个任务比王冠之行更为艰难。但棕月祭坛——座落在多登山脉中心的遗迹之地——远非处于边缘地带,临近大水草森林的王冠古墓可以相比。人们只是听闻过棕月祭坛的存在,却没有见过它的真容。

    棕月祭坛之所以在王国闻名遐迩,是因为每过十年,祭坛中的一位祭祀,会前往王城挑选一个门徒。在这样的日子里,国民们的热情,都会放到十年一期的幸运儿身上,哪家将成为棕月祭坛的新弟子,是茶余饭后的重点话题。

    此外,国王也会举行近乎国庆般的隆重典礼,使整个王城像在过节一般。每个来到王城的棕月祭坛祭祀,都毫无长途跋涉带来的风尘仆仆。他们来往于两地之间,显得非常随意轻松。这似乎淡化了多登山脉沿路的危险,棕月祭坛在人们的想像中,应该是个容易出入的所在。

    明年又是一个十年,卡瑟琳直觉地认为,这封信也许和门徒的挑选有些关系,如此并不是个好兆头。费利说过,国王和宗教堂在门徒的候选人上,有着不少分歧。

    卡瑟琳拍了拍脸颊,政治实在不是她的强项。比起激烈的战斗,那些河面下的暗流远比喷火的巨龙还要危险。这些年来,库瓦尔佣兵团一直小心地游走在国王和宗教堂之间,谨慎地让自己不被卷入政治的漩涡中。可大意来得毫无征兆,卡瑟琳忽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卡瑟琳叫停队伍,在进入多登深山前作最后一次休整。几个人在一条小溪边的大树下找了块空地,阿斯和费利支起一顶帐篷;卡瑟琳用魔法吹起暖风,烘干几段木材和地面;很快绿风打来两只山兔。帐篷正中被挖出一个大浅坑,堆上木材架起烤架。阿斯到溪边打理兔子,用木棍穿好拿回来,支架上已经烧好了热水。

    费利优雅地泡起了藤叶茶,在小木碗里为伙伴们倒上温热而略带苦涩的茶水。卡瑟琳注视着费利的动作,思绪却是转到了别处。

    老实说,对于费利的身份卡瑟琳总有着几丝怀疑。这个自称贫民的儿子,宗教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牧师,实在很难让人相信,真的是出身贫民家庭。如同他的优雅一样,那一丝不苟的头发,精心打理过的指甲,没有褶皱的袖口,仅仅是这些外表的细节,似乎都在表明着什么。要不是两年来的相处,费利的为人无可挑剔,卡瑟琳也不会把这几丝怀疑一直压在心底。

    “我早说过,带上藤叶茶不会是件坏事。你们看,还有比在这种天气里,喝上杯香茶更舒服的事情吗?”费利端着自己的木碗满足地发出感叹,“可惜你们不听我的,就带了一小罐,今天是最后的享受了。”

    “如果都是你自己背,我不介意你带上整套茶具。”阿斯立即把铁砧的背囊提到费利面前。

    卡瑟琳抿了抿嘴角,捉弄下费利是伙伴们最喜欢的事情。让瘦弱的牧师去肩负远行的装备,还不如让魔法师拿剑战斗可行性更高些。

    “费利,你说国王和宗教堂之间,对于门徒的挑选到底有什么分歧?”卡瑟琳决定趁休息时间,尽可能地了解些烦人的政治细节,或许有助于自己的思考。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费利端着木碗闭目细想,一副深思的样子,不过伙伴们都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如果费利真晓得什么内情,一定是迫不及待地讲出来炫耀。

    “棕月祭祀的门徒,向来是政界的热门人物。三年前回来的托伊斐,如今已是农业副大臣了,他才四十岁。”费利思考了半分钟,睁开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能说些大家不知道的吗?”阿斯翻着烤架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嘟囔。

    “费利,你还是说说分歧,具体的。”卡瑟琳一脸认真地看着费利。

    “分歧,那个。”费利避开卡瑟琳的目光,急忙低下头喝了口茶水,“我也是在宗教堂年会的聚餐时,听两个礼堂牧师闲聊过两句。教宗大人觉得,祭祀门徒应该是虔诚的信徒;但国王陛下以为,每个国民都应该有机会接受神灵的眷顾。”

    “就是说,教宗想让宗教堂的人当门徒,国王则希望没有信仰的人也能当选。”阿斯忽然转过头看着两人说。

    阿斯的话让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帐篷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火堆中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水。”一旁的绿风把木碗递到费利面前,打破了平静。

    “就是这个意思吧。”费利一边给绿风添茶一边敷衍地说。

    “政治啊。”卡瑟琳用手背敲敲额头,“听说托伊斐原本是个挂名见习牧师,他父亲是南方教区的红衣主教。当年托伊斐虽然在宗教堂挂了名,但他自己却喜欢天文历法,在皇家学院当学者,是学院派背景,难怪他的升迁没有什么阻力。”

    “两边都能接受不是吗?不过他要转正总要选一边的。”阿斯听出了卡瑟琳的言外之意。

    虽然两人都讨厌走钢丝,可是为了佣兵团在王城立足,他这个副团长没少和卡瑟琳研究王国的政治版图。

    兔子慢慢地烤熟了,发出油亮亮的光泽。阿斯细心地撒上盐巴和香料,香味就像国王的军乐团在打鼓,鼓点声一阵一阵地向四处飘散,大家隐约听到放哨的铁砧打起喷嚏,都是哈哈大笑。卡瑟琳为伙伴们分配了兔肉,就着麦饼吃起来。

    “我去替下铁砧,在我们勇敢的矮人被香味打败前。”先吃完的阿斯起身说了句,卡瑟琳和费利一起笑起来。

    “是啊,是啊。他这会怕是没心思放哨了。”费利在旁起哄,不过他替铁砧准备了一整只兔腿放在盘子里。

    阿斯离开帐篷,只过片刻卡瑟琳就听到铁砧迈着快步走来。

    “好胃口与健康同在。”铁砧一到帐篷口,就大声打起招呼。他进来扔下巨斧,拿起腰间的铁红色牛角酒壶,痛快地喝了两口,这才坐下吃饭。

    卡瑟琳这时拿出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事实上,这仅仅是多登山脉边缘的地图,随着行程的深入,卡瑟琳越来越意识到此行的困难。地图上标识的道路已经走完,从下一刻起,只能依靠他们的经验摸索着前进。

    “没路了吗?那我们怎么走?”凑过来的费利小声问。一旁默不作声的绿风伸出手一指,在一片树林上划过。

    “我不是精灵,可以在树上跳跃。”费利翻翻眼,没好气地说,“接下来一定是苦差事。”

    说完牧师先生起身去拿水壶。

    “噌”,忽然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箭支,豪无征兆地射中了水壶。费利吓了一大跳,拎着水壶愣住了,还是绿风反应神速,马上上前拔出箭检查起来。水“?炅锪铩钡卮由浯┑目吡?锿?饬鳎?澈蟮奶?枨萍?耍?笮ψ潘担骸胺牙??阍谌瞿蚵穑俊?p>  “木箭头。”一旁的绿风沉着脸,“是……”

    “咚,咚,咚,咚”沉闷的鼓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绿风的话语。地面开始震动,众人警惕地跳起身。

    “嗖嗖嗖嗖”,无数的利箭穿透帐篷,自四面八方射来。

2 遇袭

    费利狼狈地趴到地上;铁砧舞动巨斧冲了出去,丝毫不顾利箭的肆虐;绿风灵活地打落飞来的箭支;卡瑟琳默默地念着咒语。

    “砰”整个帐篷外亮起一个防护罩,颇具威胁的利箭终于被挡在了外面。

    费利急忙起身去看,他大声叫喊着:“三只巨熊正和阿斯、铁砧搏斗。”他双手抱胸,几秒中后发出一道亮光向外投去。

    绿风飞快地用腰刀割散帐篷,支持防护罩的卡瑟琳终于看到外面。两只快二人高的棕色巨熊围住一棵大树,尖利的牙齿滴着唾液,每一掌拍落都带起四溅的木屑。阿斯趴在树杈上,用长剑劈砍着巨熊的肉掌。

    铁砧摔倒在不远的地上,有道白光正笼罩着他,他的巨斧嵌在一只倒地的巨熊胸前。

    “铁砧刚才用飞斧救下了阿斯,自己被打飞了。”费利急速地对卡瑟琳交待了一句,马上又开始冥想。

    箭雨已经停下,绿风张弓射向巨熊,箭箭不离眼鼻。一只恼怒的巨熊睁着独眼向绿风冲来,它的另一只眼睛刚被绿风射瞎。

    卡瑟琳收起防护罩,绿风向一旁跑去,引开扑来的巨熊。卡瑟琳立刻召唤出几个冰封雪球,向大树下攻击阿斯的巨熊扔去。

    巨熊的爪子顷刻间覆盖上厚厚的冰盖,树上的阿斯嚎叫着跳下来,长剑如锤子般直接砸在冰爪上。爪子粉碎,四下爆开,受到重创的巨熊狂吼着逃进森林。

    卡瑟琳又听见鼓声响起,变得近了,沉重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随着鼓声在不停地跳动,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阿斯飞奔着跑去支援绿风。绿风跳来跑去,一个翻身蹦上了熊背。独眼的巨熊胡乱拍打着,它的脖子被插了好几刀,鲜血染红了大片颈部鬃毛。它看见阿斯,笨拙地向阿斯冲去。绿风趁机跳到一旁的树上,静静地观看。

    阿斯垂剑站定,在巨熊扑来的瞬间,向巨熊失去眼睛的那侧翻滚过去。他快速地跪起身,双手横握长剑。剑锋自巨熊的半身间,无声地划过。

    巨熊跑到那头,吼叫着倒在地上,鲜血从横贯身体的伤口中飞喷出来。从头到尾,它阿斯的长剑切成了两半。

    这时压迫着心脏的鼓声忽然停止了,几个人浓重的呼吸声变得异常刺耳。短暂的战斗紧张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卡瑟琳发现自己的背脊凉了一片。

    阿斯和绿风走到铁砧身旁,费利呼呼喘着气说:“没事的,睡几天便好。”铁砧睁开眼,四处寻找着什么。阿斯走到那头死于铁砧之手的巨熊前,拔起那把沉甸甸的钢斧。他在熊皮上抹干血污,将钢斧提到铁砧身旁。铁砧一只手握住斧把,这才闭眼睡去。

    “看。”绿风指了指倒地的巨熊。巨熊的毛皮正在褪去,身形也缩小了。很快,两个健壮的男子出现在眼前,穿着黄麻色粗衣。

    “德鲁伊,大师级的德鲁伊。”卡瑟琳沙哑地说。

    多登山脉里有德鲁伊的部落,真是从没听说过的消息。卡瑟琳不觉有些气馁,这些神秘的自然主义者,是森林里最难缠的对手。一个拥有大师级德鲁伊的部落,并不是他们五人可以抵挡的。

    “铁砧受伤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不知道德鲁伊为什么要和我们为难,但我们目前没有胜算。”阿斯说出了卡瑟琳的心里话。

