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11分节

第七十四章 .猜测与做戏.

    赵俊臣一直认为,古往今来,所有成就大事者,虽说是实力与野心相辅相成,但也有先后轻重之分,实力造就野心,野心源于实力,只有本身的实力到了某种程度,野心才会随之而膨胀增长。

    没有实力保障下的膨胀野心,并不是“志向高远”,而是“自不量力”。虽说时势造英雄,但前提也是那所谓的“英雄”本身拥有足够的实力与准备才可堪造就。

    经过德庆寿典上的短暂接触,赵俊臣已是确信,朱和坚确实存在着某种野心,而且也并非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入,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太子朱和的背后隐忍这么多年,那么支持他野心的实力基础,又来源自于哪里?

    如今的大明朝,外朝势力早已被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以及赵俊臣瓜分了千净,而太子一党也在都察院站稳了脚跟,朱和坚根本没有的插手余地。

    当然,朱和坚也有可能得到了某位外朝权臣的支持或许诺,比如周、沈、黄三入中的某一位。但以周、沈、黄三入的心性手段,绝不可能真心支持一位无权无势且又体弱多病的皇子,否则还不如支持一位更加年幼的皇子。所以这种支持或者许诺即使真的存在,最多也只是投机性质,朱和坚更不可能把它看做是自己的实力保障。

    至于军队的支持效忠,则更不可能。明朝的军制体系完善,权势一向被明朝历代帝王所独揽,若是没有皇帝的允许,无论是外朝的兵部,还是内廷的御马监,都无法调动大明的一兵一卒,即使是权势强盛如周尚景,也无法插手丝毫,更不要说朱和了。

    若是抛开外朝的文武两派势力,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内廷的宦官势力了。

    在明朝,宫中的宦官们掌管着内廷二十四衙门,权势之隆,堪称历朝之最,虽然自崇祯皇帝杀了魏忠贤之后,其权势与影响一减再减,甚至动不动就会遭到清洗整顿,但依1日不可忽视,当初赵俊臣之所以迫切的想要与宫中太监们打好关系,就是出于这般考虑。

    只是,以朱和坚的声望地位,可能得到内廷宦官势力的支持吗?

    若是一夭之前,赵俊臣肯定会认为不可能。

    但如今,宫中的掌事太监们,竞是在同一时间,齐齐向赵俊臣隐瞒了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而这般消息最终却由朱和坚透露给了赵俊臣,让赵俊臣被动的欠了朱和坚一个入情,事情前后总是透着蹊跷,却让赵俊臣不得不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

    .........“......这朱和坚作为唯一在京的成年皇子,其出入宫廷、拉拢内廷的掌权太监,甚至要比太子朱和还要便利,而在明朝如今的制度下,朱和坚若想实现野心,拉拢内廷宦官势力,得到内廷宦官势力的支持,或许也是他最好的出路,虽然很难,但仔细想想,却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只要手段得当的话......”

    “......而与朱和坚相比,宫中的那些太监们,上上下下却对太子朱和充满了畏惧,而以朱和一贯以来的性子作为,待继位之后,继续打压内廷宦官势力,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对于朱和的态度看法,想来内廷的那些掌权太监们也很微妙了......”

    想到前些日子与养心殿太监张秀的那番谈话,内廷的太监们对朱和、朱和坚两兄弟截然不同的看法态度,以及朱和坚这些年来在内廷中刻意培养善缘的行为,赵俊臣不由的若有所思。

    “少爷,少爷!!”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轿子旁许庆彦的轻声呼唤,终于让赵俊臣回过神来。

    在刚才,许庆彦正在痛骂宫中的那些太监不守规矩,收了银子不办事贪官们也有自己的规矩,甚至比寻常入更看重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收了银子要办事但骂着骂着,却发现赵俊臣竞是没有在听,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轿中,面色似乎凝重,又似乎诧异,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回过神来,见许庆彦正担心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怕自己气急坏了身子,赵俊臣不由一笑,轻轻说道:“庆彦,你派入给宫中那些掌权太监们通个信,就说这件事情,我需要他们给我一个解释。”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却不由一愣,皱眉道:“少爷,这么问一问就完事了?他们收了银子不办事,咱们怎么报复也不为过,就这么通信询问,只要一个解释,怕是太示弱了吧?若是让那群阉货以为咱们好欺负......”

    许庆彦话到一半,却被赵俊臣挥手打断、“和你说过了,今后别一口一个‘阉货,的叫唤,若是被那些太监知道了,好不容易才与他们修复了的关系,就彻底完了。”赵俊臣瞪了许庆彦一眼后,缓缓说道:“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我没有报复,而只是让他们给一个解释,并非示弱,而是试探,是敲山震虎,我想看看最终能敲出来些什么,若是真能敲出来些东西,我还想看看,那些东西又是否与我猜想一致。”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眉头紧皱,赵俊臣的这些话,他显然听不明白。

    不过,见赵俊臣说的认真,许庆彦还是点头应是了。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遗憾。

    如今的赵俊臣早已被李代桃僵,之所以依1日待许庆彦似弟似友,并让他一直跟在身边,一是因为许庆彦忠心,这个世上,最不可能背叛赵俊臣的入,怕就是眼前这位许庆彦了二是因为许庆彦用心,或者说许庆彦对赵俊臣极为信任,赵俊臣吩咐什么,他就用心做什么,从不怀疑犹豫。

    而忠心与用心,亦是赵俊臣挑选门下时最看重的两点要求。

    可惜,这两点也是许庆彦仅有的好处了,更多的还是缺点,不学无术、遇事冲动、性子跋扈、能力也仅是一般,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刻意培养,有些事情虽然早有打算,但还是会与许庆彦耐心的分析解释一番,就是想让许庆彦有所成长,但这么长时间了,却依1日见效不大。

    暗暗叹息之间,赵俊臣合上了轿子上的帘子,靠坐在轿子中,闭着双眼继续沉思。

    “第一次见面,这个朱和坚向我示好,让我对他的态度心思产生了怀疑,第二次见面,这个朱和坚借着透露消息的机会,向我表露了立场野心,并让我欠了一个入情,那么下一次见面,他是不是该向我表露底牌了?”

    “可惜了,外朝臣子与这些皇子接触多有不便,若是明着来往,怕是不用半个时辰就会让德庆皇帝和太子朱和得到消息,若是暗中来往,则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就算本来没什么事情,也根本说不清了,更会触及德庆皇帝的底线,否则我还真想与这位身残志坚的皇子殿下多多交流一番......”

    暗思之间,赵俊臣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虽是笑,却很

    “不过,若是他真能在满夭下毫不知觉间得到了内廷势力的支持,城府手段太过可怕,我今后就算要与他合作,也要防着一手了,却不是最好的扶持对象......”

    暗思之间,赵俊臣再次掀开轿帘,向许庆彦问道:“庆彦,我前些日子让你派入收集七皇子朱和坚的消息,如今可办妥了?”

    许庆彦连忙说道:“少爷,我一直都让入收集消息,只是这七皇子朱和坚为入做事一向低调,甚至连他身边入也是如此,虽然咱们白勺入一直都在尽力打探,但根本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只是说道:“不碍事,回去后把你收集的消息送到书房来。顺便的,再把如今尚在京中的其他皇子的消息资料,也送来一些。”

    .........就在赵俊臣琢磨着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七皇子朱和坚已是回到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如今朱和坚已经成年,虽然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没有封王,但依然不适合再在宫中居住,德庆皇帝赐给了他一处上好的府邸,每日他除了入宫问候父皇母妃,到皇子书堂读书,其他时间一直呆在这处府邸里,少有外出,低调至极。

    朱和坚是被太子朱和亲自送回府里的。

    来到府门前,两入分别下轿,看着朱和坚苍白的脸色,朱和叹息了一声,一向刚强如他,此时神色间甚至闪过一丝怜惜。

    “你一向身体不好,今日父皇寿辰大典,喧闹不说,更让你足足站了一下午,当真苦了你了。”

    听到朱和的话,朱和坚脸上虽然满是疲惫,但依然强自笑道:“太子殿下你过虑了,父皇寿辰,诸般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若是我等身为儿臣都无法遵守,又如何表率群臣?”

    朱和摇头苦笑:“你呀,也太看重这个‘礼,字了,自从我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因为这个礼字,你甚至就再也没叫过我五哥,总是以太子相称,反倒似让咱们兄弟生分了。今夭甚至为了这个礼字,你还去与赵俊臣那个贪官说话,那种入卑鄙肮脏,你也不怕累及自己的名声。”

    朱和坚咳嗽了两声后,又喘息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不是因为生分,依然是为了向众入表率,为你立威立德,不可马虎,至于我今日与赵俊臣说话,本就是为了回谢,又怎会累及名声?更何况我这么一个病夫,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话到一半,朱和坚又是一阵咳嗽,脸色也愈加苍白了些。

    见到朱和坚如此,朱和不由大急,连忙抓住朱和坚的臂膀,就要扶着朱和坚入府休息。

    只是,这般动作,却被朱和坚挥手阻止了。

    “太子殿下,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东宫休息了,我自己回府就好,不能耽搁了你的正事......”

第七十五章 .真情与师徒.

    第七十五章.真情与师徒.

    朱和堉拧不过朱和坚的固执,最终还是直接回去了。《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

    入轿之后,看着寒风凛凛中,朱和坚虽然身体不适,却依然坚守着规矩,并没有回府休息,只是站在那里恭送着自己离去,脸色苍白至极,但神色间却一如既往的谦逊恭敬,朱和堉不由眉头微皱。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离开,最是坚守礼仪规矩的朱和坚,就会这么一直恭候着,无奈之下,也不好再多停留,只是让轿夫起轿。

    在朱和堉眼中,朱和坚看似性子随和恭顺,但从某方面而言,为人比自己还要固执迂腐,又痴迷《小戴礼记》、《周礼》、《仪礼》等著,并时时以此来要求自己与身边人,对朱和堉虽然恭敬,但两者一旦想法冲突时,首先退让的却往往是朱和堉。

    对于朱和坚的这般性子,很多时候朱和堉都很头疼无奈。

    但朱和堉却没有发现,正因为朱和坚在他眼中性子固执,又最重视人伦纲常的仪礼,所以他才会对朱和坚如此放心信任。

    当轿子远离了朱和坚的府邸,想着朱和坚的身子与性子,朱和堉不由一声叹息。

    “来人。”

    随着朱和堉的一声呼唤,轿子旁的长随连忙应是道:“太子殿下请吩咐。”

    朱和堉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父皇他前些日子不是赐下了一些山参吗?回府后挑些好的,等明日送到老七府上,让他好好补补身子,跟他说不要节俭凑合,该用就用,参汤更要常喝,这东西最补元气,若是用完了就再来与我要……罢了,索性把那些山参全都送到老七府里,否则以他的性子,再怎么说也不会主动来找我索要,反正我这里也用不上……”

    “明白了,太子殿下。”

    那长随恭声应道。

    对于朱和堉的吩咐,那长随没有觉得丝毫意外,事实上,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里只要有了上好药材,朱和堉总会第一时间就想到朱和坚,从来没有丝毫吝啬。

    朱和堉却没有安心,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对了,听闻京城富和药房最擅长调制补药,你明日把那里的大夫请到东宫,就说本太子有事要向他们询问。还有,你明天让人找些善于熬制药膳的厨子,然后挑两个最好的也送到老七府里,哎,别看老七性子固执,他每次吃药的时候,那神情就跟受刑似地,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来是怎么坚持过来的。跟我读h-u-n混*h-u-n《xiazaimao》请牢记”

    听朱和堉一反常态,唠唠叨叨的没完,一向刚严的表情,此时竟也出现了一丝柔和,那长随不由一笑,道:“太子您对七皇子殿下当真是思虑周到。”

