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29分节

第二百五十三章.宫宴(上).

    ……

    “各位,该进宫赴宴了。”

    说话间,也不等众人答应,崔勉就已是拉着崔倩雪、领着一众家眷,向着宫内走去。

    不过片刻间,崔勉一家已是走远,隐约间还可以听见崔勉对崔倩雪的责备,以及崔倩雪略显慌张的辩解。

    看到崔勉如此不给面子,陈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冷哼一声,说道:“赵大人,苏巡抚,我们也入宫赴宴吧。”

    赵俊臣与苏长畛自然是点头答应。

    然后,抛开赵俊臣这个落落寡人不谈,陈佑与苏长畛二人皆是招呼着各自的家眷子侄,一同向着宫内走去。

    其中,赵俊臣与陈佑、苏长畛、以及陈芷容、苏秀宁二女,皆是走在最前列,而陈佑与苏长畛的其余家眷们,则是亦步亦趋的随后而行。

    前行之间,苏长畛已是彻底的抛开颜面,不断与赵俊臣套近乎、也不断的夸赞着苏秀宁的种种好处,态度十分明显,就差说一句“只要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看到苏长畛如此作态,苏秀宁俏脸窘红,垂着秀首已是不敢看人,一旁的陈佑面含不屑,而陈芷容则是含笑听着,美目流盼之间,只是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偶尔会打量苏秀宁一眼。

    苏长畛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很丢人,但自从见到了陈芷容之后,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与苏秀宁相比,陈芷容不仅更美丽、更聪明、更撩人,而且非常主动。

    在苏秀宁与陈芷容之间,这世上绝大部分男子,恐怕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陈芷容!

    不是苏秀宁不好,而实在是陈芷容太优秀。

    所以。苏长畛为了扳回失分,也只好亲自上阵,并自卖自夸了。

    …………

    “……赵大人你或许不知,小女秀宁从七岁时起。就拜师琴乐名家沈自舟学习琴艺。如今已是有了沈自舟的八九成功力,赵大人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老夫府里做客,由小女为赵大人亲自抚琴一曲,就知道老夫所言绝非自夸……”

    赵俊臣点头笑道:“沈自舟的琴艺,在京城之中亦是非常有名。苏小姐既然已是得到真传,琴声定然是美如天籁,晚辈也是心生向往,这两日若是有空,自然会去府上叨扰,还望苏前辈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苏长畛顿时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若是肯来,老夫欢迎还来不及,又哪里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而且小女的厨艺也是极佳。到时候也可以让她亲手为赵大人做几道精致小菜……”

    听到赵俊臣与苏长畛的谈话,双方的关系似乎有渐渐拉近的趋势,陈芷容嫣然一笑,来到了垂首不语的苏秀宁身旁,亲热的拉起苏秀宁的纤手,说道:“原来苏姐姐的琴艺这般好,让妹妹我好生羡慕。妹妹也同样喜欢琴艺,奈何手笨,一直都学不好,今后若是有空,姐姐你可一定要教教我。”

    “区区琴艺,只是小技,不足挂齿,陈小姐聪慧无比,若是肯学,定然学的很快,今后若有机缘,你我交流一番就好。”

    在陈芷容主动搭话之下,苏秀宁的俏脸依旧透红,但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如人一般,细细柔柔,满是秀气,不似陈芷容的声音那般妩媚动人,但同样好听。

    而苏秀宁的这番答复,基本就等于答应了。

    陈芷容笑靥如花,似乎极为开心,接着又蹙眉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并柔声道:“那我就多谢姐姐了,不过……近几日就算了吧,我听父亲说,这段时间以来,朝中颇有一些御史在无中生有的弹劾苏伯伯,说是苏伯伯在地方上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让百姓们怨声载道。虽然苏伯伯问心无愧,但这终究是一件麻烦事,想来也正为此而心烦,所以苏姐姐这几日还是多陪陪苏伯伯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再去叨扰姐姐。”

    听到陈芷容的这番话,苏长畛面色微变。

    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为了改善自己的名声,颇是做出了不少努力,显然是想要洗白自己——对于这般情况,有心人皆是看在眼里,苏长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苏长畛若是想要与赵俊臣联姻,他的最大劣势,就是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

    毕竟,一旦双方联姻,关系渐趋紧密,那么苏长畛的狼藉名声,也就会不可避免的拖累到赵俊臣,让赵俊臣的种种计划与诸多努力,都只能付诸流水、功亏一篑。

    而陈芷容的这些话,看似好心,但实际上则是暗含机锋、意有所指了。

    苏长畛看了陈佑一眼,发现陈佑只是任由陈芷容发挥,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由白眉微皱,缓缓说道:“多谢陈姑娘的关心,然而只是一些御史弹劾罢了,诸般罪名,尽是捕风捉影,陛下他目光如炬,已是把所有的弹劾折子全驳斥了回去,显然也是信任老夫。所以这种事情,并不会影响什么,陈姑娘你担心的太多了。”

    陈芷容依然是一副认真为苏家父女考虑的模样,轻轻摇头,道:“苏伯伯切不可大意,我虽然不懂得官场之事,但也知道,在这庙堂之中,总是人走茶凉,而苏伯伯的这般年纪,眼看着就要致仕了,如今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下面的官员也未必会如往日般忠心,而朝中的那些御史,更不会轻易放弃,在这般情况下,苏伯伯您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如果说,苏长畛想要与赵俊臣联姻,他的最大劣势是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那么他的最大优势,就是他在地方衙门里的人脉关系、势力影响!

    然而,陈芷容在寥寥数语之间,用词极是巧妙,或是“即将致仕”、或是“人走茶凉”,顿时就让苏长畛的优势打了许多折扣。

    苏长畛的面色又是一变。语气转冷,道:“陈姑娘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老夫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担心御史们的弹劾。更何况,老夫在地方上为官三十余年。也算是根基稳固,门生故吏并不少,即使告老还乡了,也未必就会人走茶凉。即使人走茶凉了,也总算还有凉茶可以解渴,总要比那些想喝茶都无处可去的人要好很多,陈姑娘你说是不是这般道理?”

    显然,苏长畛的这番话,是暗讽泾国公陈家权势不彰、影响低微,连“人走茶凉”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这番反击,却无意间刺中了陈佑的生平最痛处,让原本沉默不语的陈佑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陈芷容依然是巧笑倩兮的样子,明眸流盼之间。已是把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全都看在眼里,浅浅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只可惜,在这庙堂之中,一向是铁打的勋贵传承、流水的官员替换,而我泾国公一脉,虽然权势不彰,但毕竟是延续百年的勋贵名门,考虑到日久天长,大家总会给几分面子,平日里饮用的茶水虽然不会十分滚烫,但也不至于冰凉,对于这‘人走茶凉’这四字的体会,自然不如苏伯伯深刻。”

    听到陈芷容的这番话,苏长畛面色再变,一时间竟是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而就在这时,原本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苏秀宁,突然开口了。

    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细细柔柔,并带着些许的胆怯。

    “陈小姐的这番话,看似有理,但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再、再滚烫的茶水,也迟早会变得冰凉,但只要茶水还在,然后再找一架火炉,茶水依然可以煮沸,所以茶水的是冷是热,都并非关键,茶水的数量多少才是重点,若是茶水少了,怕、怕是连重新煮沸的价值都没有。”

    …………

    听到了苏秀宁的反驳,所有人皆是一愣。

    苏秀宁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温柔得体的大家闺秀,性子内敛文静,不善勾心斗角,如今她突然开口反驳,又能够切中要害,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苏秀宁的这番暗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口中的茶水,是指苏长畛的人脉关系与势力影响,她口中的火炉,是指赵俊臣本人——意思是说,只要赵俊臣与苏家联姻,再有了苏长畛的牵线搭桥,即使将来苏长畛告老还乡了,苏长畛的权势影响与人脉关系,也依然可以帮助到赵俊臣。

    一时间,所有人皆是用意外的眼神,重新打量着苏秀宁——甚至连苏长畛也不例外。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打量,苏秀宁的娇躯略略紧绷,眼睑微闭,愈加的秀首低垂,也愈加的不敢看人了。

    事实上,正如众人对她的印象,苏秀宁并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平日里也从不与人争锋。这般言语机锋,还是她的人生首次。

    然而,不擅长勾心斗角,并不意味着苏秀宁懦弱愚笨,实际上,在苏秀宁的纤秀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聪慧灵秀的心!看到父亲苏长畛被陈芷容的一番言语逼到了死角,又想到自己已经向苏长畛承诺了要主动争取,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反驳。

    只是,她的这番反驳,虽然十分漂亮,但声音低细、磕磕绊绊、又垂着头不敢看人,却是完全没有相匹配的气势。

    等到众人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苏长畛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点头道:“秀宁说的有道理,茶凉茶热并不是关键,关键还是要看茶多茶少!老夫为官三十余年,遍任四省七府,倒是收罗了不少的各地名茶,赵大人今后来老夫府上做客,老夫自然会让赵大人一一品尝,绝不会让赵大人失望。”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秀宁,听到苏长畛的意有所指后,终于把目光收回,并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晚辈翘首以待。”

    另一边,陈佑听到苏秀宁的这番话,依然是在暗示泾国公陈家权势不彰、影响不足,不由眉头紧皱,眼中再次闪过怒意。

    不过。看了陈芷容一眼后,陈佑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陈芷容继续发挥。

    陈芷容美目微眯,打量了苏秀宁几眼。明眸之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笑道:“苏姐姐好见地。但可惜,有些茶,如雀舌、普洱,冷了确实可以再煮。也依然润口好喝,甚至在隔夜之后,喝了还有些医疗之效,但又有些茶,如土沫、苦丁,本身就涩口难咽,若是冷了再煮。不仅会愈加的难喝,甚至还会让人坏了肚子……苏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芷容的这一番话,是暗讽苏长畛的人脉关系与势力影响,皆只是一些贪官污吏们的狼狈为奸。对赵俊臣而言,这种帮助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一时间,不仅是苏长畛,连苏秀宁也是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这是事实。

    隐约间,还可以听到苏秀宁的一声轻叹。

    陈芷容轻轻一笑,并没有趁胜追击,只是说道:“咦?谈着谈着,竟是偏移了话题,本是说朝中御史们弹劾苏伯伯的事情,竟是不知为何变成了茶道……父亲,我们与苏伯伯一家,今日同在宫中赴宴,也算是有缘,女儿今后还要向苏姐姐讨教琴艺,想来定是会关系亲近,如今朝中的一些御史们捕风捉影的弹劾苏伯伯,您就不能想想办法?总不能任由那些御史们胡作非为、往苏伯伯身上泼脏水吧?”

    显然,陈芷容这是在创造机会,让陈佑借机展现泾国公陈家在朝廷里的人脉关系。

    毕竟,若是想要与赵俊臣联姻,最终也需要展现自身的实力。

    苏长畛之前屡屡讥讽泾国公陈家无权无势,陈佑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反驳,神色间闪过一丝快意,脱口道:“这是自然,我泾国公一脉,虽然权势不彰,但毕竟是百年世家,一些人脉关系总还是有的,像是都察院里的肖善常肖御史、王有濡王御史、还有张芩张御史,皆是交情颇深,他们贤名卓著,陛下也信任他们……今晚回府之后,我就邀请他们相聚,拜托他们在陛下面前为苏巡抚说话。”

    陈芷容笑道:“这三位大人在都察院里皆是举足轻重,近些年来与咱们家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确实可以托付。”

    另一边,听到这里,原本只是看热闹的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双眼微眯,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

    泾国公陈家的人脉关系、势力影响,赵俊臣早已是认真的打探过,根据赵俊臣的情报,泾国公陈家与陈佑口中的那三位御史,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事实上,这三位御史,在表面上倒是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然而,陈佑这般信誓旦旦的讲了出来,却又不似吹牛作假。

    隐约之间,赵俊臣觉得这其中似乎大有文章!