    第一次,库尔佣兵团不能完成承接下的任务了,卡瑟琳暗暗叹口气。

    “回不去。”绿风在一旁低声说道,他匆匆跳上树去张望。几个人惊讶地看向四周,来时的道路不见了,有的只是浓密的树丛。

    “德鲁伊的牧树法。”卡瑟琳感到一阵恐惧,刚才的进攻只是试探?沉重的鼓声是在放牧树林。

    “前进吧,我们没有退路。运气好,至少前进的路线没有改变。”阿斯挥舞几下长剑,剑锋在空气中发出“嗡嗡”的响声。

    “都是森林,看不到头的森林。”绿风回到几人身边,告诉大家探察的结果。

    等待没有生机,前进还有希望。卡瑟琳和她的队伍小心地在原地扎营过夜。德鲁伊们并没有再来,第二天雨却大了起来。

    铁砧经过一夜的休息,可以自行走动,不过开路的任务将交给阿斯。

    “我不同意把背囊分了,我已经恢复了,我可以背。”铁砧对于卡瑟琳先前的决定已经不满。这会在出发前,又要把他背的东西分摊给伙伴们携带,矮人再也耐不住性子发出抗议。他气鼓鼓地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巨大的钢斧被他垫在身下,让端坐的他显得高了几分。他防备着把背囊藏在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

    “得了,你毛手毛脚的,我的新衣服一定都被你弄皱了。你瞪什么瞪,不信我们打开检查一下。”费利上前就数落铁砧,拉开旅行背囊,拿出一叠衣服在铁砧面前晃动。

    “是不是?是不是?全皱了吧,我还是自己拿算了。”铁砧根本没看清晃动的衣物,费利已经揣在怀中离开了。

    节奏跟不上费利的铁砧努力地思索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弄皱那些衣服,他忽然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于是矮人转头看去,瞧见绿风指着左面的天空表情惊讶。铁砧顺着绿风的手指望去,那边灰蒙蒙的看不出个名堂。他一脸不解地回过头,却发现绿风从背囊里拿出三袋箭跳上树去了。

    “铁砧,我还是觉得,女人家的衣物让你一个大男人来保管,有些不方便。”卡瑟琳对着胡子一抖一抖的铁砧满脸微笑,从背囊里拿出一包东西也走了。

    “我就说嘛,这两天不对头,果然是训练量不够。今天我要练习一下负重行军。铁砧,这是一个战士的愿望,你不要和我为难。”铁砧来不及答话,阿斯已经背起背囊,拍拍他又说,“队尾的守护就交给你了,为了战士的荣耀。”

    铁砧听到“战士的荣耀”,马上拿起钢斧放到胸前。他的伙伴们已经开始前进,铁砧没有细想,急忙跟了上去。

    深山的树木坚硬茂密,花花绿绿的藤蔓四处纵横,脚下时有大个头的吸血土蛭爬上腿来。落下去的每一脚,都给人松软的感觉,就像踩在厚实的木屑上。过路的冒险者们完全看不到泥土的颜色,因为地面上去年枯黄的落叶还没完全腐烂,新一年带着几抹深绿的叶片又飘落下来。有时在地上也能看到夹杂着或白或黑的色泽,那是死去的动物尸骨,以及它们尚未腐烂干净的染血皮毛。雨水渗入下层的泥土后,激发出腐叶的潮湿气味。闻着久了,竟然使人有些头晕。

    整个队伍行进得非常缓慢,绿风知道铁砧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经常出没在队尾附近。每过一段时间,卡瑟琳就要求大家停下,结成防御阵型休息。这既是为了给铁砧更多的休息时间,也是为了方便绿风前去探路。

    又到了休憩的时间,卡瑟琳耐心地等待绿风归来。人们常说,森林就是精灵的家园。他们对树木有着天生的感情,而德鲁伊们和森林的关系,似乎更接近于一种宗教关系。宗教徒总散发着一股危险的狂热情绪,这也是为什么卡瑟琳对于德鲁伊,保持着少见的警惕。

    阿斯并没因为等待而放松下来,他伫立在队伍的前沿,右手有力地握着剑把。卡瑟琳看着阿斯的背影,心中泛起点点暖意。这个男人总会走在她的前面,第一个用身躯替她抵挡危险。

    卡瑟琳还记得那次猎杀红牛的经历。可怕的岩浆红牛临死前的致命一击,原本是会洞穿她的身体。要不是阿斯不要命地冲到卡瑟琳的身前,女法师一定已经接受了死神的征召。

    为此阿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牛角刺穿他的下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整整一年的时间,创伤都无法完全恢复过来。

    因为那只牛角中,蕴含着岩浆红牛汇聚的最后的生命能量。这种强大的生物,能够以此燃烧自己的牛角,沟通深渊底层,在一瞬间里爆发出炙热的深渊烈火。

    据阿斯事后讲,当时他以为全身血液都被蒸干了。如果不是卡瑟琳用所有的魔力,冒险召唤出一个极不稳定的大型冰封雪球,并且原封不动地整个儿塞进阿斯的伤口,阿斯绝没有生还的道理。那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两个人一个昏迷,一个脱力,处于任人宰割的危险境地。

    卡瑟琳曾以为他们真的会一起死去。她望着不远处的岩浆溪流,迟缓地向他们流来,除了祈祷幸运女神能够眷顾他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种煎熬,比看着黑额鼠啃食自己的手指还要难受。

    所幸就在岩浆即将点燃阿斯的头发时,命大的男人终于醒来。他脸色苍白,费尽全力才将卡瑟琳拖到岩浆红牛的尸体后,用红牛的身躯阻挡了岩浆的去路。

    说起来,岩浆洞窟的环境比这个丛林还要恶劣,卡瑟琳差点便放弃了任务。不过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一位熟悉地理的盗贼,他妄图穿越岩浆洞窟进入黑色深渊,偷取恶魔领主的恐惧号角。那个疯子不知现在如何了,或许真去到黑色深渊也说不定。

    猫头鹰的叫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种属于夜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仿佛严冬钻进袖口的寒风,让人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卡瑟琳忍不住心头紧张,那是绿风传达给他们的警告。德鲁伊如果这时发起攻击,无疑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3 漫长的夜 (一)

    阿斯迅速举起随身的小木盾,脚下伴随着缓慢地左右移动,守护在队伍前端;铁砧虽然有些勉强,但也把斧子举到胸前。他微微蹲下身子,作出随时可以扑出去的姿态,镇守住队伍的后方。卡瑟琳和费利背靠背,警惕地环视四周。

    除了开劈出的来路,这块林中的间隙地段树木交织,根本看不到多远。单调而没有规则的雨声淅淅沥沥,就像没有休止符的鼓点,越敲越快。

    左前方忽然一阵动静,卡瑟琳差点将手中凝聚的火球扔出去。不过,绿风熟悉的身影跳了出来。

    “有人跟着我们。”绿风边说边注意着左面。顺着他的目光,很快有几棵大树遮住了视线。卡瑟琳知道绿风一定是感到了什么,精灵特有的触觉敏感又准确。

    “走吧,要动手不会等到现在。”阿斯放下盾牌说道,“树木太茂密了,没有弓箭的支援,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绿风点点头,以弓箭手的身份表示赞同。卡瑟琳相信两个人的判断,在这方面他们是行家。队伍继续前进,但绿风探路的频率明显提高,越进入多登深山,未知的危险越发可怕。

    深山里的雨冰冷刺骨,打在斗篷上再渗透到衣服里,全身像被浸在冰水中。体质最弱的费利不停地打着冷颤。不喝酒的他甚至向铁砧要来一口烧酒,咳嗽着灌下去,以此强行抵御寒冷。

    在卡瑟琳看来,寒冷似乎真的被烧酒驱散了。可是费利的步伐也有些踉跄,难道嫩皮牧师就这样喝醉了?

    “烧酒可真辣,就是上次在玫瑰酒馆里喝的麦酒也太苦了。”费利高一脚低一脚地说,“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些东西?要知道,王国的贵族们现在都流行喝甜美的果酒了。”

    “你不喝酒怎么知道的?”铁砧非常心疼费利喝掉的那口烧酒,现在有关酒的话题格外引他注意。

    “那个,我自然是知道。”费利跨过一根烂木头险些滑倒在地,“这里可真难走,你们说这种鬼地方,德鲁伊怎么待得下去?当然某些在树上跳来跳去的人除外。”

    绿风刚巧从边上跳下来,听到这话又飞身上了另一边。一大片团树叶被拉开,里面积攒的雨水没头没脑地浇下来,淋在途经下面的费利头上。费利打了个喷嚏,全身发抖,劈手捞起铁砧的牛角壶,又灌了一口烧酒。

    “你不是说辣,怎么还喝?”铁砧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回去请你喝果酒,到时保证你放不下手。”费利笑嘻嘻地安慰铁砧。

    “贵族喝的酒应该很贵吧。”卡瑟琳对于费利的来历一直有些怀疑,这会有意无意地发表了句看法。

    “你骗我,你是个穷牧师,团长大人说这酒很贵。”铁砧似乎受到了刺激,去拽费利的袖子。

    “上好的料子,上好的料子。别拽,别拽了。”费利急忙避让,脚下踉跄失去平衡,一脚踩进旁边的水洼中。这下给队伍惹出不小的麻烦。

    几只巴掌大的肥嘴鱼,从小水洼里跳出来,一口咬住费利。更多的肥嘴鱼则从水洼边的泥地里钻出,这些家伙有着强劲的尾巴,居然可以直接弹射出两三米远。前面的阿斯听到动静,赶快回身来救,十几条肥嘴鱼像弓箭一样射向他。

    阿斯慌忙用长剑抵挡,被打飞的诡异生物落在地上,马上又弹起来飞向卡瑟琳和铁砧。两个人往后退去,一块滑倒在地,眼看是躲不了了。

    几乎同时,树上的绿风飘到地面上,刀光过处,劈落两只袭来的肥嘴鱼。费利这时连滚带爬地逃回众人身边。肥嘴鱼似乎发觉赶走了入侵者,纷纷跳进水洼,钻回泥里。可是费利身上的三只轻易难以甩掉,长比中指的大嘴,有力地咬在费利的肩膀和手臂上。尖利的牙齿扎进肉里,用蛮力看来是无法解决了。

    阿斯挥动长剑展露出他的高超剑法,贴着费利的手臂就是一剑。一条肥嘴鱼连同大半个脑袋,掉在了地上。落地的大半截鱼身有力地跳动,显出这种生物强悍的生命力。但是它咬在手臂上的大嘴,没有丝毫松口的迹象。几人惊讶之余,感到颇有些无奈。

    “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阿斯用剑扎起跳动的大半截鱼身,举到面前。肥嘴鱼全身滑溜溜的,除了大嘴会张开,通体泥色,连眼睛都没有,像根一头大的小棒槌。

    费利给自己放了个治疗术减轻些疼痛,他苦着脸说:“难道就让它们长在我身上了?你们看,血一直在流。”

    铁砧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上前给费利又灌了两口酒,沉声说:“烈酒是男子汉的良药,有助于对抗疼痛。”费利脸上立刻泛出红晕,居然一屁股坐倒在地。

    “好像是不太疼了。”他咕噜出一句话,“好晕,好晕。”

    阿斯忍不住笑起来,连放哨的绿风也露出了笑意。卡瑟琳弯起嘴角连连摇头,她从指尖凝聚出一朵小火苗,慢慢在肥嘴鱼身下烤过。不一会儿,拼命扭动的肥嘴鱼“啪”地落在地上,几个起落跳进水洼里去了。

    解决了费利的“危机”,队伍继续前进。绿风说被人跟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卡瑟琳心头异常沉重。不过总算有个不算太坏的消息,跟踪他们的人似乎不是德鲁伊。比起一群敌人,一个敌人多少好对付些。

    当然,卡瑟琳也不会放松对德鲁伊的警惕。那些自然主义疯子,肯定躲在什么地方悄悄地监视着佣兵团。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咬人一口呢?