    朱和堉摇头苦笑:“我兄弟虽多,但同母所生的,却就他一个,能真心待我的,也就他一个,可惜天不见怜,老七的身子生下来就是这般样子,性子固执不说,无论什么东西都不懂得去争,每年父皇赏赐给皇子诸王的财物,他总是挑些差的拿,父皇又一直顾不上他,若是我再不多照看他一些,又有谁还会照看他。”

    ………

    就在朱和堉为朱和坚的身子而费尽心思的时候,却说朱和坚的府前,目送着朱和堉的轿子依仗离开之后,朱和坚突然身体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只不过,朱和坚身边的那些随从,却皆是早有准备,连忙近身扶住,然后急忙送到府中。

    朱和坚从小身子就虚,不能久站,今日德庆皇帝寿典,却足足让他站了三两个时辰,此后的赏灯与宫宴,诸般应付,也算不上是休息,其实早已是坚持不住了。

    只是,在太子朱和堉的面前,他依然是一副还能坚持的样子。

    之所以要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朱和堉安心,而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显得太病弱。

    身子病弱从某方面而言,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很好的伪装,若是身子健康些,以朱和坚的年龄,怕是早已经被封王离京,从此远离大明中枢——大明的亲王固然逍遥自在,但那并不是朱和坚想要的。

    但是,“过犹不及”的道理,朱和坚一向很明白,任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一个随时都会出现意外的病夫身上。

    所以,这些年来,朱和坚的身子与病情一直都很“稳定”,身子好些的时候,他表现的更虚弱一些,身子变差的时候,他表现的更健康些,总之,朱和坚的身子情况,这些年来在外人眼中,一直都属于“需要长时间留京疗养,但只要治疗得当就能康复”的样子。

    而今日,朱和坚之所以会催促太子朱和堉离开,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子经过这场德庆皇帝的寿典,已是坚持不住了,而他不想让自己太过虚弱的样子被太子朱和堉看到,虽然这般模样会让德庆皇帝与朱和堉在担心之余,亦会对他更加放心,但前些日子他才在皇子学堂“发病”一次,若是短时间内再次发病,一旦传播出去,会影响他“只要疗养得当就能康复”的形象。

    朱和坚一向很注意形象,也很注意细节。

    ………

    被下人扶到卧室中,又早有人把准备好的参汤喂了他一些,朱和坚的状态总算好了一些,虽然身子依旧无力的靠坐在床头,但苍白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一些。

    休息片刻后,朱和坚恢复了些力气,缓缓睁开双眼,叹息道:“温神医的补药很有用,今日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多亏了他给我准备的药丸。”

    不知何时,一名中年儒生已是来到朱和坚的床头,默默的看着朱和坚虚弱的样子,眼神古井无波,但似乎又有些许敬佩。

    即使有药丸相助,以朱和坚的身子,今天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更多的还是靠着毅力,以及心中的一股狠劲。

    而这也是这名中年儒生看好朱和坚的原因之一。

    仔细的观察了朱和坚脸色片刻,中年儒生摇了摇头,冷声说道:“那药丸只是透支身体元气罢了,不可多用,殿下你还是应以身体调养为主,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经过今天这般透支,接下来这些日子你怕是不会好受。值得吗?”

    朱和坚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值得,父皇寿典,我无论如何都要去,这是孝道。更何况,我身份特殊,若是今天不去,想要光明正大的与那赵俊臣见面,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中年儒生眉头微皱,道:“是不是太急了?而且经过这般接触,殿下你的底细怕是要被他猜到了。”

    朱和坚微微摇头,轻咳两声后,缓缓说道:“必须要着急一些,那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势力声望增长太快,反观咱们,如今势力声望皆弱,若是再拖拖拉拉,日后等他真正成势后再联络情谊,表明立场,他怕是反而对我看不上眼了。毕竟对外朝权臣而言,与其支持我这个病夫,还不如支持一些更加年幼的皇子。”

    顿了顿后,朱和坚双眼微眯,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些难明心思,又说道:“至于会被他猜透底细,我并不担心,若是他真能猜透我的底细,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我喜欢与聪明人合作。”

    听朱和坚这么说,中年儒生沉默了。

    正如赵俊臣所猜测的一般,朱和坚如今确实从某种程度上与内廷宦官势力达成了默契,这是朱和坚的底牌。

    只是,想要争夺皇位,仅仅只是得到内廷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必须还要有外朝的支持。

    如今外朝势力,不外乎是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与赵俊臣四派可引为援助,而朱和坚想要结盟的人,却是根基最浅声望最弱甚至连入阁资格都没有的赵俊臣!

    无他,与其他三人相比,赵俊臣根基声望最小,所以选择余地也小,朱和坚不用担心自己反受控制;而赵俊臣面临的危机最大最多,所以也最不想太子朱和堉继位,而且赵俊臣最年轻,与随时都有可能致仕还乡的周、沈、黄三人不同,若是能与赵俊臣结盟,能给朱和坚带来更长久的支持。

    所以,待详细了解了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后,第一次与赵俊臣见面,朱和坚就先行示好,第二次见面,朱和坚就向赵俊臣透露了立场与底牌。

    而且与赵俊臣相同,朱和坚也在期待着两人第三次的见面。

    ………

    与中年儒生说话之间,朱和坚好不容易积蓄的一些体力元气,似乎都已被消耗干净,说到后面,已是声音虚弱。

    很显然,朱和坚需要休息了。

    只是,中年儒生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沉默片刻后,突然再次开口道:“刚刚得到消息,何明老前辈已经同意再次出山,接替肖温阮担任太子太师。”

    何明,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擅长传授帝王心术,只是那一套太过阴暗,太子朱和堉并不喜欢,而德庆皇帝也不想朱和堉太早接触这些,所以太子太师的位置,就由肖温阮接替了。

    如今肖温阮打算致仕,又打算扭转太子朱和堉策略心术上劣势,所以在致仕之前,一直都在暗中联络何明,想要请他再次出山辅佐太子。

    听到中年儒生所说的消息,朱和坚神色间闪过一丝缅怀:“何明师傅吗?记得以前太子不喜欢他,却是整日被我缠着,可惜我不是太子,所以他不喜欢我,而我也只从他身上学到一些皮毛,不过也正因为这些皮毛,我才能有今日的经营。”

    中年儒生摇头道:“殿下又何必自谦,以殿下之聪慧睿智,只要一些皮毛,就已是可以无师自通,如今怕已是青出于蓝了。”

    朱和坚轻轻一笑,并没有否认,只是喃喃说道:“可惜了,我多次请何明师傅出山,但他就是不答应,如今却同意出山辅佐太子……我毕竟不是太子啊,可惜了,何明师傅既然年岁已高,不在老家颐养天年,又何必出山费心费力?”

    说到这里,朱和坚神色间闪过一丝伤感,又说道:“想办法……送他上路……”

第七十六章 .考核与人才收集 .

    第七十六章.考核与人才收集.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的为人处事之间,都有自己习惯的做法风格。

    但在赵俊臣看来,这些所谓做法风格,归根结底,不外乎只是“动”与“静”两种。

    有些人更善于“动”,习惯于先发制人,习惯于以快打慢,习惯于占据主动,习惯于将局势打乱后浑水摸鱼。

    另有些人则更善于“静”,习惯于后发制人,习惯于厚积薄发,习惯于等待时机再出手,习惯于谋定而后动。

    两者虽然迥异,但并没有高下之分,仅仅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只要运用的好,都能让自己达成目的。

    而赵俊臣如今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做法风格,相比较而言,明显更偏向于“静”。

    所以,在德庆寿典上,虽然赵俊臣先是从朱和坚口中得知了周尚景会伴驾南巡的消息,其后又对朱和坚的立场底牌有了相关猜测,但消息太少,准备不足,在没有更充足的把握的情况下,赵俊臣也不会轻举妄动。

    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往往会耐心等待。

    等待时机,等待局势明朗,等待对方先露出马脚,等待黄有容的那场聚宴,等待宫中宦官势力给他的“解释”。

    而在等待的同时,赵俊臣也不会无所事事,需要进行准备,需要小心试探,还要有条不紊的进行他计划中的事情。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随着德庆寿典的结束,他就要开始为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春闱会试进行准备了。

    毕竟赵俊臣如今身边最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才,虽然春闱会试——乃至于整个科举制度——在赵俊臣眼中,不过是封建王朝稳定人心的一种必要手段,并不能真正选拔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人才,甚至通过科举为官的那些考生们,十之八九会在为官后三五年内就堕落成无数贪官中的一员,但毕竟也是一种选拔人才的手段。

    更何况,赵俊臣本身就是一个贪官,从某方面而言,这个只是为了选拔新一批贪官的科举制度,与赵俊臣倒是契合的很。

    所以,在德庆皇帝寿典结束后第二天,赵俊臣就召见了柳子岷。

    这是一枚赵俊臣考察多时的棋子。

    ………

    一如既往,赵俊臣是在书房召见的柳子岷,自柳家兄妹被赵俊臣接到赵府之后,除了年夜那场除夕宴,赵俊臣就再也没有与柳子岷相见。

    柳子岷刚才开始还三天二头的想要求见赵俊臣,但屡屡被拒绝后,柳子岷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然后没那么急躁激动了,只是安静的呆在赵府,一心读书温习之余,亦与赵府上下搞好了关系,偶尔还会到国子监与那些应试考生们交流学问,好似他居住的地方不是赵府,而是一处寻常客栈。

    大年二十九那天,赵俊臣给柳子岷送上了年礼,并不贵重,只是寻常的糕点水果,但却是每样都备下了三十份,而柳子岷惊讶之余,也很快就领悟了赵俊臣的意思,当天就带着那些年货去了国子监,分发给了国子监里的考生,得到了诸多赞誉。

    对于柳子岷的表现,赵俊臣还算是满意,所以也打算用一用他了。

    “学生柳子岷,见过大人。”

    进入书房后,柳子岷神色一如既往的谦卑,只是略带忐忑,向赵俊臣行礼道。

    赵俊臣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打量了柳子岷两眼后,笑着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这些日子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终究没原先那么急躁了,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事,总是欲速则不达,无论何事,都要慢慢经营计较,若像你原先那般,只想急冲冲的一举建功,能不能成事暂且不说,只会失了风度,让人看透目的之余,亦会让人没了好感。”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欢喜之色,连声说道:“大人深意,学生已是明白,多谢大人教诲。”

    他之前就在想,赵俊臣把他接入赵府,必会有所目的,然而却一直避而不见,定是想要磨练考察了。只是这般想法,毕竟只是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柳子岷也是心中没底,如今听到赵俊臣亲口确认,想到赵俊臣会重用自己,自然是欢喜异常。

    只是,欢喜之余,想到了赵俊臣刚才的那番教诲,柳子岷又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欢喜之色,尽力让自己显得稳重自如。

    见柳子岷强自按捺喜色的紧绷脸色,赵俊臣失笑摇头,又说道:“你明白了本官的意思就好,本官原本还担心,这些日子一直都对你避而不见,你会有所埋怨,如今看来,却是本官多虑了。”

    柳子岷连忙笑道:“大人小瞧学生了,既然已是明白了大人的深意与教导,学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埋怨大人?更何况大人位高事重,忙于朝务,而学生的事情则只是小事,大人无论什么时候召见学生,都是理所当然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难得你能为本官考虑,只是现在想来,本官贸然把你们兄妹接到赵府,却是本官有失考量了,你在本官府上暂住的事情,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怕已是被不少人知道了,你本是清官之后,而本官在民间声名不佳,说起来本官倒是拖累你了,如今的国子监,怕是有不少人对你不满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确实,自柳子岷入住赵府后,国子监里颇有不少迂腐儒生与他断了来往,冷眼酸语不断。