    再想到泾国公陈家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的关系,以及陈芷容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近些年来与咱们家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

    难不成,陈佑所说的这三位御史,其实是七皇子朱和坚的人?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着陈佑与陈芷容看去。

    此时,陈佑似乎也是发现了不妥之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懊恼,面色微变,接着又恢复了原先的深沉模样。

    另一边,陈芷容明眸生辉,妖娆的嘴角泛着一丝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并且还颇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思及事情的前后经过,再看到陈芷容此时的神情,赵俊臣若有所思。

    很明显,从一开始,陈芷容就掌控着话题的走向,而陈佑之所会脱口说出这些情报,似乎也是因为陈芷容的暗中推动!

    原本,陈芷容与苏长畛这样一位封疆大吏在言语交锋之间,不仅没有落于下风,反而还攻多守少,屡次逼得苏长畛无话可说,就已是让人高看一眼。

    毕竟,不过是寥寥数语之间,陈芷容就点出了苏长畛在名声上的缺陷,又让苏长畛在权势人脉方面的优势打了许多折扣,并且还在赵俊臣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聪慧与精明,可谓是一箭三雕!

    然而,若是赵俊臣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些表现。也不过是陈芷容故意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手段罢了,她真正的目的,却是借由苏长畛的反击与讥讽,撩动陈佑的怒火。让陈佑在冲动之下。说出一些原本绝不应该说出来的秘密!

    这般手段与心计,让人惊叹!

    然而。陈芷容这么做,又出于什么目的?

    难道,她就不怕这么做会连累到七皇子朱和坚与泾国公陈家?

    “若当真如此,朱和坚在朝堂中的隐藏势力。已是初具规模、不容小觑了,陈佑所说的这三位御史,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赵俊臣暗暗想道:“此外,这个陈芷容,当真是不可小觑,其心机与决断,皆是可怕。不过是顺着话题,在看似无意之间,就让陈佑亲口说出了七皇子朱和坚隐藏在朝堂中的一些亲信……不过,陈芷容她的真正目的。又究竟是如何?为何借着陈佑之口,向我透露这些”

    赵俊臣总觉得,陈芷容所做的这一切,是想要向自己暗示些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赵俊臣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能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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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皇子朱和坚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如今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所以,听到陈佑的话后,苏长畛并没有察觉内情,以为这只是陈佑在炫耀泾国公陈家的权势影响,冷声反驳道:“泾国公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泾国公了,更何况……这满朝上下,从地方到中枢,从二品到七品,各类御史足有数百人之多,区区两三位御史,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此时,陈佑正因为自己的冲动开口而感到后悔,看众人皆不在意,也终于稍稍安心,听到苏长畛的话语之间,依然是暗含讥讽,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反击,只是点头道:“既然苏巡抚心中自有定策,那我也就安心了。”

    然后,陈佑就紧闭着嘴,再也不说一句话。

    看到陈佑并没有反驳,苏长畛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他突然发现,相比较陈佑这个当父亲的,反倒是陈芷容这个女儿更难对付。

    原本,苏长畛还以为,陈芷容的那些言语机锋,皆是出自于陈佑的授意,但如今看来,却又不像。

    不过,苏长畛思索之间,正打算试探一下,众人已是进入了宫中深处,来到了建极殿前。

    今天的这场宫宴,除了赵俊臣之外,也只有崔勉、苏长畛与陈佑三家,规模不大,所以摆宴的地方并非大殿,只是在建极殿的侧殿内举办。

    如今,看到赵俊臣、陈佑、苏长畛等人出现,候在建极殿外的几位太监,连忙迎了上来。

    “见过三位大人,三位大人终于来了,刚才崔老阁老一家都已是进入殿内等候了,如今时辰将近,诸般准备皆已妥当,再过不久陛下驾临,宫宴也就要开始了,还请三位大人进殿内等候片刻。”

    来到众人身前,为首的太监恭声说道。

    然后,一众太监们侧身行礼之间,抬手一引,示意众人入殿。

    眼见宫宴即将开始,又有内廷太监在旁,众人皆是按捺了各自的心中想法,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同向着建极殿内走去。

    …………

    进入建极殿后,赵俊臣抬头一看,发现正如太监所说,前阁老崔勉一家,已是在殿内坐下。

    其中,崔勉坐在左首处,而崔倩雪与崔勉的几位子侄后辈,皆是坐在崔勉的侧后方角落。

    向着崔勉打量了一眼,发现崔勉双眼微垂,好似在认真打量着桌上的纹饰,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而崔倩雪却一反常态,没有继续用她那双大眼睛瞪着赵俊臣,反而用探寻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赵俊臣身旁的陈芷容与苏秀宁。

    因为崔勉的态度不佳,所以陈佑与苏长畛二人,也皆是神色冷淡,并没有向崔勉打招呼,只是太监们的指引下,来到各自的座位落座。

    不过,与苏长畛和陈佑二人不同,赵俊臣的脸皮极厚,虽然明知道崔勉的冷淡态度主要是针对自己,但还是来到了崔勉的座位前,躬身行礼道:“崔前辈走的好快,刚才我与苏巡抚和泾国公二人,虽然是紧赶慢赶,但还是追不上崔前辈……今日宫宴之中,还望崔前辈多多指教了。”

    崔勉轻哼一声后,并没有搭理赵俊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赵俊臣可以离开了。

    见崔勉如此,赵俊臣也不见怪,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然而,今天的这场宫宴,崔勉、苏长畛与陈佑三人,皆是携家带口,却唯有赵俊臣是落落寡人,此时大殿之中,一眼望去,唯赵俊臣的身后侧处空落落的一片,不免有些怪异。

    不过,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学着崔勉的样子,微垂着双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桌子上的纹饰。

    只是,在赵俊臣的心中,却是思绪急转,考虑着接下来的应对。

    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对于各家的态度与立场,赵俊臣已是心中有数。

    其中,苏长畛最有诚意,而苏秀宁的品行相貌,也最讨赵俊臣喜欢,然而正如陈芷容所暗示的那般——若是与苏家联姻,苏长畛的狼藉名声就会拖累到赵俊臣,而苏长畛在地方上的经营,虽然看着让人眼红,但若是赵俊臣一口吞下,其中的腐肉部分说不定就会让赵俊臣闹肚子,这般状况,也自然让赵俊臣心生顾虑。

    至于泾国公陈家,因为关系到七皇子朱和坚,所以赵俊臣总是有些心中忌惮——不过,赵俊臣对于陈芷容倒是颇为好奇,根据赵俊臣的观察,这个陈芷容似乎与她的父亲陈佑并不是一条心,好像另有想法,这也让赵俊臣暗中下了决定,打算借着今日宫宴的机会,与陈芷容私下接触一番,试探一下陈芷容的真实目的。

    此外,还有崔家,虽然崔勉的态度冷淡,但若是与崔家联姻,不仅可以帮着赵俊臣改善声名,还可以提升赵俊臣的声望与资历,这些皆是赵俊臣目前所急需的东西,所以赵俊臣也不愿轻易放弃。至于崔倩雪这个小姑娘,赵俊臣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恶想法。

    “崔家、苏家、陈家,各有利弊,难以选择。若是往日,这三家皆是鸡肋,都不是最好的联营选择,然而如今陛下的态度明显,就是让我在这三家之中挑选,却让我有些难以抉择了……不过,这三家的态度立场,如今皆已是确定,接下来就看陛下他的态度了,虽然陛下他表面上说是由我自己做主,但在他心里,恐怕也是有所偏向的,而我也可以借此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想法……”

    而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殿内传来了太监张秀的声音。

    “陛下驾到~!皇贵妃驾到~!”

    听到这声呼喝,赵俊臣双眼微眯。

    这后宫中的皇贵妃,不正是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万氏吗?德庆皇帝竟是带着她来参加宫宴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和其他三家一同起身相迎。

    ……

第二百五十四章.宫宴(中).

    ……

    德庆皇帝出场的时候,笑容满面,颇是随和,看到众人行礼,笑着摆手道:“诸位皆是朕的亲近人,今日这场宫宴,也只是朕的临时起意,并非正式场合,随意即可,就不必多礼了。( 平南文学网)”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赵俊臣等人皆是起身。

    起身之间,赵俊臣抬眼偷看,向着德庆皇帝身边的皇贵妃万氏看去。

    身为德庆皇帝的后宫宠妃、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皇贵妃万氏绝对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如今有缘一见,赵俊臣也自然不敢小觑。

    如今,皇贵妃万氏已是四十余岁的年龄,然而保养的很好,看上去竟然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身材丰腴、皮肤白皙、黛眉杏眼、五官分明,不仅美貌依然,而且浑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风情万种。

    只不过,一双吊梢上翘的眉眼,却会给人一种行事果断、极有主见的感觉。

    “这就是皇贵妃万氏了……”赵俊臣暗暗想道:“听闻这位皇贵妃极有手段,一向最得圣宠,还前后生下两位皇子与两位皇女,在后宫中的地位隐然还在皇后之上,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般风情,也难怪德庆皇帝会痴迷她了……相比之下,即使是陈芷容,也欠缺了一些成熟风韵,恐怕还要再过几年,才能与她相提并论……”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打量着皇贵妃万氏的时候,却发现皇贵妃万氏此时目光流转,竟也向着自己打量而来,目光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赵俊臣自然不敢与皇贵妃对视,连忙低头垂目。

    看到赵俊臣移开了目光,皇贵妃万氏柳眉一皱。神色间闪过一丝敌意与不屑,但接下来又恢复了原先的风情万种,随着德庆皇帝向着御座走去。

    不过,皇贵妃万氏的神色变化。虽然赵俊臣并没有亲眼见到。但心中也大致有数,知道皇贵妃万氏对于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好印象。

    毕竟。她是太子朱和堉的生母,而赵俊臣则是太子朱和堉的“政敌”。

    …………

    却说德庆皇帝领着皇贵妃万氏来到御座之上,抬手下压,笑道:“诸位都坐吧。就当这是一场家宴,不用太拘束。”

    说话间,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当先坐下。

    而随着众人一一落座后,德庆皇帝环视大殿,先是问候了前阁老崔勉的身体状况,然后又与泾国公陈佑说了两句家常闲话,接着又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谈了几句江南风月。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赵俊臣身上。

    “俊臣啊俊臣,在这大殿之中,也只有你所在的桌席,是空落落的一片。连朕看着都替你感到别扭!别人来参加宫宴,皆是携家带口,仅只是亲近的子侄后辈,就各带着好几位,唯有你还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德庆皇帝摇头叹息道。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在这京城之中,确实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崔阁老、苏巡抚与泾国公三位,皆是德高望重,带着子侄们进宫增涨见识,也算是趁机提携后辈,然而臣总不能带着一群不相干的人进宫涨见识吧?”

    德庆皇帝摇头道:“你如今这般年纪,即使族人不在京城,身边也总应该有一位正妻相伴,然而你的正妻又在哪里?……朕也知道,你整天忙着朝廷公务,平日里也没机会遇到心仪的女子,而且你性子也傲,更不愿意娶一位陌生女子进门,但总不能一直耽搁着……你不着急,朕都替你着急!哎!”

