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24分节

第二百零三章.无可奈何.

    婚姻,人生之大事,影响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最是需要慎重考虑。

    而如今,在不知不觉之间,赵俊臣也是到了需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只可惜,在这个时代,又像是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婚姻却不再是两个人或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而是成为了某种利益结合或者某种政治结盟的保证,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政治事件!

    而这种婚姻,也就是所谓的“政治婚姻”了——不再考虑个人的感情因素,仅是出于各方的利益驱使,甚至连延续后代都已是成了次要目的。

    这种婚姻,本身已经是足够可悲了!但更可悲的是,看德庆皇帝他现如今的意思,似乎是打算越俎代庖、亲自为赵俊臣的婚事做主了。也就是说,即使这仅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但赵俊臣也全然无法自主选择!

    对此,在赵俊臣的心中深处,其实是颇有些厌恶与无奈的。

    所以,刚刚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赵俊臣表现的并不是很开心。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赵俊臣宁愿选择方茹作为自己的妻子,方茹虽然出身不好,在心xìng方面也有些偏激,并不算是最佳良配,但胜在彼此xìng情相知,又是一心一意的痴恋赵俊臣,早已是在赵俊臣的心中留下了位置。

    但很残酷,现在的这般情况,却是由不得赵俊臣自己选择。

    正所谓得到的越多,也就失去的越多,有时候地位越高,也就越是身不由己。

    然而,相比较自己心中的厌恶与无奈,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赵俊臣其实更加担心的是方茹的心理状态。

    到了现在,对于方茹那看似刚强但实则脆弱的心xìng,赵俊臣已是非常的了解了。

    而“自己将不再是赵府女主人”的这般事实,对于方茹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了。

    所以,当看到方茹手上端着一份糕点,好似笑意盈盈的进入书房,然而笑靥间却是带着些许牵强意味,赵俊臣不由的苦笑摇头。

    显然,德庆皇帝打算赐婚的事情,已是被方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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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赵俊臣刚才还打算吩咐下去,这件事要暂且先瞒着方茹,省的方茹又是忍不住的彻夜难眠、胡思乱想。

    可惜,如今的方茹掌控着赵俊臣在京城之中苦心营建的情报网络,若是只论消息灵通,恐怕还在赵俊臣之上,而德庆皇帝打算为赵俊臣赐婚的事情也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又如何能瞒住的?

    所以,看着方茹那牵强的笑颜,赵俊臣先是轻轻一叹,又微微摇头,然后转头向一旁的许庆彦与楚嘉怡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候着,我和茹儿有话要谈。”

    许庆彦与楚嘉怡显然也察觉到了赵俊臣的心中想法,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默默点头后就离开了。

    等到许庆彦和楚嘉怡离开,方茹缓步走到了赵俊臣的身前,将糕点放在赵俊臣的手边,先是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展颜笑道:“老爷你这一天辛苦了,听说老爷之前是在尚贤楼吃的晚餐,那里的食物虽然可口美味,但就是太过油腻了些,所以茹儿就做了些山楂糕,吃两块清清肠胃,否则晚上会睡不好的。”

    赵俊臣轻轻点头,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点头道:“味道不错,茹儿你手艺愈发的涨进了。”

    方茹笑道:“老爷你喜欢吃就好。”

    抬头间,见方茹yù言又止,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索xìng主动开口道:“陛下他打算为我赐婚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

    听赵俊臣主动提及,方茹的面sè不由微微一变,神sè间闪过了一丝紧张与黯然,轻声道:“茹儿已经听说了,在那张秀公公来到咱们府里没多久,茹儿这边就得到消息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今你负责我手里的情报收集,最是消息灵通,所以有许多事情,我就算是想要瞒你,却也瞒不住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陛下他如今之所以会这么做,想来是看我在朝中的势力权柄越来越大,所以想要借此机会笼络示恩于我了,所以我并不打算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否则只会让陛下心中不安,觉得我不好控制,更加的防备于我,对我rì后的发展不利……我这么说,你可能理解?”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脸上的笑意愈加的牵强了,但还是点头道:“老爷放心,茹儿识得大体,再说以老爷你如今的年龄,早就该娶妻了,陛下他如今打算亲自为老爷的婚事做主,无论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又关系到老爷您与陛下的关系,茹儿又如何不能理解?老爷不必顾虑茹儿的。只要老爷心中有茹儿,茹儿也就不担心什么了……更何况,这般情况,茹儿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绝不会让老爷为难的。”

    赵俊臣轻轻一叹,伸手牵住了方茹的小手,叹息道:“话是这么说,但看你现在的神sè,又如何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我也很无奈,接下来陛下他会为我找一个怎样的女子?又相貌品xìng如何?我心中是完全没谱的。若是找来一个天生的冤家,或者是心xìng清高嫌弃我的名声狼藉,接下来我可就要头疼了,但没有办法,人在官场,总是身不由己,有许多事情,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却也只能去接受了。”

    方茹轻轻点头,见赵俊臣神sè间的无奈,也明白赵俊臣心中对这种“包办婚姻”的无力抗拒,亦是叹息道:“委屈老爷了。”

    赵俊臣苦笑道:“为了大局与将来,你我就一同受些委屈吧……不过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只要我心中有你,又怎会让你受到委屈?在前些rì子,我曾向你许诺过,等到陛下南巡结束,我就纳你为妾,但如今陛下他突然插手了我的婚事,我的婚事怕是也会因此而提前,所以我纳你为妾的事情,说不得也要提前办了,好让你先一步进门,rì后也不会受人欺负。”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不由转忧为喜,总算是除掉了些许心结,轻声道:“老爷这般为茹儿考虑,茹儿又还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时,在方茹的笑靥之间,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牵强了。

    只是,在转忧为喜的同时,方茹却也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柳蕊回京的rì子。

    当初,柳蕊带着虾儿去陕西寻找名医章德承,除了为虾儿治疗眼疾之外,方茹还让柳蕊多带了不少银子,意yù向那名医章德承求一份帮助生育的药方。

    在方茹想来,在德庆皇帝的突然插手下,眼看赵俊臣即将定亲娶妻,虽然赵俊臣给了她不少承诺,但若是能抢先一步为赵俊臣诞下一子半女,想来也就更加的万无一失了。

    而就在方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的时候,另一边,赵俊臣却喃喃道:“世人皆以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jiān臣,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弄臣,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大贪官,但其实我这个人最是心软,许多作为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都只是被逼无奈,若非是情非得已,也从不愿意去刻意的伤害他人,更不愿去辜负那些真心待我的人……毕竟在这个世上,会真心待我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若是再辜负了,我在这个世上就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而那般情景,细细想来当真可怕,而我行事虽然不折手段,但这却是我的底线。”

    说话间,赵俊臣双目与方茹对视,笑道:“所以,我为你考虑多些,也是因为你真心待我,你这些rì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为我的所思所想,我尽皆看在眼里,在这个世上,最是真心难得,我又怎会辜负?”

    听赵俊臣虽然说的平淡,却也真挚动情,方茹不由愈加感动,垂首道:“老爷的心思,茹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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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方茹离开了书房,赵俊臣摇了摇头,一时间却也不愿再深思德庆皇帝打算为他赐婚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只是继续埋头处理公务折子了。

    只是,这一天,好似注定会多事。

    赵俊臣才不过刚刚审阅了三两个折子,书房外面,突然叩门声响起,然后就见一名赵府下人推门而入,并躬身禀报道:“老爷,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李大人求见,来的隐蔽,说是有急事。”

    听到禀报后,赵俊臣抬头之间,目光一闪,说道:“让他进来吧。”

    大约盏茶时间之后,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下,那李立德来到了赵俊臣的书房,神sè之间却满是隐隐的欢喜,向赵俊臣行礼之后,连客套话也顾不上说,只是禀报道:“大人,您交代下官的事情,下官已是办好了。”

    看着李立德的欢喜模样,赵俊臣一笑,说道:“哦?这么说……咱们为那闫鹏飞收网的rì子,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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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是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伏棋与收网 上 .

    第二天,早朝之上。

    就和前几rì的情景一样,赵俊臣一党依旧是紧咬住刑部右侍郎闫鹏飞死不松口,态度激烈的群起弹劾;而黄有容一党对于闫鹏飞也依旧是全力的包庇袒护,立场坚决的寸步不让。

    于是,太和殿内,以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为首,两党争执之间,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口水横飞、热闹不堪。

    而对于这般情况,经过这些rì子以来的适应,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都已是习以为常了,也没谁有去阻止的打算。

    就这样,在两派相互攻击之间,等到早朝结束,时间又已是临近午时了。

    …………

    却说在下朝之后,黄有容虽然依旧是一脸笑面虎似的无害模样,但眉头微皱,眼中不住的闪烁着莫名怒火,让那些跟在他身后随行的门下官员们,皆是忍不住的暗暗心惊。

    也难怪黄有容会如此的憋火,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虽然再次抵挡住了赵俊臣一派的攻击弹劾,但就这么处于守势,被赵俊臣压着打,黄有容这位内阁阁老的脸面,算是已经彻底的丢尽了。

    更重要的是,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的党派争斗,如今已经进行了四五天的时间了,但面对赵俊臣一派的气势汹汹、弹劾不断,黄有容一党至今也没有形成有效的反攻。

    对户部的查账虽然还依然在进行,但任谁都知道。这注定已是要无果而终了,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暂且不提。

    而这些rì子以来。黄有容派人四处搜寻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想要在朝堂上弹劾反击,却奈何赵俊臣一派早就有所准备,为了这场党争已是处心积虑多时,都已是借着机会把各自的屁股给擦干净了!

    所以,黄有容这些rì子以来,虽然也确实搜寻到了不少罪证。但可以证明这些罪名的确切罪证,却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即使黄有容想要在早朝上弹劾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却也是根本无以为继,更无法对赵俊臣产生真正的威胁。

    简而言之,这场党派争斗虽然才进行了不过四五天,但黄有容一派已是尽落下风了!

    如此一来。黄有容又如何不憋火愤怒?

    如今能勉强在脸上维持些许笑容。已是说明黄有容算是颇有城府了。

    …………

    不过,在快要走出午门的时候,黄有容思及这些rì子以来的种种,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脚步突然一顿,转身冲着身后朋党怒声斥责道:“整整四五天时间了!!你们竟是完全查不出赵俊臣及其朋党的罪名罪证!!让老夫这些天来被赵俊臣这般小辈压着打!!在朝中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你们说,老夫这些年来费尽心思抬举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怒斥之间,黄有容不仅没有稍缓怒火。心中火气反而越来越盛,声音也也来越大:“你们看到今天早朝上那沈常茂的表情了吗?那个老家伙整整一上午眼睛就没离开过老夫。一脸的jiān笑,成心是在看老夫的笑话!老夫与那沈常茂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又何曾这般被他嘲笑过!?那赵俊臣不过是一个陛下面前的弄臣,连这个家伙都对付不了!你们rì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听到黄有容接连不断的大声叱喝,又见黄有容面庞发红、胸膛起伏不定,知道黄有容正是在气头上,众官员皆是不敢反驳,只是垂头听训。

    只是,此时他们还没有出宫,又正值刚刚下了早朝,周围不断有朝中官员路过,眼见黄有容竟是如此的失态,路过的朝中官员们虽然不敢停留观看指指点点,但也皆是忍不住的偷偷侧目。

    终于,还是那少傅张诚仗着资格老些,地位也高,在叹息一声后走到黄有容身边劝阻道:“黄阁老,咱们还没有出宫,若是您心中不畅快,大不了回府中再训斥,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笑话?岂不是更加让人看轻?那赵俊臣如今虽然是占着上风,但毕竟根基浅薄,只要继续耗下去,最终坚持不住的一定是他。您又何必为一时长短而如此的失态?”