    不过,对此柳子岷却不在意,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说道:“大人过虑了,那些迂腐儒生又懂什么?大人您这些日子以来勤于政务,忙于民生,生活简朴,随和待人,学生皆是看在眼里,民间的那些流言流语,也只是以讹传讹罢了,正所谓流言止于智者,那些迂腐儒生会被流言所惑,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出息。”

    说到这里,柳子岷神色间闪过一丝怪异,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全是实话。

    也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柳子岷才会奇怪,在他眼中,像赵俊臣这种朝廷大员,不管是不是贪官,都应该生活奢华、歌舞笙箫、官威十足才对,但通过柳子岷的观察,却发现仅看赵俊臣的日常生活,不仅没有丝毫贪官的样子,甚至比清官还像清官。

    至少,如今大明朝的清官虽然不多,但柳子岷终究也见过一两个,但论及生活简单、为人随和、勤政为国等方面,却还比不上赵俊臣。

    赵俊臣并没有猜到柳子岷的心思,只是叹息道:“你能想到这些,倒也不简单了,可惜这世间终究是愚钝者多于智慧者,固执者多于善纳者,人云亦云者多于头脑清晰者,却也不知今科举子,能像你这般的,还能有几人。”

    见赵俊臣神色间似乎略有落寞,柳子岷连忙说道:“大人所说极是,但依学生看来,今科举子之中,仰慕大人的、想与大人亲近的举子,还是大有人在的,就拿国子监里的监生举子来说,虽有不少迂儒,但得知学生与大人相识,甚至能入住大人府中后,心生羡慕的监生举子,也不在少数,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大可不必忧虑。”

    “哦?竟然如此?”赵俊臣一脸惊讶的样子:“可惜了,如今春闱将近,本官也不好与这些青年才俊们多加亲近,否则倒是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这些人能不为流言蜚语所锢,怕是前途远大,当真是可惜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说起来,春闱将近,你再住在本官府上也不合适,不谈本官的名声,单说这般时机,你若是再住在本官府里,怕是流言蜚语就要满天了,对你前途有碍,所以新年过后,你就搬回国子监住吧。”

    没有理会柳子岷的脸色微变,赵俊臣继续说道:“以本官看来,以你如今的才华学问,春闱会试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会元不敢保证,但成为头棒贡生是绝无意外的。所以也不必再把时间用在读书温习上,多和同期考生交流一下情谊,也正好能帮着本官留意些,看看本科考生之中,究竟有谁是人才,有谁是庸才,有谁因为民间流言而厌恶本官,又有谁不受流言影响有意亲近本官,考察之后,再给本官一份名单,本官在日后也能与他们刻意亲近些。”

    说到这里,赵俊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能不被流言所扰,必定都是大才,待春闱会试后,也定能榜上有名,子岷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柳子岷又哪里还不明白?连忙说道:“学生明白了,还请大人放心。以学生看来,必会有不少举子会有心与大人亲近的,而学生也必会向他们全力传播大人之恩德。”

    想到赵俊臣的这般安排,能加重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分量不说,更有好处无数,柳子岷心中不由大喜。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却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明白就好,不过,本官这次是真心想要找一批人才,所以,嫉贤妒能、因私废公之事,虽说是人之常情,但本官希望你能尽量避免,这一点你可明白?”

    说话之间,赵俊臣虽然笑着,但打量注视之间,柳子岷却不由身体一颤,连忙说道:“学生明白,学生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到这里,柳子岷突然有些迟疑,又问道:“不过,学生搬回国子监自然没什么,只是柳蕊她……”

    赵俊臣犹豫片刻后,说道:“柳蕊姑娘的话,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她若是想与你一同离开,你就给她找出好些的客栈也就是了,若是还想留在府里,那我也不赶她。不过,说起来你回到国子监后,诸般交际应酬,也需要银子,柳蕊姑娘不在身边,也需要人来照顾,这样吧,我会让庆彦给你准备五千两银子,还有两个伶俐书童,银子你尽管用,不够就再来府里要,而那两个书童也会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也尽可以安排,不用有后顾之忧。”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连忙致谢道:“多谢大人吩咐。”

    赵俊臣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起了折子,同时说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去准备了。”

第七十七章 .考虑与打算.

    第七十七章.考虑与打算.

    当柳子岷离开书房后,赵俊臣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事实上这份折子他早就看过了,拿在手中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转而拿出一篇薄薄的册子,打开后细细观看。

    册子中,记录着德庆皇帝诸嫡子的一些基本信息,包括已经封王离京的那几位成年亲王,以及尚在京中的那些年幼皇子。

    如今的赵俊臣,还没有一个完善有效的情报网络,又不想在收集消息时大动干戈引人注意,所以也只能收集到一些基本消息,比如那些亲王皇子们的年岁,表现出来的性格,诸种才能的评价,表面上的关系网络,以及母家势力等等。

    对赵俊臣而言,朱和坚心机城府太过深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扶持对象,虽然并不介意与他合作,但也仅止于暂时而已,若是等到朱和坚势力渐成,对赵俊臣而言究竟是助力还是威胁就很难说了。

    所以,赵俊臣在收集朱和坚的消息资料的同时,也收集了其他皇子们的消息资料。

    虽然都只是很基本的消息,但也足够赵俊臣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了。

    其中,最有用的消息,不外乎两点。

    首先,德庆皇帝的儿子虽然都不少,但这些皇子亲王们的母家,无一例外皆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而那些家族势力不低的后宫嫔妃,虽然也有几个颇受德庆皇帝的宠爱,但这么多年以来,竟无一人能怀上皇家血脉!

    对于此,赵俊臣并不认为只是偶然,其目的也是昭然若揭,不外乎就是为了防备外戚势力罢了。

    事实上,在明朝中前期,明朝的皇帝们甚至不会去选那些官宦世家或勋贵世家的女子作为嫔妃,所选的秀女皆是出自民间,这也造成了在明朝中前期,后宫嫔妃的素质极其低下。时至今日,虽然这般潜规则有所转变,但想来后宫之中依然有所防范。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德庆皇帝最小的皇子,如今尚不足两岁。联想到德庆皇帝一向注重养生,最近甚至有意再开选秀充实后宫,似乎意味着德庆皇帝虽然年岁渐大,却老当益壮,如今依然还有生育能力。

    这些结论,对赵俊臣而言,可谓是有好有坏。

    ………

    合上了手中册子,赵俊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在册子之中,并没有哪位皇子能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因为这些消息资料,却让赵俊臣联想到了一些更加深远的事情。

    之前,德庆皇帝曾向赵俊臣许诺,赵俊臣可以在后宫再开选秀时,从自己母家赵氏家族中挑选一名适龄女子送入后宫,德庆皇帝会给她贵人位份。

    在那时,赵俊臣还有心动些手脚,毕竟以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那赵家女子只要调教得当,想要讨得德庆皇帝欢心并不困难,若是赵俊臣能再买通一些相关宦官,让这名赵家女子在短时间内怀上皇家血脉,并最终诞下皇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若是那样的话,只要准备得当,就足够促使赵俊臣下定决心冒险行事了。

    但如今看了这些资料后,赵俊臣却发现,他的这般想法怕是要无疾而终了,因为他自己的存在,德庆皇帝将来就算再宠爱赵家女子,怕也绝不会让赵家女子生下皇家后代的。

    “不过,若是德庆皇帝依然还有生育能力的话,这条路未必行不能尝试一下,赵家女子固然不能生育皇家后代,但若她的身份不是赵家女子的话……”

    喃喃自语间,赵俊臣执起书桌上的兔毫,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瞒天过海”四字,然后就盯着这四个字想个不停。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推门而入。

    “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给了那柳子岷五千两银票,并把赵和、赵宣两人送到了他身边作为书童,这赵和与赵宣虽然岁数不大,但也是咱们赵府老人了,对少爷也一向忠心,有他们两人盯着,也不怕柳子岷会私下里有什么小动作。”

    听到许庆彦的汇报,赵俊臣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早有安排,赵俊臣也不在意,只是突然开口道:“对了,对于赵家那边,你可有什么了解?”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赵家?哪个赵家?”

    见赵俊臣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许庆彦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迟疑道:“少爷你是指扬州那边的赵家?”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我母家那边。”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亦是摇头,说道:“那边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因为当年的事情,少爷你一向不待见他们,自少爷入朝为官后,在刚开始,他们倒还会时常派人来联络,想要与少爷恢复情谊,只是少爷你把那些人全都赶走了,话也没说几句,说起来,那边也有一年多没派人来找少爷了,所以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只是大宗族,人数不少,在扬州那里也有些影响。”

    说到这里,许庆彦奇怪的向着赵俊臣看去,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提及赵家。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倒也不能一直拖着了,要尽早准备才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起头来,对许庆彦说道:“庆彦,你派人给赵家那边传个信,就说陛下如今有意在赵家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入宫,你让他们把赵家所有的尚未出阁的女子全都集中起来,不要耽搁,只要沾亲带故的,一个也不要漏掉,有婚约的退婚,有心上人的拆散,总之,在我伴驾南巡后,到了扬州那边,会亲自在她们之中挑选合适人选。”

    事实上,对于从赵家挑选适龄女子送入宫中的事情,在赵俊臣原先并不如何急迫,但随着心中的一个计划形成,赵俊臣却发现,这个入宫人选对诸般素质的要求却是极高,能不能挑到合适的人选,赵俊臣心中也没有把握,所以只好早做准备,并尽量扩大选择范围了。

    另一边,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却不由一惊,德庆皇帝要在赵家挑选适龄女子入宫的事情,赵俊臣一直瞒着,如今还是第一次和他说,明白事关重大,许庆彦不敢耽搁,亦是连忙去了。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许庆彦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赵俊臣说道:“少爷,咱们这边已经与赵家有不少年没联络过了,这些年来咱们也赶走了他们不少人,说是恩断义绝也不为过,若是贸然去传信,他们会听咱们的吗?”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庆彦,却不说话。

    片刻之后,许庆彦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面现尴尬之色,说道:“是我糊涂了,少爷你放心,他们必然会听的。”

    说话间,许庆彦已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如今赵俊臣权高位重,这次主动与赵家联络,在赵家那边看来,正是与赵俊臣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如何又会错过?就算赵家那边因为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态度心存怨恨,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逼他们就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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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抱怨更新太少,虫子也明白,新书期间,这种更新速度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但最近实在无奈,上个月的工作出了一些问题,不仅请假失败,还要把一些事情重做一遍,造成了这些日子更新窘迫。不过好消息是,这些事情如今只剩下尾巴了,从明天开始会加快更新速度,欠的章节也会尽量补上,见谅。

第七十八章 .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上).

    第七十八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上).

    黄有容宴请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的日子是大年初五,地点设在了城西的“聚德饭庄”,这家饭庄要是比赵俊臣时常摆宴的天海楼高档许多,以鲁菜而闻名,是京城官员富贾们的常聚之地。跟我读h-u-n混*h-u-n《xiazaimao》请牢记

    这一天,傍晚将至,当赵俊臣乘着马车来到聚德饭庄门前,看着眼前饭庄门上挂着的招牌字号,神色之间却是不由怪异。

    “少爷,怎么了?”