    就在这时,皇贵妃万氏笑道:“陛下,赵大人在平日里,固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心仪女子,但今天这场宫宴,却未尝不是一次好机会?我看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这三位,皆是带着一些后辈入宫,其中也有几位适龄的女子,她们与赵大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陛下何不趁机撮合一二?”

    今天这场宫宴,大家心照不宣,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举办的一场相亲宴会,只是这种说法不免会引起朝野非议,所以才掩人耳目,借着宫宴的名义举行。

    如今,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在演戏,借机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赵俊臣的“相亲大计”可以顺利的进行下去。

    此时,听到皇贵妃万氏的“提醒”,德庆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抚掌道:“还是皇贵妃聪慧,今日这场宫宴,确实是一次好机会!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你们三位带进宫里的这些子侄后辈之中,可有尚未许配人家的适龄女子?若是有的话,何不趁机介绍给赵尚书?……赵尚书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品貌俊雅、才华上佳,也深得朕的宠信,若是能与他结亲,也是一大喜事。”

    德庆皇帝绕了许多弯子,如今终于谈到了正题,苏长畛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说道:“陛下,老臣有一女,名叫苏秀宁,年岁刚满十七,品貌倶是上佳,如今也尚未许配人家。若是赵大人看得上小女,老臣愿意将小女许配给赵大人,促成一段佳缘!”

    随着苏长畛的话声落下,陈佑亦是起身,缓声道:“陛下,臣的小女儿陈芷容,同样是十七岁,如今正值适龄,尚未许配,若是赵尚书愿意的话,臣也愿意与赵尚书结亲。”

    德庆皇帝笑眯眯的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前阁老崔勉。

    此时,崔勉的神情,好似被人逼着吞下了一大块臭肉,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答道:“陛下,老臣有一孙女,如今盈盈双八之龄,也尚未许配人家……”

    然而,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随着苏长畛、陈佑、崔勉三人的接连禀报。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三女,也是一一起身,向着德庆皇帝行礼。

    德庆皇帝打量了三女几眼,并在陈芷容身上略有停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然后笑道:“都是好姑娘,也都配得上赵爱卿。不过嘛……赵爱卿如今是朝中的正二品大员,身份非比寻常,若是不清楚他本人的心思,朕也不能随意做主……这样吧。朕想到一个法子,苏姑娘、陈姑娘、崔姑娘,你们三位移步到赵爱卿的桌席落座可好?也趁机与赵爱卿交谈几句,看看彼此的品性是否契合,若是相互心仪,朕可以亲自赐婚!”

    顿了顿后,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德庆皇帝又补充道:“说起来,这谈婚论嫁之事,虽然主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今后一生相伴,也更加的夫妻和谐,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皇贵妃万氏也是帮衬道:“是啊,如此一来,赵尚书身旁也不至于空落落的一片,让陛下看着别扭。”

    德庆皇帝哈哈一笑,说道:“正是这个道理。”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虽然是询问,但身为帝王之尊,又有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思?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后,苏长畛、陈佑与崔勉三人,或是心甘情愿、或是迫不得已,皆是齐声领旨,然后示意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三女,去赵俊臣的身旁落座。

    …………

    “德庆皇帝为了给我相亲,倒是不遗余力,竟是做出了这般不合规矩的事情……”

    心中这般想着,但对于德庆皇帝的好意,赵俊臣也是无法拒绝,只好起身行礼,先是向着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谢恩,然后再向崔勉、陈佑、苏长畛三人答谢。

    行礼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坐下,只是等待着苏秀宁、陈芷容与崔倩雪三女的到来。

    其中,陈佑一家的所在席位,与赵俊臣相邻最近,陈芷容也最先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

    然后,似娇羞又似主动,陈芷容粉面微红,站在了赵俊臣的右手边,彼此距离触手可及,隐约间赵俊臣还可以闻到淡淡的女子体香,这意味着在今天的这场宫宴之中,陈芷容就要坐在赵俊臣的身边了。

    崔勉一家,原本是坐在大殿左首处,是赵俊臣所在位置的斜对角,相距最远,然而看到陈芷容占据了赵俊臣的右手边位置后,崔倩雪秀眉微扬,下意识的加快脚步,赶在了苏秀宁的前面,抢占了赵俊臣的左手边位置。

    如此一来,等到苏秀宁来到了赵俊臣的桌席前,却只能隔着一个崔倩雪,坐在最边角处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陈佑不动声色,崔勉面含怒意,苏长畛则是连连摇头。

    等到三女来齐,赵俊臣淡淡笑道:“三位姑娘,我们坐下吧。”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因为正是众人瞩目的时候,三女皆是显得乖巧得体,轻轻点头后,与赵俊臣一起坐下了。

    看到赵俊臣落座,德庆皇帝笑道:“恩,如此一来,赵爱卿的桌席上,总算不再是空荡一片,看着也不再似原先那般别扭了。”

    说完,德庆皇帝抬头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转头向着身旁的太监张秀吩咐道:“时辰到了,吩咐下去,开宴吧!”

    太监张秀前行一步,大声呼喝道:“陛下有旨~!开宴了~!”

    随着太监张秀的一声呼喝,在殿外等候许久的一众宫女太监们,皆是端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然后把诸般菜肴摆放在众人的桌席上。

    此时,赵俊臣与三女同席而坐,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见赵俊臣并不打算开口说话,陈芷容嫣然一笑,一双美目盯着赵俊臣的脸庞,就要说些什么。

    然而,陈芷容还未说话,另一旁的崔倩雪,就已是用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瞪着赵俊臣,气呼呼的抢先质问道:“你就是赵俊臣!?”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

    不过,这句废话,却也成功的打破了桌席上的尴尬。

    …………

    ps:还是不会断章!不过决定了,今后写多少更多少!断章是否成功,也顾不得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宫宴(下).

    ……

    “你就是赵俊臣?!”

    这句询问,形同废话,然而却是让赵俊臣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然后,赵俊臣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缓缓道:“虽然我也不愿……但我就是赵俊臣。”

    同样的一句话,落入不同人的耳中,就会得到不同的理解——陈芷容若有所思,苏秀宁微微一愣,而崔倩雪的头脑要相对简单一些,没有想太多,只听到了后半句。

    所以,崔倩雪依然是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也依然是气鼓鼓的语气,紧紧盯着赵俊臣,并质问道:“既然你就是赵俊臣!之前为何要故意瞒着我?是在戏弄我吗?”

    虽然是质问,但配合上崔倩雪那娇蛮的语气以及稚嫩的脸庞,却丝毫没有严厉之感,反而会让人觉得天真可爱。

    赵俊臣失笑摇头,道:“并非是故意瞒你,只是你没问,所以我也就没说,仅此而已。至于戏弄你,就更加不会了,这种事情既没必要、也没好处,我又何必去做?更何况,当时你也同样向我隐瞒了身份,又如何能因此而责怪我?”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并借此展开了话题,崔倩雪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但神色间却是愈加的不满,并且满脸的不信,哼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当时不方便向你说明身份而已,况且我当时向你说了那么多事情,即使没有说明身份,但你也肯定猜到了,可是你偏偏装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又讲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把我骗了回去,还说不是戏弄我?”

    顿了顿后,崔倩雪又问道:“还有,你当时所说的那些道理。待我冷静了下来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在你眼里,这庙堂之中,清流只是为了追名。贪官只是为了逐利,这世间之人,大都只是追名逐利之辈,竟是没有几个好人,难道你就不觉得你的这般想法,只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当时我心思正乱,竟是被你轻易糊弄了,但如今我可不会了。”

    赵俊臣叹息道:“在当时,我固然猜到了你的身份,但那时的情景。若是拆穿了出来,岂不是会让你我都觉得尴尬?我没有说出来,也是为你考虑……至于我当时所说的那些道理,皆是出自真心,亦是源于好意。至于你说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顿,似乎自省了片刻,然后说道:“在小人眼中,这世间皆是小人,所以你这么说,倒也未必是错的。若是这世上只有‘小人’与‘君子’两种人,那么我本身固然与‘君子’远不搭边,所以也只能当‘小人’了。”

    看到赵俊臣完全没有争辩的意思,不仅干净利落的自承“小人”,并且还借此中断了话题,崔倩雪微微一愣后。张口欲言,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语塞,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悔与失望。

    …………

    崔倩雪的没什么城府,诸般心思都会展现在脸上。即使她有意隐瞒,但只要是稍经世事之人,也依然可以一眼就看明白崔倩雪的心思。

    此时,崔倩雪对赵俊臣的诸般指责、质问、以及胡搅蛮缠,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赵俊臣自然也看的明白——只是在没话找话、想要引起赵俊臣的注意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本来,赵俊臣对崔倩雪并无恶感,也不介意配合一番,然而,在看到崔倩雪把话题越扯越远之后,又涉及到了两人在豆花摊旁相遇时的谈话,赵俊臣却是眉头微皱,并主动中止了话题。

    之前,在豆花摊旁与崔倩雪初遇之时,赵俊臣之所以会提出“清流追名、贪官逐利”的观念,只是为了让崔倩雪乖乖的回家,然后与崔勉一同参加这场宫宴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赵俊臣自然也就不愿意再与崔倩雪继续争辩了。

    而且,所谓理念之争,总是谁也说服不了谁,遇到崔倩雪这般天真且固执的姑娘,则更是如此,若是与她争辩下去,恐怕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结束的,然而赵俊臣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理念的争论,这场宫宴对赵俊臣很重要,他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

    从某方面而言,小人们眼中只有利益,所以他们大都是“实践家”;而君子们眼中只有善恶,所以他们大都是“理论家”;赵俊臣并非是君子,所以对于这种纯粹的理论争辩,或许会偶尔参与,但绝不愿意深入探讨、并时时挂在嘴边,那是“君子”们才会去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人在什么场合,就应该说什么话,如今正值宫宴期间,德庆皇帝、朝中大臣、前朝勋贵、内廷太监,林林总总,皆在左近,所以某些观念,即使是自己的真实想法,私下里可以随意说,但在这般场合之中,却绝对不能提及丝毫。

    “德庆皇帝是英明神武的,朝中大臣是贤良正直的,民间百姓是安居乐业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才是如今这般场合应该说的;至于“清流追名、贪官逐利、满朝上下没几个好人”这种观念,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在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赵俊臣若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德庆皇帝却必然会严厉的斥责赵俊臣,让赵俊臣吃不了兜着走。

    许多时候,所谓“粉饰太平”,不仅仅只是因为君愚臣奸,更还因为它涉及到了朝野的稳定、君臣的颜面、乃至于后世的评价,马虎不得。

    对此,赵俊臣一向小心,所以眼看着崔倩雪渐渐把话题转向了敏感方向,便连忙自承“小人”,并中止了话题的延续。

    …………

    然而,虽然赵俊臣可以猜透崔倩雪的心思,但崔倩雪又如何能够想明白赵俊臣的诸般考量?