    “我们有没有可能揪出那个家伙?”卡瑟琳趁着休息时间询问绿风,除了放哨的阿斯,费利和铁砧也转头看过来。

    “没有可能。”绿风闭起眼睛,似乎用心在感受着什么。

    “对方不懂得如何在丛林里隐藏自己的气息,却知道与队伍拉开距离。”绿风难得说出好几句话,“我无法知道他是怎样锁定我们的,不过他的方位我绝没办法找到。”

    卡瑟琳有些气恼,这种时候,她总是不能为佣兵团找到解除危险的方法。也许自己真不适合当个首领,卡瑟琳脑袋里不停地跳出这种念头,要是阿斯肯接下这副担子就好了。虽然期盼,但卡瑟琳很清楚无论商量多少次,阿斯都会强硬地拒绝。

    哎!真是个倔强的男人。

    夜晚降临,大雨嘎然而止,透过密集的枝叶,偶尔也能看见星光。绿风攀上树顶,依靠星辰确认了方向。

    “我提议连夜赶路,一来密林里不便宿营,二来营地的篝火会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阿斯察看了四周,等大家坐下来提出他的想法。

    “没有问题。”铁砧第一个表态,还拍了拍胸脯。卡瑟琳看向绿风,精灵只是点了点头。

    “你真的没问题?你的伤还没好。”费利一边说,一边把受伤的胳膊抬起来,请绿风帮他重新包扎一下。

    卡瑟琳知道费利是在婉转地表达自己有伤在身,当下笑着说:“我们走了一天,也比较累了。不如吃些干粮,作一个短暂的休息再继续赶路。”

    团长说了话,伙伴们都表示赞同。大家吃过一些干粮,决定作一次两小时的休整。站岗的任务将有卡瑟琳、阿斯和绿风轮流完成,这样受伤的铁砧以及费利,便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事实上,阿斯和绿风也相当疲劳,开路和探路的工作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卡瑟琳主动要求站第一班岗,她自动延长了放哨的时间。作为团长,她有义务让她的团员们尽可能的休息。

    夜晚的寒意有些浓烈,密林里始终流窜着小风。篝火被一再吹得跳起舞来,卡瑟琳往火堆里添加上几根树枝,发出“吱吱”的响声。黄莹莹的火苗旺了些,冒出几缕白烟。虽然拾来的断树枝被卡瑟琳用暖风烘过,但几天的大雨把天地淋了个湿透。勉强点起的篝火,没有停歇过制造烟雾。

    空气中弥漫着略微刺鼻的气味,一些嗅觉敏锐的生物趁着夜色蠢蠢欲动,摇曳的火光暂时阻止了它们的脚步,不过这个夜晚会变得更加漫长。

    卡瑟琳继续往篝火中添加木材,希望借此驱走寒冷。她的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到腰间,确认下那封榧木管密封的信还在。说来那天打开神秘委托人留下的木盒时,每个人都被里面民事公证所的公证书给镇住了。

    民事公证书可是少见的东西,夸张的高额公证费,非是大富大贵者,鲜有人敢去请动这尊神。王城的人都说,公证所的后台是政事局,政事局的后台是政法大臣。而政法大臣马库斯,因为国王陛下心血来潮的一句话——要求各部门广开财源,自己解决百分之二十的财政支出,以充国库——才想出这利用手头资源的妙着。

    用费利的原话讲,可怜的马库斯,原本指望公证所是只会下金蛋的鸡。可偏偏财务大臣想分杯羹,国金管理处往里掺了一脚;军务大臣也想分杯羹,保密局便来协助公证;据说警卫司又派人进行安全保障工作;城防司下辖的王城规划处,划的部门征用土地;国王陛下很欣慰,让王宫建筑队来造工作用房;最后外务大臣好心地让礼宾司训练了接待人员。

    一来二去,蛋糕没变大,吃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为了让每个人都有的吃,别看公证所打着“民事”二字,一般平民莫说去公证,便是去咨询咨询,都少不了付上三、五个金币的咨询费。如今反倒是开门作着亏本买卖,成为王城的一大笑柄。

    不过民事公证所有一个好处就是安全,因为如此多的重要部门参与进来,想不权威都很难。以那张民事公证书为例,上面写明了领取任务佣金的方法。所以只要在二十五天内,凭信物和公证书,就能在民事公证所领到七袋金币。至于信物是什么,只有公证所才知道。佣兵团要做的,就是将委托信送到棕月祭坛,拿到回执——也就是信物。

    卡瑟琳现在细细想来,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过于草率。既然委托人不惜重金,请出民事公证所,可见任务难度。怪就怪当时费利看到公证书上国金管理处的大印,两眼放光,大叫什么“奖金都已在库寄存了,就等我们去拿”。本来二十五天的时间也不宽裕,大家头脑一热,第二天便出发了。

    卡瑟琳想着想着,摇起头来,要是有后悔药可以买,不妨真去买上一瓶。卡瑟琳伸手掏出一个小皮囊,如今身陷危境,不正是装在里面的榧木密信惹得祸吗?

    卡瑟琳打开皮囊,拿出密信仔细地观察。火光下,榧木管上篆刻着的小巧圆型魔法阵分外显眼。流畅的线条,排列紧密的字符,在女法师的眼里就如同艺术作品一般。

    卡瑟琳忽然想:在这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人能手绘出这样的圆型魔法阵呢?

4 漫长的夜 (二)

    手绘圆型魔法阵,老师也许可以,卡瑟琳的心中猜测了一番。

    卡瑟琳在地上划出个正六角型,在每个角上写下简单的字符,然后默默冥想片刻,魔法阵中跳起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火球。这便是用魔法阵凝聚起来的火元素,可是只过了一秒钟,火球又消散在空气里了。

    关于魔法阵的研究和使用,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当千年前,“元素之先行者”福刚格无意间发现,三角图案具有沟通自然的能力,魔法阵终于进入了人类的视野。

    那之前的魔法理论认为,与自然元素的沟通,只能通过人类本身的冥想。这种方式可以起到聚集自然元素的作用,并帮助施法者将它们融入体内。很显然,通过外力进行凝聚是不可能办到的。

    福刚格的发现被当时的各大魔法学院所嘲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福刚格无法拿出有效的证据。这让他也难以得到学院的资助,去做进一步的实验。

    但就像每一位伟人一样,“放弃”从不会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福刚格倾家荡产,开始了自己的艰辛实验之旅。为了寻找稳定的固法体系,他对大量规则图案进行了反复试验。那时的设备简陋,精度有限,很难捕捉到聚集起来的自然元素。卡瑟琳根本无法想像,福刚格是如何凭借毅力和耐心,侦测到比针尖还小的魔法效应,从而记录下不同的实验结果。

    卡瑟琳的老师——睿智的吉斯林——在给卡瑟琳讲解魔法阵时,首先便是告诉她福刚格的故事。吉斯林希望卡瑟琳明白,钻研和坚持是获得成功的最有力的砝码。

    可是有时成功还需要一点点运气,就像那位先行者,到死也没能揭示魔法阵的奥秘。所以伟大但默默无名的福刚格,不得不在去世前,将自己三年来的所有实验记录,传给了从远方探险归来的弟子——“元素之探路者”法勒。而后者依靠一次意外,或许称之为运气更恰当些,让自己的名字永远载入了魔法学的史册。

    吉斯林一定始料未及,正是有关成功的故事,最终让卡瑟琳放弃了她的学者之路。

    在第三次给火堆添加上柴火的时候,卡瑟琳忽然感到一股睡意袭来。她竭力想站起身走动一下,但睡意太过强烈了,眼皮就像落下的闸门一样,猛地合上了。

    卡瑟琳知道,威胁佣兵团的危机正在降临。她在脑海里拼命地呼喊,可这样也只能是让自己介于半睡半醒之间。眼皮是如此的沉重,每次挣扎仅仅是能开启一条小小的缝隙。卡瑟琳看见篝火的火焰变得越来越暗淡,心中不禁发出绝望地哀叹。

    “啪”一阵激人清醒的冰凉,在脸颊上炸开。睡魔被无情地驱赶。卡瑟琳打着寒颤睁开眼睛。原来是绿风手持一根长满树叶的枝条,沾取水洼中的雨水扫过每个人的面庞。

    精灵独特的体质,让绿风从睡眠中惊醒,立刻采取了最佳措施。佣兵团的队员们醒来后,即刻感一丝不安。这是多年的冒险生活,赋予他们的针对危险的直觉。

    “冬克勒司。”绿风嘴里小声咕噜了一句,着手往篝火里扔进木柴。看来精灵努力想将篝火烧得更旺些。

    卡瑟琳听到绿风的低语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古精灵语中,对于黑暗生物的总称。

    果然从事圣职的费利,开始察觉到令他心悸的异常。他的胸口不停地泛出白光,显然体内的神圣气息被激荡得剧烈波动。

    “我们被黑暗的气息包围了,刚才几乎覆盖了这里。”费利指挥大家在周围又生起几堆篝火。

    “光和热将驱散黑暗。”费利双手抱胸,一个光球慢慢从他的胸前升起。光球飞到费利的头顶,一下子爆开。柔和的光芒向四周散去,以费利为中心,形成一个不断扩散的光圈。

    光圈波浪般地慢慢远去,最终消逝。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几声尖叫。绿风快速张弓,一箭射去。有只生物发出垂死的叫声,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在森林里密集地响起。即使是外行人也能听出,有大群生物在移动。

    绿风闭上眼,听了一小会说:“它们分散到四周了。”

    “我已经驱散了黑暗气息,再加上几堆篝火。相信黑暗的力量难以再次聚集,只要等到天亮,我们便不用担心了。”费利安心地坐在地上,刚才的法术花费了他不少气力,话语里透着股疲倦。

    阿斯轻轻叹口气,卡瑟琳知道他的心思。敌人并非只有黑暗生物,四周的篝火犹如指路的明灯,眼下只能期望德鲁伊们不会同来“拜访”。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此刻却没有人敢轻易闭眼。就连需要休养的铁砧,也是抱着钢斧在树边假寐。很快用作燃烧的树枝不够了,要同时维持三堆篝火必须再去采集新的木材。

    “我们必须去收集木材。”卡瑟琳拿起最后的柴火说,“我有一个办法,应该可行。阿斯在营地里驻守,绿风速度最快,和我一起去。”

    卡瑟琳仔细讲解了她的办法,大家一起动手做了四个小型火把。然后从一堆篝火出发向外走,每五步便在地面上插上一个火把。卡瑟琳和绿风缓慢地前进,试探着黑暗生物们的底线。在插上第三个火把时,尖叫声开始密集起来,卡瑟琳看见许多深红色的目光从两旁聚过来。

    卡瑟琳依照商定的计划,尽量远地放出一道火墙。前方一下子明亮了许多,大量的刺耳尖叫声此起彼伏。

    “是黑额鼠。”卡瑟琳认出了到处逃窜的黑暗生物们,同时为第二道火墙做准备。

    绿风在火墙升起的瞬间,已经冲出去收集地上的树枝。卡瑟琳紧张地观察着四周,逃窜的黑额鼠们显得受了惊吓,施放出浓烈的黑暗气息。远处的火墙飞快地暗淡下来,估计要比想象中更早地熄灭。