    跟在赵俊臣身后的许庆彦,见赵俊臣神色间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赵俊臣带着些许自嘲,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聚德’这二字,今日实在是应情应景罢了。”

    说话间,示意许庆彦在外等候,赵俊臣已是举步向着聚德饭庄中走去。

    刚刚进入饭庄,就见黄有容在一众人的拥护下,向着赵俊臣迎来,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善,从表面上看,就好似赵俊臣的自家长辈一般。

    “不出老夫所料,今日设宴,果然还是俊臣最先到了。”

    而赵俊臣则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道:“下官来晚了,让前辈久候了。”

    黄有容摆手道:“俊臣过虑了,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俊臣你来的算是早的了,老夫估摸着,周首辅和沈阁老他们,怕是还要再等些时候才会来,你我两人先去雅间等待吧,今日只是私宴,俊臣你也不用与老夫过多客套。”

    黄有容虽然客气亲切异常,但赵俊臣却恭声说道:“黄阁老您是上官,是长辈,而我是下属,是后辈,尊敬些也是应该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大笑:“俊臣你呀,就是太守规矩了,老夫为官以来,最是爱护后辈,你我相处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让人看着好似生分一般,年纪轻轻的,还是洒脱轻狂一些才对,可不能失了朝气锐气。”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黄有容的神色表情,却显然对赵俊臣的恭敬态度十分受用。

    谈笑客套之间,黄有容已是引着赵俊臣,向着他预定的雅间走去。

    聚德饭庄占地颇大,从门口到深处,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而对于这次聚宴,黄有容显然不打算有遮掩丝毫,在去雅间的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在这里聚餐的官员富贾,这些人见到黄有容与赵俊臣之后,亦是纷纷现身问候,神色语气之间满是讨好。《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

    讽刺的是,这处饭庄虽然名为“聚德”,但实际上饭菜价格昂贵,身家稍稍窘迫一些的,根本承担不起,而朝野之间真正有德行的人,这间饭庄开建以来,怕是根本没有来过几个。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黄有容已是领着赵俊臣来到雅间入座。

    因为周尚景与沈常茂还没有来,饭庄的伙计也只是给两人端来了清茶。

    闲话品茶之间,黄有容笑着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老夫看俊臣倒是悠然自得的很,只是内廷二十四衙门那边,如今已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了,俊臣你好不容易才与内廷的人修复了关系,突然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彻底得罪他们吗?”

    赵俊臣却好似听不明白一般,神色之间闪过一丝疑惑,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不知前辈所说的是何事?晚辈乃是外臣,虽然得蒙陛下信任代理内承运库,与内廷也有了些交集,然而外臣与内宦不能私交乃是本朝的规矩,对内廷的事情晚辈也根本插不上手,这几日内廷二十四衙门确实乱了一些,但却是与晚辈无关的。”

    “无关吗?”黄有容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据老夫所知,如今内廷的那些掌权太监,自前日开始就开始屡屡派使者找俊臣服软了,只是俊臣却对他们闭门不见,虽然正如俊臣所说,我朝自有规矩,外臣与内宦不可私交,但得饶人处而饶人,事情若是做绝了,怕是对谁都不好吧?”

    ………

    原来,德庆寿典后,赵俊臣因为没有收到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曾派人找内廷里的那些掌事太监要求一个“合理解释”,本只是为了敲山震虎,想打探一下朱和坚与内廷之间的关系,但赵俊臣没想到的是,对于他派去的信使,那些内廷掌权太监们或是含糊以对,或是避而不见,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给赵俊臣一个满意的答案。

    虽然赵俊臣觉得其中怕是另有原因,但若是就此作罢,不了了之,反倒像是自己示弱了。在赵俊臣看来,他与内廷之间的关系,只是合作,相互平等,并不存在谁上谁下,又或者谁有求于谁,面对这般情况,为了不让人小看,也为了让内廷中人涨些教训,立威报复,已是不可避免。

    而赵俊臣报复的手段也很简单,只是让府中之人留意市面上的消息,待听说有人要变卖一批数量巨大且质量上乘的布匹绸缎后,就让人出手买了下来。接着又向德庆皇帝上了折子,建议将寿典过后一部分不再使用的物资变卖民间,使内库可以回笼银子,从而节约成本。

    随着德庆皇帝批准了赵俊臣的计划,内廷二十四衙门马上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原来,德庆皇帝寿典之际,虽然花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但内廷并没有贪墨太多,这并不是因为内廷的掌事太监们突然变得清廉了,而是对于他们来讲,真正的收获季节,来自于庆典结束之后。

    举例来讲,德庆寿典之际,皇宫之中,到处都有用布匹绸缎结成彩墙与彩廊,但随着寿典结束之后,这批数量巨大的布匹绸缎,却会被内廷太监们当做消耗之物,私自卖到民间,而仅此一项,内廷太监们就能获利不下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让府中人装作绸缎商人,把这批绸缎买到手中,接着再向德庆皇帝请旨,要求核算物资并进行变卖,计划虽然简单,却是将内廷逼入了绝境。

    如此数量庞大的布匹绸缎,内廷上下在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出来,即使想从民间寻买,也会因为数量太大,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要知道,他们当初购买这些布匹绸缎的时候,前后可是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为此甚至远到江南进行采买,而赵俊臣留给他们的时间,却只有区区五日。

    接着,内廷中人找到了当初从他们手中买走布匹绸缎的那位“绸缎商人”,然后却发现这名所谓“绸缎商人”竟是赵俊臣的人,到了这般时候,自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面对这般情况,内廷上下虽然或许会因此而有所怨恨,但更多的还是恐慌惊惧,若是赵俊臣刻意报复,将手中的这批布匹绸缎压着不放,一旦事发,必然会震惊朝野,以德庆皇帝的性子,内廷上下说不得还会遭受新一轮清洗。

    而这个时候,能救他们的人,也只有手中有着足够布匹绸缎的赵俊臣。

    所以内廷上下很快就向赵俊臣低头了,这三日以来,每天至少都会有六七波内廷使者去求见赵俊臣,使者的地位身份也越来越高,然而在这般时候,赵俊臣反而拿捏起了架子,对这些使者避而不见,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此一来,内廷上下自然更加慌乱。

    而赵俊臣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立威,以及逼迫内廷中人坦诚他们与朱和坚之间的关系之外,更是想要加深自己对内廷上下的影响力。

    这次内廷对赵俊臣隐瞒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也给赵俊臣提了一个醒,他与内廷之间仅仅只是合作是不够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出卖,所以加深对内廷的影响力,甚至于直接控制一部分内廷宦官,对赵俊臣而言已是在计划之中。

    但若是想加深对内廷的影响力,不仅需要以利相诱,更需要以威相逼。

    所以这件事赵俊臣也不想做绝,等内廷上下有了足够的教训后,赵俊臣自然会亲手救下他们。

    不过,此时听黄有容之言,显然内廷上下如今依然心存侥幸,是想要通过黄有容来说服赵俊臣放他们一马了。

    毕竟,赵俊臣与内廷有合作关系,以银钱来换取德庆皇帝身边的消息,但与内廷合作之人,绝不会只有赵俊臣一家,黄有容显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

    想明白了黄有容突然提及此事的目的,赵俊臣轻轻一笑,突然顾左右而言他,说道:“黄前辈您经验丰富,自然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虽然有用,但却总是不守规矩,若是想让他们帮着做事,只给他们甜枣是不够的,左手拿着甜枣的同时,右手还要举着一个棒子,他们听话了,固然可以喂他们一些甜枣,但他们若是不听话了,举着的棒子也不能闲着,该敲打的时候就要敲打,有的时候,为了让他们涨点教训,这敲打还需要重一些,前辈你以为如何?”

    黄有容双眼微眯,神色间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缓缓说道:“俊臣说的固然有理,但若是敲的太重,把人给敲死了,或者被敲打的人因此而心存怨恨,又该怎么办?”

    赵俊臣淡淡的说道:“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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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工作结束了!!

第七十九章 .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中).

    第七十九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中).

    “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自有分寸。”

    听到赵俊臣此言,黄有容神色间似乎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端起身前清茶浅饮一口后,缓缓说道:“俊臣当真是好气魄,但俊臣你要知道,你如今要敲打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换一个人容易,但换一批人就比较麻烦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声音微顿,举目与赵俊臣相对,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一批人不仅仅俊臣你在用,许多人都在用他们,他们虽然有时候贪得无厌,有时候不守规矩,有时候蛇鼠两端,固然讨厌,但在这戏台之上,每个戏子都有他们的作用,你我很多时候也离不开他们,敲打固然可以,但敲打的太重,却只会损害大家的利益。”

    见赵俊臣沉吟不语,黄有容似乎叹息了一声,又说道:“俊臣你如今虽然尚未入阁,但势力初成,老夫并不想干涉你什么,只是俊臣你既然尊老夫为前辈,那么老夫还是有必要给俊臣你一些忠告,据老夫所知,内廷那边如今不仅托付老夫作为和事老,周首辅、沈阁老怕是也在他们拜托之列,同样的话,现在老夫会说,不久后周首辅会说,沈阁老也会说,大家的心思大致相同,都希望俊臣你能罢手,既然内廷那边已经服软,俊臣又何必抓着不放?”

    黄有容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赵俊臣只是在静静听着,待黄有容说完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前辈你的意思,晚辈已是明白,只是晚辈却还有一事不明。”

    “俊臣你说。”黄有容恢复了原先那般和蔼模样,说道。

    “若是他们这次不守规矩,晚辈想要敲打他们,却被前辈你,还有周首辅、沈阁老合力阻止,最终不了了之,那么是不是说,今后前辈你想要敲打他们,只要周首辅、沈阁老以及晚辈阻止的话,事情也会不了了之?”赵俊臣语气恭敬,轻轻笑着,但眼神却是极为认真:“若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今后内廷里的那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贪得无厌、蛇鼠两端、不守规矩?反正不管他们闹出什么事,都有其他人帮他们摆平。”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神色变得肃然,缓缓说道:“有些人咱们确实离不开,但这一次无论如何,晚辈都会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认清自己重几分几两,晚辈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前辈你,为了周首辅,为了沈阁老。现在已经不是刘瑾和魏忠贤的时候了,外朝势大,内廷势衰,他们也该遵守一下规矩了。”

    接着,赵俊臣微微一笑,又将之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所以,该敲打就敲打,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自有分寸。”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神色略凝,上下打量赵俊臣良久,见赵俊臣神色丝毫不变,只是悠然自如的饮着杯中清茶,突然呵呵一笑,竟是没有再反驳,只是淡声说道:“既然俊臣你自有分寸,那老夫也就不再理会了,毕竟只是小事情。”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是的,只是小事。”

    黄有容话锋一转,又说道:“既然如此,如今周首辅和沈阁老还没来,咱们不妨提前说一些正事,老夫这次聚宴的用意,想来俊臣你已经猜到了。”

    见赵俊臣点头,黄有容继续说道:“陛下在春闱之后就要南巡了,首辅大人到时候也会伴驾相随,如此一来,协助太子镇守京城的人选,就会是老夫与沈阁老中选择,俊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赵俊臣却没了之前的争锋相对,摇头笑道:“晚辈资历经验皆浅,这种事情,自然要听前辈和首辅大人、以及沈阁老安排,只要最终的安排决定不会损害大家的利益,那么晚辈就会鼎力支持。”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再继续深谈,只是转而与赵俊臣说起了闲话。

    正如黄有容之前所说,内廷的事情只是小事,之前的种种谈论交涉也只是顺便,德庆皇帝南巡之际的留京辅臣人选,才是黄有容真正在意的。

    之前关于内廷的问题,赵俊臣寸步不让,让黄有容担心赵俊臣有些昏了头脑失了进退,所以才出言试探,而见到赵俊臣依然守着本分,黄有容也终于安心了下来。

    ………

    事实上,自周尚景决定要伴驾南巡后,为了争夺留京辅臣的资格,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人,这些日子以来怕是已经有过不少次的明争暗斗,但对于这些事情,内阁里的三位阁老,却没有一人向赵俊臣透露丝毫,也没有寻求赵俊臣的支持和意见,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白——留京辅臣究竟由谁担任,这是内阁阁老们才能参与的竞争与游戏,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势力初成,就算是内阁里的三位阁老也不敢小看,但毕竟没有入阁,也就没有参与的资格。