    在崔倩雪看来,赵俊臣之所以会主动的中止了话题,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暗含讥讽与攻击,伤及了赵俊臣的颜面,让赵俊臣生气了。

    莫名的。崔倩雪心中产生了后悔与懊恼的情绪,觉得自己不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不经考虑的指责赵俊臣,但后悔与懊恼的同时,却又有些气恼赵俊臣的“小心眼”。认为赵俊臣因为这么一点指责就生气,实在缺乏气量与胸襟。

    心思复杂之间,语塞了片刻之后,崔倩雪秀眉一扬,轻哼一声,就要继续说些什么。

    另一边,与崔倩雪不同,陈芷容显然看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再看到崔倩雪略显拙劣的表现,明眸中隐隐波动之间。却借着崔倩雪的语塞之际,笑着插嘴道:“原来赵大人与崔姑娘早就相识?只是我听闻崔阁老的家教甚严,所以崔姑娘一向深居闺中,少有离府外出,也不知赵大人与崔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听到陈芷容的询问。崔倩雪微微一愣后,不由再次语塞。

    无他,在这个时代,又像是崔倩雪这般年纪的姑娘,竟然会做出“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正可谓是“大逆不道”,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崔倩雪本身会坏了名声,连崔府上下都会跟着颜面扫地。

    此时,听到陈芷容的询问,崔倩雪虽然天真烂漫,却也知道不能实话实说,然而“说谎”、“搪塞”、“敷衍”等等手段。崔倩雪并不精通,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

    不过,经过陈芷容的插话,却也终于转移了崔倩雪的注意力。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也算是帮了赵俊臣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所以,赵俊臣先是向着陈芷容微笑点头、表达谢意,然后又看到崔倩雪的窘迫,便代替崔倩雪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从前和崔小姐在同一家店里就餐,偶然见过一面罢了。只是当时我和崔小姐皆是没有说明各自的身份,所以如今再次见到,皆是有些惊异而已。”

    赵俊臣并没有说谎,只是避重就轻之间,也是帮着崔倩雪揭过了“离家出走”的事情,让一旁的崔倩雪暗暗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正因为如此,当崔倩雪再次看向赵俊臣时,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感激,认为赵俊臣或许并没有那么“小心眼”。

    另一边,陈芷容自然知道赵俊臣隐瞒了什么,但她是一个聪明女人,并没有追问,只是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崔姑娘和赵大人竟还有这样的机缘,真是让人羡慕。”

    听陈芷容这么说,崔倩雪微微一愣,想要反问陈芷容“这有什么可羡慕的”,然而又担心陈芷容再追问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苏秀宁自从落座之后,和崔倩雪一般的心思,也想要与赵俊臣说些什么并引起赵俊臣的注意,奈何她的性子天生的内敛柔顺,即没有崔倩雪的行动力,又没有陈芷容的聪慧精明,再加上她本身从没有与陌生男子相处的经验,所以几次张口欲言,却皆是搭不上话头。

    如今,终于等到崔倩雪闭口不言了,苏秀宁樱唇微张,刚准备说些什么,德庆皇帝却突然站起身来,并扬声说话了。

    …………

    其实,就在赵俊臣与众女谈话之间,德庆皇帝坐在殿内最上位,虽然表面上是与陈佑、崔勉、苏长畛三人随意闲聊,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赵俊臣那边的动静。

    在这场宫宴之中,赵俊臣虽然位高权重,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之一,但毕竟只是一个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而今日赴宴之人或是勋贵、或是前阁老,又或是资历深厚的同品巡抚,赵俊臣在表面上的身份地位反而最低,所以宫宴中的座位也是处于最角落。

    此时,因为距离的缘故,德庆皇帝并不清楚赵俊臣与众女究竟在谈些什么,但看到赵俊臣与三女“相谈甚欢”,不由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然后,德庆皇帝突然一笑,中断了与陈佑、崔勉、苏长畛三人的谈话,向身旁的皇贵妃万氏问道:“爱妃,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爱卿吧?你看他如何?”

    皇贵妃万氏是太子朱和堉的生母,而赵俊臣是太子朱和堉在朝中的死敌,所以皇贵妃万氏自然不会喜欢赵俊臣。

    不过,皇贵妃万氏和陈芷容一样。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更知道德庆皇帝如今还离不开赵俊臣,所以虽然厌恶赵俊臣。但脸上却没有展露丝毫,只是笑道:“这赵俊臣能得到陛下的器重,自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不过,臣妾看他端庄有礼,却不似传闻中那般……”

    说到这里,皇贵妃万氏“自觉失言”,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德庆皇帝却不介意,先是哈哈一笑,又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爱妃你是说……这个赵俊臣在传闻中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贪官,但如今看着却不像是吧?”

    皇贵妃万氏微微垂首,道:“臣妾失言了,竟然妄议朝中大臣,还请陛下责罚。”

    德庆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在说实话罢了,朕又岂能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过,朕既然重用这赵俊臣,那么这个赵俊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朕自然是心知肚明。然而,朕身为帝王,总要考量长远全面。某些人即使是贪官也要重用,某些人即使是清廉也要打压……爱妃你也知道,自古以来,清流们一向固执,甚至视‘直言犯上’为美德,若是朕只是重用清流。那这朝堂岂不是成为了清流们的一言堂?朕又如何还能执掌天下?更何况,大多数清流过于重视道德文章而轻视实际利益,冠冕堂皇的话他们说的顺口,但办事能力反而差些,所以像赵俊臣这样的人。朕即使知道他怎么回事,也还是要用的。”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皇贵妃万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神色间则是一副恍然的模样,并用略显崇拜的眼神看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您考虑的周全深远,臣妾虽然自诩聪慧,却也远远不如,更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这赵俊臣的行为举止看着不像是贪官罢了。”

    注意到皇贵妃万氏的崇拜神情,德庆皇帝略有得意,笑道:“爱妃今后切不可以貌取人,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未必是好人,满口仁义道德的也未必是君子,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伪君子更是数不胜数,要知道,好人是当不了官的。至于这赵俊臣,往日却不似这样有城府,平日里仗着朕对他的宠信,可是猖狂的很,然而近些日子总算是成熟了许多,手段、城府、心机,种种皆是有所成长,有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朕也猜不透,然而也正因为他有了这般能耐,朕在时不时的敲打他之余,却反而要更加的重用他,而朕今日举办这场宫宴为他相亲,也正是出于这般考量。”

    皇贵妃万氏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陛下您能有这般手段,伪君子也好、真小人也罢,甚至是老狐狸也无所谓,想来皆是会被陛下控制在股掌之间,如此天下安稳太平,陛下您的圣明,也必然可以流传百世。”

    皇贵妃万氏口中的“老狐狸”,指的自然是当朝首辅周尚景。

    德庆皇帝一向以帝王心术为傲,然而周尚景在德庆皇帝的在位期间渐渐崛起,并成为了大明朝有史以来仅次于张居正的权臣,虽然并无大害,但德庆皇帝却是深以为耻。如此皇贵妃万氏的这句话,正是挠中了德庆皇帝的痒处,让德庆皇帝更是高兴。

    显然,皇贵妃万氏很了解德庆皇帝,深知怎样的话语能让德庆皇帝高兴。

    开怀一笑后,德庆皇帝再次看向赵俊臣的位置,然后又向皇贵妃万氏问道:“这三个女子,一个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一个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还有一个则是前阁老崔勉的孙女,朕认为皆是品貌双全,都配得上赵俊臣,然而爱妃你认为她们哪一个最适合成为赵俊臣的正室?”

    对此,皇贵妃万氏心中早有想法,答道:“臣妾以为,家和万事兴,这个赵俊臣既然深受陛下器重,必然是一个心中有主见的人,所以他的妻子最好性子柔顺一些,而臣妾看这三位姑娘,怕是以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最为合适。”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爱妃你总是和朕想法一致,朕也以为,这苏长畛的女儿与赵俊臣最为搭配。”

    不过,德庆皇帝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理由,只是话题一转,又说道:“然而,这赵俊臣毕竟是朝中大员,即使朕身为九五之尊,也不好随意为他指定婚事,只能看他自己的态度了。如今看来,朕虽然属意苏秀宁,但泾国公陈家的女儿与崔阁老的孙女,却更加主动啊,爱妃你看,这二女皆在与赵俊臣说话,反倒是苏秀宁,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看着好生尴尬。”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皇贵妃万氏亦是向着赵俊臣的坐席看去,又在陈芷容的身上略有停留,眼中首次闪过了一丝凝重。

    然后,皇贵妃万氏不动声色的笑道:“这般年纪的姑娘,最是面嫩,像是泾国公的女儿这般自来熟,反而少见。陛下不必担心,等他们相互间慢慢熟悉了,也就会放开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宫宴才刚刚开始,等到气氛再热络一些,这苏家的女儿也会有所作为……毕竟,她父亲应该和她说过些什么了,这般时候,她也不得不放开矜持……”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到宫宴各方皆已是准备妥当,便站起身来。

    而随着德庆皇帝站起身来,众人不敢怠慢,皆是起身相陪,并等候德庆皇帝发话。

    然而,德庆皇帝却不知道,苏秀宁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并鼓起勇气准备向赵俊臣搭话,却被他的这般动作打断了。

    …………

    “刚才,朕与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三位闲聊,得知老臣身体依然健康,江南重镇依旧繁华,朝中勋贵依然安稳,不由心中高兴,诸位,与朕满饮此杯!”

    德庆皇帝说完,便举起手中酒杯,并一饮而尽!

    看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众人自然也连忙谢恩,并陪着德庆皇帝举杯。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活络了一下宫宴的气氛,在众人谢恩之后,终于满意的坐下。

    德庆皇帝落座后,众人自然也跟着落座。

    然后,在赵俊臣与三女所在的席间,苏秀宁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眼中一亮,也借此终于找到了与赵俊臣搭话的理由。

    …………

    ps:从上个月开始,虫子的工作环境出现了许多动荡,无心码字,抱歉!如今已回归!

第二百五十六章 .相约.

    ……

    “赵大人……不喜饮酒?”

    等到德庆皇帝发言结束、并且众人落座后,一直默默注意着赵俊臣的苏秀宁,突然开口问道。

    原来,因为正想向赵俊臣搭话、却被德庆皇帝的发言打断的缘故,在德庆皇帝发言的时候,苏秀宁与其他人不同,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然后,苏秀宁突然发现,在众人向德庆皇帝敬酒的时候,赵俊臣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实际上只喝了一点点。

    似乎,赵俊臣并不喜欢喝酒,即使是向德庆皇帝敬酒,竟也在弄虚作假!