    礼部尚书林维也是随之劝道:“是啊,阁老大人,您消消火气,咱们今天毕竟也没有吃亏,又何必这般生气?其实同僚们都已经尽力了,这些rì子以来也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查找赵俊臣一党的罪名罪证,只是那赵俊臣及其朋党明显是早有准备,皆是将把柄短处藏了起来,并不容易找到,而那户部与工部,如今又被赵俊臣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想要找到他们的确切罪证进行弹劾,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对于张诚与林维的面子,黄有容还是要给的,冷哼道:“老夫为官三十余年,却从未受到过这般屈辱,被区区一个赵俊臣这样的小辈压着打!你们让老夫按捺,老夫却怕自己会被憋死了!!”

    说完之后,黄有容又是一声冷哼,然后转身继续向着午门外快步走去。

    虽然如此,但经过张诚与林维的劝解之后,黄有容总算是没有在当着来往百官的面向众人发火了。

    而看到黄有容这般表态,黄有容的一众朋党门人们皆是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又都是连忙跟上。

    其中,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快步走到了黄有容的身旁,轻声说道:“黄阁老,刚才张少傅的那一番话,下官觉得极有道理,您经营朝野数十年,最是根基稳固,连首辅周尚景都无法轻易对付您,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赵俊臣?咱们如今虽然形势略有不利,但也只是因为赵俊臣突然发难而咱们措手不及的缘故。想来也只是暂时的。”

    说了这么一番言不由衷的话后,霍正源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为了尽快扭转形势,阁老您对付赵俊臣的手段,是不是也要稍稍变化一下?”

    霍正源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对于他的意见,黄有容也一向重视,听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好似意有所指,黄有容心中一动。问道:“你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霍正源解释道:“阁老,赵俊臣如今与您之间的争执。说跟到底,还是这个人狼子野心,仗着有陛下的庇护,想要与阁老您争权夺势罢了。然而。庙堂形势平稳了这么久,各派系利益的分配也都有默契,如今赵俊臣这般胡来,让庙堂上的形势生出了不少变数,这种情况想来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比如说周首辅和沈阁老。”

    “你是说……”黄有容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赵俊臣野心勃勃,又贪得无厌,不仅对您是个威胁。甚至对内阁中的其他几位阁老而言,也都迟早会是一个麻烦。就拿这次来说。他与阁老您的这场争执,无论成败与否,怕都不会满足,接下来说不定又会与沈阁老争执了。若是那赵俊臣仗着陛下的庇护,当真是赢了您和沈阁老,其势力权柄,恐怕都可以与周首辅抗衡了,对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是沈阁老还是周首辅,都会看的明白,也都不愿意看到这般情景发生。既然如此,阁老您何不联合沈阁老与周首辅,一同对付赵俊臣?若是这样的话,那赵俊臣又如何还会是咱们的对手?”

    听到霍正源的这般建议之后,黄有容沉默了。

    从某方面而言,霍正源说的确实有道理。

    赵俊臣如今这般在庙堂上兴风作浪,让原本稳定的庙堂形势出现了无数的变数,对于德庆皇帝以及某些野心家而言,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对于周尚景、沈常茂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却就会是心生抵触了。

    从这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周尚景两人联手对付赵俊臣的合作基础,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黄有容冷静思索了片刻后,却是摇头道:“若是平常,倒是可以这么做,但如今这般形势下,却是不可。”

    见霍正源面露不解,黄有容解释道:“如今,我不仅是与赵俊臣有冲突,是沈常茂也同样也有冲突,所以我在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与沈常茂联手合作的,毕竟,我与赵俊臣的争执虽然落入了下风,但毕竟还不是危机关头。”

    …………

    霍正源毕竟是一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自从德庆皇帝决定要南巡之后,黄有容与沈常茂就开始为了留京辅政的差事而明争暗斗不断,而这般争斗,却是黄有容占着上风。

    眼看着德庆皇帝在科举殿试之后就要起驾南巡了,按照如今的形势,留京辅政的人选,十有仈jiǔ就会是黄有容了。

    如此一来,沈常茂对于黄有容自然是心生不满,即使看明白了赵俊臣所带来的长远威胁,但相比较于赵俊臣的长远威胁,沈常茂在这个时候恐怕是更加愿意看到黄有容吃瘪难堪。

    而黄有容若是想要与沈常茂联手对付赵俊臣,以沈常茂的xìng格,必然会要求黄有容在留京辅政的事情上做出让步。

    但这种让步,却是黄有容绝对不会接受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与沈常茂,至少在短期之内,是不可能联手对付赵俊臣的。

    …………

    想到这里,霍正源暗暗叹息一声,又问道:“黄阁老谋虑深远,下官佩服,不过,既然咱们无法与沈阁老合作,那周首辅呢?若是咱们能得到周首辅的帮助,赵俊臣也必然是不足为虑的。”

    听到霍正源的追问后,黄有容却是面sè凝重,在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说道:“与周尚景合作,未必就会是一件好事,周尚景的势力影响虽大,但若是他参与到了这场冲突之中,陛下怕也就不会再像今rì这般不偏不倚了。陛下他对于周尚景的忌惮,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若非万不得已。我却也不愿意与周尚景合作,否则又会增加不少的变数。”

    说话间,黄有容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霍正源。心中暗暗摇头。

    这个霍正源,虽说很聪明,行事之间也有不俗的手段,但就是差了些大局眼光。

    另一边,霍正源听到黄有容的解释,在思索片刻后,也终于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赵俊臣虽说是德庆皇帝身边的宠臣。但在这次的党争之中,德庆皇帝却并没有偏袒赵俊臣,只是不偏不倚。毕竟德庆皇帝也不愿意看到赵俊臣年纪轻轻就掌握太大的权势,从而越加的不好控制。

    然而,若是周尚景也参与到这场党争之中,帮着黄有容打压赵俊臣。那么以德庆皇帝对周尚景的忌惮。以及对赵俊臣的宠信,也必然会随之出手帮助赵俊臣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虽然得到了周尚景的援助,却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敌视,究竟是好是坏,十分难讲,但形势却一定会脱离控制,而这是黄有容绝不愿意看到的。

    …………

    想明白利弊之后。霍正源叹息一声,暗暗摇头。心中想道:“这个赵俊臣,当真是好运气,赶上了最恰当的时候与黄阁老发生冲突,若是他换上一个时间,黄阁老能毫无顾忌的与周首辅、沈阁老两人联手,赵俊臣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人争权夺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暗思之间,霍正源的心底深处,却突然冒出来另一个想法。

    若是,这一切都是赵俊臣早就算计好的,那又如何?

    若是,赵俊臣早就预料到黄有容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与沈常茂、周尚景两人联手,所以才抓住机会肆无忌惮的向黄有容发动攻击,那么,赵俊臣的深谋远虑,是不是太过可怕了?

    而赵俊臣既然如此的谋虑深远,又敢抓住这次机会与黄有容发生冲突,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已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战胜黄有容一党?

    想到这里,霍正源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赵俊臣就太可怕了。

    于是,霍正源自我安慰道:“不可能,赵俊臣年纪轻轻,又只是仗着陛下对他的宠信才有了今rì这般地位,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谋略与手段?必然只是碰巧的罢了。若是赵俊臣真有这样的心机与手段,再配合他如今的权势影响,我们这些人怕是就要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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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霍正源暗思之间,黄有容带着一众朋党,已是出了午门,来到了皇宫之外。

    在霍正源恭送着黄有容上轿的时候,只见黄有容在上轿之前,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向霍正源吩咐道:“你今rì就先不要去我府中议事了!若是我那边商议出了什么结果,自会派人通知于你。那收买陈东祥的事情,是咱们如今的重中之重,你先抓紧去办了,咱们对付赵俊臣的办法不多,接下来究竟能否扭转颓势,就看你能否成功的策反陈东祥了!”

    对此,霍正源却是信心满满,向黄有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还请阁老放心,昨rì我与陈东祥一番密谈,眼见陈东祥已是动心了,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无法下定决心罢了,但只要他心中产生了动摇,就证明他对赵俊臣的忠心渐失,不怕他不会投靠咱们。今rì下官会再次约见于他,想来今明两rì之内,就会有确切结果了。”

    听到霍正源的保证,黄有容终于露出满意之sè,向霍正源点了点头后,就坐入轿子回府了。

    而后,黄有容的朋党也纷纷坐轿跟上。

    这几rì因为与赵俊臣的党争,黄有容及其朝中朋党几乎每rì下朝后都会到黄有容府中商议对策,却是连朝中公务都顾不上了。

    霍正源却因为有策反陈东祥的任务,并没有随同众官员去黄府。

    然而,当霍正源来到自己的轿子位置后,却见等候在轿子旁的长随霍仲,快步迎到他的面前,向霍正源轻声禀报道:“老爷,在您上朝的时候,那陈东祥陈侍郎的长随,曾偷偷塞给我一封密信,说是要我转交给老爷,还请老爷阅览。”

    说话间,霍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霍正源。

    霍正源微微一愣,转头看了周围,见无人留意后,就拆开了信件认真查看。

    待看到信中内容之时,霍正源突然身体一震,然后面露狂喜之sè!

    原来,陈东祥的这份信件当中,不仅表明了他愿意背弃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更是列举了许多赵俊臣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

    而这些罪名罪证,对于如今正亟需反击的黄有容一党而言,不啻是最好的投名状了。

    将信件细细审阅一边,见毫无破绽后,霍正源满是欢喜的向霍仲下令道:“快,我们去黄阁老府上!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向黄阁老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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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五千字二合一章节,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 上

    ……

    当霍正源收到了陈东祥的密信后,自以为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手段与机会,并幸喜若狂的乘轿向着黄有容府中赶去的时候,赵俊臣也正好带着一众朋党出了午门来到了宫外。

    看着霍正源在上轿时的欢喜神sè,工部尚书左兰山眼中闪过了一丝jīng芒,并若有所思的向赵俊臣提醒道:“大人,看霍大学士的欢喜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啊。”

    另一边,詹善常也是眉头微皱,轻声道:“是啊,这几rì咱们与黄有容一党在争斗之间,虽说战果还不算很多,但也毕竟是占尽了优势,按理说霍正源此时应该忧心忡忡才对,怎么刚才在离去时的神sè竟是如此的欢快?难道他竟是发现了什么转机所在?”