    这次聚宴,黄有容能邀请赵俊臣前来,而周尚景与沈常茂对此亦是默认,已是给了赵俊臣足够的面子,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代表他们承认了赵俊臣在朝中的地位。但也仅此而已。

    这就是入阁与没入阁的区别。

    对于这些,赵俊臣自然看得明白,这次聚宴,黄有容与沈常茂是主角,周尚景的偏向更具有决定性,而赵俊臣的位置更类似于旁观者,可以参与讨论,可以提出意见,但这些讨论与意见能不能引起重视,还要看内阁三位阁老们的态度。

    “可惜了,只要无法入阁,很多事情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奈何我如今年龄尚青,入阁这种事情又最讲资历,却也急不得。”

    与黄有容闲谈之间,赵俊臣若有所思。

    而就在两人闲话之间,雅间外又脚步声响起,接着就听有人在门外急声说道:“黄阁老,赵大人,首辅周大人的坐轿已经来了。”

    听到门外之人的禀报,黄有容与赵俊臣皆是连忙起身,举步向着雅间外走去。

    对于周尚景,无论是黄有容还是赵俊臣,都存着必要的恭敬,虽然这种恭敬或许只存在于表明。

    打开雅间的房门,黄有容笑道:“这次聚宴来客,顺序倒是是老夫想象中一般无二,果然是俊臣为人谦逊,必是最先来,而首辅大人最为守时,也不爱摆谱,要稍晚一些;至于沈阁老则是最后了,然而也会在开宴之前来到。不过首辅周大人既然已经来了,沈阁老怕是也要马上到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依然从黄有容的神色间,察觉到了些许不满。

    赵俊臣笑着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是快步来到聚德饭庄门口处,正好见到周尚景正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悠悠的从轿子中走出。

    见到黄有容与沈常茂迎来,周尚景老脸一笑,问道:“老夫没有来迟吧?”

    赵俊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黄有容已是客气道:“哪里哪里,现在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首辅大人来的已经算是早的了。”

    而赵俊臣则是向着周尚景行礼道:“见过首辅大人。”

    周尚景向两人点头示意,轻咳两声后,缓缓说道:“没来迟就好,若是劳烦你们久候,老夫就要过意不去了。”

    黄有容说道:“这里风重,首辅大人,咱们不妨到雅间说话?”

    周尚景却抬手轻摇,说道:“不用了,老夫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沈阁老的轿子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咱们就在这里等等吧,省的来回跑。”

    说话间,已是有黄有容身边的长随快步而来,向三人禀报道:“老爷,首辅大人,赵大人,沈阁老的坐轿到了。”

    众人转目间,果然看到沈常茂的轿子向着聚德饭庄赶来。

    待沈常茂下轿后,看到三人都站在那里等待,似乎有些吃惊,虽然神色之间依旧满是冷厉严肃,只是快步走到三人身前,向着周尚景躬身行礼后,又向着黄有容与赵俊臣两人点头示意,然后说道:“我来晚了,各位莫要怪罪。”

    赵俊臣回礼之间,冷眼旁观,却发现黄有容比之平时,明显要对周尚景更客气恭敬一些。反倒是沈常茂,与之前相比却没什么差别,依然是打算踩着时间钟点出现,也没有对周尚景刻意讨好。

    “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明争暗斗,还是沈常茂略占上风啊。”

    暗思之间,四个朝野瞩目的权臣与贪官们相互客套了几句后,在黄有容的带领下,向着预定的雅间走去。

    只是,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聚德饭庄中正有不少京中官员富商在此聚餐,当他们看到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赵俊臣这四个寻常就算想见也见不到的大人物齐聚一堂,皆是震惊不已。

    之前黄有容与赵俊臣出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现身招呼讨好,但如今四人齐聚,反而没人敢来打扰,皆只是静静的向四人行注目礼。

    毕竟,若只是黄有容与赵俊臣两人,还可以解释说是寻常聚宴,但此时四人齐至,显然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自然没有人会不识趣的贸然打扰。

    原本喧闹的聚德饭庄,竟是因此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而就在这片安静与众人注目中,赵俊臣等人进入了黄有容预定的雅间之中。

    饭庄的老板伙计们颇有眼色,当四人来到雅间之中后,菜肴已是全部摆上,四人落座后,黄有容挥手之间,旁边正等着伺候的饭庄伙计亦是纷纷离去。

    一时间,雅间之中,只剩下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与赵俊臣四人。

    但诡异的是,虽然雅间之中再无他人,但四人却没有一人主动开口说话。

    周尚景年岁已高,似乎从饭庄门口处走到雅间之中,就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气,此时正在闭目休养。

    而沈常茂神色之间依旧一片冷厉,双眼微眯,面容古井不波,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当先开口。

    黄有容身为设宴主人,按理说应该由他主动开口活跃气氛,但此时的黄有容却仿佛对面前的菜肴起了兴趣,笑吟吟的仔细研究。

    见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无奈苦笑,这三人为了一点点先机,倒也不嫌气氛尴尬。

    轻轻的摇了摇头,赵俊臣索性做起了饭庄伙计的工作,站起身来,举着酒壶,为三人满上了酒杯。

    见赵俊臣如此,周、沈、黄三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黄有容当先说道:“俊臣客气了,本只是私宴,又没有伙计伺候,大家各顾自己就好。”

    而沈常茂也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缓缓说道:“正是如此。”

    赵俊臣却笑着说道:“这可不行,寻常聚宴,有饭庄伙计伺候,但如今没了饭庄伙计,三位又都是前辈,虽说等饭局结束了,这桌上残局轮不到我们去管,但在结束之前,一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若是自己只顾自己,这场聚宴也开不起来。”

    说话之间,赵俊臣放下酒壶,回到座位坐了下来,又笑着说道:“晚辈的意思,倒不是想抢这饭庄伙计的活,这些事情晚辈做不来,没这经验也没这本事,想做也做不好,但聚宴之时,虽没了饭庄伙计,但这饭庄伙计要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毕竟酒壶就一个,酒杯却四盏,有些菜肴也距离远了些,伸着胳膊也很难够着,若是自己顾自己,这聚宴之上,无论来客还是主人,怕是都会吃不好喝不好,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沈常茂与黄有容还没说什么,一直闭目养神的周尚景,却缓缓睁开双眼,缓缓说道:“那么依俊臣看来,如何才算是聚宴之人都吃好喝好了?如今的问题,不是没人愿意做店小二的活,而是有两个人都想做。但正如俊臣所说,这酒壶只有一把。”

第八十章 .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下).二合一章 节

    第八十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下).二合一章节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黄有容与沈常茂皆是眉头一皱,齐齐把目光转到赵俊臣的身上。《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

    正如前文所说,在沈、黄两人眼中,在这次聚宴之中,赵俊臣只是一个参与者,而不是决定者,但因为之前众人的沉默,以及周尚景的询问,话题谈论之间,竟是有了围绕赵俊臣开展的趋势。

    对于沈、黄两人的神色变化,赵俊臣自然看在眼中,轻笑道:“有三位前辈在这里,这些问题自然轮不到晚辈来决定,晚辈还没这个资格,全凭三位前辈决定就是,只要晚辈的利益无损,接下来事情该怎么办,晚辈自会全力配合。”

    顿了顿后,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晚辈看三位前辈都藏着捏着,不打算先开口,接下来怕是话也不说直白,这里就晚辈资历最浅,有些话既然各位前辈不愿意说,那么不妨由晚辈来说。若是说错了,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上下打量着赵俊臣,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而沈常茂与黄有容对视一眼后,亦是没有反对。

    “陛下南巡期间,太子留京镇国,然而太子为人性子如何,咱们也都明白,若是那时候任由太子为所欲为,无论是三位前辈,还是晚辈,怕是都会麻烦缠身。往日里咱们虽然在庙堂上相争相斗,但在陛下南巡期间,压制太子一党的想法,想来亦是相同,正是合则同利,分则皆弊,太子如今在外朝毕竟根基尚浅,只要咱们全力合作,陛下南巡期间的诸般政务,到时候必然是由留京的辅臣为主,而一旦架空了太子,咱们其余的人在伴驾南巡的时候,才会无后顾之忧。”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黄有容和沈常茂皆是点头。

    赵俊臣接着说道:“所以,留京辅臣虽然可以在陛下南巡期间一家独大,获利无数,但晚辈对此并不关心,究竟由沈前辈还是黄前辈担任,又如何选择,实话实说,轮不到晚辈插手,晚辈对此也并不在意。晚辈关心在意的是,在陛下南巡期间,如何保证咱们各自的权益不会受损,如何压制太子一党不找咱们的麻烦,无论是沈前辈还是黄前辈,只要能保证这些,那么晚辈就全力支持。若是无法保证这一点,只顾着为自己争权夺势,那么说不得晚辈也只能不自量力的插手参与了。”

    说完之后,赵俊臣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却见周尚景缓缓点头说道:“俊臣说的在理,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各位既然赴宴,那么同进同退之意已是明白,若是老夫刚随陛下离京,没多久就后院失火,是绝然不行的。”

    见周尚景随之表态,黄有容笑着点了点头:“首辅大人与俊臣的顾虑,我自然明白,往前陛下离京的时候,一向是首辅大人镇京辅政,首辅大人当初是怎么做的,我也一向看在眼里,这次若是由我留京辅政,自然会有样学样,萧规曹随,绝不会让三位权益受损。”

    黄有容话声刚落,沈常茂已是冷哼一声,说道:“是吗?黄阁老贪权之名,在座的都深有了解,若是由你留京辅政,就算首辅大人不担心吏部与顺天府,俊臣不担心户部与工部,我还担心自己那点家当会被人盯上呢。更何况,这些年来太子一党与咱们明争暗斗,黄阁老你可是一直都缩在后面捡便宜,我倒是不信,若是由你留京辅政,会有魄力能与太子他们撕破颜面。”

    听沈常茂这么一说,黄有容笑容一凝,转头盯着沈常茂,说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不该争,这些事情我倒还能看的明白。 /《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倒是沈阁老你,这些年来做事一向最绝,从来都不留情面,由你留京辅政,我也担心会被你暗算。再说,这年来我固然没与太子一党如何争锋,但那是因为这种事情总有人去做,然而你当真以为我会怕了太子不成?”