    正发愁该如何寻找话题向赵俊臣主动搭话的苏秀宁,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不管赵俊臣如何回答,接下来都可以进一步展开话题,于是在众人落座后,便连忙开口问道。

    另一边,赵俊臣微微一愣,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秀宁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正好,赵俊臣也觉得苏秀宁就这么沉默着坐在一旁实在尴尬,正想与苏秀宁说些什么,于是点头微笑道:“确实,我不善饮酒,而且也不喜饮酒,不仅仅是因为饮酒多了第二天会浑身乏力、头痛欲裂的缘故,更是因为酒令智昏,让人丧失冷静与判断力,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最多就是出些丑态,让他人一笑而已,然而我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承蒙陛下的信任、帮着陛下掌管着天下钱粮,平日里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百姓的安生与朝廷的稳定。所以平日里甚少饮酒,若是遇到非饮不可的情况,就会像刚才那样抿着嘴唇,假装喝了,但实际上却把酒堵在了杯中。”

    说到这里。赵俊臣冲着三女眨了眨眼睛,一副“拜托”的模样,又补充道:“不过,我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想到还是被苏姑娘的慧眼发现了,然而。今日非比往常,刚才是向陛下敬酒,像我这般弄虚作假,虽然自有理由,但若是被人发现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甚至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所以还要拜托三位姑娘帮着我隐瞒这个秘密,如何?”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方法可以最快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话,那无疑就是共享秘密了。

    一个秘密的分享,可以让人们把“对方”视为“己方”,在不动声色之间建立信任、拉近距离。是为人处事之间的一种非常巧妙的手段。

    如今,赵俊臣也正是这么做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在饮酒时的手脚。说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只让三女觉得赵俊臣信任他们,彼此之间的生疏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于是,赵俊臣与三女之间的气氛,也顿时产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对于聪慧精明如陈芷容、天真冲动如崔倩雪。这般变化也就罢了,然而对于内敛柔顺如苏秀宁而言。这般变化却是非常重要,让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觉得赵俊臣比想象中容易相处,不似传闻中那般心机深沉。

    所以,苏秀宁连连点头,道:“赵大人多虑了,这点事情,我等自然会帮着隐瞒。”

    陈芷容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突然展颜一笑,亦是说道:“饮酒伤身损智,赵大人不喜饮酒,只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赵大人是为了朝廷公务,小女子等人对于赵大人的这般举动,只有敬佩的份,又哪里会向人宣扬高密?还请赵大人放心就是。”

    另一边,眼看着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皆是答应了,崔倩雪略略犹豫了一下,却是瞪了赵俊臣一眼,说道:“若是你今后别再向我耍心机,我也不会刻意害你就是了。”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谢三位姑娘了。”

    好不容易展开了话题,苏秀宁自然不会放弃机会,等到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便迫不及待的再次问道:“说起来,我爹爹他平日里不论心情好坏,都会小酌几杯,把饮酒视为乐趣与爱好,而据我所知,与爹爹亲近的几位同僚,也同样是这样,赵大人这般不喜饮酒,反而少见,确是与众不同,只是不知赵大人你平日里又有什么爱好?”

    赵俊臣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整日里就是在处理朝廷公务、经营派系势力、算计对手政敌,除此之外竟是没有做过其他什么事情,不仅枯燥乏味,而且功利无趣。

    到了如今,或许是习惯了,对于这样的生活,赵俊臣竟是有些乐在其中。

    然而,这次与三女的见面,颇是有些“相亲”的性质,在这般情况下,赵俊臣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宣称自己平日里的爱好是“权谋心术”、“勾心斗角”等等,或许会让某些心性特殊之人——比如陈芷容——感到眼前一亮,但对于崔倩雪与苏秀宁而言,这样的回答只会让赵俊臣与她们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再次疏远。

    不过,若是瞎编些爱好,比如“古董鉴赏”、比如“乐曲歌舞”、又比如“练习书法”——这些爱好看似高雅,能够为赵俊臣增加一些儒雅的形象——然而眼前三女皆是家学渊源,对于这些“高雅爱好”恐怕皆有涉习,若是赵俊臣这么说了,与三女深谈起来,怕是必然会露馅,到了那时候只会让三女看不起。

    事实上,赵俊臣虽然并不介意用谎言与欺骗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如今随着眼界渐高,已经很少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说谎了,因为说谎也是需要成本的,这个成本就是所谓的“信誉”,为了某些不重要的事情而损耗自己的“信誉”,只会让赵俊臣在真正需要用谎言来完成某些重要目标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是信誉不足,竟是无法取信于人,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谎言是政客们的必修课。然而谎言亦有境界之分。

    十句话九句假,看似谎话连篇,但只是等而下之的境界;十句话九句真,却只在最关键的一句上撒了谎,虽然容易骗到人。然而也只是刚刚及格;唯有句句真话,却能够利用神态、语气、环境等等因素,让对方产生了误解,才是欺骗与谎言的最高境界。

    如今的赵俊臣,在这方面虽然尚未达到最高境界,但也已经不屑于在小事情上撒谎了。

    ………

    所以。在考虑了片刻之后,赵俊臣遗憾叹息一声,说道:“说起来,我年少时整日苦读诗书,科举为官后又整日忙于公务。平日里少有闲情,所以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若是硬要说的话,我对口腹之欲比较在意,喜欢品尝些美味佳肴,不过我虽然喜欢品尝美味,但这些美味究竟哪里好吃、又有些什么讲究,却也说不清楚。只是牛嚼牡丹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冲着三女歉意一笑,说道:“庸俗之人就是这样。没什么高雅的爱好,让三位姑娘失望了。”

    听赵俊臣这般实话实说,陈芷容、崔倩雪、与苏秀宁三女,虽然也觉得赵俊臣坦诚相待,不似想象中那般虚伪,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更加拉近了些许。但还是不免失望。

    对于像她们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而言——哪怕是像陈芷容这般心性异常的女子——都会希望自己未来的相公是一个品位高雅的人,然而赵俊臣显然不是这样。

    苏秀宁犹豫了一下后。虽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恭维的话,但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勉强笑道:“赵大人这般有大志向的人,心中怀着朝廷与百姓,办的也都是大事,自然不能在小事上分心,又哪里能说是庸俗?赵大人太自谦了。”

    话虽这么说,但苏秀宁并不擅长撒谎,眼中的一抹失望也不懂得隐藏。

    另一边,崔倩雪一如既往的行动派,嘴上藏不住话,诧异的问道:“像你这般,身为朝廷二品尚书,竟只是喜欢品尝些美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兴趣,未免有些太无趣了吧?难不成你每日除了吃睡,就只是在处理朝廷的公务?就不会做些别的事情?”

    对于苏秀宁与崔倩雪的表现,赵俊臣并不介意,只是笑道:“身为朝廷官员,尤其是手中的权责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涉及的朝务已经不限于一城或者一域,每日里需要处理的公务、需要批复的折子、需要商议与考虑的事情,可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若是想要偷闲,其实也可以,只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推给陛下与阁老们决定,再把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推给手下官吏处理,需要自己亲自办的朝务其实也就没多少了,只是如此一来,这朝廷有我没我已经没了区别,岂不是成了只知道食君禄的蛀虫?陛下他又如何还会重用我?”

    说到这里,赵俊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叹息一声后,又补充道:“更何况,我所负责的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可以说是朝廷最紧要的两三个衙门之一,然而户部的那些官员究竟都是怎样的人,想必三位姑娘也有过耳闻,即使有我时时盯着,也是想方设法的欺上瞒下、贪污受贿,若是我稍有松懈,则必然会出现无数的大乱子,这般情况下,我又哪里敢松懈?也只能事事躬亲了。”

    赵俊臣这般回答,自然是承认了自己平日里除了吃喝睡之外,就只是在处理朝廷公务,除此之外再无他事了。

    听赵俊臣这般回答,三女皆是诧异。

    她们实在无法想象,像是赵俊臣这般世人皆知的大贪官,平日里的生活别说是穷奢极欲、酒池肉林,竟然是这般的单调无趣,只是一心忙着朝务——而且赵俊臣之所以如此一心扑在朝务之中的理由,竟是为了防止手下人贪污受贿太多引发乱子!

    这不免有些讽刺。

    然而,虽然下意识里觉得不信,但她们转念一想,也确实没听过赵俊臣有过任何骄奢淫逸的传闻,甚至于在一众朝廷大员当中,赵俊臣在私生活方面竟是从没有任何的恶评——这一点甚至要比许多清流都要做的更好,要知道即使是一些朝中的著名清流。也时不时会传出亵玩侍妾、争奢斗富的传闻。

    如此一来,再加上赵俊臣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坦诚,苏秀宁与崔倩雪两女竟皆是不由的有些信了,甚至有些开始质疑关于赵俊臣的贪官传闻,只觉得像是赵俊臣这般生活平淡、又一心办事的朝廷官员。并非是她们想象中的贪官。至于陈芷容,因为在参加宫宴之前就刻意的收集了不少关于赵俊臣的消息,此时倒不觉得意外,只是用一双美目不住打量着赵俊臣,若有所思。

    “但你就不觉得无趣吗?”崔倩雪忍不住再次问道。

    赵俊臣这次并没有考虑和犹豫,很自然的摇了摇头。淡声说道:“这世上每个人的观念皆是不同,说根到底,就是每个人的目标不同,一个人有着怎样的目标,就有怎样的习惯与生活。而我的志向在朝堂之上,所以倒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会无趣。”

    赵俊臣的这句话,亦是发自真心,只是虽然没有说谎,但也是有意的隐瞒了许多。

    …………

    其实,赵俊臣在一开始,也曾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产生过疑惑与动摇。

    毕竟,赵俊臣未来的道路。德庆皇帝早已经为他设计好了——那就是为帝王背负骂名与黑锅,用来转移民愤,并成为皇家所饲养的一头肥猪。等到德庆皇帝退位了,再由新帝亲手宰杀,然后德庆皇帝没了骂名、新帝树立了威望、百姓的民怨得到了发泄、朝廷的声誉得到了维护、窘迫的国库也得到了补充,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在此之前,因为德庆皇帝还用得着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可以尽情的聚敛钱财、随心所欲的妄为。享尽人间富贵荣华、满足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欲望,享受十余年的神仙日子。等到新帝登基之时。即使背负着百世骂名而死,赵俊臣的这一生也算是丰富多彩。从某方面而言也是值得的。

    而且,面对这样的道路与宿命,赵俊臣就算想要反抗,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以及明朝皇权的强大,成功的机会也只有万一。

    大多数人,因为反抗的成功希望渺茫,都会认命的选择眼前的神仙生活,用穷奢极欲和骄奢淫逸来让自己忘记那远在十余年、甚至是二十余年之后的注定命运。

    但偏偏,赵俊臣放弃了眼前的神仙生活,选择了那万一的机会!

    于是,赵俊臣如今虽然是朝廷里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却从未有过权臣们应有的享受,压抑着欲望、克制着行为,整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只知道夺权争势、经营派系、勾心斗角,每日不是在处理朝务,就是在算计政敌,如此不仅生活无趣乏味、更是心神疲惫、并且还做了无数的违心之事。

    这样的生活,让人很难忍受,曾经在辗转难眠之间,赵俊臣也常常自问,就为了那万一的机会,自己的诸般付出,值得吗?

    动摇过、犹豫过、后悔过,但最终赵俊臣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还会继续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走下去。

    因为,赵俊臣渐渐的找到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其实,理由一开始就存在了,但赵俊臣在不断自问之间,这般理由却从懵懂变成了清晰。

    那就是——赵俊臣不想成为他人眼中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不想成为他人手中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更不想让他人随意的操控自己的命运!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在这个目标明确了之后,赵俊臣便不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乏味无趣了,虽然这样的生活依旧会让赵俊臣心神疲惫,但赵俊臣动力十足,甚至渐渐有些乐在其中!