    “黑暗气息太浓郁了,我体内的魔力已经聚集不畅,必须赶快!”卡瑟琳顾不得许多,大叫一声,毫不犹豫地在绿风前面放出第二堵火墙,这是返回的信号。

    营地里的阿斯开始来回走动,看起来十分焦急。卡瑟琳知道自己的极限是连续三道火墙,现在的释放速度超过了计划的安排。如果不得不放出最后一道火墙,情况就会变得危急,因为那本是作为保命的手段。

    绿风也意识到了这点,匆匆赶回来。两人刚踏入营地,第二道火墙刚好熄灭。柴火只收集到预期的一半,好在也能支撑两个小时,那时卡瑟琳的魔法会有所恢复。

    “幸好只是黑额鼠。”卡瑟琳一边吹起暖风,烘干那些树枝,一边如释重负地说,“我原本还奇怪,黑暗生物是如何跑到地面世界来的。如果是这些善于钻营的老鼠,倒能解释得通。它们完全可能,偶尔打出一条通到地面的地道。但是黑暗生物非常讨厌阳光,即便来到地面也会想法回去。就算黑额鼠们能够在白天藏匿起来,也不该例外才对。”卡瑟琳。

    “也许是这里的林子太密,白天不会感到很强烈的阳光吧。”费利替黑额鼠作了番解释,在一旁帮着卡瑟琳摆弄树枝。

    “也许吧。还好黑额鼠胆子较小,不敢冲过来。”卡瑟琳点点头。

    “可我们为什么要怕一群耗子?”铁砧睁开眼不甘心地问。

    “它们可不是普通的耗子。据说在地下世界中,成群发狂的黑额鼠可以瞬间吃光任何生物,甚至包括巨龙。”卡瑟琳挤了挤眉毛,尽可能把她记得的,有关黑额鼠的信息告诉众人。

    “吃掉巨龙?这怎么可能!它们不就是黑脑袋的老鼠。老鼠连巨龙的鳞片都咬不动。”磨起长剑的阿斯觉得难以置信。卡瑟琳是不是过于夸大其词了?

    “每种冬克勒司都有它的独到之处。”不爱发言的绿风主动说起话来。几个人看向绿风,发现他手里居然拎着只死去的黑额鼠,鼠身上插着一支箭。

    原来刚才卡瑟琳和绿风前往的方向,正是早先绿风射出试探性一箭的地方。不出绿风所料,那只黑暗生物被射死,所以有查看一番的价值。在任何时候,多了解些敌人的情况,总是没有坏处的。当然,伙伴们没想到,绿风顺手将黑额鼠捡了回来。

    绿风并没进一步说明,黑暗生物到底独特在哪里,而是将插在鼠身上的箭支拔了出来。每个人看到箭头时,都大吃一惊。

    “腐蚀!可怕的东西,箭头在它的体内融化了。”阿斯猛地站起来叫道。

    绿风手中的箭没有了箭头,用精铁打制的箭头。显而易见,黑额鼠的血液具有腐蚀金属的能力。那意味着在与鼠群的交战中,无论是兵器还是身体,一旦沾上血迹都要面对这种负面效应。

    阿斯的嘴有些干,一想到可能在鼠群里作战,浑身直冒冷汗。他盯着黑额鼠想了几秒钟,上前拿过鼠尸,扒下了那家伙的皮,接着用鼠皮缝制了一个小水囊。

    “团长大人,我们为什么不在周围画上魔法阵,让它们聚集一些火球之类的。”费利忽然觉得自己想到个聪明的主意。

    “简单讲,要让一个魔法阵维持较长的时间,需要有极好的材料。”其实卡瑟琳心中早有想法,只是太难实现,这会不妨作点魔法知识普及。

    “通常魔法阵聚集的自然元素,都被储存在画着魔法阵的材料里。当元素被释放,材料本身也在损耗。就像我画在你鞋底的风系魔法阵,虽然风系是损耗最小的一种,但即便你不走路,不用多久,魔法阵也会和你的鞋底一起自然消失。”卡瑟琳的话让费利颇为失望。

    “看,还是要铁鞋底。”铁砧不失时机地插进话来。在矮人的思维里,损耗就是因为不结实。

    “金属本质上对于自然元素非常排斥,所以带有魔法属性的兵器整个大陆上才会那么少。用魔法阵给金属加持特殊效果,可是非常难的课题。”卡瑟琳注意到自己讲得有些偏题,掏出怀里的榧木密信来,“而火系魔法对于材料损耗最大,比如我们送的这封信。”

    卡瑟琳坐近篝火,让同伴们靠过来。她指着上面的魔法阵说:“如果有人不知道开启的方法,随意打开这根木管,那么上面的魔法阵会瞬间发出火焰。整个木管不用几秒就会烧得一干二净。委托人用榧木装信,就是看重这种材料的结实和易燃。榧木在着火后非要燃尽才能熄灭,扔进水里也没有用。”

    “这里面的秘密一定很重大,要这样保密。”费利拿过木管看了又看,“团长大人,你有没有办法打开它?”

    “打开干嘛?”阿斯一听把脸扳起来,“私开委托信件,一旦被发现,我们佣兵团以后也就不用干了。再说了,要打开就要能还原,不然还不让收信人看出来?”

    阿斯的后半句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卡瑟琳白了阿斯一眼,原来副团长大人的好奇心也很重啊。

    “不行,这个魔法阵太复杂,开启这封信需要破解整个魔法阵。但绘制它的魔法师为了不被人看透,夹杂了很多变异符号。要破解一个魔法师的秘密魔法阵,不花上三、五个星期根本办不到。”卡瑟琳拿回木管研究起来,不知不觉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法勒可真是位天才,卡瑟琳看着那些符号,又想起那位“元素之探路者”。这位天才魔法师埋首福刚格的实验记录十年,并又作了大量补充和校对实验。由于魔法效应过于微弱,始终无法获得突破。可运气终于降临,一次偶然的机会,几个咒语字符被用古精灵语刻在了木板上。那次实验让法勒的实验室着了火,几年的资料都被烧成灰烬。

    但是这反倒触动了没有懊丧的法勒的某根神经。在之后的一年里,他终于找到了用咒语字符控制和增幅魔法效应的方法。实验从此有了更佳的控制和效果,法勒也在两年后,找到了著名的魔法阵固法定理,即“如果绘制魔法阵的正边形,其边数为三的倍数,那么魔法阵的固法效果与正边形的边数成正比”。

    话说回来,老师吉斯林对于法勒又有着另外的评价。吉斯林曾感叹“法勒可能没想到,他的咒语字符控法,最大的成就是推动了历史的研究。因为他的发现,古精灵语又被各大魔法学院研究起来,多少上古文献因此又能被人解读了”。

    卡瑟琳对于这个评价,解释为老师近乎狂热的历史研究癖所致。

    但无论吉斯林还是法勒,都不曾料到的是,如今出于保密需要,一门密码学也顺势而起。相较于清楚的咒语被遵循某种法则重写,使用大量没有意义的字符充斥进魔法阵,可以很好地掩盖魔法阵的真实效果。

    就像榧木管上的这个魔法阵,在细小的空间里,里三圈外三圈写得满满的。依据古精灵语,无法被阅读和理解的词句,到处都是。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阿斯用手在卡瑟琳面前晃动两下,说又到了她和绿风配合去采集木材的时间。醒悟过来的卡瑟琳,收起自己无果的思考,摇头笑了笑。

    也许是临近黎明,四周的黑额鼠明显少了许多,采集过程比较顺利。安全返回的卡瑟琳因为一夜未合眼,被队员们“勒令”马上休息。卡瑟琳确实是累坏了,所以她一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当女法师再次醒来时,已是清晨时分。阿斯和铁砧两人围坐在快熄灭的篝火旁正有说有笑,而他们身边的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两具黑额鼠的尸体来。

    难道黑额鼠们发动过袭击了?卡瑟琳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5 狼来了

    “天变亮时,鼠群走得所剩无几,绿风用铁砧做诱饵,射死两只贪心的黑额鼠。副团长大人取到了满满一个水囊的血液。”费利见卡瑟琳盯着地上的黑额鼠,便主动向她解释。卡瑟琳听完,立即走到阿斯面前。

    “你们几个胡乱冒险的家伙,铁砧身上还有伤。你,阿斯,你这个副团长是怎么当的?”卡瑟琳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语气生硬得像冰渣,阿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团长,我早好了。你看这放了血是不是能烤着吃?”铁砧倒是毫不在意,用树枝拨弄着鼠尸,和阿斯、绿风讨论起黑额鼠的食用可行性。

    卡瑟琳气闷不已,不知是该称赞铁砧勇猛,还是该说他神经太粗。

    这一夜总算过去了,虽然有些疲惫,但队伍依旧开始行进。树林慢慢有了变化,渐渐稀疏起来。在视野变得开阔、容易侦查敌情的同时,也意味着,德鲁伊可以更容易地聚集人手发动偷袭。不过那些自然主义狂信徒,先前已经损失了两位大师级德鲁伊,多少会有点顾虑吧,毕竟眼下并没有好的伏击点。

    卡瑟琳让伙伴们加快速度,昨夜过长时间的逗留实在危险。傍晚时分,好运终于出现了。绿风在探路时找到一处山洞,几天来唯一干燥的地方。

    树木变得稀少是因为山势变高,卡瑟琳在看到山洞时得出这样的结论。突出的山岩下是一个狭小的洞口,里面却匹配着偌大的洞腹,深远宽阔像个广场。卡瑟琳不敢深入,大家只是在洞口找了一个宿处。

    半夜时分,洞外刮起大风,天上阴云密布,不见月光。没有星辰的指引,方向全无。守下半夜的卡瑟琳担忧起明天的行程,不过让她心中稍安的是,绿风今天并没有发现德鲁伊,以及跟踪他们的那个神秘人的踪迹。

    漆黑的天空中毫无征兆地落下银尘,多登山脉中冬天来得如此早吗?