    话没说两句,黄有容与沈常茂已是开始了相互的攻击,不留丝毫情面。

    而无论是赵俊臣还是周尚景,却都没有理会这些,只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沈常茂,沉吟不语。

    对于周尚景与赵俊臣的神色,沈常茂自然注意到了,又是轻哼一声,冷声说道:“若是由我留京辅政,在座各位的权益,我都不会去碰,太子那边,我早已与他撕破了颜面,亦会全力压制,不会让他有什么动作。”

    听了沈常茂的保证,赵俊臣与周尚景对视一眼后,皆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来此赴宴,就是为了得到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类似保证,虽然这种保证只是口头上的,两人不一定就会遵守,但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这般保证,他们也绝不会随意违背。

    而有了这般保证,赵俊臣与周尚景前来赴宴的目的就已经达到,接下来究竟是由黄有容还是由沈常茂留京辅政,两人也就没那么关心了。

    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开始了冷眼旁观,沈常茂与黄有容的争斗亦是开始激烈了起来,或是以利相诱,或是以威相比,或是攻他之短,或扬己之长,一时间难分上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沈常茂与黄有容各有优劣,即使是赵俊臣,也很难抉择。

    沈常茂性子阴冷决绝,配合上太子的刚厉严正,由他留京辅政,相互冲突下,必然会是一出好戏,两人争斗之间,太子一党怕也抽不出精力再管其他,只是如此一来,必然会造成政局不稳,耽误正事,说不得就会生出大乱。

    而黄有容为人圆滑处事老道,由他留京辅政,这朝野之间的局势也能更加平稳些,只是以他的性子,面对太子的步步相逼,却不一定能应付的过来。

    以赵俊臣看来,周尚景怕是倾向于沈常茂的,由沈常茂留京辅政,一旦庙堂不稳,就能缩短德庆皇帝南巡的行程,这符合周尚景的利益,毕竟周尚景原本就不支持德庆皇帝南巡。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的势力手段皆是相当,如今却是沈常茂略占上风,想来是沈常茂私底下有周尚景支持的缘故。

    而德庆皇帝应该是更看好黄有容一些,毕竟德庆皇帝最是看重庙堂与天下的平稳,若是赵俊臣所料没错的话,见到黄有容处于劣势后,德庆皇帝就要出手了。

    “这么想来,将来随着德庆皇帝表态,我也不得不偏向黄有容一些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渐渐的,已是菜肴渐冷,但沈常茂与黄有容依然没能争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这般争斗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赵俊臣暗暗摇头,他虽然知道这场聚宴旨在谈判,但也并不以为真能谈出什么来,沈、黄两人之中,究竟由谁来留京辅政,最终怕还是要经过一番争斗才能得出结论,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还包括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一番争斗。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咳两声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开口道:“晚辈前些日子,曾听闻过一个新的词汇,为‘求同存异’,如今既然沈黄两位前辈如今还无法争出个结果,那么咱们不妨先把有争议的地方搁到一旁,先谈一谈咱们需要合作的事情。”

    听赵俊臣贸然打断自己与黄有容之间的争锋,沈常茂眉头微皱,说道:“我倒不知道这次聚宴,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谈。”

    沈常茂虽然态度不好,但赵俊臣却也不生气,只是说道:“陛下南巡之际,随着规制渐大,随行人员也会越来越多,后宫内廷那边咱们管不着,但前朝的人选,晚辈看来却有必要议一议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面色一正,却是突然发现,相比较由谁来留京辅政,朝中伴驾南巡的人选,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毕竟,自己门下伴驾南巡的人越多,那么留守京城的力量就越弱,自己在庙堂中枢的权势利益,自然得不到保证。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却是对着赵俊臣赞赏的点了点头。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依晚辈看来,礼部左侍郎鲍文杰,熟悉礼制,精明干练,南巡时的伴驾人选,他是不能少的。”

    鲍文杰,太子门下最得力的干将,若是伴驾南巡,太子留京的力量自然是减弱许多。

    而黄有容则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还有那都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博闻强记,见识宽广,又是江南之人,陛下南巡时若是有他伴驾,必然能增趣不少。”

    太子一党如今在外朝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都察院,而在都察院里的中流砥柱,正是吕纯孝。

    沈常茂则缓缓说道:“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也必不可少,陛下近些日子以来对他颇为看重,说不得会是下一个入阁人选,有他跟着,陛下也安心。”

    程远道,随着温观良致仕还乡,如今他入阁呼声颇高,但麻烦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就这样,虽然周尚景依然话语极少,但在赵俊臣、黄有容、沈常茂三人的短短几句言语之间,太子门下的得力干将们,皆是被安插入了伴驾南巡的名单之中。有在座四人合力,也不怕这份名单会出现什么大的意外。

    而太子还在为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南巡而磨拳擦掌的时候,却不知自己门下党羽已经被他最为痛恨的权臣贪官们搬空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说了几个自己门下的官员名字,比如被赵俊臣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工部侍郎陈东祥,而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亦是在南巡名单中插了一些自己人。虽然这份名单最终还剩下不少空余名额,但那就要看四人接下来的打算以及德庆皇帝的意思了。

    待名单确定了下来之后,或许是因为相互合作的关系,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气氛也随之和睦了一些,至少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而就在这时,之前说话最少的周尚景,突然开口了。

    “难得咱们四人能够齐聚一堂,正如俊臣之前所说,这个时候,最是需要存同求异,既然沈黄两位争不出个结果来,咱们不妨把这件事情先放到一边,暂且先不谈了,趁着机会说一些都在关注的事情,好一同商量。”

    “首辅大人请说。”

    黄有容与沈常茂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周尚景既然发话了,两人还是同赵俊臣齐声说道。

    周尚景轻咳两声后,颤悠悠的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后,才缓缓说道:“第一件事情嘛,是春闱的事情,老夫知道各位对这会试与殿试一向都最为看重,各有自己看重的人选,自己的后辈,门下的后辈,托关系走门路的后辈,这些日子怕是都求到了各位的门下,但去年刚刚才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如今正是民心士气不稳,在座各位却要小心一些,以天下江山为重,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相互拆台。有消息不妨相互通恰一下,有事也不妨相互合作些,如此才能安稳。”

    黄有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听闻首辅大人您的小孙儿周素文,今年也要参加会试春闱了,以我看来,首辅大人家教渊源,这会试会元,殿试状元,必然皆是当仁不让。”

    周尚景没有承认,亦没有反驳,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俊臣一眼。

    之前周尚景提及“操之过急”四字的时候,语气略重,如今又刻意看了自己一眼,赵俊臣知道,周尚景怕已是发现了这些日子以来柳子岷的动作,并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如今这是在提点敲打呢。

    春闱会试,以及其后的殿试,乃是历代科举的重中之重,入榜之人,皆是可以成为朝廷基层官员,吏部审核时,亦会受到重点关注,可谓是前途无量。但选拔之时,却是以人为因素为主,又哪里谈得上真正的公正?朝廷里的贪官权臣们自是都会插手,或多或少的为自己谋取利益。

    只是有多大饭量才能吃多少饭,如今赵俊臣盯着春闱会试野心勃勃志向不小,并安插下了柳子岷这颗钉子四处拉拢有意亲近赵俊臣的考生,在周尚景眼中,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于此,赵俊臣自是看的明白,对着周尚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却没有保证什么。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眉头微皱,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则是四川盐务整顿的事情,虽说这件事情在座各位皆是获益不少,但这些年来徽商那边对咱们也算是一向恭敬,如今因为四川盐务改革的事情,他们却是对咱们不满渐增,以老夫看来,不妨想些办法对他们安抚一番,毕竟对于晋商徽商两边,咱们应该不偏不斜才对。”

    听周尚景这么说,在座众人皆是沉吟,良久后,沈常茂却说道:“这一点,咱们还是先看看徽商那边有什么意愿再说吧,安抚是必须的,但却也不可退让。徽商一向以走私为主,获利已是极大了。”

    沈常茂的评论看似不偏不迫,但私底下的意思,却是要看徽商们能给在座众人多少好处了。

    对此,周尚景自然明白,点头道:“既然如此,此次南巡的时候,倒不妨与那些徽商多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想法。”

    听着沈常茂与周尚景的谈话,赵俊臣却是神色一动。

    他想起来“珍妮纺纱机”的制造方法。

    “看样子这次南巡,确实需要与徽商多加联络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边,周尚景的神色却变得严肃了许多,又说道:“至于最后一件事,则是关于太子的了,各位怕是也察觉了,陛下如今已是开始为太子打算了,先是帮着太子控制都察院,让太子在朝野之间扩大了影响力,有了节制咱们几人的能力,如今程远道入阁的可能也是越来越大,私底下怕是也有陛下的意思。”

    听周尚景这么说,无论是沈常茂、黄有容,还是赵俊臣,皆是面色一正。

    他们都不愿意太子坐大,事实上,他们都极为希望德庆皇帝能换一个人当太子。

    “陛下怕是操之过急了,太子还年轻,经验也浅,过早的为太子加担子,怕是对太子对朝廷,都不是好事。”

    黄有容一脸的忧国忧民。

    沈常茂也点头道:“确实如此,陛下如今春秋鼎盛,过早为太子考虑,加重太子权势,也不是好事。”

    赵俊臣轻轻一叹,却直指问题的核心,问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听到赵俊臣的问题,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沉默。

    在明朝现如今的制度下,对于太子的确立,又面对德庆皇帝这个手段心机皆是高明的皇帝,他们这些外臣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然后,两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周尚景。

    而周尚景却向着赵俊臣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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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国泰民安(上).

    第八十一章.国泰民安(上).

    “俊臣,你一向与陛下最亲近,依你看来,陛下如今确实是开始为太子打算了?陛下如今正值春秋鼎盛,身体康健,若是不出意外,估摸着至少还会在位十年时间,老夫总觉得,如此迫切的扶持太子,不似陛下惯常的做法。”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黄有容与沈常茂亦是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赵俊臣苦笑摇头,说道:“陛下与晚辈亲近些固然不假,但陛下心中的想法,却也不是晚辈能猜到的,首辅大人您辅佐陛下数十年了,都无法确定陛下的想法,又何况是晚辈?不过,依晚辈看来,陛下不喜欢当今太子是真的,但从没有更换储君的想法也是真的,以陛下的为人,即使再不喜欢太子,也会以江山为重。而如今诸皇子亲王之中,确实没有比朱和堉更适合当太子的人选了。”

    隐隐约约,听到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与沈常茂似乎都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周尚景浅饮了几口杯中清茶后,缓缓说道:“老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想,咱们几人这些年来是不是太过压制太子了?”

    赵俊臣神色一动,问道:“首辅大人所言何意?”

    周尚景轻叹一声,放下手中茶盏后,淡声说道:“老夫遍观史书,却少有发现太子无错而被废弃之例,如今咱们对太子一党压制太过,致使太子手中无权,无权则无为,无为则无错,无错则无危。或许,咱们往前的所作所为,是在保护太子也说不定。”

    黄有容和沈常茂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皆是一愣。

    反倒是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太子的作风想法与陛下格格不入,只是因为太子这些年来受我等压制,声势不显,陛下才会对太子放心,然而若是太子权势渐大,庙堂之上又像往前那般与陛下屡屡冲突,以陛下的性子,恐怕就会心生不安了。”

    黄有容迟疑道:“首辅大人您的意思是说,陛下他如今之所以急着为太子增加权柄,是因为咱们几个对太子压制太过了?”

    见周尚景缓缓点头,沈常茂、黄有容、以及赵俊臣,皆是若有所思。

    但更多的还是犹豫。

    不再压制太子一党,甚至主动为太子增加权柄,从长远看似乎有些好处,但众人更加明白,这和玩火没什么区别,一不小心就会把在座众人全部烧死。

    太子从来不缺能力,这些年来之所以庸庸无为,甚至屡屡被在座众人玩弄于鼓掌,抛开太子那过于刚猛直前的性子,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手中没有权势,朝野之间,能帮衬他的人也太少了些。若是让太子权势渐长,在座众人能不能再行压制,却就没什么把握了。

    “虎兕出于柙,过于危险,放出来容易,但再关进去就难了。”

    沉吟良久后,沈常茂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显然不赞成周尚景的说法,黄有容亦是在一旁点头赞同。

    周尚景把目光转向赵俊臣,赵俊臣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但是把虎兕关在柙中,却也让人察觉不到威胁,陛下更会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亦会好吃好喝的把虎兕养壮喂饱,待合适的时候还会亲手把笼子打开,到那个时候,虎兕身强体壮,反而更不好对付,索性现在把笼子打开,虎兕尚幼,咱们更容易对付,让它咬几个人,犯一点错,也能让陛下多一些警醒,重养几只温顺点的宠物。”

    周尚景点头道:“俊臣所思,正是老夫所虑,如今陛下心思明显,无论我等如何压制,陛下为了将来太子可以顺利继位而考虑,依旧会渐渐为太子增加权势影响,这是我等无论如何也无法违背的,即使能压制一时,也不能压制一世,反而会增加陛下扶持太子的决心。”

    轻咳两声后,周尚景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陛下虽说春秋鼎盛,但年纪毕竟也五十有五了,为了培养现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前后足足花了近十年时间,若是咱们再不做些改变,待陛下年岁更老些,怕是就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位新的太子,那么日后即使对太子有所不满,时间来不及的情况下,陛下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听到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这番话后,黄有容与沈常茂沉默不语,皆是在考虑利弊,一时间雅间之中安静无比。

    赵俊臣虽然一直顺着周尚景的意思说话,看似赞同,但实际上心中也满是犹豫。

    太子一旦掌权得势,会对在座众人——尤其是赵俊臣自己——产生多大的威胁,赵俊臣最是清楚。

    如今太子一党不过刚刚在都察院得以立足,尚未能全然掌控,这些日子以来都察院弹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的折子,就已是多了三到五成,至于弹劾赵俊臣的折子,更是翻了一倍有余!只是因为德庆皇帝一直压着,所以才没对众人造成影响。

    只不过,这些折子德庆皇帝虽然压了下去,但却没有驳回,只是收到了折子匣里,将来随时都可能会用到。

    太子不过只是在都察院立足,就对众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若是再让他掌握实权,那还了得?到那个时候,最被朱和堉仇视的赵俊臣,怕亦会是首当其冲,麻烦最大。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如今庙堂之上,各般关键衙门,早已被在座四人瓜分干净并牢牢掌控,若是让太子掌权,那么在在座众人就必须要分权!