    …………

    此时,听到崔倩雪的询问后,赵俊臣回答之间,回顾着自己的观念转变,不由自嘲一笑。

    但赵俊臣的自嘲一笑,落入三女眼中,却又显得意味深长,在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只觉得她们眼前所见到的赵俊臣,与传闻中的赵俊臣,仿佛不是一个人。

    一时间,她们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传闻,还是应该相信眼前。

    传闻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而眼前代表着自己的看法,若是两者不同,选择相信眼前就意味着自己与绝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这需要一定的勇气。

    所以,不论是崔倩雪,还是苏秀宁,看着眼前的赵俊臣,并回顾着关于赵俊臣的一切,此时皆是有些心绪复杂。

    与此同时,陈芷容看了一眼苏秀宁与崔倩雪,柳眉微皱。

    虽然已经收集了许多关于赵俊臣的情报,虽然与赵俊臣的接触也还算是顺利,但陈芷容也是发现她反而越来越无法看透赵俊臣了。

    若是平常,她自然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试探赵俊臣、了解赵俊臣,然而此时崔倩雪与苏秀宁就在一旁,让陈芷容的许多手段都无法施展。

    如此一来,陈芷容此时只觉得崔倩雪与苏秀宁的存在十分碍眼。

    想到之前三女与赵俊臣之间的话题,陈芷容突然妩媚一笑,向赵俊臣说道:“正如赵大人所言,世人眼中的目标不同,所选择的生活自然也不同,赵大人志向远大,这般一心奉公,小女子十分钦佩,而赵大人以美食为生活调剂,更不能说是庸俗,这般兴趣总要好过某些人的骄奢淫逸。其实,小女子亦是一个贪食之人,平日里对京城里的诸般美味多有研究,大人可品尝游凤阁里的川味?这家酒楼虽然名声不显,但味道却十分正宗。”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突然心中一动,听弦而知雅意。

    自从见到陈芷容之后,赵俊臣就觉得陈芷容身上隐藏着许多自己会感兴趣的秘密,而陈芷容对赵俊臣亦是多有暗示,此时虽然同坐一席,然而因为有苏秀宁与崔倩雪在一旁的缘故,赵俊臣虽然有心与陈芷容深谈,却也颇有不便。

    如今,因为陈芷容的这番话,赵俊臣也顿时找到了机会。

    于是,赵俊臣摇头道:“游凤阁?确实没去过,若是真如陈小姐所说的那般美味,倒是要去品尝一番。”

    陈芷容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赵大人不妨与小女子相约同去,如此一来,小女子也可以为赵大人介绍那里的佳肴。”

    赵俊臣也是笑着点头,说道:“能与陈小姐同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此这般,几句话之间,赵俊臣已是与陈芷容约定了明天傍晚在游凤阁碰面。

    然而,看到赵俊臣与陈芷容的约定,一旁的崔倩雪却是面色变幻不定,出于莫名的心理,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她突然用气鼓鼓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要去。”

    另一边,苏秀宁犹豫了一下后,面颊泛红,亦是说道:“既然陈小姐如此盛赞游凤阁,想必是名不虚传,小女子愿与赵大人同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宫宴结束.

    ……

    听到崔倩雪和苏秀宁的接连发言,赵俊臣微微一愣,但并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点头道:“若是两位姑娘肯同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另一边,陈芷容柳眉微扬,明眸中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愈加觉得崔倩雪与苏秀宁的存在十分碍眼。

    然而,不过是下一瞬间,明媚的笑容已是布满了陈芷容的美艳脸庞,好似十分开心,说道:“我与苏姐姐还有崔妹妹十分投缘,只觉得相见恨晚,刚才还想着今后如何可以再见面,如今苏姐姐与崔妹妹想要一同去游凤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今日在宫宴之中,毕竟是多有不便,明日再聚,我有许多知心话想要与苏姐姐和崔妹妹说呢。”

    陈芷容伪装的很好,崔倩雪也没什么心机,见陈芷容态度这般亲热,虽然有些不满意赵俊臣与陈芷容太过亲近,但还是向着陈芷容微笑点头、表达善意。

    另一边,苏秀宁虽然也同样没什么勾心斗角的经验,然而她曾亲眼见到陈芷容寥寥几句之间就把她的父亲苏长畛逼得无话可说,知道陈芷容绝不似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心底对陈芷容也颇为忌惮,所以此时只是轻轻点头回应,并没有表示更多。

    不过,陈芷容并不在意,只是妙目一转,又向赵俊臣确认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傍晚申时三刻在游凤阁碰面可好?”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歉意道:“陛下南巡将近,再过两天又是殿试,所以这段时间颇是忙碌。明日申时恐怕我还在户部办公,不敢让三位姑娘多等……恩,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聪慧异常,顿时便明白了赵俊臣的暗示——“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这句话的重点是“我与三位姑娘”的前缀,意味着赵俊臣与陈芷容的见面时间,依然是申时三刻——也唯有这般提前见面,赵俊臣与陈芷容两人才可以深谈一些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谈论的话题。

    于是,陈芷容了然一笑,点头道:“一切自然以赵大人的公务为重。既然如此,咱们四人就在申时一刻碰面,苏姐姐、崔妹妹,你们两位觉得可好?”

    听到赵俊臣与陈芷容的决定,苏秀宁与崔倩雪自然也没有反对意见。只是把约定的时间默记在心中,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皇家所举办的宫宴,流程大致相似。

    接下来,不外乎是欣赏歌舞宫乐、然后赵俊臣等人轮番向德庆皇帝祝酒、接着德庆皇帝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诸般流程全部走了一遍之后,宫宴已是临近结束。

    在此期间,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急于向赵俊臣推销自己的女儿。在宫宴临近结束的时候,硬是找到机会让苏秀宁当众抚琴、展示才艺。

    苏长畛对于自己女儿的琴艺颇为自信,而苏秀宁的琴艺也确实了得。好似天籁一般,袅袅余音之间,即使赵俊臣这般丝毫不懂音律、一心只知道利益算计的俗人,也是在不知觉间沉溺于苏秀宁所展现的琴声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最重要的是,平时的苏秀宁。总是内敛柔顺,虽然容貌并不逊色于人。然而因为气质的缘故,人们总是更容易把目光集中在美艳妩媚的陈芷容、以及天真活泼的崔倩雪身上。

    但是苏秀宁在抚琴的时候。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神态优雅自信,完全是一副大家风范,好似整个人在发光一般,再配合上她那美妙动人的琴艺,魅力增涨无数,让人们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尤其是那些随着泾国公陈佑、前阁老崔勉入宫赴宴的两家后辈男子,此时只知道痴痴的看着苏秀宁,一时间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即使赵俊臣并不是十分贪恋美色,一时间也同样如此。

    而随着苏秀宁抚琴结束,一时间宫宴中掌声轰鸣,连德庆皇帝也是不顾身份的站起身来、一遍鼓掌一遍大声称赞。

    在众人的称赞之中,苏秀宁却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内敛柔顺,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是脸颊微红,带着些许的害羞,向着殿内众人行礼致谢。

    眼见苏秀宁如此模样,德庆皇帝更是大加赞赏,称苏秀宁“不仅容貌秀美、琴艺出众,更难得的是性子好、懂礼数、知进退,苏爱卿生了一个好女儿!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男子能有这般福气,可以娶到苏秀宁进门。”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有意无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暗示之意颇为明显——显然在三女之中,德庆皇帝最是属意苏秀宁成为赵俊臣的正妻。

    而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皇贵妃万氏也是跟着帮腔,对苏秀宁多有夸赞。

    对于这一切,赵俊臣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不语,并在苏秀宁回到座位后,与众人一般称赞苏秀宁的琴艺。

    另一边,看到苏秀宁抢进风头,甚至得到了赵俊臣的直接称赞,崔倩雪莫名的有些不开心了,用最大的声音冷哼着,满脸“我不高兴”的样子——说起来,赵俊臣称赞过陈芷容,如今也称赞了苏秀宁,但在这场宫宴之中,却唯独没有称赞过崔倩雪,也难怪崔倩雪会不开心。

    与此同时,陈芷容将一切看在眼中,注意到德庆皇帝的态度、以及赵俊臣的神色后,却是美目微眯,当她再次看向苏秀宁的时候,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神色。

    …………

    终于,宫宴结束了。

    宫宴结束之时,按照惯例,德庆皇帝会祝词。而众人则会借机恭维德庆皇帝英明神武云云,不过是固定的流程,不必多提。

    却说四家相伴离宫之后,相互告别离开。

    此时,前阁老崔勉对于崔倩雪在宫宴上的表现极为不满。只觉得崔倩雪竟是主动接近赵俊臣这样的一个大贪官,实在是丢尽了崔家的脸面,所以在带着崔倩雪离开的时候,脸冷似冰。

    可以想象,今晚的崔府,必然会十分热闹。

    而苏长畛与赵俊臣等人告别之后。亦是带着苏秀宁离开,走向了他们所乘坐的轿子。

    举步前行之间,刚刚离开赵俊臣等人距离稍远,还未等入轿,苏长畛便迫不及待的向苏秀宁确认道:“女儿。今天一切可还顺利?那赵俊臣可还看重你?他可有暗示过你什么?”

    看苏长畛这般急切,一副就算倒贴也要把苏秀宁嫁给赵俊臣的模样,原本苏秀宁应该会不开心,但想到今日与赵俊臣的接触,不知为何竟然不再反感,只是说道:“他比想象中要容易相处,所以还算顺利,但说不上看重或是不看重。好似他对所有人皆是一视同仁,更没有暗示过什么,不过我和他已经约好。明日傍晚在游凤阁再见面,只是那崔家与陈家的小姐也会同来。”

    听苏秀宁这么说,苏长畛连连摇头,道:“你今天的表现,未免还是太内敛了一些,不似另外两女那般主动。不过明日再次见面,也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表现一番,这样吧。明天与赵俊臣见面之后,应该怎么说、又怎么做,等回府之后爹爹详细的教你一遍,等明日你按着爹爹教你的去做便好!以你的姿色气质,只要稍稍用心,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

    说到这里,苏长畛突然想到了陈芷容的美艳与妩媚,口中的话语竟是突然中断,然后却又补充道:“更何况,如今那赵俊臣正在不断拓展他在朝中的权势,爹爹在地方上经营多年,手中的人脉影响对他有大用,明天见面的时候,你也可以从这一点着手!”

    看着苏长畛的患得患失,苏秀宁默然无语。

    与此同时,陈佑与陈芷容也是相伴着向着自家的轿子队伍走去。

    一路上话语不多,只是在临上轿的时候,陈芷容突然展颜一笑,向陈佑说道:“父亲大人,看今日宫宴上的情景,好似陛下他更属意苏秀宁成为赵俊臣的妻子,再加上苏长畛本身的势力影响,看来咱们若是想要与赵俊臣结亲,那苏家就是最主要的对手了。”

    陈佑抬眼看向陈芷容,缓声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好似吩咐一般的语气,陈芷容说道:“回府后,还请父亲您把苏家的诸般资料送来,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御史弹劾苏家的罪名,也想办法打探详细,我虽有些计划,但也要先行布置一番……还有,那崔家虽不似苏家一般有竞争力,但崔倩雪却对赵俊臣有些意思,为了避免产生变数,还是让他们提前退场吧,所以要请父亲您把今日宫宴上崔倩雪主动接近赵俊臣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一来,崔勉必然会引来清流们的蜚议,以崔勉的性子,接下来会怎么做就可想而知了。”

    说着,不待陈佑答应,陈芷容已经先行入轿了。

    看着陈芷容的表现,陈佑眼角不由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沉默片刻后,陈佑最终还是说道:“只要你能完成任务,一切自然依你!”

    说完,陈佑冷哼一声,便向着自己的坐轿走去。

    而随着崔家、苏家、陈家先后离开,赵俊臣亦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来到了自己所乘的轿前。

    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待多时了。

    …………

    ps:家里停电,所以就在网吧码字,然而网吧里的环境实在太嘈杂,虫子无法静心,只写了两三千字,内容不多,就这么上传了,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深思与犹豫

    第二百五十八章.深思与犹豫【第一更】.

    ……

    “少爷,这场宫宴可还顺利?还有那三家姑娘,少爷可看得上眼?”