    而听到左兰山与詹善长的提醒后,一众“赵党”官员之中,除了赵俊臣与陈东祥之外,所有人皆是露出了担忧神sè。

    毕竟,黄有容在朝中掌权已久,又积威已深,即使目前在党争中处于下风,但“赵党”官员们终究还是不敢心生小觑,总会下意识的担心黄有容的反扑,。

    而赵俊臣指使陈东祥潜入黄有容门下的事情,如今除了赵俊臣与陈东祥两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所以见到原本应该忧心忡忡的霍正源竟是神sè欢喜异常,在不明原因究竟的情况下,自然是有所担忧,担心会不会是黄有容一派已经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手段。

    不过,对于霍正源的心情转变。其他人虽然想不明白原因究竟,但赵俊臣自然是知晓原因所在,毕竟陈东祥送给霍正源的那封密信。完全是出于赵俊臣的指使。

    只不过,赵俊臣并不打算为他们解释原因。

    赵俊臣对于自己的诸般计划,只会让门下众官员们知晓他们应该知晓的那一部分,但对于他们权责与任务之外的事情,却总是隐而不说,只让他们成为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不是计划的关键与全部。唯有赵俊臣一人知晓全部计划,也唯有赵俊臣一人才可以统揽全局。

    对赵俊臣而言,这是一个利弊各半的习惯。

    有利的地方在于。如此一来,赵俊臣可以牢牢的控制住门下势力,在党派之中,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赵俊臣的领导地位。

    甚至于。长此以往的话。随着赵俊臣在党派中的威望逐渐增加,而党派中的众官员又养成了依赖赵俊臣的习惯,那么到了将来,即使赵俊臣在朝中一时失势,却也依然可以保持在派系中的领袖地位。

    但这般手段的弊端在于,一旦若是赵俊臣本人出了什么意外,短时间内无法主持大局,那么赵俊臣在朝中苦心经营的党派势力。怕是很可能就会瞬间崩解、一朝尽丧,即使赵俊臣rì后再次复出。却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风光了。

    对此,赵俊臣心里很明白,所以在为人行事之间,也一向最是小心谨慎。

    而此时,听到了左兰山与詹善常的担忧与提醒后,赵俊臣微微一笑,淡然道:“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我会去派西厂探子去查探究竟的,若是那霍正源霍大学士当真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咱们作为朝中同僚,也应该想办法恭贺一下才是。不过,想来在如今的朝中局势下,黄有容一党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

    见赵俊臣信心满满,一副淡定模样,众“赵党”官员也随之心中一定,纷纷称是。

    “若是有大人洞察万里,又有西厂衙门代为稽查,自然是万无一失。”詹善常亦是抓住机会讨好恭维道。

    赵俊臣微微点头,然后向周围众官员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就别聚在这里了,就回各自的衙门办公去,这几rì朝中虽然纷争不断,但各位大人也不可耽误了各自的职责才是,否则本官在陛下那边,却也不好交代。”

    这场党争之中,和黄有容一党每rì在早朝之后都要聚会密议、连各自在朝中的公务都顾不上理会不同,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却是丝毫没有把各自的公务拉下,依然是尽心尽责的处理各自衙门的事务,却是显得更加的游刃有余。

    如此一来,这般情况落入他人眼中,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也皆是不由得对赵俊臣及其朋党们高看一眼。

    而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众“赵党”自然是纷纷答应,然后就各自去衙门办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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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赵俊臣告别了一众朝中朋党,乘轿回到府中,然而才刚刚下了轿子,还没等进入府中,就见一名府中管事急冲冲的来到赵俊臣面前,好似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情。

    来到赵俊臣身前后,那管事轻声禀报道:“老爷,在您上朝的时候,咱们府中来了客人,自称是三边总督梁辅臣梁大人门下的幕僚,也带着梁大人的名帖,说是有要事想要求见老爷,小人不敢怠慢,就把他迎入府中招待着,如今他已是等待老爷您多时了。”

    听到管事的汇报,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人?来找我干什么?”

    管事垂首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更不敢随意询问……老爷您要不要见他?”

    赵俊臣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能从这名府中管事的口中得到答案。而听到管事的询问后,赵俊臣点头道:“自然要见,梁辅臣不管怎么说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朝中的品阶也不下于我,他的人来见我恐怕是有什么大事,我又怎能不见?”

    答话之间,赵俊臣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思索之sè,暗暗回想着三边总督衙门、以及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诸般资料。

    三边总督这一职位,是由嘉庆年间设立的。其目的是为了防备蒙古诸部落南侵,协调陕甘诸军镇的调配,并以此来巩固明朝的西北边疆安定。

    也正因为如此,三边总督的权职极大,总览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的军政事务,有统领陕西三镇军民之权责,虽然陕西之地并不富裕。但三边总督却绝对是明朝最有权势的封疆大吏了。

    事实上,自从三边总督这一职务设立以来,就最是受历代帝王重视。而历任的三江总督——比如杨一清、秦纮、王琼、曾铣等等,也皆是明朝历代以来有名的重臣,更皆是经由这一职位之后,才开始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

    而现任的三边总督。则正是梁辅臣了。

    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能让此人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并统领jīng锐边兵十余万人,自是说明了此人深受德庆皇帝的信任;而这些年来西北边疆一向安定,虽然蒙古诸部落依然是每年入秋后就会南下劫掠,但却少有听闻西北的战事出过什么纰漏,却也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

    可以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么等到梁辅臣在三边总督的任期结束之后。回到朝廷中枢必然会有进一步的高升,即使入阁称相也不让人意外。

    所以。听到是梁辅臣派人求见,赵俊臣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却也在心中疑惑,他与那梁辅臣一向没什么交情,彼此的权责也没什么交叠的地方,为何梁辅臣会突然派人来求见自己?难不成西北边疆出什么变故了?

    就在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府中客堂,抬头看去,却见一名中年儒生此时正坐在客位上,待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这名中年儒生显然是认出了赵俊臣的身份,也连忙起身相迎,神sè之间恭敬异常。

    …………

    “在下徐文清,乃是三边总督梁大人门下幕僚,见过赵尚书,并代我家梁大人向赵尚书您问好。”

    说话之间,徐文清已是下跪叩首,竟是赶在赵俊臣阻拦之前就行了大礼。

    赵俊臣快步走到徐文清的身前,将他扶起身来,并满是客气的笑道:“徐先生客气了,咱们如今只是私下相见,没什么尊卑之分,切不必行此大礼,你我随意就好。来来来,坐下说话。”

    客套之间,见徐文清的神sè愈加的恭敬,赵俊臣却暗暗想道:“这个徐文清虽只不过是梁辅臣的门下客僚,但毕竟是代表着梁辅臣而来,如今对我如此的客气,怕是这次梁辅臣派他来见我,是有事要求我了。”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已经与徐文清分宾主落座,又吩咐府中下人上茶之后,赵俊臣向徐文清笑道:“说起来,我与梁大人他已是神交已久了,对于他这些年来在西北的功绩,更是颇为敬佩,奈何分属中枢与地方,梁大人他又是公务繁忙少有回京,却是不方面联络情谊,为此我一向是引以为憾的。如今梁大人他派徐先生来见我,想来梁大人他心中还是有我赵俊臣的,却也让我足以为慰了。”

    徐文清连忙客气道:“赵尚书您实在言重了,我家梁大人和您的心思是一样的,也是早就有心与您深交,也敬佩您在朝廷里的所作所为,奈何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却也无法得偿所愿。本来在今年陛下寿辰之时,梁大人他是有机会回京的,当时还念叨着要与赵尚书您相见,没想到北蒙鞑靼有了异动,却也不敢轻易的离开,也因此而错过了与赵尚书您相交的机会,梁大人他对此颇是遗憾,至今还时常会为此抱怨。”

    赵俊臣点头一笑,端茶浅饮一口后,却是终于问到了正题:“却不知梁大人他此次派徐先生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中

    “却不知梁大人他这次派徐先生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听赵俊臣终于问到了正题,徐文清不敢怠慢,顿时面容一正,起身行礼道:“不敢隐瞒赵尚书,这次梁大人他派在下前来,是有事相求赵尚书。”

    对于徐文清的这般回答,赵俊臣早就猜到,却并不意外,只是将手中茶盏放到一边,神se认真的问道:“哦?梁大人他督师陕西,总览西北三边军民,又深受陛下的信赖,更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封疆大吏,如今究竟是何事?竟是连梁大人也无法解决,还要向我求助?”

    说了这么一句后,见徐文清神se略有迟疑,赵俊臣又笑着补充道:“徐先生不必顾忌,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就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决不推辞。”

    言语之间,赵俊臣的态度颇是诚恳。

    梁辅臣身为三边总督,不仅权势极大,手里还掌握着十余万jing锐边兵,待ri后回到朝廷中枢,怕还有进一步升迁的可能,对于这样的人,赵俊臣是从来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如今梁辅臣派人前来求助,在赵俊臣看来却是机会难得,自然存着一份趁机交好的打算。

    在官场之上,“人情”二字往往最是难还,若是趁着这次机会送给梁辅臣一份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若是还能借此而加深双方情谊、甚至结为奥援盟友,ri后更是好处无数。

    所以。自从猜到徐文清的来意后,赵俊臣就根本不打算拒绝,只要这般求助不会危害自身安危。赵俊臣就必然会倾力相帮。

    另一边,见赵俊臣神se诚恳,徐文清也终于放下心中顾虑,叹息一声后,向赵俊臣解释道:“哎,实不瞒赵尚书,在下倒不是有什么顾虑。而是接下来的话题,不仅事关重大,又着实有些尴尬。说出来就怕赵尚书您笑话。”

    赵俊臣没有接话,只是露出倾听神se,并点头示意徐文清继续说下去。

    见赵俊臣如此,徐文清愈加的放开顾虑。问道:“大人虽是文臣。但总览天下财政,想来对我朝的兵源来历,也有些了解?”

    为了ri后可以插手明朝的军务,赵俊臣对此还真有用心研究过,此时听到徐文清的询问,也是点头道回答:“有些了解,但并不详细。”

    徐文清解释道:“还教尚书大人得知,我朝自太祖开国之后。考虑到唐宋两朝的‘募兵制’所带来的财政困难、尾大不掉,就一向是以‘军户世袭制’为主。并辅以屯田制度,以世袭军士保证兵源充足,又以士兵屯田保证军队自给,以减轻朝廷养兵的负担。按规定,每个军丁授田五十亩,并由朝廷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每年收获所得,交于军仓六石,其余则自取使用。”

    说到这里,徐文清摇头一声叹息,又继续说道:“然而,但因为种种原因,军士们实际上分到的田地,却仅仅只有二十亩左右,如此一来,军士们即使辛苦劳作,在上交军仓粮食后,剩下的却是连维持生活都很困难,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低落,且战力低下。无奈之下,我朝在正统年间,再次恢复了募兵制,以军饷的方式招募民间青壮,与军户世袭制度并行,如此才勉强恢复了军队的士气战力。时值今ri,我朝的军士,已是有一半为招募而来……然而,接下来却又因此而生出了其他的问题。”

    赵俊臣也是跟着一声叹息,说道:“是啊,我近些年来掌管户部,对此也有所了解,募兵固然可以保证军队的士气战力,然而却不似世袭军户那样可以屯田自给,每年耗费的饷银更是数倍于军户,如此一来,朝廷财政的负担大增,且每年都有所增加,时至去年,户部转给兵部的募兵粮饷,已是高达两千余万两,即使这些年来我朝也算是风调雨顺岁入有增,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耗费,却也渐渐有些难以为继了。实不瞒徐先生,每年为了给兵部凑足这些粮饷,我都要花费很大一番心思,着实苦不堪言。”

    徐文清的神se愈加苦涩,竟是摇头道:“赵尚书,其实问题还不仅仅只是粮饷耗费而已。”

    赵俊臣毕竟不大了解军务,听了徐文清的反驳,不由一愣,问道:“怎么?听徐先生的意思,竟还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徐文清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顿道:“正是如此,那就是历年来的军户逃兵!”

    “军户逃兵?”赵俊臣又是一愣。

    徐文清苦笑道:“三边军镇,原本应当有边兵十八万七千人,其中军户兵十一万余,募兵七万余,但这只是兵册上的数字罢了,但大人可知,如今三边军镇的兵力,真实数目还有多少?”

    赵俊臣双眼微眯,隐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知晓一个惊天隐患了,不由沉声问道:“多少?”