    雪花刮进洞口,温度和雪花一起降了下来。篝火忽明忽暗,洞外的黑暗中传来猛兽尖利地嚎叫。

    “是德鲁伊?”阿斯第一个惊醒,拔剑冲到洞口探出头去。外面黑忽忽一片,只有狂风在呼啸,肆虐的雪花打得脸颊生疼。

    阿斯急忙又退回洞中,剩下的三个队员都惊醒了。绿风将弓箭搭在手上,把铁砧挡在身后。费利并排站在绿风身边,开始聚集神圣气息。可怜的铁砧跳了几下,都没能看见外面的情景。但他又不能指责伙伴们堵住了洞口,毕竟铁砧一开始便睡在了最里面。

    篝火“扑哧”熄灭,嚎叫声越来越近。卡瑟琳凝聚出一个小火球向外扔去,火球飞行了十几米,“突”地被扑灭。

    “风暴之狼!”卡瑟琳的声音和暴风雪一样冷。

    “不可能,那是北方才有的生物。从北国到这可有大雪山横隔在中间,难道它们是从海里游过来的?”费利一听就叫起来,北国有多远,他可是知道的。宗教堂的某种惩罚措施,就是送人去那里当大主教。

    “不,我很肯定。你们仔细看它们的毛皮。”卡瑟琳又放出一个稍大的火球扔去。火光映出一只近两米高的白色巨狼,蹲坐在十几米外。它周身雾气蒙蒙,但奇怪的是那雾并不被吹散。白色的狼头上两只眼睛盯着洞中的冒险者们,放出一股冷漠的笑意。而它的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向海水一样正快速地向洞口涌来。

    “它……它在笑。”费利使劲地睁大眼睛。忽然那只巨狼嘴巴张开,将火球整个吞进肚里,外面依旧漆黑如前。

    “笑什么?它们只是动物。”阿斯将剑冲向外面,半跪下举起小盾,作了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那白色皮毛外裹着的是小型风盾。虽然我以前没见过风暴之狼,但它们的特征太明显了。小型风盾犹如薄雾般均匀地分布在全身,大陆上的生物只有风暴之狼可以作到这点。”卡瑟琳相信伙伴们都看得很清楚。

    “那就是说,我们五个人没有一丝胜算,这些家伙怕有几百只。听说北国都是用军队去围剿的,狼群只有杀光了才能终结战斗。”阿斯咬着牙说出话来。

    狼群“呜呜”地发出叫声,不再是先前杂乱的嚎叫。此起彼伏,好像在交谈似的。

    “它们要进攻了。”绿风将弓拉满,精灵对生物总有着特别的直觉。

    “让我到前面去,让我顶着。”铁砧听说要开始战斗,有些急地切拉扯费利。

    “硬拼没有意义。”卡瑟琳看向四个伙伴,“出不去,我们干脆向里走。”

    “要是条死路怎么办?”费利马上反问,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死路不也是路?”铁砧很镇定地答道,然后点点头对自己表示赞同。

    “走。”阿斯开始慢慢往后退。

    外面的狼群似乎发现了什么,叫声一下子变得低沉,迎面的风越发猛烈。卡瑟琳放出一道火墙堵在洞口,数不清的风暴之狼已经扑到洞外十几米的地方。它们一起嚎叫,可怕的嚎叫声几乎压得火墙都暗淡下去。

    一只风暴之狼骚动着扑出狼群,在火墙前犹豫地停下。绿风一箭射去,那只狼侧头躲闪,箭支直接插在了它的背部。“呜——”风暴之狼吃疼长啸起来,声音盖过了整个狼群。

    “快。”绿风说得又急又短。这么近的距离,那一箭足以射死一头熊,风暴之狼不过受了轻伤而已,防御力实在惊人。

    雪猛然大起来,几近暴风雪,呼啸着往洞里灌,火墙瞬间暗淡了许多。好在卡瑟琳已经凝聚出一个大火球,向洞口上方砸去。

    “轰隆隆”岩石崩裂,四落的山石片刻埋住了洞口。但此时还并不安全,岩石的崩裂引发塌方,洞顶不停地落下山石。五个人随即拼命奔跑,根本顾不得前方有些什么。他们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身后还有“隆隆”的响声。

    卡瑟琳与费利大口地喘气,在体质上,他们连和受伤的铁砧也无法相比。尤其是费利,一边跑一边还要释放神圣气息,借此发出一些光亮。这种奢侈的照明方法,让他越发疲劳。

    洞中的空气干冷混浊,卡瑟琳放出一个小小的火球浮在掌心。他们跑出了数百米,看来已经深入到洞腹的另一头。

    眼前的山洞又开始慢慢变得狭小,形成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状洞穴,大约两人来宽。这里的洞壁非常光滑,像是被刻意地雕琢过。

    “好深,不知通到哪里。我们难道要下去吗?”费利伸着头看了看。

    “我老爹教过我个简单的办法,可以看出这个洞有多深。”铁砧挺着胸膛走到前面。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圆石,让大家保持安静。小圆石被他稍稍用力地向下抛去,“哒,哒,哒,哒”,一跳一跳地蹦向深处。

    那声音慢慢变小变轻,铁砧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聆听,好一会儿他站起来说:“大概三千步远,下面很大。”

    “走吧,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地下河,那样估计会有出口的。”卡瑟琳觉得自己听到了个好消息。

    阿斯走在最前面,然后是绿风;卡瑟琳走在中间,维持着小火球;费利和铁砧走在最后。由于这里的岩石相当光滑,大家都扶着岩壁小心翼翼地走路。整个洞穴里非常安静,一点声音就会传出去很远,震得人耳朵发疼。

    “嘿,你们说那些风暴之狼是从哪来的?”费利捂着嘴巴问,“是不是那些该死的德鲁伊捣得鬼?他们可是会变动物的。”

    “难说,未必是德鲁伊。”卡瑟琳尽量低声地回答,“德鲁伊就算能变成风暴之狼,也不会那么多。还有那大雪,刚才好像就在北国一样。”

    “现在想太多也没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阿斯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和那些古怪的德鲁伊有点关系。”

    忽然绿风拉住阿斯,又示意后面的人暂时停下。绿风蹲下身子将手贴在地上,费利也照着做。可是岩石凉飕飕的,费利没有感到任何特别之处。

    “这里变热了。”绿风沉默了几秒钟后,说出他的感觉。

    “你确定?”费利歪着头问绿风。

    “不是每个人把手放在地上就能测出温度的。”阿斯对费利的行为有点无可奈何。

    “精灵有着特殊的知觉。”卡瑟琳将手中的火球变大了些,将四周照得明亮许多,“据说有些精灵天生可与自然交流,另一些则可以自由的操控元素。绿风大概就是个自然交流者吧。”

    “一定是地下岩浆河。”铁砧叫起来,声音像打雷一样,不停地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轻点,轻点。你想震聋我们吗?”费利捂着耳朵,凑到铁砧脑袋边说。

    “我——”铁砧才开口就被费利捂住了嘴。费利把手放着自己嘴唇边,意思让他轻点。铁砧点点头,拉开费利的手,张着嘴说了半天,可惜没有一丝声音。

    费利拍着自己的额头说:“不是不发声音,是小声点。天啊。”

    铁砧似乎很兴奋,手舞足蹈,依旧张嘴说着无声的语言。他用力挥着手,拨开卡瑟琳几人,猛地跑起来向前一跳。铁砧落地前将斧子顺势垫在身下,飞快地向下滑去。

    “慢点。”卡瑟琳急忙叫道,“快,跟上铁砧。”

    几个人发足去追,没跑几步费利首先滑倒。他撞翻卡瑟琳,两人一起向下滑去。绿风似乎有所警觉,一下子跳起来让过两人。滑落的卡瑟琳和费利直接带倒了阿斯。阿斯用长剑和盾费力撑住洞壁,阻止三个人继续滑行。谁知落下来的绿风根本站不住脚,他失去平衡撞在费利身上。这下阿斯再也支撑不住,四个人像抹了黄油一样,“呼”地向下溜去。

6 地下湖的魔物

    向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四个人左右晃动,什么都抓不到,费利和卡瑟琳尖叫起来。

    “前面有亮光。”阿斯忽然大喊一声,“注意,要到了。”

    四个人紧紧抓在一起,猛地冲出洞口。“砰——”,这一下摔得可不轻,卡瑟琳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脑袋也有些晕乎乎。

    “快起来——”阿斯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他被压在了最底下。

    卡瑟琳努力想动弹下,可身上还有费利躺得四脚朝天。

    “你像个秤砣。”居然是绿风的声音,精灵在冲出来的时候跳在空中,安全地落了地。他走过来,双手拎住费利的肩膀往外一翻。可怜的牧师又一次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

    “秤砣?”牧师坐起身揉着肩膀,“不是你跌倒,我们会滑下来吗?我真替那些树木感到可怜,居然让你在他们身上跳来跳去,一定快被压断了。”

    卡瑟琳好不容易爬起身,拉起垫在最下面的阿斯。亲爱的副团长站起来时,已经摇摇晃晃,看来被压得不轻。

    卡瑟琳抹了抹头上的汗,发现四人待在一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平台上。如同铁砧所讲,平台前真的有个湖,巨大宁静,一望无边。几十米高的洞顶上方,大量倒垂的乳石居然散放出点点羸弱的光华。这些乳石的倒影映在湖面上,淡淡的光芒一直照亮整个洞窟。

    “我的袍子,天啊!都磨破了。”费利左看右看他的长袍喊起来,“那个该死的矮人。人呢?”

    “欢迎来矮人的地下王国。”卡瑟琳看见铁砧站在湖边,他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兴奋。

    矮人们的地下王国,那是可以追溯到远古神灵时代的地下国度。相传大陆上每个角落的地下,都有着矮人们的足迹。那些乳石被矮人们称作萤火之石,传说是远古神灵为矮人定制的星星。

    “这是个人工湖泊,不用怀疑,是我某族祖先开凿的蓄水湖。”铁砧叉着腰在湖边大声宣布,“我不知道族里的传说是真的,精灵说变热了,我才想起来。刚才的洞穴原本是装有滑车的,我以为会发现族人,就急着下来了。”

    “你的族人都不在吗?”卡瑟琳走上前问。

    “不在。”铁砧摇着头,“如果在,入口不会没有战士守卫,他们一定都撤离了。”

    “那我们怎么过去?”费利走到湖边,用手试了试水。

    卡瑟琳几人四下张望,试图寻找船只,可惜平台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这时铁砧跪倒在地,面对湖泊用矮人特有的语言庄严祷告。

    好一会儿矮人站起身说:“船只可能都在另一头,矮人们不会游泳,这个湖泊只到我的腰那么深。我刚才向祖先们祷告,请求他们原谅我们涉水的罪过。水源不容污染,这是矮人的规矩。走吧!”

    铁砧下到水里,这一次他走在最前面。

    五个人开始涉水前行,湖水有股微微的暖意。卡瑟琳感觉得出,在湖底下方有个巨大的热源,正与她体内的火元素发出共鸣。

    “我们矮人讨厌寒冷,总是把王国建在地下岩浆河的上方。下面咆哮的岩浆,是天然的暖炉。”铁砧领着路,像导游一样给大家解说。

    湖泊非常宽广,卡瑟琳的腿脚都泡到发胀,依旧看不到对岸。忽然前方左右两边,各自出现一个不小的圆型平台。那些平台几乎与水面同高,如果不是铁砧兴奋地叫了一声,爬上平台,其他人还真不会注意到。

    “这是防卫用的。如果有人从入口攻打过来,这里会架起铁石炮,扔出车*的石头。平台中间拉起三条平时沉在水里的铁链,浇上黑油,点上大火,任何人都别想通过。在这些平台上,时时刻刻都聚集着最强大的矮人战士,他们随时准备着战斗。这里坚不可破。”铁砧挥舞起拳头,咧嘴大笑。

    “可你的族民为什么撤离了?”费利脱掉鞋,擦干*的脚掌,揉着脚趾问道。

    “不知道。族里有三百年没找到过地下王国了,我原以为这里还有人。远古时代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地下的矮人王国大量消失了,如今只有稀少的几个部族还住在地下,但远没有这里深入。”铁砧的话语有些伤感,作为一个勇敢的战士,卡瑟琳第一次听到铁砧用这样的语气。

    铁砧站起来走到一旁,拄着巨斧看着前进的方向,也不知是否在缅怀矮人一族过去的辉煌。

    卡瑟琳轻轻叹口气,靠在阿斯的肩头。她的老师,睿智的吉斯林说过,矮人的国度是远古最先消亡的四大文明之一。卡瑟琳从未想到,今天她会有机会见证那段古老文明的存在。

    “或许在对岸我们能找到答案。”卡瑟琳安慰铁砧说。

    “听。”绿风突然警觉地睁开眼。

    “沙沙沙沙”空中传来大量的声响,三个战士立即把卡瑟琳和费利围在中间。卡瑟琳默念咒语,准备随时放出一个防护罩;费利开始冥想,抱在胸前的双手泛起白光。

    “嗖”绿风率先射出一支箭去,他看到了什么。不远处有东西掉进水里,“沙沙”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安静,异常的安静。一切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卡瑟琳不敢松懈,费利同样不敢散去他法术,他们身旁的三个战士警惕地注视着四围。时间一点点流逝,寂静压得卡瑟琳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瑟琳努力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出去。守在她身前的阿斯,额头上已经慢慢溢出了汗水。“啪”,一滴汗珠滴到平台上。这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长时间的寂静后被无限地放大,犹如洪亮的钟声回荡在湖面上。

    卡瑟琳上方倾刻间响起急速的风声,阿斯立刻把长剑挥过去。“蓬”一股黄色液体在空中爆开,黏糊糊地淋在五个人的头上。有怪物发出尖锐的叫声,分成两半跌落下来。

    风声在头顶上空到处响起,卡瑟琳立刻放出了防护罩。“咚”、“咚”、“咚”,接连几只怪物撞上防护罩,再掉在平台上。这些东西有着小狗般大小的扁圆身型和蜘蛛一样的细脚,全身漆黑,前面鼓着三支触角。触角的顶端偶尔会爆出一点闪光。每当这时,它们的速度会变得极快,闪烁间便撞在防护罩上。

    “阴影蟹!”