    见赵俊臣出宫,许庆彦迎了上来,问道。

    他与赵俊臣是总角之交,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如今的这场宫宴关系到赵俊臣的婚姻大事,许庆彦自然是十分关心。

    然而,赵俊臣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轻轻摇头,缓缓道:“这件事情……似乎比想象中复杂一些,一时间倒让我难以决定了。”

    “复杂?”许庆彦微微一愣。

    赵俊臣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今日的宫宴各方,他们的心思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大一样,尤其是那位泾国公家的女儿,似乎另有所图……还有陛下他的态度,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说话之间,赵俊臣再次陷入沉思。

    这些话,没头没尾,似乎是向许庆彦解释,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到赵俊臣这般模样,知道赵俊臣在细想事情,虽然心中愈加好奇,但许庆彦反而不再追问,只是伺候着赵俊臣上轿后,便吩咐轿夫们抬轿回府。

    …………

    坐轿摇晃之间,赵俊臣坐在轿中,细细回想着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这次宫宴,看似寻常,只是流程惯例,但赵俊臣在细思之下,也足以获取许多有用的情报了。

    首先。最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前阁老崔勉十分不待见赵俊臣,虽然因为机缘巧合,那崔倩雪对赵俊臣似乎产生了一些好奇和懵懂的好感,只需要赵俊臣略施手段。与崔家结亲也并非难事,然而在崔勉的态度下,即使今后两家结亲,赵俊臣也很难得到崔家的任何帮助,甚至在最坏的情况下,赵俊臣虽然与崔家结亲了。但崔勉反而会在庙堂上百般阻碍刁难赵俊臣——如此崔勉才能挽回他的声望损失,并向清流们表明立场——以崔勉那惜身好名的性子,这么做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对于自己妻子的未来人选,赵俊臣首先排除了崔倩雪——他需要的是一场能够为自己带来帮助的政治婚姻。而与崔家结亲,在这方面显然只会是有弊无利,而赵俊臣与崔倩雪的婚姻,在这般情况下也很难幸福融洽。

    思及崔倩雪的那一双清澈明亮、不含丝毫杂质的大眼睛,赵俊臣不免有些遗憾,其实若是抛开政治利益考量,赵俊臣在三女中最是属意崔倩雪,虽然崔倩雪说话办事总是有些不经考虑。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与她相处反而最是轻松。

    可惜,所谓“政治利益考量”。偏偏是赵俊臣目前最绕不开的事情。

    …………

    其次,则是苏长畛的态度,则是出乎意料的热情主动,在宫宴上为了向赵俊臣推销自己的女儿苏秀宁,几乎已是不要脸皮了,不仅抓住机会就向赵俊臣展示苏秀宁的诸般好处。并且还屡屡向赵俊臣暗示与苏家结亲之后所能带来的诸般利益,态度近乎谄媚。让赵俊臣都不由的为他害臊。

    可以说,苏长畛的态度。与崔勉相比完全是截然两面。

    与此同时,苏秀宁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子,不仅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性子温婉柔顺、没什么坏心眼,可以说将来注定是一位好妻子。

    不过,苏长畛愈是热情主动,赵俊臣反而愈是犹豫。

    无他,苏长畛在官场中沉浮多年,没有过硬的靠山,亦非出身名门,手上又不干净,然而这些年来他不仅没有倒台,反而一步一步爬到了南直隶巡抚的高位肥缺,足见其手段高妙、眼光老辣,毫无疑问是一位政坛上的老狐狸,以他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赵俊臣的未来隐患,但他依然急于把女儿嫁给赵俊臣,态度近乎迫不及待,甚至完全不担心这样会引起太子朱和堉的敌视,未免有些奇怪。

    这般表现,让赵俊臣不由想起了“饮鸩止渴”四字。

    除非苏长畛正在面临着更大的威胁,否则他又怎会如此迫切的想要饮用赵俊臣这杯“毒酒”?

    然而,苏长畛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又有谁能把苏长畛逼迫到如此地步?让苏长畛必须借与赵俊臣结亲才能缓解窘境?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除了德庆皇帝,不会有其他人需要这么做,更不会有其他人拥有这般能耐!

    再联想到宫宴之上,德庆皇帝在三女之间,态度近乎赤裸裸的偏向于苏秀宁,显然德庆皇帝虽然挑选了三位姑娘与赵俊臣相亲,但他更希望赵俊臣与苏长畛结亲,至于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以及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在德庆皇帝眼中只是陪衬罢了。

    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初一看,并没有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喜好与偏向,德庆皇帝偏向于苏秀宁,或许只是德庆皇帝更看好苏秀宁而已,但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一举一动,皆有深意,然而,对于德庆皇帝的深意,赵俊臣越是深思,却越是心冷。

    …………

    原本,赵俊臣还以为,德庆皇帝这次为自己安排相亲,只是一次单纯的试探,试探赵俊臣今后的志向与道路。

    毕竟,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安排的这三家结亲对象,实在是非常具有代表性!

    其中,前阁老崔勉名声上佳,然而权势与影响不足,与崔家结亲有益于赵俊臣改善名声,但并不利于赵俊臣扩张权势,若是赵俊臣最终选择与崔家结亲,证明赵俊臣今后的选择与道路偏向于自保与保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

    而苏长畛身为南直隶巡抚、在地方上为官多年,人脉深厚、权势影响皆是不可小觑。但却是个大贪官,在朝野之中声名狼藉,若是与他结亲,赵俊臣虽然可以扩充权势影响,但名声却会更坏。门下官员亦会愈加的良莠不齐,将来非常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若是赵俊臣选择与苏长畛联姻,证明赵俊臣虽然有一定的野心,但并没有长远的眼光,也没有脱离德庆皇帝掌控的打算。

    至于泾国公陈家。则是与七皇子朱和坚联系密切,而朱和坚因为身体原因迟迟没有封王,是如今唯一一个居住在京城中的成年皇子,虽然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两人看起来兄谦弟恭、感情颇佳,但实际上朱和坚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威胁到朱和堉储君地位的皇子!若是赵俊臣野心颇大。想要扳倒敌视自己的太子朱和堉,恐怕就会选择迎娶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借此与七皇子朱和坚建立联系!

    可以说,通过赵俊臣的结亲选择,德庆皇帝就可以明白无误的了解到赵俊臣的真实志向,从而决定今后对待赵俊臣的态度。

    本来,赵俊臣以为这就是德庆皇帝的真实目的。

    然而,通过今天的这场宫宴。赵俊臣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错估了德庆皇帝的心态!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还是“信任”赵俊臣的。所以并没有试探赵俊臣的想法,但同样的,他也并不打算给赵俊臣选择的机会!

    前段时间,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之间,黄有容曾想要通过查账户部的方式给予赵俊臣致命一击,然而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采用了后世的记账方式与做账手法,最终黄有容在户部的账目上。竟是抓不到赵俊臣的丝毫把柄,也因此在党争中落入了下风。

    再加上如今除了户部之外。连工部也是唯赵俊臣马首是瞻,两大衙门一个负责天下钱粮的管理、一个负责大部分钱粮的支用,守望相助、相辅相成之下,可以说如今想要抓住赵俊臣的把柄,已是近乎没有可能。

    显然,德庆皇帝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但未必会乐见其成!

    毕竟,在德庆皇帝眼中,赵俊臣是用来被黑锅的,是在将来要当做肥猪宰杀的,是在新帝登基之时用来问罪立威用的!赵俊臣如今这般毫无把柄可抓,今后想要让赵俊臣“功成身退”,自然是极不方便。

    然而,德庆皇帝深悉帝王心术,面对这般情况,自然也有办法。

    那就是促成赵俊臣与苏长畛的联姻!

    赵俊臣如今虽然很难抓住把柄,但苏长畛一派的把柄,却非常容易抓到。而赵俊臣一旦与苏家联姻,两派势力就必然会渐渐融合,那么苏长畛一派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诸般罪行,将来就会不可避免的牵连到赵俊臣!如此一来,赵俊臣所控制的户、工两部,即使再怎么密不透风,赵俊臣也绝然无法脱离德庆皇帝的掌控,只能任由拿捏。

    事实上,在赵俊臣想来,苏长畛一派的把柄与罪证,如今必然已经被德庆皇帝掌控的在手中了,而德庆皇帝也正是以这些把柄与罪证相威胁,所以苏长畛才会“饮鸩止渴”,明知道与赵俊臣联姻后,在未来必有极大隐患,但依然是向赵俊臣处处示好,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赵俊臣联姻。

    …………

    想到这里,赵俊臣双眼微眯,眼中有一丝冷色闪过。

    “陛下啊陛下,看来即使我再怎么奉承讨好你,再怎么展示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再怎么展现自己在朝中的价值,你依然没有改变对我卸磨杀驴的态度……

    不过,我或许应该更加庆幸一些,与我想象中不同,从某方面而言,你依然‘信任’于我,竟是完全没有打算试探我的真实心意,只是想要更加牢靠的控制于我,从某方面而言,我也应该感激涕零了……

    然而,既然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真实打算,又怎可能依然对你忠心如故、不施展任何的反击手段?陛下啊陛下,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眉头轻皱,亦是在自己未来妻子的人选之中,否定了苏秀宁。

    迎娶苏秀宁、与苏长畛联姻,固然可以在短期内扩充权势,然而未来的隐患实在太大——赵俊臣如今“近忧”虽然不少,但都并不致命,“远患”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让赵俊臣辗转难眠的大麻烦,赵俊臣实在不想再加大自己的远患危机了。

    不过,德庆皇帝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必然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会想尽一切办法撮合赵俊臣与苏秀宁,究竟该如何应对,赵俊臣依然没有拿定主意。

    …………

    只是,在接连否定了崔倩雪与苏长畛之后,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提供的三位妻子人选,就只剩下了泾国公陈佑之女陈芷容。

    偏偏,在三女之中,陈芷容虽然容貌最佳,并且最是聪慧精明,但赵俊臣却最不喜欢她。

    无他,赵俊臣猜不透陈芷容的真实心思,并又在陈芷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野心!

    赵俊臣自认自己还是有些容人之量的,但这般容人之量,是建立在赵俊臣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然而,像是陈芷容这般心思叵测、聪慧精明、又不甘平凡的女子,却是最难控制的。

    更不要说泾国公陈家联姻之后,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苦心经营的门下势力,就很有可能会受到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侵蚀了。

    其实,从某方面而言,相比较太子朱和堉,赵俊臣更忌惮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堉虽然是储君、并且对赵俊臣敌意十足,然而他的心思如何、作风如何、权势如何,赵俊臣皆是了如指掌,也可以借助这些进行布置。然而,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却始终都是雾里看花,只能猜到他正在觊觎皇位,并擅长隐忍,在内廷之中有所影响,至于其他,却一概不知。

    这般一位人物,赵俊臣自然是忌惮万分,在没有一定把握之前,并不愿意与他建立太多的联系。

    此外,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就是赵俊臣如今府中已经有一位精明强势的方茹了,若是再迎娶了同样精明强势的陈芷容,恐怕两女之间必有冲突,而陈芷容终究是正室的身份,在冲突之中,方茹恐怕会吃亏。

    赵俊臣对待方茹,终究还是有些感情的,却也不愿让方茹受委屈。

    如此一来,综合考量,陈芷容也同样不是赵俊臣未来妻子的好人选。

    …………

    想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声轻轻叹息。

    通过今日这场宫宴,在考量之间,他竟是把三女全部都否决了。

    “既然三女皆不适合,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另起炉灶,撇开这三女,由自己来挑选一位合适的妻子人选了,不过,这般人选,却又如何好找?否则我又怎会单身至今?更何况,这三女都是德庆皇帝挑选的,若是另选她人,恐怕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依德庆皇帝的性子,接下来必然是一顿敲打,又是一场麻烦……”

    “还有,那个陈芷容,在宫宴之上,颇多暗示,隐约间竟是与泾国公陈佑有着不同心思,明日相约,却也要打探清楚她的心思与目的,然后再做决定……”