    徐文清咬牙道:“根据我家梁大人的统算,如今的三边军镇,所剩下的边兵数目,已然不足十万人了!这还只是一个大概的统算,实际上的兵力,恐怕还要更少!”

    “什么!?”

    赵俊臣猛然站起身来,满脸震骇,大声反问道。

    …………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赵俊臣却也没有想到,担负着抵御蒙古部落南侵之重任的西北三边军镇,实际上的兵力竟然只剩下了册目上的一半左右!这是一个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赵俊臣的想象极限!

    即使赵俊臣从来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高尚情怀,但得知了这般数字后。还是会下意识的一身冷汗,忍不住暗暗心惊!

    三边诸军镇的兵力竟然已经薄弱至此!一旦ri后蒙古诸部落大举南侵,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同时。赵俊臣也终于明白,徐文清刚才在答话的时候,为何会如此的迟疑犹豫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必然会震惊朝野!

    震惊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平复了心绪,缓缓坐回椅子上。并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se,双眼直视着徐文清,凝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如此的严重?你详细说来!”

    见到赵俊臣面se肃穆、双眼炯炯。竟是气势逼人,徐文清心中不由一惊,只觉得此时赵俊臣的威势还远在久经战事的三边总督梁辅臣之上,不由身体一震。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回答道:“大人,实际上,这般情况是多年积累而成,并非是我家梁大人的原因,更不仅仅只是我三边诸军镇才有的隐患,只是这般情况在西北诸军镇最为严重罢了,还请尚书大人明察!”

    说了这么一句推脱之语后,见赵俊臣不可置否。只是等着他详细回答,徐文清长吸一口气后。详细解释道:“尚书大人,在下之前就已是说过,我朝的军户虽有田产,但每年要上交六石粮食于军仓,剩下的连维持基本生活都困难重重,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低下,但无论如何,生活总算还有保障,又可以免去许多劳役,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然而,近百年来,随着民间的百姓ri渐富裕,募兵们的粮饷又数倍于军户,诸般对比之下,那些世代军户们自然是心思浮动。再加上有许多不良军官,屡屡侵占军户田产,又视军户如奴仆,使得军户们徭役极重,更是让军户们心中不平,不甘再受那世袭军户的身份束缚,如此一来,不仅仅只是西北三边军镇,我朝各地军镇,其实每年都有大量的世袭军户逃亡。

    而时至今ri,仅只是西北三边军镇,近百年的累积下来,大概已是有七成左右的军户在逃了,虽然在册目上依然是有十一万余的军户,但实际上的数字,却恐怕只剩下三万余,而且剩下的这些军户,也大都是没能力逃走的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丝毫的战力。再加上募兵那边也有许多军官都在吃空饷,所以西北三边军镇的边兵数量,实际上也只剩下不足十万人了!”

    顿了顿后,徐文清见赵俊臣面seyin沉,生怕会连累到身后的三边总督梁辅臣,又继续解释道:“而这般情况,之所以在西北三边军镇最为严重,却是因为西北田地贫瘠,远不如南方那般收获丰厚,所以西北军户们的生活,也因此而更加困苦,再加上西北多战事,军户们的伤亡也更加严重,所以与其他地方相比,西北三边军镇下的军户逃亡情况,却也更加的严重。”

    虽然徐文清的话语之间,屡屡为梁辅臣摘脱干系,但赵俊臣如今却也顾不上理会这些,只是沉声追问道:“既然每年都有这么多的军户逃亡,为何没有人去追捕?更没有人通报朝廷?”

    徐文清苦笑道:“这正是症结所在了。尚书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些负责管理军户的千户、百户们,不仅不会防备军户逃亡,反而还鼓动军户逃亡,并在军户逃亡后千方百计的为他们遮掩,因为军户在逃亡之时,那些军官们不仅可以收到一笔贿赂,在军户逃亡之后,更是可以得到军户名下的田产房产,对他们而言,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又怎会有人再去追捕那些逃亡军户?而各大军镇的督军们,或是收到了下面的军官贿赂,或是会担心引起下面的军官反弹,也都不敢轻易揭露此事!”

    说到这里,徐文清的神se愈加的苦涩,接着说道:“实不瞒尚书大人,自五年之前,我家梁大人担任了西北三边督师后,发现这般情况时,也正如大人今ri这般惊骇异常,本是打算马上通报朝廷,然而不仅西北各大军镇的军官们屡屡阻挠,连西北之外的那些军镇督师、甚至朝廷中枢的某些大员,都是连番送来密信劝阻,称这件事情一旦揭露,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其后还出现了军队sao乱不受控制的情景,无奈之下。我家梁大人只能隐而不报,却也是迫于无奈。”

    听到徐文清的解释后,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缓缓叹息道:“这些年来,梁大人督师西北,力保西北边疆的安定,却也着实不容易。”

    徐文清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尚书大人您也知道,每年入秋之后,北边的蒙古部落就会南下劫掠。然而西北边兵已是逃亡近半,又有许多是没有战力的老弱病残,我家梁大人这些年来为了抵御蒙古诸部落。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如此才保证了西北近年来的安宁,但时至今ri。却也渐渐到了极限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问道:“所以,梁大人他才会派徐先生来见我了?”

    徐文清又是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答道:“梁大人他为了西北安危,打算在入秋之前,从民间征募三万左右的青壮充入军中,然而募兵所耗费的银钱实在太大,而西北三边的库府又实在窘迫,根本舀不出这么多的粮饷。所以想请求尚书大人您从户部拨调一些银粮。以解西北三边的燃眉之急!”

    按照明朝的规定,募兵在入伍之后。一般都是三到五两的月饷,梁辅臣打算招募三万左右的青壮,再加上军装兵器以及粮食,每年的耗费大约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左右。

    这笔银粮的数目虽然巨大,但以如今的户部情况,赵俊臣在诸般挪转之下,倒是可以帮着凑出大半。

    按照赵俊臣原先的想法,借此卖梁辅臣一个人情,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徐文清在请求之间,某些隐含的意味,却是让赵俊臣不由迟疑了。

    所以,赵俊臣看了徐文清一眼后,缓缓问道:“哦?听徐先生的意思,是要户部直接把这笔银粮拨给西北三边军镇,而不是通过兵部转交?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了?户部虽说统管朝廷的银钱收支,但军饷这一块,却一向不能插手,而是转由兵部分配的。”

    徐文清听赵俊臣这么说,却是面露恳求之se,解释道:“还请尚书大人多多通融一下,本来确实应该按照规矩行事,但我家梁大人那边,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通过兵部转拨,先不说周转之下兵部那帮人会截取多少银粮,我家梁大人也实在不好向朝廷解释募兵的苦衷与缘由,更何况……我家梁大人与如今的兵部尚书,往年颇是有些恩怨,若是走兵部的流程,恐怕会受到不少刁难。”

    听到徐文清的解释,赵俊臣微微一愣,又问道:“哦?梁大人与王尚书不合?”

    兵部尚书王笀,是一个体态白胖的中年人,赵俊臣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这个人在早朝上少有发言,也从来都不会参与到党争之中,没什么存在感,又总给人一种庸庸无为的感觉。

    事实上,恐怕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王笀才能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但赵俊臣却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低调的王笀,竟然会与梁辅臣不和。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徐文清沉默片刻后,解释道:“当年我家梁大人和王笀王尚书,分别担任兵部的左右侍郎,后来兵部尚书位置空缺,曾经有过一番争执,最后梁大人他成为了西北三边督师,领尚书衔,而王笀王大人则成为了兵部尚书。”

    这一番话,算是默认了梁辅臣与王笀之间的不和。

    然而,却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反而更不敢轻易的答应梁辅臣的请求了。

    毕竟,既然王笀与梁辅臣算是政敌,那必然相互间盯的很紧,所以梁辅臣那边的动作,怕是极难瞒过王笀。

    一旦赵俊臣私下拨调银粮帮助梁辅臣私募边兵的消息被王笀捅到德庆皇帝面前,梁辅臣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知道,但赵俊臣这般私交封疆大吏,甚至暗中资助封建大吏私募兵士的事情,却是足够促使德庆皇帝对赵俊臣下死手了!

    所以,在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回绝,只是不可置否的答道:“徐先生你一路辛苦了,先在我府中小住几ri,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见赵俊臣没有答应,徐文清不由着急,连忙再次起身,打算再说些什么。

    然而,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却是最了解赵俊臣的心思,见徐文清还打算继续纠缠,已是向前迈了一步,挡在徐文清的身前,并抢先开口道:“徐先生,我来为您安排府里的房间住宿,请跟我来。”

    听到许庆彦突然插话,徐文清微微一愣,又见赵俊臣坐在椅子上神se平淡的饮茶,态度不冷不热,却明显不想再深谈什么,知道自己再纠缠也是无用,不由面露失望之se,终于还是跟着许庆彦离开了。

    …………

    当许庆彦带着徐文清离开之后,赵府正堂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坐在主位,一边静静饮茶,一边若有所思。

    徐文清今天带来的消息,对赵俊臣而言,着实震骇,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大明朝的各地军镇,竟然已是糜烂至此!

    虽然朝野间早就有相关传闻,朝廷也偶尔会出台一些相关的政策,但一向没人敢去深究,而赵俊臣如今却也总算是知道原因为何了。

    虽然徐文清在解释的时候多有遮掩,但言下之意却很明白,如今大明朝的军户制度,早已是变成了一颗被无数蛀虫所吸食的参天大树!而这些蛀虫们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又结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各大军镇的百户、千户、监军、督师、乃至于地方上封疆大吏,更乃至于朝廷中枢的一些大员,皆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成员。

    这个利益集团,势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连梁辅臣这样的朝廷大员、德庆皇帝的亲信大臣,都不敢与之对抗,只能妥协!

    这般情况,背后所蕴含的种种危机,越是细想,越是让人觉得心惊!

    不过,隐隐之间,赵俊臣却又觉得,这般情况,若是处理得当,或许会是一次机会!

    一个能够让赵俊臣成为最终胜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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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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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下

    时至今日,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也算是把德庆皇帝彻底看透了。

    对德庆皇帝而言,赵俊臣的存在,只是一个为他背黑锅、吸引仇恨与矛盾的弄臣,只是一颗为他平衡朝廷局势的棋子,并利用赵俊臣的理财能力为他的内帑敛财、以满足他诸般的穷奢极欲与好大喜功!

    但也仅此而已!

    德庆皇帝虽然看似把赵俊臣视为宠臣,在百官面前对赵俊臣多有维护,但却绝不允许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有任何的好转,否则,又让谁去为他背黑锅、吸引朝野间的仇恨与矛盾?

    对于赵俊臣的贪墨、结党、以权谋私,德庆皇帝总是视而不见,甚至采取着放任默许的态度,这是因为德庆皇帝早已经有了对赵俊臣做好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准备!

    而对于赵俊臣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冲突,德庆皇帝更总是假装不知,甚至会时而推波助澜,这是因为德庆皇帝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太子朱和堉在将来继位之后,舀赵俊臣开刀,以此来为朱和堉树立威信,平息朝野间的不满,在抄了赵俊臣的家产后,还能让朝廷国库收获一大笔银子!

    这就是德庆皇帝,颇有些圣人无情视万物如刍狗的味道,绝不会因为赵俊臣的功劳苦劳与百般讨好而改变心意,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乃至死后都要为他以及大明江山创造各种价值!

    而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所有的费尽心思、辛苦经营,说跟到底,也只是为了避免这种被德庆皇帝利用至死却也无力抗拒的悲惨结局罢了!