    卡瑟琳脸色都变了,她撤去防护罩大喊:“快,杀死它们,这是魔界的怪物。”

    战士们冲上前奋力地砍杀,洞顶不停地有阴影蟹掉下来。卡瑟琳接连放出几个冰封雪球扔在空中,绿风一箭箭将雪球射爆。好几只阴影蟹被冻成冰块,砸在平台上摔个粉碎。

    阴影蟹似乎没有它们的长相来得凶恶,几个人合力消灭十几只后,其余的都逃入水中。洞顶上的阴影蟹也不再攻击平台,只听到周围络绎不绝的落水声。

    “好像不怎么厉害嘛。”费利舒了口气,小声说道。

    “这些魔蟹并不厉害,只是会变色而已。所以它们在洞顶爬行,我们几乎看不见。”卡瑟琳摇摇头解释说,“不过战斗才刚刚开始。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们看。”

    顺着卡瑟琳的手指瞧去,湖面上的一处翻滚起来,冒出大量气泡。片刻间,一座螃蟹山从水里升起,比想象中多得多的阴影蟹,从四面八方向山上爬去。

    “趁现在我们快走。”卡瑟琳叫伙伴们向前跑去,自己却返身接二连三地向螃蟹山扔出冰封雪球。螃蟹山被冻住不再长高,往上攀的阴影蟹们爬上去又掉落下来。

    卡瑟琳发疯似释放着魔法,丝毫不吝啬魔力。直到阿斯发现她没跟上队伍,才跑回来把卡瑟琳拖走。一伙人没跑多久,湖水开始剧烈翻腾,如同被煮沸了一样。

    五个人在卡瑟琳的催促下跑得更急了。然而卡瑟琳和费利很快就跑不动了,阿斯和绿风不得不奋力拖着他们往前赶。

    “岸!”铁砧挥着手大叫,前面果然隐约看到了湖岸。与此同时,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从身后传来。有个巨大的生物在淌水,一阵一阵的波浪从后面涌来,推得几个人差点站不住脚。

    吼叫声驱赶着波浪,浪头越来越大。当卡瑟琳和伙伴们站上湖岸时,一个前所未见的庞大身影出现在湖面上。

7 矮人王的宫殿

    “真是魔物葛斯奥。”卡瑟琳悲叹。

    比起卡瑟琳在书籍中见过的插图,真正的葛斯奥给人的压迫感,就像暴风雨的前夜一样黑沉。那硕大无比的身影,就是雄伟的王城宫殿也比之逊色不少。葛斯奥有一只比磨盘还大的独眼,占据了面孔的一半,暗红色的瞳孔中散发出紫色的光晕。只要稍稍正视这些光晕,就会感觉到体力在明显地流失。它的独眼下是张外翻的巨口。那张巨口每过几秒便张合一次,一只只阴影蟹从它的口中爬出来掉进湖水里,看着就像滴落的黑色唾液。葛斯奥拥有四只粗壮的手臂,不停地来回舞动。手臂上面长满了若隐若现的鳞片,如悬崖峭壁般突兀嶙峋。由于这个魔物的身型过于高大,只能俯着身子向前游行。蛇形下身在湖水里飞快地摆动,行进速度不亚于草原上的奔马。

    “快进城!”铁砧从前面跑回来叫喊着,带领大家向湖岸边高耸的半圆形城门跑去。那是个人类都觉得高大的门洞,仿佛是直接从岩石里凿出来的。

    “快走,直接沿着街跑,到皇宫去。”铁砧在城门口挥手让大家快通过。

    “葛斯奥也能通过这里吧。”这是卡瑟琳跑过门洞时的想法。高耸的门洞里又长又宽,一跑进里面便觉得昏暗阴沉,直到十几米外才能看到出口的亮光。虽然洞壁上同样镶嵌着萤火之石,但是门洞里的似乎比外面的要暗淡许多。

    “快,快。”铁砧跑在最后不断地督促几人。

    卡瑟琳和绿风跑在最前面,然后是费利和阿斯,四个人冲出城门又跑了几十米。

    “铁砧,铁砧在哪里?”断后的阿斯忽然吼起来。

    “他说去关城门。”费利抹去汗水喘息着说。

    “只有门洞,哪有什么城门,我根本没看见。”阿斯两眼通红,脸色难看至极。

    前头的绿风突然停下来向后望去,其他三人也急忙回头。卡瑟琳瞧见葛斯奥上岸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魔物眼里发出凶光,咆哮着拍打湖岸,发出令人惊恐的声响。地面传来阵阵颤动,叫人有种站不稳的感觉。从门洞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葛斯奥从那头向他们扑过来,沉重的身子碾过之处,地面出现了可怕的龟裂。

    铁砧站在门洞边扛着他的巨斧,他回身向队员们招招手走进门洞里。

    “为了战士的荣耀。”铁砧将巨斧驻在地上,他的声音从门洞里传来,盖过了葛斯奥的咆哮。

    “矮人王在召唤他的战士,勇往直前是我的信则。逃避是我的耻辱,退缩是我的懦弱。勇士坦然负死,荣耀与我同在。”

    “矮人的荣耀法则!”卡瑟琳失声尖叫,随即飞身往回跑,却被阿斯一把拉住。

    “铁砧会死的,我可以阻止葛斯奥十秒钟。”卡瑟琳拼命想扳开阿斯的手,但那只手像铁钳一样难动分毫。

    “铁砧决定在那,就不会回来。”阿斯咬着牙,全身都在颤抖。

    葛斯奥疯狂地冲过来,硕大的头颅已经伸到门洞边缘。“为了战士的荣耀。”铁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举起斧子重重砍下,锁链的断裂声清脆无比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大地开始震动,门洞顶上,一块超乎寻常的长方形巨岩砸了下来。葛斯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咆哮声如同呼啸的寒风,夹杂着狂暴的风雪。它的前身一下子探进门洞里,矮小的铁砧在它的庞大的阴影下消失了。

    “轰”巨岩终于掉落下来,在葛斯奥和铁砧都在门洞里的时候掉落下来。震耳的声浪充斥着整个空间,烟尘四起,又慢慢散去,葛斯奥的一只手臂裸露在外头。

    高大的门洞被整块巨岩堵住了,被疯狂的葛斯奥堵住了,被矮小的铁砧堵住了。卡瑟琳“哇”的一声扑在阿斯怀里痛哭起来,阿斯痛苦地闭上眼睛,紧握剑把的手毫无血色。

    “他说去关城门。”费利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嚅嗫着。

    绿风默默地背过身去,从怀里抽出一支短笛。悠扬的笛声四处飘荡,那是精灵故乡为英雄们吹奏的赞歌。

    四个人无力地行走着,卡瑟琳心中充满自责。这是个可以避免的过错,如果没接下这次远行的任务。沉痛弥漫在队伍里,前路充斥着暗淡和悲伤。

    在矮人的地下城市里,到处都是高大粗犷的建筑。可惜没有铁砧的讲解,卡瑟琳丝毫提不起精神去观赏这些历史的见证者,安静的街道似乎变得更为肃穆。

    “那想必就是矮人王的宫殿了。”阿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街道的尽头,一座躲藏在黑暗中的雄伟大殿,粗圆的廊柱排列两旁,宽大的走廊可跑车马。走廊延伸而去,通向深夜般的漆黑中。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青花石板,四四方方的黑花钢岩被采来镶嵌,光滑的石面打磨如镜,岁月的侵蚀也没能夺去它的光洁。

    “进去吧,我们没有退路。”卡瑟琳推推有些踌躇的费利说道。

    绿风走在最前面,他极尽目力向前看去。然而,即使廊柱上有萤火之石,精灵的目光也达不到多远,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吞噬光明,始终将前路笼罩在黑暗里。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数百步后终于来到走廊的末端,那里是堵又高又宽的殿门。

    “这里可以点火。”卡瑟琳看见绿风指着门边的黑影说。

    两个小火球从卡瑟琳的指间飞出,射向两旁。“腾”碗口粗的火苗瞬间窜起,四面一片亮堂。

    殿门边有两个巨大的托盘,里面盛满黑油,火焰正在油面上愉悦地跳耀。

    “好大一把锁。”费利故意张大着嘴叫道,看来他想缓和下沉痛的气氛。

    殿门的铁环上挂着把墨蓝色大锁,费利走到锁下,用自己的脑袋比了比,锁面居然大出他的脸面不少。阿斯上前挥动长剑劈向锁环,长剑在巨响中荡开,锁环毫发无损。

    “寒星矿,矮人们居然找到如此多的寒星矿,就为了打制一把门锁。”卡瑟琳抚摸着锁面无奈地说,“大陆上最坚硬的材料,地心最深处的热焰才能融化的寒星矿。”

    “矮人帝国的远古文明,竟然有着超越今天的冶炼技术。”卡瑟琳既是赞叹又是惋惜。

    “可惜我们没有盗贼。”费利用手指抠了抠圆形的锁眼。

    “也许这个能行。”阿斯从腰间取下小水囊,“寒星矿也是一种金属。”

    黑额鼠的鲜血被灌进锁眼里,现在能做的便是等待。

    时间变得异常的缓慢,四个人苦闷地坐在地上。费利开始用自己的脉搏计时,在刻下第七十个五百跳的时候,他忍不住跳起来喊骂。

    “打不开,打不开怎么办?是死路,死路!铁砧一定知道该怎么办,不然不会让我们来。可他不在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很快也要跟他去了。”费利有点歇斯底里,挥着手跺着脚,直叫得喉咙嘶哑。

    阿斯看不过去,直接用剑柄敲在费利后脑勺,“不要浪费力气。”说完他坐倒睡起来。

    不知我们是会饿死还是渴死,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在卡瑟琳的脑海里闪过,寒星矿或许根本不是黑额鼠所能奈何的吧。

    卡瑟琳摇摇头,想把这个古怪的念头赶得远些。她看向被敲晕在地的费利,看向正香甜入睡的阿斯,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远处的绿风身上。记不清什么时候,这个寡言的精灵独自走到了走廊边,他一动不动地向外眺望,好像作着沉思。

    精灵的世界充满着平淡和神秘,至今大陆上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存在的人类史料中,只出现过精灵王的传说,一首千行的长诗。但那首诗歌晦涩难懂,言辞闪烁。

    “众神丢弃家园,

    王者开辟国度。

    千年的契约从此消散,

    命运的枷锁还未解除。”

    卡瑟琳轻轻念着《精灵王传说》的头四句,老师吉斯林最爱吟颂的诗句。好奇的卡瑟琳在小时候曾经问过吉斯林,为什么总是反复地唠叨。吉斯林只是说,这头四句是诗歌的钥匙,是解答精灵们来历的关键。

    卡瑟琳这时才觉得,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绿风。绿风突然有一天就在队伍中出现了,安静、机敏、迅速,卓越的战斗技巧、百发百中的箭法,他永远能出现在队伍最急需的地方,可除此之外呢?