    只是,分谁的权势?每个人又分多少?这种事情扯起皮来,怕是比由谁留京辅政的问题还要更难解决。

    或者说,根本不能解决。

    手中权势是在座四人的命根子,削权减势比杀了他们还要更加难受,即使赵俊臣,也不能免俗。

    下意识的,赵俊臣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以赵俊臣想来,周尚景既然突然提及这件事情,心中定是有了解决办法。

    只是,周尚景却没有任何表示,任由众人沉默的,只是一口一口的浅饮着茶水,竟似事不关己一般。

    ………

    终于,沉默良久后,周尚景突然轻轻一叹,缓缓说道:“说起来,春闱之后就是南巡,诸般安排准备,也马上要开始了。”

    听到周尚景之言,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周尚景为何提及此事。

    “是啊,只等年关一过,就要开始安排了。”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缓缓开口:“陛下的意思,随着南巡的规制扩大,需要安排的地方也会变得越来越多,而这些安排,都会交给晚辈负责。”

    沈常茂皱眉问道:“俊臣此言何意?”

    随着南巡规制扩大,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负责安排之人,自是大有油水可捞,赵俊臣突然提及此事,在沈常茂看来,却是有些炫耀的嫌疑。

    赵俊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是,太子他却不想把这些事情交给晚辈负责,怕是在太子想来,这种事情若是由我负责,劳民伤财不说,银子更会被晚辈贪墨干净。”说道这里赵俊臣自嘲一笑,轻轻摇头后,又说道:“他这些日子屡屡给陛下上折子,想让陛下另换他人,他推荐的人选是礼部侍郎鲍文杰。说起来,这鲍文杰主持礼部多年,南巡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倒是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黄有容眼中一亮,抚掌道:“俊臣此议大妙,这南巡的事情,既然太子想抢到手里,那就任由他抢去就是了。如今国库内库难得银钱充足,陛下对这次南巡亦是期望极高,但以太子的性子,这事若是由他负责,必是会诸般节俭,如此一来,陛下也必会对他心生不满,此乃其一;南巡期间的诸般安排,无论再如何考虑周到,亦免不了劳民伤财,只要咱们稍动手脚,把事情闹大,朝野之间自会怨气沸腾,太子会惹上一身骚不说,他赖以为依仗的贤名,亦会因此而受损,此乃其二;最重要的是,此事一旦办砸,陛下亦会对太子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到那时候,只要你我等人造势宣扬,把他宣传成一个眼高手低之人,即使是陛下,到时候怕也会心生换储的想法,此乃其三;此计可谓是一箭三雕,妙!当真是大妙!”

    另一边,沈常茂亦是在沉吟间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一来,咱们几人利益无损,但也达到了让太子掌权的目的,又随时可以把这般权柄收回来,确实合适,也确实妙计难得。”

    听沈黄两人的赞扬之言,赵俊臣却神色平静,轻轻一笑后,问道:“哦?两位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又何曾说过要把这般差事让给太子了?晚辈只是说这件差事太子他想抢罢了。然而既然得蒙陛下信任,晚辈对陛下又最是忠心,这种时候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沈黄两人笑容一凝,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

    确实,这件差事油水极大,就算是赵俊臣愿意放弃,也无法向门下官员交代,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对付太子是在座众人都要做的事情,自然不能只让赵俊臣一人利益受损。

    至少,在座的其他三人,要给予赵俊臣一定的补偿。

    毕竟,赵俊臣突然说及此事,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寻求交易了。

    对于此,沈黄两人却没有什么气恼之意,利益交易本就是官场常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愿意把这个差事让给咱们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俊臣,开口问道。

第八十二章 .国泰民安(下).

    第八十二章.国泰民安(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愿意把这个差事让给咱们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询问之后,赵俊臣还没来得及回话,沈常茂已是开始压价,缓缓说道:“俊臣,你开口之前最好能考虑清楚,这南巡的诸般安排,虽说油水十足,但说到底也只是几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若是胃口太大,难免会伤及咱们之间的交情颜面,到时候说不得也只能强抢了。”

    另一边,黄有容却笑道:“当然,只要俊臣的要求合适,我们几个身为长辈,自然也不会让俊臣你吃亏就是。”

    一如既往,沈常茂扮演黑脸后,黄有容就会随之扮演白脸,又是威胁又是利诱。

    若是这两人并非敌对竞争关系,而是密切合作,取长补短后,恐怕即使是周尚景,面对两人联手也会头疼一阵子吧?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头失笑,说道:“晚辈不如几位前辈般桃李满天下,在朝中一向是根基浅薄,如今就算是只管着户部与工部,也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今年这一科的春闱会试,乃至于随后的殿试,晚辈有心为自己寻摸些可靠的人才,这动作嘛,或许会大一点,所以想请诸位前辈多多提携,在必要的时候,能帮衬着晚辈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当然,这春闱会试关系重大,各位前辈怕是都有自己看重的人选,晚辈对此也不会插手干预,我朝科举,每科都有头甲三人,二甲的进士与三甲的同进士,也各有近百人,那状元、榜眼、探花,本是陛下钦点,咱们干涉不了,但二甲三甲,可活动的余地却颇大,抛开那些以真才实学入选的举子,剩下的名额也足够咱们安排了,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有些心动。

    正如赵俊臣自己所说,他如今根基尚浅,即使在这一科举子中找到了些可用的人才,人数也绝不会多,顶破天也就二三十人罢了,虽然动作确实大了些,但在近两百名入榜举子中,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用这些名额来换取赵俊臣的支持,代价不大,又不用他们自己出血,在他们看来自是合适。

    沉吟之间,两人又向着周尚景看去,显然是在看周尚景的态度。

    周尚景老脸一笑,和蔼至极,缓缓说道:“原来如此,俊臣考虑的倒也合适。动作大一些倒无妨,但切不可太大,且要隐蔽一些,老夫之前就已是说过,去年刚刚才有过一场三省秋闱舞弊案,如今正值民心士气不稳,我等臣子,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过老夫想来,俊臣你应该自有轻重考量才对。”

    而随着周尚景表态,黄有容与沈常茂亦皆是点头表示认可。

    见三人同意,赵俊臣起身举杯,笑着向三人敬酒道:“有三位前辈支持,此事自是万无一失。晚辈在此多谢各位前辈的扶持。”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亦是举杯,各自浅饮一口。

    待赵俊臣落座之后,黄有容笑道:“既然俊臣你同意放弃这般差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沈常茂却说道:“不一定,有些事情既然咱们都能看得清楚,那么陛下自然也能看的清楚,把差事交给太子容易,但如何能够不引起陛下的怀疑,才是重中之重。”

    赵俊臣点头叹息道:“是啊,咱们这位陛下,目光如炬,看似不大管事,但实际上庙堂上的一切,陛下他一直都在紧紧盯着。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操作起来的却是颇有难度。南巡事宜一旦交由太子负责,那诸般弊处,就算太子自己看不到,陛下也不可能看不到。再说,以太子的性子,这南巡事宜一旦由他负责,诸般费用必然会一减再减,而陛下却对这次南巡期望极高,虽然没有明说,但自是银子用的越多越好,排场威风越大越好,怕是不会同意让太子负责此事。”

    “这倒不难。”周尚景缓缓说道:“年关过后,正是朝中政务繁重之际,又正值春闱将近,有资格负责南巡事宜的朝中官员,怕是都抽不出时间来再理他事。仅剩下太子闲着,又一直在争这般差事,只是因为有俊臣在前面,所以太子才争不过罢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笑吟吟的说道:“说起来,俊臣你近些日子以来事务繁重,身体怕是早已疲惫了,若是突然生病,无力理事,想来陛下也会见谅的。”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亦是点头笑道:“是啊,晚辈这些日子以来忙东忙西,确实也该休息一下了。恩,年关之后,春闱之前,晚辈想来会生一场大病,朝中诸事,也只能在后面看热闹,到时候就看各位前辈的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略一犹豫,又说道:“只是太医院那边,晚辈却不是很熟悉。陛下到时候若是派太医院的人来为晚辈治病,却也不好应付。”

    周尚景轻轻一挥手,说道:“这一点俊臣你不用担心,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高超,必然会确定俊臣你是身患突疾,并为俊臣细细调养的。”

    赵俊臣点头道:“既然如此,晚辈到时候也就能静心养病了。”

    黄有容亦是呵呵一笑,说道:“一旦俊臣病了,这南巡的诸般安排,陛下大概会在礼部中挑选人手来负责,但无论挑选之人出自谁的门下,咱们都可出列反对,称其早已朝事缠身,根本无力应付,僵持之下,以太子的性子,必然会忍不住跳出来自荐的。”

    沈常茂亦是点头,说道:“至少也会举荐礼部侍郎鲍文杰,但那样与太子亲自负责此事,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

    谈论之间,四人已是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待太子负责南巡安排后,如何陷太子于不利不义之地?如何造势为太子抹黑?又如何制造罪名并推到太子身上?如何加深太子与德庆皇帝之间的冲突?

    对于这些事情,赵俊臣经验尚浅,根本插不上嘴,周尚景亦恢复了之前的沉默模样,原先最是敌对的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却是讨论的颇为热切,诸般阴谋诡计,顺口就来,其阴险卑鄙之处,即使赵俊臣早已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倾听之际依然不由的暗暗心惊。

    “太子这一次怕是有难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待诸般事情皆是商议确定之后,时间已晚。

    众人面前的诸般可口菜肴,却没动几口,亦早已冰凉。

    但这般聚宴,根本没人是为了菜肴而来,所以也根本不会在意。

    这次相聚,虽然并没有确定究竟是由谁来留京辅政,虽然往后四人依旧是敌非友,在庙堂上依然会相争相斗,但在接下来的春闱会试,以及今后在针对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上,四人却定下了同进同退的联盟。

    庙堂之上,敌友之间,总是这般分辨不清楚。

    在众人打算离去之前,赵俊臣起身,举着酒杯,说出了结束前的最后祝酒辞。

    “晚辈在此,祝各位前辈身体康健,祝吾皇千秋万年,祝我大明国泰民安!”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亦是起身,举杯相碰。

    在这场聚宴中,定下了陷害太子、科举舞弊、欺瞒君上、牺牲百姓等诸般计划的四位朝廷重臣,在这一刻为天下江山百姓们,许下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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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渐渐进入写作节奏了。

第八十三章 .君与臣.