    …………

    然而,有许多时候,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间,赵俊臣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努力、化尽心血,究竟值不值得?

    遍观中国历史。历朝历代,一直都是中央皇权在不断强化的过程。

    自南北朝之后,就再无权臣可以威胁帝王的威信,而自北宋以后,也再无强力藩镇可以与中枢相抗衡。

    到了明朝,这种中央皇权更是达到了顶峰!

    在明朝历史上,无论内廷还是外朝。权倾朝野的大权臣与大太监无数,其中心智、能力、势力等方面比赵俊臣更强的不知凡几,但又有谁可以对抗明朝帝王?

    魏忠贤号称九千岁,威赫一时,党羽无数,但也不过被崇祯皇帝几句话就舀下了!

    严嵩在擅专国政达二十年之久。其权势之盛,在明朝历史上只在张居正之下,但也照样是世宗一句话就定罪了!

    如此一来,赵俊臣在诸般的谋划与经营下,将来即使真能够权倾朝野、朋党天下,甚至不下于今日的周尚景,但那又能如何?德庆皇帝想要对付他。怕依然是轻而易举!

    原因无他,明朝的兵权与军队,一向都只是掌握在帝王手中,文臣根本无权插手、武将不能随意调动!

    然而,若是没有军队的支持,像赵俊臣这样的文臣,即使权势声望再大,对帝王而言也不过与蝼蚁无异!

    前些日子。通过恭安王的案子,赵俊臣虽然控制住了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但也仅仅只是控制住了关武元这么一个人罢了,至于关武元麾下的龙骧卫,却绝不会为赵俊臣卖命!更何况,这龙骧卫也只是京城二十六卫之一罢了!

    如此一来,面对德庆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过河拆桥。赵俊臣又如何能够抗拒?

    德庆皇帝手中的兵权,就好似一柄悬首之剑,让赵俊臣心惊胆战之余,却又无可奈何、无力抗拒!

    所以。有许多时候,赵俊臣总是觉得,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根本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更有许多时候,赵俊臣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只不过是为了那不过万一的胜算,自己何必这般的辛苦纠结?不妨就按照德庆皇帝为他设计的道路,学着历史上那些奸臣弄臣的模样,穷奢极欲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后无憾而死,也不算白白转世一场,反正最终结果都是注定的!

    近些日子,这种冲动时常都会浮现至赵俊臣的心头,并且越来越强烈!

    只是,到了最后,赵俊臣总会将这般冲动按在心底深处,因为赵俊臣深知,若是自己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怕是连那万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

    而就在这般时候,梁辅臣的这次请求、所透露的消息,让赵俊臣心惊于大明军镇的糜烂之余,却又隐隐觉得,这般的糜烂情况,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按照徐文清的说法,如今的大明朝各地军镇,实际上都已经烂到了根子上!

    像是西北三边军镇,在有北方蒙古诸部落的威胁下,身负边防重任的军官们,为了一己之利,甚至不惜削弱边防、荒废军备、鼓动军户逃亡!竟是完全都没有想过一旦蒙古破关,他们会迎来何等的悲惨下场!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但是,既然这些军官们是如此的丧心病狂,为了钱财甚至连命都不要了!既然大明朝的那些世袭军户们,待遇是如此之低,以至于为了摆脱军户身份,甚至不惜放弃家产成为逃兵!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赵俊臣谋划得当,在付出足够的好处后,就能够收买、控制这些军官军户?!

    赵俊臣并不奢望自己可以控制太多军队——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只要能够控制住京城周围的一两处军镇,那就意味着赵俊臣终于有了与德庆皇帝背水一战的资格!

    如此一来,只要策略得当,日后扭转乾坤、反败为胜,成为朝堂上的最终胜者,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究竟该如何收买控制这些军镇,却还需要赵俊臣好好的考虑一番!

    …………

    思及于此,赵俊臣双眼间精光闪烁,喃喃自语道:“虽有些冒险,但也有必要一试,不过却需要考虑妥当,要不引人注意,更不能留人把柄才是。”

    “少爷,你在说什么?”听到赵俊臣的喃喃自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客堂的许庆彦,疑惑的问道。

    赵俊臣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许庆彦后,问道:“哦?你已经回来了?徐文清的房间住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许庆彦点头道:“回少爷,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见少爷你好似很看重梁辅臣,而徐文清是梁辅臣的人,自然不能怠慢,就把他安排到府里招待贵客的上房住下了。刚才回到正堂,但见少爷你正在想事情,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所以也就没敢打扰。”

    听到许庆彦的答话,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历练,许庆彦的跋扈嚣张性子虽然没有太大转变,但办事的时候终究是干练了一些。

    这般想着,赵俊臣略有沉吟后,向许庆彦吩咐道:“如今‘悦容坊’发展的不错,也颇是帮着我培养了一些人才,你回头从‘悦容坊’里挑选几个能干且忠心的管事,把他们招来见我,我打算从中挑选一个人去办些事情。”

    考虑了这么长时间,赵俊臣觉得若是由自己亲自去收买那些军镇里的军官军户们,是必然不妥当的,绝对会引起各大势力的注意以及德庆皇帝的猜疑,倒不如专门成立一家商行,借着为各地军镇采办物品的名义行事,不仅更加隐蔽,也更容易成事!

    正好,如今的‘悦容坊’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倒也颇是培养了一批商业人才,而且各个性子玲珑,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少爷,悦容坊那边如今是方茹在负责,悦容坊那边有怎样的人才,也是她更加了解,这件事何不让她去办?”

    赵俊臣却摇头道:“不用,接下来我有一个计划,不仅事关重大,而且还要务求隐蔽,所以这件事我不打算让茹儿插手。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她太聪慧了,做事有时候也太过决绝,这固然是优点,但在有些时候,却不一定是好事。”

    方茹固然是一个好帮手,但正因为她太聪明也太能干,又总是一心想在赵俊臣的面前证明自己,所以在有些时候,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擅自改动赵俊臣的计划,这却是赵俊臣如今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的计划,赵俊臣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下进行。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许庆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也没追问赵俊臣计划为何,只是点头答应了。

    而赵俊臣见到许庆彦答应后,却是站起身来,说道:“接下来,却是要处理梁辅臣的事情了。”

    见赵俊臣突然岔开话题,许庆彦又是一愣,问道:“少爷你打算同意那梁辅臣的请求?从户部拨银粮帮他募兵?”

    赵俊臣摇头道:“自然不会,这件事他虽有他的苦衷,我也愿意帮他,却不能把自己陷进去,户部私自拨派银粮帮助封疆大吏募兵,这件事若是被人揭发了,我怕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那……?”许庆彦疑惑道。

    “备轿,带上名帖,和我去周尚景周首辅的府上求见。”赵俊臣吩咐道:“这般时候,无论如何都该和周首辅商量一下了。”

    〖

第二百零八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上).

    “备轿,带上名帖,随我去周尚景周首辅的府上拜见。”赵俊臣吩咐道:“这般时候,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该和周首辅他商量一下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顿时就是一惊!

    说起来,自从赵俊臣回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打算与首辅周尚景单独会面。

    “少爷,梁辅臣的这件事情……你竟是打算与周尚景一起商量?合适吗?”

    许庆彦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赵俊臣一笑,淡然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周尚景是当今首辅,朝廷里的诸般政务,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而梁辅臣这次的请求,又事关重大,既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出了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承担的,既然如此,自然是需要找周尚景商议一下了。”

    “但是……”许庆彦却迟疑道:“周尚景这个老狐狸太过老谋深算,咱们与他商量事情,总是担心会被利用。更何况,这次是三边督师梁辅臣求到了少爷你这边,若是少爷你能独自帮他把事情解决了,就正好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把梁辅臣拉拢到咱们这边。但若是找了周尚景商议,这份人情不免要分给周尚景许多,将来那梁辅臣究竟会与谁亲近,却就说不准了。”

    听到许庆彦的疑虑,赵俊臣先是略有欣慰的看了许庆彦一眼,然后却又摇头道:“你能想到这些,看来你这些日子当真是成长了不少。但却仍然有失大局考量了。我与周尚景两人,固然在朝中分属不同派别,然而平日里的党争归党争。但对于朝中大事——尤其是那些关系到江山安危的重要问题,却还是需要抛开心防相互合作的。若是眼中仅仅只是盯着党派之分,却因此连朝廷的利益都抛在脑后,只知道争权夺利而不干正事,那我和周尚景的位置,也就算是做到头了。

    刚才徐文清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三边军镇担负着西北边防重任。但如今的情况竟是如此糜烂,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将来一旦出了问题。对我、对周尚景、对整个大明江山,都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想要解决,却正需要我和周尚景齐心合作。这个时候若是再心存私欲。最终只会害人害己,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想周尚景也一样明白,否则他也就不会稳坐首辅之位这么长时间了。自从周尚景担任内阁首辅之后,我朝形势一向稳固,却也绝非偶然的。”

    这一番话,却也算是赵俊臣如今的真实想法。

    在知晓了三边军镇的真实情况后,赵俊臣固然会考虑自己可以借此情况获取怎样的利益与好处。但与此同时,赵俊臣却也会为整个大明朝的安危而担心不已!

    毕竟。一旦北蒙破关而入,西北诸省上千万百姓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不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这也是赵俊臣为人与为官的基本良知与底线。

    所以,在得知了梁辅臣的请求后,从一开始,赵俊臣就打算找周尚景商量对策。以西北三边军镇如今的糜烂状况,怕也唯有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与权势影响,才有可能得到解决。赵俊臣若是想要独力应对,怕只会迎来吃力而不讨好的结局!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许庆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但若是少爷你借周尚景之力帮着梁辅臣解决了三边军镇隐患,那梁辅臣最终却又因此而投靠了周尚景,那咱们岂不是白白出力却又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不会。”赵俊臣摇头道:“说根到底,向周尚景求助的人是我而不是梁辅臣,将来欠周尚景人情的也是我而不是梁辅臣,如今为此而奔走出力的依然是我,那梁辅臣也依然会感念我的好处而不是周尚景,这层关系与因果,即使将来梁辅臣考虑不清楚,我也会向他提醒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终于解开了心中疑虑,并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意。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问答之间,已是来到了赵府之外,在那里,准备前往周府的轿子,已是准备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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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尚景与赵俊臣同为朝廷大员,按照京城里“东富西贵”的惯例,两人同是住在京城西区,相距并不是很远,所以赵俊臣所乘坐的轿子,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周尚景的府邸,位于京城里的“学士胡同”,不过时至今日,民间百姓更习惯将这处胡同称为“三万两银子胡同”!