    卡瑟琳回想不起绿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年龄也只是定格在模糊的二百岁左右。

    费利说过,那次他和绿风一起前往王国的南方,是绿风唯一的一次远行。本来每年总有一、两个月是库尔佣兵团的队员的独自活动时间。费利喜欢到南方去传播宗教堂的福音,而绿风一直选择留守总部。但那天绿风出人意料地决定出行,而且是与费利一同结伴向南。在王国的边境,绿风向费利告别,走进了那片广大的原始森林。

    光芒森林,一个陌生而又具有历史意味的地方。王国的建立者,有着灰鹰王者之称的圣法安,立下过重誓:王国南去的疆界将在光芒森林止步。时至今日,圣法安的子孙们,历任国王一直遵循着这条誓言。以至于久而久之,出入光芒森林的商旅也变得稀少。听说二百年前,最后一个森林向导故去时,再也没有能够穿越光芒森林的人类了。

    卡瑟琳抬起头,发现远处失去了绿风的身影。熟睡的阿斯出现在眼前,长剑出鞘。

    “危险”卡瑟琳立即闪出个念头,她站起来看见费利被绿风拽到身边,这个精灵的速度实在迅捷。

    绿风与阿斯并排站立,神情紧张地看向右边。廊柱后黑漆漆一片,卡瑟琳想放个试探性的火球。阿斯示意不要,卡瑟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不安。卡瑟琳记得,阿斯向她传授冒险经验时,一再告戒过,贸然出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战斗。

    微风从四面八方吹起,似乎是从每个角落里渗出来的,这绝对不合情理。两边托盘里的火焰也变得苍白起来,有气无力地发着光芒。卡瑟琳从骨子里感到一股寒意,她看到费利醒来时在发抖。

    风停的那刻,“啪、啪”的脚步声同时响起,若有若无地从角落里传来。右边廊柱间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实似虚,就像随时可能散去。他头上戴着高耸的尖帽,仔细看,手中还抱着本与他齐高的厚书。

    白色身影缓慢而吃力地走着,有若烟雾般的书本看来对他异常沉重。他的身高比铁砧还要矮小得多。虽然作为矮人,铁砧近乎达到绿风前胸的身材,在矮人一族中已是难得一见的长人。但那也仅仅是比寻常矮人,高出半个头而已。

    眼前的人影也许只到铁砧的胸口吧,卡瑟琳暗自评估。

    白色的身影走到几人面前,作出将书本摆上桌面的动作。令人惊讶的是,厚厚的书本居然悬浮在了空中。那个身影接着攀爬起来,真是诡异,明明一无所有,他却好像爬上了高凳。

    卡瑟琳脑海里想起了什么,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到底是哪本书中的插图呢?站在半空中的人影作出戴上眼镜的样子,高凳上的他——如果有高凳的话,卡瑟琳想笑又笑不出来——可以平视四人。他回过身细细地打量队伍,卡瑟琳觉得自己看见了他的胡子,从半空中一直垂到地面上。

    “精灵竟然和人类待在一起,这个要记下来。”那个身影自言自语起来。他利索地翻开书本,“哗啦啦”地来回查找。

    “对,就是这里。”他伸手凭空拿起了什么,又在边上蘸了蘸。这个动作就像桌上摆放着羽毛笔和墨水盒。

    “那是在写字吗?”费利看着那个人影的动作,小声地问卡瑟琳。

    卡瑟琳侧过脸点点头,却忽然发现费利在手中聚起一个光球扔了过去。

    该死!来不及阻止了。

    阿斯和绿风急忙摆出战斗的架势。

8 精灵愤怒的秘密

    “那只是个圣光球,用来超度亡魂的怨气。”费利看着前面轻声解释,“相信我,作为牧师我能感到亡灵的气息。化解他的怨气,可以帮助他早日安息。”

    圣光球打在那道身影上,散作一团柔和的微光裹在他周围。所谓的亡魂安息没有出现,倒是那身影停下书写看向费利,费利紧张地往绿风身后缩了缩。

    “可以使用神圣魔法的人类,这个要记下来。”那身影作了下思考,又埋头记录。

    绿风忽然放松下来,回头小声说:“他应该是个地精学者。”

    地精学者?卡瑟琳终于想起来了,是在《失落的文明》中看到的插图。远古时期,比矮人文明稍许晚些,具有传奇色彩的地精文明也陨落了。如今的地精早已成为一个附属种族,靠着依附他人来生存。为生存而工作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地精们沦为了奴隶。

    至于地精学者,那是传说中知识和文化的记录者,曾受到各个种族的尊敬。他们一个个博古通今,通晓各类语言,在世间游走观察。每个地精学者都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百科全书,就像眼前的这位。他们的一生都在学习和记录。

    老师吉斯林就曾试图在民间寻访一本地精的百科全书,以此来考证精灵的历史。但很遗憾,现存最完整的,只有皇家图书馆的三张书页。上面的片言只语仅仅是证实了,精灵王是众神时代晚期的存在。

    卡瑟琳想到这,有股冲上前去夺书阅读的冲动。不过理智让她冷静,显然面前的地精学者,不是一般的生存形式。先不说那本书能否阅读,只是这次多登之行就有着太多的古怪。

    无论是强大的德鲁伊、夜间出没的黑暗生物,还是不该出现的风暴之狼,以及恐怖的魔物葛斯奥,常理无法解释的这些东西,是如何汇集在一个地域里的呢?

    铁砧的牺牲已经给团队带来太多的沉痛,现在首要任务是活着走出去,而不是尝试一些可能的未知冒险。

    “咣当”卡瑟琳回过头,看见那把寒星大锁居然掉到地上,黑额鼠的血液起了作用。四个人慢慢退到门边,费利想移走大锁,却徒然费了许多力气,还是阿斯勉力把它搬走。他甩着手回来说:“果然是比寻常精铁重五倍,真不亏是寒星矿。”

    为了以防万一,卡瑟琳在手里凝聚出冰封雪球,防备着地精学者。剩下三个人,奋力地去推开宫殿大门。

    大门真是沉重,三人死命用力,门缝上“唏呖嗦??甭湎麓罅磕嗷摇t谄?鹨徽笱坛竞螅??畲竺胖沼诳?蓟夯旱匾贫??冻鲆惶蹩杉饭?巳サ姆煜丁?p>  好厚实的大门,卡瑟琳回头望了眼,心里赞叹道。足足有一人宽的石门,怕是用整块花岗岩雕成的,普天之下估计只有远古矮人王才有如此的手笔。

    “呼”一股热风从门里吹来,片刻又停歇了。十几秒后,又一股热风吹来,依旧在片刻后停歇。

    宫殿里有点古怪,绿风自告奋勇先去探路。他伸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立即打出个熄火的手势,这才穿门进去。

    卡瑟琳放出两个冰雪魔法,灭掉两边托盘里的大火。地精学者显然也注意到这里,他被热风吹得一阵晃动,凝结身体的白雾飘散开来,但马上又聚集回去填补空隙。地精学者模糊的脸上似乎作了个皱眉的表情,陷入短暂的思考中。

    随后,只见他伸出手,在空中来回一划,他的一截指头变化成一只小指长短的白雾小鸟。那只小鸟脱离了地精学者的手指,打一转儿自个儿穿过门缝飞进宫殿里去了。

    卡瑟琳有些焦急,就着门缝向里看,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她知道阿斯同样不安,他的鼻息变重了。倒是费利显得轻松些,他正在观察着黑暗中发出淡淡光芒的地精学者。

    又有几阵热风吹过,绿风总算回来了。

    “耳尖的潮红,精灵耳尖的潮红说明了什么?”地精学者一个劲地嘀咕,他低头“哗哗”地在百科全书里查找。

    卡瑟琳小小吃了一惊,绿风的耳朵大半遮掩在垂肩的长发中,不知地精学者是怎么在黑暗里看到的。

    “那有一条沉睡的巨龙。”绿风低声说道。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是怕吵醒隔壁传说中的生物。而对于地精学者的言论,则显出不以为然。

    巨龙?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没有出现过关于这种可怕生物的消息了。与巨龙相伴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和强大、危险、杀戮这样的名词一起被记载。现在绿风却告诉大家,隔壁就有一头。卡瑟琳此时只能用震惊来面对这个事实。阿斯和费利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那扇大门。

    “怎么办?难道要和巨龙作战?这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四个人的脑袋几乎碰在了一起,费利掐着喉咙发出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

    “它在沉睡,我看见宫殿的另一头好像能爬出去。”绿风这次说得比较详细。

    “待在这也是等死,不如去试试,我和绿风先过去。就算死在巨龙手里,也比在这饿死强。”阿斯说完走到门缝边小心地观察,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可我听说巨龙的鼻子非常灵,它会闻到我们的。”费利抗议道,卡瑟琳隐约看到阿斯瞪了胆小的牧师一眼。

    “再灵敏也不是在沉睡的时候,我们动作够快就有机会。”卡瑟琳最后的话算是对阿斯的支持。

    “耳尖的潮红代表着情绪的剧烈波动,比如愤怒。”地精学者忽然大声说起话来。费利恨不得上前摁住老学者的嘴巴,不过才跨出去一步,就被阿斯狠狠地拽住。

    “精灵们善于控制自己的情感,生活中通常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们的情绪波动。”地精学者的眼神停留在某页,摇头晃脑地继续念道。这时白雾小鸟也从门缝里飞了回来,一头扎进地精学者的身体里不见了。

    “难怪,难怪。”地精学者似乎获得了什么信息,恍然大悟,“精灵王的‘辉煌之战弓’,居然成了黑龙的收藏品,这个要记下来。”

    地精学者总算停下了他的大声唠叨,不过他的话语还是透露出很多信息。

    “辉煌之战弓”这五个字,竟然少有地让绿风深吸了一口气;对于阿斯和费利,他们都没听说过精灵王的辉煌之战弓,但俩人看来猜到了精灵的愤怒来自于哪里;卡瑟琳同样没有听说过那件兵器,可她想到一段和精灵相关的文字。

    “王者展示辉煌,

    天空失去颜色。

    大地重现希望,

    星辰陨落沼泽。”

    这是《精灵王传说》中,关于一场战争最后的描写。卡瑟琳忽然有些兴奋,对于这场战争的记载,诗歌中既没有讲述起因,也没有表明结果,甚至于精灵王的对手都没有点出。但老师吉斯林相信,并非诗歌没有讲明,而是人们没有真正解答出诗中的隐语。

    事实上,地精学者的话让卡瑟琳脑海里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第一句里的“辉煌”是指所谓的战弓,那最后一句中的“星辰”,也可能是某种指代,比如暗示上古三大龙王中,有着“耀眼星光”之称的布莱德斯坦。