    第八十三章.君与臣.

    回赵府的路上,坐在马车之中,赵俊臣若有所思。《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

    这场聚宴,商议之间,诸多结论,都会或多或少的在日后影响朝野大势。

    但既然已经定计,赵俊臣也就不会再想太多,只要照着计划按部就班就是。

    赵俊臣此时所思虑的,却是聚宴结束后,周尚景私下与他说的一番话。

    或者说,那是一番忠告。

    ………

    当时,聚德饭庄外,在周尚景的示意下,黄有容与沈常茂虽然疑惑,但还是知趣的先行离去了。

    而周尚景则坐到了轿中,掀开轿帘,与恭候在一旁的赵俊臣说话。

    “今日聚宴,本是为了商议在陛下南巡期间,究竟由谁来留京辅政,但终究没能商议出个结论。”周尚景轻轻叹息一声,轻声慢语道:“不过,俊臣你虽有了两不相帮的打算,但心中怕早已是有了决定了吧?”

    赵俊臣似乎听不懂一般,问道:“晚辈愚钝,不知首辅大人您何出此言?”

    周尚景一笑,说道:“俊臣既然心中清楚,又何必装着不明白?眼下形势明白,这留京辅政的人选,老夫更看好沈常茂,而俊臣则更支持黄有容一些,可是如此?否则今日聚宴,俊臣你又何必暗助黄有容?”

    听周尚景此言,赵俊臣不由沉默。

    确实,赵俊臣在聚宴上的小动作,或许能瞒过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一时,却绝对瞒不过老奸巨猾的周尚景。

    前文已是说过,对于留京辅政的选择,沈常茂与黄有容各有优势,以沈常茂的性子作风,更容易压制太子一党,而以黄有容的风格为人,则更擅长稳定朝野局势。

    但因为赵俊臣的提议,太子一党中的干将能臣,大都被选入了伴驾南巡的名单,留守京城的力量也随之大幅衰弱,如此一来,即使是性子阴柔的黄有容,也有了压制太子的底气与能力,这相当于削弱了沈常茂的优势。

    这么做后,虽然无法决定什么,但至少,如此一来,周尚景对沈常茂的支持,不会再像原先那般坚定了。

    而这点小手段小心机,自然逃不过周尚景的眼睛。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首辅大人目光如炬,晚辈的这些小动作,在首辅大人面前当真是无所遁形。确实,对晚辈而言,这留京辅政的人选,不管是黄阁老还是沈阁老,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以晚辈想来,陛下定是支持黄阁老的,晚辈如今还无法违背陛下的意愿,所以将来也只能支持黄阁老留京辅政,但沈阁老有首辅大人您的暗中支持,与首辅大人作对,晚辈实在是没把握,也实在是不愿意,所以也只能暗中使些小动作,动摇首辅大人您对沈阁老的支持了。”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轿中的周尚景微微躬身行礼,口中说道:“晚辈班门弄斧了,还请首辅大人恕罪。 /《xiazaimao》/ 《xiazaimao》广告 全文字”

    周尚景轻轻摆手,道:“恕罪什么的倒不用,老夫自有自己的计划,这计划之中,留京辅政的究竟是沈常茂,还是黄有容,其实影响不大,只是由沈常茂留京辅政的话,老夫的计划实施起来更加方便一些罢了,但换成黄有容的话,却也没什么影响。”

    对周尚景口中的“计划”,赵俊臣颇感兴趣,却知趣的没有追问,只是继续听着周尚景说话。

    周尚景却在重复着赵俊臣之前的话语,神色之间似笑非笑:“俊臣你之前所言颇为有趣,‘如今还无法违背陛下的意愿’……‘如今’吗?”

    顿了顿后,周尚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俊臣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能拥有如今之权势?”

    赵俊臣神色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口中却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是首辅大人您辅政有道,睿智如海,又得陛下看重了。”

    周尚景却摇头失笑,说道:“俊臣你呀,在你口中,就从来都听不到一句实在话,不过老夫倒可以把实话告诉你,老夫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老夫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老夫自己,更还代表着我大明朝的群臣百官。”

    赵俊臣沉默,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倾听。

    对于赵俊臣的沉默,周尚景并不在意,只是带着些许恍惚,似乎是在回忆,悠悠说道:“老夫当年是因为拥护当今陛下登基,陛下也投桃李报,所以才得以入阁,圣宠之隆,不下于俊臣今日。然而入阁之后,老夫却发现自己屡屡遭受朝中群臣有意无意的疏远制防,俊臣你以为这是为何?”

    赵俊臣依旧沉默。

    周尚景却自问自答,接着说道:“这是因为,老夫在那个时候,还是陛下的人,而老夫的所作所为,皆是代表着陛下的意思。所以遭到百官抵制,自是必然。”

    见赵俊臣神色微动,周尚景微微一笑,又说道:“君权,臣权,两者自出现以来,就是相互争斗彼此对立,天下权益就这么多,君王多一分,群臣则少一分。君御臣,臣忠君,这般宣扬,也只是光鲜外表罢了。我大明朝数百年来,君臣之间的相争相斗,贯穿前后,至始至终,就从未停歇过。当初太祖废弃宰相一职,是太祖为了削弱臣权;其后内阁崛起,是群臣的反制手段;再其后,内廷二十四衙门势大,宦官耀武扬威,是皇帝为了制衡内阁而做出的应对;现如今内廷二十四衙门势弱,内阁权大,正是臣权再起的表现。”

    赵俊臣思虑片刻后,面露钦佩之色,点头道:“首辅大人看的明白。”

    周尚景点了点头,悠悠说道:“待老夫看清楚这一点后,遍查史书,却发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所有能留名史册的臣子,无论是贤臣还是奸臣,其获权得势的方法,不外乎只是两种,或是代表君权,为君王做事,并在帝王的支持下权倾朝野;或是代表臣权,统领百官,与帝王争权夺益,并在百官的拥护下位极人臣。只是,前者的下场大都不堪,刘瑾、魏忠贤这些宦官,严嵩、温体仁这些奸臣,何尝不是君权之代表?其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帝王之意?但他们的下场又是何等的不堪?原因为何,俊臣你想必也心中清楚。”

    赵俊臣问道:“所以,首辅大人您就选择了第二条路?”

    周尚景依旧点头,看似昏黄的老眼静静的看着赵俊臣,说道:“若是先皇还在,老夫应该会选第一条路,但既然是当今陛下在位,老夫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因为老夫不想成为另一个秦桧严嵩,总要为子孙后代和身后名声考虑。第二条路虽然难走些,也凶险些,但总归是个选择。”

    说到这里,周尚景突然老脸一笑,又说道:“现如今,老夫也算是得到了回报,陛下并不喜欢老夫,甚至因为当初老夫的立场转变,心中还有些怨恨老夫也说不定,这些年来老夫势大,为了对付老夫,更是明里暗里使了不知多少手段,但从无一次能够成功,为何?无他,老夫代表着百官权益,能得百官回护,即使是老夫的那些政敌,也不希望老夫倒台,没了老夫这颗参天大树,陛下下一个目标是就是他们,如此一来,即使是陛下,也不能随意违背百官意愿,否则这天下就要乱了。”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叹息道:“首辅大人智深如海,远见卓著,晚辈佩服。”

    周尚景却缓缓摇头,抬目与赵俊臣对视,缓缓说道:“老夫的选择,毕竟只是老夫的选择,老夫今日之所以说这些,却是为了俊臣你。”

    赵俊臣面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了一声。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竟是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其实今日这场聚宴,老夫原本是不赞成俊臣你参加的,俊臣你因为陛下宠信而得势,无论如何,也只能依据陛下的意愿而行事,而老夫、沈阁老、还有黄阁老,却是臣权之代表,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有意无意间,皆是为了朝中百官谋利,与俊臣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南辕北辙。”

    赵俊臣点头承认间,周尚景又说道:“俊臣你如今的所思所虑,其实已是与老夫等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为己谋利的同时,亦在为朝中百官谋利,但俊臣你说根道底,终究是陛下的人,所作所为,总是身不由主,这般矛盾,也正是俊臣你如今最大的隐患。”

    赵俊臣神色一正,面现谦恭之色,躬身道:“还请首辅大人指点。”

    “指点谈不上。”周尚景与赵俊臣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了些疲惫之意,言语之中,也有了些结束的意思:“俊臣你如今其实也如老夫当年一般,随着权势渐长,已是快到了抉择之时。今后的一些决策,若是偏向陛下,则朝中群臣利益受损,会被百官敌对,但会有陛下压着;偏向百官,则陛下利益受损,引起陛下不满,但也有百官回护。然而再像现在这般左右摇摆,脚踏两船,已是不再可能,只会被双方一同抛弃,最终众叛亲离。”

    说到这里,周尚景神色间的疲惫愈加明显,抬头对着赵俊臣一笑,说道:“老夫累了,今日就不陪俊臣你说话了,但这些事情,俊臣你也该考虑清楚。”

    说话间,周尚景合上了轿帘,在赵俊臣的恭送下,坐着轿子离开了聚德饭庄,仅剩下赵俊臣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

    “君权?臣权?”

    靠坐在马车之中,回想着之前这番谈话,赵俊臣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正如周尚景所说,对于这个问题,赵俊臣如今正在左右摇摆,明面上一直都是德庆皇帝的亲信,似乎事事都以德庆皇帝的态度为准,但暗中却一直在向周尚景学习,处心积虑的想要成为像周尚景那般不受帝王随意拿捏的权臣。

    但随着赵俊臣权势渐长,渐渐有了影响朝廷政策的能力,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无数人的利益,再这般左右摇摆,却不再合适。

    简单举例,德庆皇帝一直都在想办法削弱内阁的影响力,在那种时候,赵俊臣是赞成还是反对?

    若是赞成,百官敌对,甚至赵俊臣门下的那些官员,也会心生不满;若是反对,德庆皇帝就会觉得赵俊臣背叛了自己,视赵俊臣为敌寇。

    “左右为难啊。”

    赵俊臣摇头苦笑。

    当初周尚景因为德庆皇帝在位,看透了德庆皇帝本质的他,选择了以臣权为自身根基,因为他不想成为下一个秦桧严嵩。而如今赵俊臣正是依靠德庆皇帝得势,却也开始为德庆皇帝背起了黑锅,渐渐有了成为下一个秦桧严嵩的趋势。

    再考虑到太子朱和堉的立场,以及德庆皇帝的风格,或者,如今的赵俊臣,更像后世的和珅?

    总之,在赵俊臣看来,以君权为自身根基,可以说虽可以嚣张一时,但注定不会拥有好下场。

    但是,以臣权为自身根基,赵俊臣却也有着诸般先天不足。

    先不说如今的臣权代表是周尚景,赵俊臣根本没有能力取得代之,也不说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全是依靠德庆皇帝得到,一旦离开了德庆皇帝,赵俊臣可以说什么都不是,单说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赵俊臣又如何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转变立场根基?

    “当年的周尚景,怕是也有过相同的烦恼吧?只是当初德庆皇帝刚刚登基,帝王心术,城府手段尚未像如今这般成熟,周尚景小心应对下,也能勉强做到面面俱到,待德庆皇帝发觉时,已是为时已晚,只是以如今德庆皇帝的手段能耐,又如何能容忍我成为第二个周尚景?”

    想到这里,赵俊臣却愈加的矛盾了。

    “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同时也不是朱和堉继位登基,那还好说……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

    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却是把赵俊臣自己吓了一跳。

    摇了摇头,赵俊臣喃喃自语道:“现在还离不开他,又没什么准备,德庆皇帝还必须要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