    这是因为,周尚景在朝野间的权势影响实在太大,每天前往周府拜见的朝中官员与民间巨贾,始终是络绎不绝。然而,周尚景一向是性喜清净,如今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在他回府之后,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对于诸般访客,周尚景皆是一概不见。

    在这般情况下,想要让周府里的管家、管事们,即使冒着被周尚景训斥的风险也要帮忙转交名帖、通报来意,访客们却至少需要三万两银子来上下打点!而“三万两银子胡同”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不过,这般情况也是分人的。

    如今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西厂厂督,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几位权臣之一,从某方面而言,与周尚景的地位已是近乎平等,想要拜访周尚景,显然不需要这么麻烦,更不需要用银子上下打点,只要把名帖送给门房就行了,面对赵俊臣这样的权臣来访,周府的管事们也绝不敢有所怠慢。

    事实上,来到周府门前,赵俊臣刚刚下轿露面,就已是被周府的门房管事辨认了出来。

    …………

    此时,在周府门前,如传言一般,正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样子。来往求见的客人正排着长队进出周府的门房,以留下名帖通报来意。而他们所乘坐的轿子与马车,更是浩浩荡荡的摆满了整条胡同。

    在这般纷乱的情况下,赵俊臣的到来,原本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才对。

    然而,周府的管事们,显然是训练有素,对于朝中重要人物的相貌特征、身边长随、乃至于轿子款式全都记在了心中。

    当正在周府门前望风的一名周府管事,看到赵俊臣的轿子缓缓而来,还有许庆彦跟随在轿子旁边,顿时面色一变,连忙指使身旁的下人前往府中通传准备,然后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轿前迎接。

    当赵俊臣走下轿子后,这名管事已经恭敬的候在了一旁,在亲自确认的赵俊臣的模样后,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小人周府管事周善人,见过赵尚书!赵尚书您此行可是为了拜访我家的首辅大人?”

    见自己好似还没下轿就被周府的一个管事认出了身份,赵俊臣暗中眉头微皱,但表面上却是微笑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本官有紧要事情求见首辅大人,还请通传一下。”

    说话间,一旁的许庆彦,已是从怀中掏出了赵俊臣的名帖,并转交给了周善人。

    对于赵俊臣这样的人物,周善人显然不敢让他在府外等候,恭敬的接过名帖后,伸手向府中一引,满是谦顺的说道:“还请尚书大人随小人前往府中客厅稍候,小人马上就向首辅大人通报您的到来。”

    正在为许庆彦有了些许成长而欣慰不已的赵俊臣,如今再看周府的一个寻常管事就已经是如此的进退有度,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心中不由暗暗摇头,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举步跟着周善人进入周府了。

    与此同时,眼见赵俊臣先是被周府管事亲自迎接,然后又无需通报就被迎入了周府之中,那些为了进入周府门房都还需要排队的客人们,自然是猜到了赵俊臣的身份恐怕非同小可。

    其中,更有一些人已是认出了赵俊臣的身份,见到赵俊臣竟是突然毫无预兆的前来拜访周尚景,心中不免吃惊,更是为此而猜测纷纷。

    于是,“赵俊臣突然与周尚景单独会面”的消息,不到晚上,就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

    而就在赵俊臣进入周府的同时,正在书房练习丹青的周尚景,已是得到了下人的通传,知晓了赵俊臣的到来。

    “赵俊臣?他怎么来了?倒是难得,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请?”

    听到禀报后,周尚景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兔毫,喃喃自语道。

    在旁边伺候着的周府总管周璐——暗中是周尚景手下的情报头子之一,此时听到周尚景的询问后,躬身答道:“首辅大人,正要向您通报,刚刚得到了消息,三边督师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在今天早朝后秘密拜访了赵俊臣,然后就直接在赵府住下了。但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没有得到消息。不过那梁辅臣的幕僚刚刚拜访了赵俊臣,赵俊臣就跟着来求见您,两者之间恐怕会有些关联。”

    “哦?”听到周璐的禀报后,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闪过了睿智的光芒,喃喃道:“看来,赵俊臣这次求见老夫,不是小事啊,既然如此,即使如今正值时机敏感,却也不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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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中).

    坐在周府客堂之中,赵俊臣神色平静的等待着周尚景的到来,一边悠然品着香茗,一边打量着周尚景府中的修饰摆设——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来到周府拜访,心中自然是存着一份好奇。

    打量之间,赵俊臣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讶然。

    无他,不同与周尚景为人处世时的低调内敛,周府的装潢竟是出乎意料的奢华贵气,即使比之赵俊臣如今的府邸,怕也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的一桌一椅,一花一瓶,尽皆是市面上难寻的珍品,仅只是客堂之中的这些装饰摆设,加起来的价值怕就在十万两以上。

    而这般的奢华贵气,更是处处皆在暗示着这里的主人究竟有多么的富贵与高人一等,若是心中少了一些自信,怕是刚刚进入这里,就会不自觉的感到拘谨。

    “原以为这周尚景的府邸,会是素雅朴实一些,却没想到竟是与想象中完全相反。”

    赵俊臣轻轻摇头,喃声自语道。

    赵俊臣本只是随意一说,但陪在身后的许庆彦却是耳尖,竟是听到了赵俊臣的自言自语。

    只见许庆彦撇了撇嘴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弯身向赵俊臣说道:“少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周尚景虽说权倾朝野,又是什么文坛大儒,但本身可不是什么清官,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聚敛的银子,比咱们可多得多了,只不过他权势太大。所以没人敢去说他罢了,而且这个周尚景可是出了名的讲究和喜欢享受,他的府邸又如何能差了?”

    这里毕竟是周尚景的府邸。周围虽然没有旁人,但任由许庆彦这般评价周尚景,若是被周尚景府中人听到了总归是不好,所以听到许庆彦的话后,赵俊臣眉头轻皱,就打算训斥几句。

    却没想到,不待赵俊臣训斥。接下来这许庆彦竟是根据他那无师自通的“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还硬是说出了一番道理。

    “要我说,少爷。你自回京之后,日子过得也太朴实了,完全配不上你的身份和身家,不仅平日里毫不在意吃喝派头。更还让府中人把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器物全都收了起来。这可是不好,要我说,你也应该像周尚景这样,排场、派头都尽量摆出来,府邸也要尽可能的奢华贵气,如此才能让底下人信服与安心啊。”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许庆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少爷您想啊。这世人之中聪明人能占几成?怕是半成也没有吧?大都只是愚钝势利之辈罢了,对这些人而言。少爷您唯有平日里的派头足了、排场大了,他们才会觉得少爷权高势大,由此才会产生敬畏与攀附的心思,然后有了这些人的攀附与敬畏,少爷你的权势才能更大更强。若是少爷你只是一味的低调行事,那些愚笨之徒怕是会以为少爷你权势低微,反而会小觑了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说道:“更何况,少爷您如今在朝中也不是孤家寡人了,朋党与依附者也算是不少,对于那些朋党与依附者而言,您可不仅仅是他们的靠山与首领,更还是他们的榜样,唯有少爷你平日里过的奢华些,他们那些人看在眼中,才能明白跟着少爷有肉吃的道理,若是连少爷你都过的如寻常老百姓一般简朴,好似无利可图,他们跟着少爷你又还有什么奔头?”

    说到这里,许庆彦总结道:“少爷,咱们如今在朝野间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日后再怎么低调简朴的过日子,怕也根本没法扭转,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高调一些,反而好处不少,排场、派头、官架子,这些玩意本来就是摆给别人看的。”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诧异之余,竟也是无法反驳。

    许庆彦的这些“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虽然听起来令人不齿,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它本身确实存在着能够自圆其说的基本逻辑。

    毕竟,“小人哲学”也是一种哲学,“贪官理论”也是一种理论。它们能够在朝野之间历经千百年而盛行不衰,自然是因为它们很管用。

    一时间,赵俊臣竟是生出了想要和许庆彦细细探讨一番的想法。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对于小人与贪官们的心思,确实要远比赵俊臣更加了解。

    不过,还未等赵俊臣开口,在客堂之外,却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之声。

    按照时间,应该是周尚景来迎接赵俊臣了。

    所以,赵俊臣也来不及与许庆彦细谈,只是转头间瞪了许庆彦一眼,示意他接下来不要乱说话,然后起身向着客堂门口处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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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赵俊臣迎到客堂门口处,抬头看去,果然正是当朝首辅周尚景,此时正带着一众随从向着客堂走来。

    周尚景虽说是当朝首辅,权势、资历与地位皆远在赵俊臣之上,但对于赵俊臣的突然来访,却并没有拿捏架子。

    “竟是俊臣来了,当真是稀客,说起来,老夫与俊臣同朝为官许多年,俊臣你却还是第一次来老夫府中做客,当真是欢喜不尽。”

    也不待赵俊臣行礼,周尚景已是远远的大声笑道。

    听到周尚景的客套,赵俊臣微微一笑,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首辅大人,冒昧来访,打扰了首辅大人休息,还望首辅大人勿要见怪。”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周尚景已是来到赵俊臣身前,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好似欣赏至极,将赵俊臣扶起身之后,又笑道:“俊臣这是哪里的话,却是与老夫愈加的生分了,你我既然同朝为官,今后大有携手合作的机会,相互间的关系亦只会越来越密切,又如何这般客气?来、来、来,随老夫到客堂中坐下谈话。”

    说话之间,周尚景已是拉着赵俊臣来到客堂中分宾主落座,待周府下人再次奉上了香茗之后,周尚景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后,抬眼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神色之间略有凝重,终于不再客套,问道:“俊臣你这次突然来访,神色之间似乎又有些凝重,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虽然已经收到密报,明知道赵俊臣的来意恐怕是与西北三边有关,但是为了防止万一,周尚景还是又缓缓补充道:“不过,这两日俊臣你与阁老黄有容在朝中相争正酣,竟是大占上风,让老夫不由对俊臣你刮目相看,但若是为了这件党争事宜,就不必来过问老夫了,老夫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济,如今只是一心为朝廷办事,对于朝中的党派争斗,却是有心无力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晚辈近些日子与黄阁老之间确实有些不愉快,但这些不过是小事情,又如何敢烦劳首辅大人您?晚辈这次求见首辅大人,却是刚刚得知了一件紧要的事情,想要问问首辅大人您的意见。”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神色,竟是愈加的亲切了一些。

    随着德庆皇帝南巡的日期越来越近,时机也愈发的敏感,周尚景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参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争执,所以赵俊臣这次找他如果是为了党争的事情,周尚景必然会婉转拒绝。但赵俊臣如果是为了西北三边的事情,周尚景倒是愿意借机与赵俊臣合作一番,为双方下一次的合作打好基础。

    “哦?却不知究竟是何事,竟是让俊臣如此看重?”周尚景一副讶然的样子,再次明知故问道。

    赵俊臣并不知道,周尚景已经通过密报得知了在今天早朝后三边总督梁辅臣门下幕僚徐文清曾拜访与他的事情,还以为周尚景是真的不知,所以就将徐文清拜访他的事情、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请求、以及如今西北三边的糜烂现状,一一解释给周尚景听。

    解释了一遍后,赵俊臣神色凝重,继续说道:“首辅大人,那徐文清是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亲信幕僚,而梁辅臣也绝不是那种危言耸听之人,再过一两年那梁辅臣就要回朝了,到时候必然会受到陛下重用,如果不是事非得已,想来也绝不会求到我这里欠我人情,恐怕三边防务,如今确实已经糜烂到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步了!首辅大人,三边防务关系重大,而北边异族又一向虎视眈眈野心勃勃,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恐怕就是整个神州中土的浩劫啊!”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周尚景的神色也是愈加的严肃。

    毕竟,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和赵俊臣是同一种人,他们平时会贪污受贿,会结党营私,但总算还能分得清大是大非与轻重缓急,心底深处,在为己牟利之余,也从一直都存在着各自为人为官的底线。

    所以,和赵俊臣一样,在得知了西北三边军务的现状后,周尚景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下).