    “可惜没有时间研究了,不,如果老师在这就好了。”卡瑟琳把学术念头挤出脑袋时,发出一声感叹。

    在卡瑟琳与学术诀别的时间里,阿斯和绿风已经悄悄钻过门缝。两位战士身先士卒,费利在他们的接应下,也钻了过去。断后的卡瑟琳看了眼犹自奋笔疾书的地精学者,转身走进了充满未知的宫殿里。

9 重见天日

    穿过大门的一瞬间,卡瑟琳感到一股奇妙的魔法波动。如同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整个空间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慢慢显出光彩。

    卡瑟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张望整扇宫殿大门。果然沿着整扇大门的边缘,镌刻着时隐时现的古精灵语铭文。这应该是个古老的小型障眼魔法,可以完全屏蔽掉从宫殿中散发出的光芒。难怪之前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到宫殿里的景象。

    卡瑟琳有些吃惊,这种增强恐惧感和黑暗威势的手段,通常不该出现在以直率、鲁莽著称的矮人王身上。况且矮人们被称为与魔法绝缘的种族,只有凤毛麟角的矮人祭祀才能感应到一些少量的魔法元素。

    宫殿大门那侧没有火光,现在只能从门缝里,隐约看到散发着微弱光华的地精学者的身影。或许那个知识渊博的亡灵跟来的话,应该能够解释眼前的一切吧。

    卡瑟琳渐渐适应了宫殿里的光线,十几米外一座由各色金银财宝堆成的小山上,一条黑色巨龙正自呼呼大睡。它的翅膀好像天然的毯子盖在两侧,一颗堪比马车大小的头颅对着宫殿的入口。随着巨龙的呼吸,隐隐有烟火从大餐盘一样的鼻孔里冒出,一股股热风缓慢而有节奏地迎面吹来。

    真正面对巨龙时,任何诗歌或传说中的精彩描写都将失去颜色。卡瑟琳完全用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眼前的巨龙。即使是在沉睡中,巨龙全身还是发出一股淡淡的威压,就像走进二十年没通过风的地下室,憋闷的感觉无从释放。魔物葛斯奥的身材与巨龙不相上下,但给人的也只是恐惧的感觉,远没有这种直指心灵的威势。

    卡瑟琳甚至觉得,一旦巨龙醒来,完全释放的龙威,兴许会让他们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阿斯轻轻拉了拉她,卡瑟琳这才把目光从巨龙身上收回来。

    低下头的卡瑟琳,立刻又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些照得人有些晃眼的财宝中,有一把按在巨龙爪子下的小型战弓。那是张非常短小的圆弧战弓,只有半个手臂那么长,弓身上雕饰着狭长的树叶花纹。那些树叶简洁别致,会一片接着一片地闪亮起来,发出淡薄柔和的银光。这种银光并不强烈,但使周围的金银财宝们都失去了夺目的光泽。

    那想必就是“辉煌之战弓”了,卡瑟琳边想边看向绿风。精灵的眼睛始终盯着战弓,显出少有的执着。

    卡瑟琳有些高兴,她对绿风又增添了点了解。原来这个精灵也和他们一样,有着自己的*。作为佣兵团的成员,一个永远冷静高效的战士固然重要;但作为伙伴,一个有血有肉的朋友更能让人接受。绿风隐藏着太多的秘密,除了那些恶作剧,极少显露出他的情感和想法。这让团里的其他四个成员,和他总保持着几分疏远的距离感。

    绿风似乎察觉到卡瑟琳的目光,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去摇醒双腿打颤、眼神呆滞的费利。

    远古矮人王的宫殿异常宽广,巨龙和财宝山仅仅占据了殿门口的一小块地方。四个人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绕过巨龙向着殿门对面的国王王座走去。

    殿堂里随处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落石,大的比人还高,小的也要及人膝盖。卡瑟琳看出整个宫殿是在一个庞大的山腹中建立的。也许是岁月的侵蚀,又或者是黑龙的破坏,宫殿的屋顶早已不知去向。四面殿墙以上的峭壁,一直汇拢到一片圆形的天空下。那里显然是一个山口。那山口里的蓝天白云,昭示着又一个危险而沉重的夜晚结束了。

    四个人走得很快,一口气来到王座前方。石雕的王座古朴庄严,厚实的王座靠背足有两米多高。座前是十级台阶,任何人在此都需仰头才能与上面的王者说话。

    矮人王的王座边,各有两座庞大的雕像,王座上方则又有一座雕像高于两侧。它们残破但不失雄伟,五个形象各异的矮人依旧栩栩如生。左边的两人,一人拿着双刃巨斧,一人拿着短柄刺锤;右边的两个,一个手持双斧,一个手持铁锤。他们身批铁锁战甲,表情迥异,或凶恶,或高傲,或冷静,或愤怒。只有中间那位与众不同,穿着长袍手捧书本,与战士的威严相比,他的脸上带着睿智的微笑。

    “矮人那个个子,雕那么大干什么?”费利抬着头吐出口气,又急忙捂住嘴小心地看了看黑龙那边。

    “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方矮人王吧,矮人们共同信奉的祖先。传说中央矮人王是位大祭祀,为矮人们指引了方向,看来不假。”

    接着卡瑟琳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铁砧的灵魂,也许正受到他们的召见吧。”

    卡瑟琳有种难以言明的伤感。如果铁砧还在,应该会发自内心的骄傲,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能想像当年矮人王国的强盛。

    “逝者如斯。”绿风向五座雕像略微鞠了鞠躬,轻声用古精灵语,诵读出一句古老的悼词。

    残破的雕像身上有很多缺口,绿风第一个上前攀爬起来。他借助这些缺口,轻松地爬到拿着刺锤的矮人王头顶,垂下事先准备好的绳索。

    卡瑟琳、费利,最后是阿斯,一个接一个地也爬了上去。四个人沿着雕像的肩膀,又爬上中央矮人王的书本。

    卡瑟琳和费利抹了把汗,在绿风的带领下继续上攀,经由衣领、耳朵,爬上中央矮人王的头顶王冠,到达了宫殿的屋顶。

    向下看去,宫殿入口那边的巨龙也就巴掌大小。屋顶边的峭壁上长满暗绿色的藤蔓,山口的蓝天白云清晰了很多。终于可以出去了,卡瑟琳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心中暗暗高兴。

    然而峭壁的藤蔓比想象中难爬得多,四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壁爬行。由于卡瑟琳和费利两个法师的速度,守护在上方的绿风和下面的阿斯也只能慢慢攀爬。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许更长,卡瑟琳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不停地攀登,让她全身上下像散了架。手掌被粗糙的藤蔓磨破了皮,手臂更是酸麻无力,衣袍也都湿透了。卡瑟琳的心中除了坚持,已经没有其它的念头。

    不过总算要到山口了,绿风的头发被山口的风吹得四处飘动。这里的藤蔓枝叶茂密,峭壁上不时有突出的山石可以落脚。

    “巨龙还在沉睡,没有苏醒的迹象,终于要渡过这个难关了。”卡瑟琳看到一块突出的岩石,踩在上面边休息边想。

    谁知脚下猛地一松,卡瑟琳急忙抓住藤蔓,两脚乱踩,稳住了身体。

    “砰、砰、砰……”那块岩石一路跌落下去,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气氛顿时凝结了,原本要逃出去的喜悦变成了惊恐。四个人慌忙贴住峭壁,尽量把身体藏到枝叶深处。卡瑟琳在心里祈祷,巨龙不会醒来。

    事实往往是残酷的。

    “呜——”惊天动地的啸声从背后传来,卡瑟琳觉得空气都在振动,一股恐慌的情绪渐渐变得浓郁。热风开始从下方吹上来,伴随着越来越高的温度,藤蔓的叶子卷得“哗哗”直响。不用回头,卡瑟琳都知道,被惊醒的巨龙正在飞向山口。龙威在心头回荡,像置身于宗教堂敲响的大钟里,震得人都快发疯了。

    “这就是真正巨龙的威严吗?”卡瑟琳不禁自问,脑袋里却反复跳出那些屠龙的诗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打败巨龙?太荒谬了。”

    呼啸声和大风几乎把卡瑟琳掀飞,几个小时的艰苦,在两分钟内就要被巨龙化为乌有,卡瑟琳心中充满不甘。

    “啊——”是费利的叫声,他被掀落下去了。卡瑟琳匆忙往下张望,幸好阿斯一把扯住费利的脚。这时更猛烈的气流从下呼啸而来,两个人又被吹得倒飞冲天。多亏阿斯的另一只手拼命拉住藤蔓,才不至于被气流带出山口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硕大的眼睛,深邃幽蓝,卡瑟琳感觉自己一瞬间掉进了冰窟。

    “轰——”

    出人意料,巨龙没有攻击他们,而一头冲上云霄。它盘旋着落在山口的峭壁上,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震耳欲聋。

    “是谁?是谁敢来打扰赫迈斯的沉睡?滚出来,我察觉到了几只强壮的蚂蚁。”巨龙赫迈斯的咆哮声如雷鸣一样,重重砸在卡瑟琳的耳朵里,听得她忍不住喷出口血来。

    回答赫迈斯的却是一阵箭雨。虽然箭支伤害不了赫迈斯分毫,但巨龙被激怒了,飞旋而起,冲着对面的山坡喷出大口的火焰。

    阿斯这时已经稳住了身子。他脸色苍白,手里的费利不知死活,看样子是失去了知觉。绿风先爬上山口,先把卡瑟琳接应上去,又绑上绳子下去救援阿斯和费利。几个人早已顾不得隐藏身形,手忙脚乱地爬出山口。

    “咚、咚、咚、咚”熟悉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四个人一逃出山口,便往林子里奔跑。卡瑟琳听到鼓声回头望了一眼,空中正有三条绿色的巨龙和赫迈斯缠斗,是德鲁伊,长老级德鲁伊的巨龙变形术。这些绿龙的身形比赫迈斯小上一半,但灵活快速,配合默契。而赫迈斯倚仗它的力量,以及可怕的火焰龙息左右抵挡。

    因此绿色巨龙每次在赫迈斯身上添加一道伤口,同样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实际上,短暂的交锋后,局势正在像赫迈斯倾斜。

    当一条绿龙对着赫迈斯的腹部狠命咬下,鲜血飞溅的同时,头颅遭受赫迈斯有力的一爪。受创的绿龙直接往地面跌落,赫迈斯俯冲下去,要在它的脖子上补上一口。空中的两条绿龙紧跟其后向赫迈斯扑去,四条龙一起翻滚到地上。这些庞然大物瞬间压倒了大片树木。一会儿的工夫,赫迈斯和两条绿龙又冲上天空继续撕打。

    天上地下到处飞舞着鲜血和龙鳞,惨叫和龙吟在耳边不断回响,这个级别的争斗超出了卡瑟琳的想像。绿风在头里领路,卡瑟琳跑在中间,阿斯则背着费利跟在最后。他们拼命向与赫迈斯相反的方向跑去,希望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嗖、嗖”忽然迎面飞来两箭,绿风拔刀左右拨打,卡瑟琳和阿斯急停下来。前方树林中走出三男两女,五个人的神态有些吃惊。

    不过在短暂的惊愕后,这五个年轻的男女身形立刻反生变化。三头线条优美的黑豹和两匹外型精悍的灰狼,出现在库尔佣兵团的面前。猛兽的眼中发出寒光,四面散开围住了卡瑟琳几人。

    “该死,德鲁伊在这边也有埋伏。”卡瑟琳低声骂了句,双手微微举起,在手心里凝结出两个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