    当周尚景也同样意识到了西北边防的糜烂现状后,一时之间,在周府客堂内,所有人都不说话,尽皆肃静。

    只见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皱,神色间满是肃穆,在认真思考着对策,而赵俊臣则是静静坐在一旁,一边品茶,一边等待着周尚景的答复。

    对于大明朝的政治局势,周尚景是何等的眼光老辣?虽然赵俊臣只是粗略的解释了一些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现状,但里面所蕴含的的种种内情、那三边总督梁辅臣的真实想法、以及赵俊臣的顾虑与来意,周尚景自然是一点即透。

    但也正因为如此,周尚景才会愈加的谨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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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般安静肃穆的气氛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周尚景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自太祖以来,朝中就有规矩,文臣不可干涉军务,武将亦不可私自行事,否则就会犯了大忌!朝廷的军士招募、军队调度、军饷发放、军官升降,无论大事小情,历来皆是由帝王亲信负责,又有厂卫在旁监督,若是没有陛下的旨令,老夫即使身为当朝首辅,怕也根本插不上手。这件事虽然事关重大,但老夫却也是无能为力啊!”

    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听周尚景话里的意思,他对于三边防务的事情,竟然并也不打算插手?!

    难道,周尚景要眼睁睁的看着西北三边防务继续糜烂下去,最终酿成大祸?

    根据赵俊臣对周尚景的了解,这只城府深沉的老狐狸虽然并不是什么清官直臣,但也绝不应该如此没有担当才是。

    于是,赵俊臣同样皱起眉头。说道:“首辅大人,恕晚辈直言,我等身为臣子。既然承蒙陛下信任、领取朝廷俸禄,自应尽臣子之责。如今那西北三边的防务现状,竟已是如此糜烂不堪,让人触目惊心,所辖军户已是逃亡了十之七八,所剩下的也只是些老弱病残!在册军士理应有十八万七千余,但实际数目却只剩下十万不到!我等又怎能放任不管!?再想到那北方蒙古诸部落一向都是对我大明的富饶垂涎三尺,每年入秋后皆会南下劫掠。将来一旦出现了什么变故,咱们这些朝中重臣,可都会是千古罪人啊!”

    听到“千古罪人”四字,周尚景花白的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

    他如今已然位极人臣,执掌朝政数十年,又已是年过古稀,自然是开始不自觉的寻求自己的历史定位问题。所以,这“历史罪人”四字。在落入周尚景的耳中后,确是让他有些心中促动。

    但仅仅只是如此,想要说服周尚景参与这么大的一件麻烦事,却也不够!

    只见周尚景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轻轻一叹。话锋一转,问道:“俊臣,你也算是朝中少有的见识卓著之人,那么老夫问你,你觉得,想要解决这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糜烂状况、乃至于改变我朝军户制度的种种弊症,其最大的障碍,当在何处?”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赵俊臣微微一愣,答道:“依晚辈看来,这最大的障碍,应当是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反弹了。军户制度虽然弊症明显,但这些弊症却是我大明所有军官的利益所在!那些军中的千户百户在辖下军户逃亡后,不仅能够得到一笔来自于军户的贿赂,更能得到逃亡军户们的土地屋房,所以他们不仅不会防备军户逃亡,反而会诸般鼓动,如此才造成我大明军队的情况糜烂,若是咱们贸然想要改变,影响了他们的银钱收入,恐怕会引起各大军镇的动荡不安……”

    顿了顿后,赵俊臣眉头微皱,又说道:“除此之外,这些千户百户们获得好处后,又会贿赂军镇里的上层军官,乃至于庙堂里的中枢大员,这些人利益连结,已是形如一体,同进同退,势力影响皆是不可小觑,我等若是想要改变现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被这些人反咬一口,恐怕即使是首辅大人与晚辈,到时候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又是一声轻叹,似乎无可奈何,又似乎意有所指,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事关我大明江山的百年安危,晚辈身为臣子,为朝廷、为百姓、为陛下,无论有没有首辅大人的支持,都应当想办法尽力一试!奈何,首辅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晚辈正与黄有容黄阁老有些不愉快,若是贸然插手,就会给予黄阁老可乘之机,到了那个时候,晚辈怕是连自保都来不及,更别说为陛下效力尽忠了,所以,为了大局考虑,晚辈只好向首辅大人您讨教主意。但若是连首辅大人您也不肯为朝廷主持大局,那晚辈却也只能干瞪眼了。”

    赵俊臣的这些话,里外暗示的很清楚,三边军镇的诸般隐忧,若是周尚景打算亲自处理,他会全力配合,甚至不介意让给周尚景一些好处。但若是周尚景不打算插手,那赵俊臣也只会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毫不理会,将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大家就一起承担后果吧。

    所言所语,虽然冠冕堂皇,但内中含义,却是泼赖无比。不过官场之上,这也算是常事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即使城府深沉如周尚景,也是不由的苦笑摇头,说道:“俊臣如此忠君爱国,老夫深感欣慰。不过,俊臣你却是想错了。咱们若想要改变西北三边军镇的隐患,乃至于想要改变大明军户制度的诸般弊症,最大的阻碍,不在于那些既得利益的军户,而在于当今陛下!也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会心存顾虑、犹豫不决啊。”

    周尚景的这番言论,实在过于敏感,竟是隐隐在指责德庆皇帝,赵俊臣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片刻后。谨慎道:“晚辈不明白首辅大人您的深意,可否请您为晚辈详解?”

    见赵俊臣又把球踢给了自己,周尚景先是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轻轻一挥手,只见那些正在旁边伺候着的周府下人们纷纷向着周尚景行礼。接着就利落的离开了周府客堂。

    与此同时,猜到周尚景想要与自己谈些敏感话题,赵俊臣也是向身后的许庆彦点头示意,许庆彦也跟着周府下人一同离开了。

    一时间,周府客堂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周尚景两人。

    然后,周尚景突然问道:“俊臣。如今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可以和老夫说实话,依你看来,咱们这位陛下。为人如何?又为君如何?”

    赵俊臣眼神微凝,却是说道:“陛下无论为人为君,自然皆是完美无缺、千古少有,说是圣人也不为过。”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苍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满是讥讽,却不接话,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赵俊臣。

    周尚景如此作态,反而让赵俊臣略略有些尴尬,犹豫片刻后。终于实话实说道:“陛下为人,看似宽厚,实则心思多疑,处事之间颇为无情;而为君则精于帝王心术、权谋之道,然而又过于看重这些,再加上性子有些好大喜功,所以会常常因小失大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神色间终于露出满意之色,缓缓点头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一些平时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却也不必太过顾忌,更不用担心别他人抓住话柄……不过俊臣你说的这些,倒也算是中肯。陛下他……在权谋方面,确实有些过于沉溺而不可自拔了。”

    接着,周尚景叹息一声,又道:“可惜,权谋只是权谋,与治国无关。权谋之术是为了稳固权势,治国之术是为了国泰民安,两者对帝王而言,虽然相辅相成,却也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咱们这位陛下的权谋之道、帝王心术,在历朝历代的帝王当中,确实是超群拔类,但若论治国的本事,却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突然起身,一扫原先那垂垂老矣的气色,原本有些亏弱的声音也突然响亮了许多,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样子,隐隐间又有些无可奈何:“我朝的军户卫所制度,其诸般弊病,老夫又如何不知?然而,太祖当年设立军户世袭制度,却并非只是为了节省军费开支,更是为了确保帝王对朝野江山的绝对掌控力!俊臣你要明白,我大明兵制,所谓的军户世袭制度,所包含的可并非只是那些处于军队底层的普通军士,更还包括了五都将军府里的那些将军、以及各大军镇里的那些千户、百户!”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一扬,心中隐有所悟,却没有插话,只是继续安静的听着周尚景的评论。

    而周尚景又是一声叹息,继续说道:“这些将军校尉、千户百户,其官职权利,也大都是同寻常军士一般由世袭而来,虽是开国时的勋贵之后,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自生下来就已是身份注定,却再也没有他们先祖般的能耐,如今已经与蛀虫无异,俊臣你先前所说的西北三边的糜烂情况,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从中作祟!……

    ……然而,这些人虽然无能且只会坏事,但他们的权利富贵因皇权而来,离开了皇权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对皇权也是最为拥护,反过来讲,我大明朝的历代帝王,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拥护,所以才能牢牢的掌控军权,由此而独断朝纲!……

    ……对此,以陛下他的帝王心术,又如何不知!?所以,陛下对那些将军校尉、千户百户们,也必然会处处维护,对于他们的贪污受贿视也会而不见,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改变现状,哪怕这般现状已是糜烂不堪!”

    说到这里,周尚景似笑非笑又似乎无可奈何,只是看着赵俊臣,问道:“老夫说到这里,俊臣你可明白了?”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接口道:“所以,咱们若是扭转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糜烂状态,乃至于改变军户制度的诸般弊病,首先就要触动那些世袭将军与军官们的利益、削弱他们的权势与影响,然而这般动作一旦落入陛下眼中,就会变成了我等包含祸心、意图不轨、觊觎陛下手中的军权!?”

    周尚景点头,缓缓道:“以陛下的心性,他必然会这么想,陛下他过于看重帝王心术了,所以他不会看到我大明边防的糜烂现状,只会看到咱们这么做会动摇他手中的军权!到那个时候,你我不仅仅是与朝中的所有将军校尉、千户百户、乃至于被这些人所收买的高官贵胄作对为敌,更是会被陛下他视为仇寇,欲除之而后快!”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周尚景说的有道理。

    帝王心术与治国之道,完全是两码事,对德庆皇帝而言,尤其如此!

    如果德庆皇帝更偏重于治国之道,,那么只要赵俊臣向他禀明西北三边防务的糜烂现状,德庆皇帝为了大明江山、百姓安危,必然会想办法做出改变!哪怕这么做会略微削弱皇权的影响力。

    可惜,德庆皇帝更看重的是帝王心术,所作所为,一切是以巩固皇权为目的!若是某些政策虽然有助于国泰民安,却又会降低帝王的权势影响,那么德庆皇帝一定会竭力否决,并怀疑提出这些政策的臣子包含祸心!

    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在得知西北诸军镇的糜烂现状后,赵俊臣的第一反应才会是找首辅周尚景商量对策,而不是向德庆皇帝禀报。

    对德庆皇帝而言,只要他依然掌控着朝中大局,那么即使将来北方蒙古破关,神州百姓因此而蒙难,但只要没有兵临京城,那也只是寻常事件!一样可以粉饰太平!甚至,借着这般情况,德庆皇帝还可以以此为理由处理一些他看不顺眼的臣子,进一步的增强皇权!

    但若是“仅仅”只为了巩固边防、增强军备,就要削弱大明帝王对朝野的掌控力、甚至将手中的军权让出一部分交给臣子,那么即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德庆皇帝也必然会辗转难眠,日夜担心自己及后世子孙是否会皇位不稳!

    赵俊臣了解德庆皇帝,所以很清楚,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

    只是,赵俊臣终究还残留着一些底线,所以即使想明白了,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向周尚景问道:“首辅大人,难道我们明明知道大明边防不稳,这样下去日后必然生变,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第二百一十一章.不同的底线(上).

    “首辅大人,难道我们明明知道大明边防不稳,这样下去日后必然生变,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询问,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探寻,似乎还带着些许意外。

    不得不说,赵俊臣的这句询问、以及内中所蕴含的深意,有些出乎了周尚景的意料之外。

    或者说,周尚景没有想到,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竟然还残留着一些仅属于“政治家”的良知与单纯!

    …………

    事实上,在当初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前,为了今后的自保,也为了不受他人摆布成为棋子傀儡,曾立志要成为一名“政客”,而绝非一名“政治家”——这是赵俊臣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与方向。

    对赵俊臣而言,“政客”与“政治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与道路,虽然经常会有人把它们搞混。

    所谓“政客”,总是成熟理智,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活,在政客们的眼中,都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一切作为,全只是为了让自己爬的更高,走的更远,并获取更多的好处。

    而所谓“政治家”,则是拥有着崇高的情怀,一心只是为国为民,必须时候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其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那些近乎不切实际的理想与抱负,他们是完美主义者,完美的有些单纯。

    但在历史上,“政治家”们虽然大都流芳千古,但也大都死不瞑目,而那些“政客”们。或许有些会比如今的赵俊臣还要声名狼藉,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活的很滋润。

    所以。自从了解了两者的不同之后,赵俊臣就立志做一名自私自利的“政客”。而不是一名高尚伟大的“政治家”——因为他并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野心,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力,他只想自保,只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也只想成为一名“政客”、一名自私自利的“政客”!

    …………

    而周尚景,作为当朝首辅、大明朝历代以来最为成功的权臣、沉浮宦海数十年而屹立不倒,自然是一位最为成功、也最为纯粹的政客——对于政治家与政客的区别。周尚景的理解也要比赵俊臣更加深刻。

    在周尚景的眼中,区分一名官员究竟偏向于一名政治家还是偏向于一名政客,其实很简单,只要看这名官员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好。

    选择一般会有两种:

    第一种,是“在这件事情当中,我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第二种,则是“在这件事情当中,我究竟能得到些什么?”

    两种选择。在表达上只有一字之差,但含义却是天差地远!

    选择前者的官员,是高尚伟大的政治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会是付出——不管这份付出对他本身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选择后者的官员,则是自私自利的政客。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只是利益——只属于他自己的利益!

    …………

    原本,根据周尚景这段时间以来对赵俊臣的观察,还以为赵俊臣如今已是一位合格的政客了——至少,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可以面不改色的向德庆皇帝溜须拍马,可以毫不犹豫的对朝中的清流清官们栽赃陷害,可以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所作所为,皆是与道德无关,一切都只是为了为自己争夺权利、利益以及地位。

    所以,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询问后,周尚景才会如此的意外。

    赵俊臣的这句询问,意味着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至少在这件事上——立场竟然更偏向于“我能做些什么”,而并非“我能得到些什么”。

    这是赵俊臣下意识里的本能反应,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做不了假!

    西北三边防务如今的糜烂现状,虽然让人触目惊心,但若是想要扭转,就必然会触犯德庆皇帝的忌讳,甚至是会被德庆皇帝日夜猜疑,也就是说,对赵俊臣而言,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周尚景却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把事情的利弊说的这么清楚了,但赵俊臣在下意识里,竟然还打算为此去做些什么!

    至少,在听到赵俊臣这一句下意识的询问后,周尚景已是明白,至少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赵俊臣的心态并不像一个合格的政客,他忘记了趋利避害的政客本能!

    …………

    “原以为赵俊臣是一个心性凉薄之人,又历经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宦海起伏,早已是心硬如铁,却没想到在得知了西北边防的危机之后,他心中竟然还会产生一些良知和冲动,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了,看来他并非像这些日子以来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自私自利……日后对此子要重新估量了……不过,他的这般心态,若是利用好的话……”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周尚景心中这般暗暗想着,原本昏花的老眼之中,也有笑意一闪而过。

    赵俊臣如今虽然根基资历暂浅,但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的势力却是发展迅猛,先是吞并了前阁老温观良的大部分势力门人,如今又对着现任阁老黄有容穷追猛打尽占上风,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或迟或早,终究会成为周尚景在朝中不可小觑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能借着机会更加了解一些必然是一件好事。

    所以,虽然并不打算插手西北防务的事情,但对于今天与赵俊臣见面的收获,周尚景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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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赵俊臣下意识的询问之后,却发现周尚景并没有回答之后,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眼中还闪过了一丝笑意,也顿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一句下意识间的询问,落在周尚景这只老狐狸的耳中,却是显示了自己对于解决西北边防糜烂现状的急切心态,竟是把自己的真实心思给暴露了。

    终究,和周尚景比起来,赵俊臣还是略微稚嫩了一些。

    后悔间,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周尚景突然开口了。

    “方法未必没有……但就看俊臣你敢不敢去尝试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同的底线(下).

    “方法并非没有……但就看俊臣你敢不敢去尝试了。”

    “不敢!”听到周尚景的这一句询问,又看到周尚景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赵俊臣顿时眉头一皱,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干脆的回答道:“晚辈恐怕要让首辅大人您失望了,晚辈胆子很小,若是有您在身后撑腰,那么一切都还好说,然而若是连首辅大人都不敢尝试的方法,晚辈万万不如首辅大人,自然更加不敢尝试了!”

    这一回,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却是让周尚景再次感到了意外。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周尚景感到意外的事情本已经不多,但赵俊臣今天却是让这种状况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周尚景原以为自己找到了赵俊臣的弱点,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来影响、甚至操控赵俊臣,从而达成自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却没想到赵俊臣对于周尚景所提出的计划竟是问也不问,直接就否决回避了。

    就好似,刚才那个急切的想要解决西北边防隐患、一副忧国忧民模样的赵俊臣,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看来,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了,虽然心中尚且残留着一些不应有的善良天真,但也没有丧失最基本的警觉。”

    心中暗暗这般想着的周尚景,花白的眉头一扬,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尝试说服赵俊臣,却见赵俊臣突然起身,向周尚景行礼道:“晚辈这次拜访首辅大人,正是为了向您告知西北边防的隐患,并向您讨教对策,如今这般情况既然已经告知于您。并且首辅大人您也不愿意插手此事,那晚辈也不敢继续打扰您休息,先行告辞了。”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轻轻叹息一声,一副非常惋惜的模样。缓缓点头道:“既然俊臣你不愿多谈,那老夫也就不挽留你了。”

    得到周尚景的答复后,赵俊臣向着周尚景躬身一礼,然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周府客堂。

    另一边,周尚景坐在主位之上。默默的注视着赵俊臣的离去,也没有起身相送,眼神之中波动隐隐,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赵俊臣的身影消失在他眼中,周尚景突然扬声命令道:“来人。”

    “老爷您吩咐。”周尚景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一名周府下人闪身来到客堂之中。向周尚景恭声问道。

    “去给兵部侍郎吴谆义发张帖子,就说老夫想要见他问话,让他马上来府里见老夫。”

    “遵命。”

    西北三边防务的糜烂现状,涉及到了大明朝的兵制弊政,又隐隐触及德庆皇帝的心中忌讳,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贸然触及。获益虽然不多,麻烦却会不少,所以即使是周尚景,在得知情况后虽然心中震惊无比,但也不远轻易出手改变现状。

    然而,周尚景终究是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朝野间这些年来的安稳局势,绝对离不开他的功劳与苦劳,虽然刚才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实际上周尚景终究不会坐视不理——在不危害自身的前提下,周尚景还是打算尽力做些弥补的。

    当然,仅仅只是在不危害自身的前提下。

    不过,在做些什么之前,周尚景还需要更加详细的了解一些情况。以备万全。

    所以,赵俊臣刚刚离开,他就派人去传唤兵部侍郎吴谆义!

    德庆皇帝这些年来牢牢把控着大明朝的兵权,绝不让任何人插手与分享,这几十年来的兵部尚书,更全都是德庆皇帝的绝对亲信。

    然而周尚景经营朝野数十年,终究还是在兵部和军队中安插了一些亲信——虽然数量不多,也大都没有实权,但还是有一些自己人的。

    而兵部左侍郎吴谆义,正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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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和周尚景那只老狐狸谈的怎么样了?他同意要插手这件事了?”

    随着赵俊臣刚刚离开周府,许庆彦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既然他是老狐狸,这种没什么好处又坏处明显的事情,他如何会那么容易就同意出手?”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我不仅没有说服他共同插手西北边防的事情,竟是还在他面前暴露了一些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想法,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若有所思。

    刚才在周府客堂之中,赵俊臣因为心中的莫名冲动,竟是一反常态,在明知道会得不偿失的情况下,依然向周尚景求教解决西北边防隐患的办法。

    心中会出现这种冲动,却是连赵俊臣自己都没有想到。

    而如今回想之下,赵俊臣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这股冲动究竟由何而来。

    赵俊臣来自于后世,在后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更具备国家意识,也更看重民族大义——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还没有形成“国家”的观念——然而这种国家意识与民族大义,却又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赵俊臣的选择与判断。

    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依然会把五胡乱华时的“两脚羊”惨剧、蒙古灭宋后的洗劫袭掠与“民分四等”制度、满清入关后的“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都视为是莫大的耻辱与人间惨剧。

    就更不要说日寇侵华时所做出的种种罪行了。

    赵俊臣很清楚,如今大明朝承平已久,尚武精神早已不存,一旦异族入侵后就会带来莫大的浩劫与耻辱,乃至于千百年后依然无法忘记与洗刷,所以在得知边防隐患后,也会竭尽所能的避免这种浩劫与耻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种热血青年般的想法,对如今的赵俊臣而言,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赵俊臣如今还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资格。

    热血青年固然值得敬佩,但历数古今中外,他们却大都逃离不了被政治人物利用的宿命,而赵俊臣则偏偏最不愿意成为他人的手中棋子。

    所以,对于周尚景接下来的提议,赵俊臣很干脆的听也不听,直接拒绝了周尚景。

    …………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许庆彦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周尚景那只老狐狸,本来就谨小慎微,如今更是越老越怕事,哪里会主动插手这种麻烦事情。”

    “慎言!”

    斥责间,赵俊臣回头瞪了许庆彦一眼。

    如今两人才刚刚离开周府大门,但周围还是有许多来往的周府客人和负责迎送的周府仆从,许庆彦的这番评论一旦落入他人耳中,最终被周尚景得知,赵俊臣必然会迎来一番麻烦。

    虽然对这次会面的结果感到不满,但如今还不是赵俊臣与周尚景撕破脸面的时候。

    而看到赵俊臣的不满神情,许庆彦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妥,连忙闭嘴不言。

    好在如今赵俊臣身份尊贵,周围众人见到他与许庆彦主仆两人谈话,即使心中好奇,但也都会主动避开以免得罪赵俊臣,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听到。

    “今后你这嚣张跋扈又说话不过脑袋的性子,最好还是改改,否则迟早惹麻烦,害人害己!”皱眉之间,赵俊臣已是回到自己的轿子前。

    随着轿夫掀开轿帘,赵俊臣坐入轿中后,看着轿子外正一脸诺诺的许庆彦,却是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这次与周尚景会面,我本来也只是为了尽人事罢了——只是,如今周尚景既然已经知道了西北边防的隐患,如若他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将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别怪我到时候把一口大黑锅扣在他头上了!大明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西北三边军镇的事情,咱们就不管了?那西北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可还早咱们府里住着等结果呢。”许庆彦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

    “蒙古习惯于每年入秋后才会南下劫掠,如今才不过立春后不久,时间还早得很,又何必着急?这种虽然吃力不讨好却又会利国利民的事情,既然周尚景不管,却总有人会管!咱们到时候顺水推舟就是了!”

    说话时,赵俊臣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正犹如刚才周尚景准备利用赵俊臣时的表情一样。

    而许庆彦听赵俊臣这么说,也难得的聪明了一次,迟疑的问道:“少爷你是说……让太子去管这件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种麻烦事情,除了咱们那位正义的太子殿下,又有谁真的会去管?!又有谁真的敢去管?!不交给他交给谁?说起来,咱们那么太子殿下离京查案多日,如今也快回来了吧?”

    “少爷英明。”

    赵俊臣微微一笑,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精芒,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咱们接下来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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