    思索之间,时间流逝极快,当赵俊臣想到这里的时候,轿子已经落地,同时轿子外传来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们到府里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掀帘出轿,向着府内走去,同时向许庆彦吩咐道:“明日,你在游凤阁定一个包间,我明日……申时三刻会与那三家姑娘在那里碰面,你提前派人去安排一下。”

    …………

    ps:大家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约见

    ……

    在昨日的宫宴之中,赵俊臣与三女约定在游凤阁见面的时间,是酉时一刻。

    然而,在第二天,赵俊臣却早早的离开了户部衙门,提前了半个时辰,在申时三刻便来到了游凤阁。

    然后,不出意料之外,当赵俊臣来到游凤阁内,在包间之中,见到了同样是提前来到这里的陈芷容。

    昨日宫宴之上,陈芷容虽然艳压全场,但毕竟是正式场合,所以陈芷容的化妆、打扮、衣装,终究不敢太过招摇。

    但今天与赵俊臣私下见面,陈芷容却不再有任何顾及,只见她穿着一身没有竖领的淡青色的连衣长裙,将她修长白皙的秀颈展现无遗;稍稍收束的腰身,更显体态妖娆,丰满纤细之间,恰到好处;眸角处两片嫣红,让她的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显美艳;胭脂轻涂,似乎时刻都在含羞带怯;红唇两片,亦是诱人异常、引人遐思。

    说起来,陈芷容的打扮与衣装,并没有什么过火之处,但却把她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并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让人欲罢不能。

    虽然赵俊臣自诩不为女色所诱,也早知道陈芷容的美貌惊人,但此时再见到了陈芷容之后,眼神中也依然不受控制的闪过了一丝迷醉。

    不过,赵俊臣的自我控制力,终究要超过寻常人不少,所以迷醉之色只是一闪而逝,接下来已是神色如常,并笑道:“本以为我已是来的够早了,没想到陈姑娘竟是更早,恐怕让陈姑娘久候了。还望见谅。”

    赵俊臣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醉,并没有逃过陈芷容的眼睛,但陈芷容并没有显露得意之色,反倒是看到了赵俊臣在自己的美艳之下,很快就恢复清明之后。神色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但接着,陈芷容却是莲步轻移,带着一阵轻轻幽香,款款走到赵俊臣的身前半步之外,这般距离对于两个相识不久的男女而言,实在是太近了些。但陈芷容神色如常,只是吐气如兰,轻轻笑道:“赵大人既然在这个时间便来到游凤阁赴约,又何必装糊涂?我与赵大人相约见面的时间,不正是申时三刻吗?又如何是来早了?不过。我确实在这里等了赵大人不少时间了。”

    “哦?我与陈姑娘相约的时间是申时三刻?”赵俊臣眉头一扬,似乎不解。

    陈芷容笑道:“昨日在宫宴之上,我向赵大人提议在申时三刻碰面,当时赵大人您并未拒绝,只是说了一句‘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这言下之意,不正是赵大人与我先在申时三刻见面,然后再在酉时一刻与另外两位姐姐一同碰面?”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一双明眸与赵俊臣对视着,并意有所指的说道:“毕竟,赵大人您如今恐怕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而我也同样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您说明,而这些话题,恐怕还是不要让另外那两位姐姐听到为好,所以你我二人,正需要提前碰面,赵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也不再装傻,只是笑道:“陈姑娘的聪慧。让人叹服。”

    “在赵大人眼中,我的这点小聪明。恐怕也仅仅只是小聪明罢了吧?”陈芷容亦是轻笑道。

    …………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桌前坐下。

    与昨日宫宴上一般,陈芷容依然毫不羞怯的坐在了赵俊臣的身边,而且两人肩头间的距离,与昨日相比也更近了许多,赵俊臣呼吸之间,都可以闻到陈芷容的幽幽体香。

    陈芷容也明白,赵俊臣意志坚定,绝非是那种见到女色就昏头的昏聩之人,而陈芷容也非常欣赏赵俊臣这一点。不过,与此同时,陈芷容出于对自己魅力与美貌的自信,却也喜欢时不时的诱惑、暗示赵俊臣一番,并把这般做法当做一种游戏与比赛,对她而言,即使只能让赵俊臣产生短短一刹那的迷醉,也足够让她满意了。

    另一边,赵俊臣并不了解陈芷容的这般小心思,但对于陈芷容的刻意诱惑,却也神色如常,只是笑道:“陈姑娘的这番话,不仅冤枉了我,更是妄自菲薄了,陈姑娘的聪慧精明,不逊须眉,我又如何敢小看?”

    说到这里,见陈芷容含笑不语,赵俊臣亦不再多说,只是话锋一转,进入正题,问道:“刚才,陈姑娘你说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我说明,并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

    陈芷容早有准备,答道:“我想要向赵大人您说明的事情,也正是赵大人你如今想要向我询问的事情。”

    赵俊臣微微一笑,并未接口,只是等待着陈芷容继续说下来。

    见赵俊臣虽然待自己客套谦逊,但却丝毫不让先机,陈芷容眼神之中,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再次闪过一丝赞赏与满意,也不再继续与赵俊臣打机锋,只是说道:“赵大人想来也是心知肚明,昨天那场宫宴,是陛下为赵大人您安排的一场相亲,而我与苏姐姐、崔妹妹,皆是陛下他为赵大人精心挑选的妻子人选,却不知经过昨日的见面,赵大人如今最是属意哪一位?”

    这般询问,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可谓是大胆至极,但如今由陈芷容开口说出,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却是摇头苦笑道:“陈姑娘你与崔姑娘、苏姑娘,皆是才貌双全、万里挑一,而我赵俊臣只是一介俗人,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又哪里挑拣?若是硬要说的话,三位姑娘都是极好,让我受宠若惊之余,但也难以抉择。”

    陈芷容却是一笑,缓缓说道:“怕是赵大人您的真实想法,是对我与苏姐姐、崔妹妹三人,全都看不上眼吧?”

    说到这里,不待赵俊臣反驳,陈芷容已是竖起三根如玉葱般的白皙秀指,然后弯下其中一根,说道:“在我等三人之中,崔妹妹似乎与赵大人早有前缘,看得出赵大人也最是喜欢那位崔妹妹,言语神态之间,颇有爱护之意,然而若是赵大人迎娶了崔妹妹,那么前阁老崔勉绝对不会为赵大人带来任何的助益,像他那般老顽固,为了挽回声誉、证明立场,只会在朝堂上拼命的与赵大人作对,所以赵大人绝不会迎娶崔妹妹……”

    说话之间,陈芷容见赵俊臣不可置否,又弯下了第二根指头,继续说道:“至于苏秀宁,当真是我见犹怜,其琴艺恐怕已是当今大家,可惜她的父亲苏长畛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大贪官,与他联姻隐患太大,而赵大人如今正在想方设法的改善名声,所以对赵大人而言,那苏秀宁也并非是适合的妻子人选……”

    然后,陈芷容弯下了最后一根指头,神色间闪过了一丝自嘲,又说道:“至于小女子我,在赵大人眼中,恐怕更不是良配,家世不彰、名声不显,即无法为赵大人增涨权势,也无法助赵大人改善名声,身后又有七皇子的影子,更让赵大人心中顾忌,再加上赵大人见我过于世故精明、不甘平凡,担心今后会后院起火,所以也不会考虑……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见陈芷容如此坦白,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苦笑摇头,不再遮掩,只是说道:“陈姑娘竟是如此轻易便看透了我的心思,这般聪慧,若还只是小聪明的话,这世上又有何人堪称大智慧?刚才我说陈姑娘不逊须眉,但如今看来,这般评价还是小觑了姑娘了。”

    陈芷容轻轻一笑,倩俏之极,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那么,若是我能够打消赵大人你的心中所有顾虑,却不知赵大人你愿不愿意重新考虑、把我迎娶入门呢?”

    见陈芷容愈加的直白,赵俊臣发觉自己竟是有些失去了主动,再次认真的打量了陈芷容几眼后,神色间笑意敛去,并缓缓开口道:“既然陈姑娘如此坦白,那我也就不再虚伪……实不相瞒,我如今的顾虑非常多,即有对陈姑娘你的顾虑,也有对其他人的顾虑,却不知道陈姑娘你又能为我打消多少?”

    陈芷容再次轻轻一笑,玉齿轻启之间,说道:“我刚才已是说过,要为赵大人您打消掉所有的顾虑,不仅仅是赵大人对我的顾虑,也包括赵大人你对苏长畛、对崔勉、甚至是对陛下的顾虑。”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补充道:“对了,还有赵大人你对七皇子朱和坚的顾虑。”

    “哦?”赵俊臣眉头一扬,缓缓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为何我的顾虑反而愈加的多了?却不知你究竟打算怎么做,才能打消掉我的所有顾虑?……不过,相比较我的这些顾虑,如今我反倒是愈加好奇,像是陈姑娘你这般的女子,恐怕这世上任何一位男子,都无法拒绝,只要陈姑娘有心,即使想要嫁给一位王公,恐怕也并非难事,却为何非要执着于我呢?”

    …………

    ps: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陈芷容的投名状(上).

    ……

    “若是我说我对赵大人你一见钟情,却不知赵大人信是不信?”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先是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柳眉轻蹙、煞是诱人,接着妩媚一笑,一双好似含情脉脉的妙眸瞄向赵俊臣,反问道。

    “若真是如此,那我当真是受宠若惊了。”赵俊臣淡淡道。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的神色之间,却满是“不信”二字。

    “哦?看赵大人的样子,是不相信小女子的话吗?”陈芷容又是轻轻一笑,说道:“赵大人你不仅是状元出身、模样俊俏,更是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可谓是前途无量,本朝的青年才俊虽然也有不少,但绝无一人可及大人项背,像大人这般人物,我对大人一见钟情,又如何是不可能的事情?赵大人对自己,未免有些不自信了。”

    赵俊臣看了陈芷容一眼,缓缓道:“这与自信与否无关,只是我并不认为在陈姑娘的身上,会发生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以陈姑娘你的眼光与精明,别说是一见钟情了,怕是再如何出色的青年才俊,也很难让陈姑娘真正动心吧?”

    “哦?在赵大人眼中,我竟是这般冷漠无情的女子吗?”陈芷容一脸的哀怨。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在昨天的宫宴之上,我与崔、苏两位小姐约定见面的时间,虽然是酉时一刻,但以那两位姑娘的心性,恐怕会提前赶到这游凤阁中赴约。如今时间已是将近酉时,在崔、苏两位小姐出现之前,你若是真想要打消我心中的顾虑,剩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话语之间,赵俊臣语气冷淡了一些。

    陈芷容似乎把“挑逗”赵俊臣看做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赵俊臣在这般时候,却没心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陈芷容的挑逗。

    陈芷容哀怨一叹,说道:“赵大人却是对我有太多偏见了,这世上所有女子,其实都是一般的样子,或许眼光高了些。又或许性子与众不同了些,但若是遇到了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都必然会心动的,有些女子看似心性冷漠,也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真正会让她心动的男子罢了。”

    “哦?”赵俊臣依然是不可置否:“难道在陈姑娘看来。像我这般声名狼藉、万夫所指、将来注定会不得好死的大贪官,竟然也值得托付终身吗?”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绝美的面容上,却是闪过了一丝不屑,说道:“对我而言,即使声名狼藉,也总要强过籍籍无名,即使万夫所指。总要强过无所作为,即使不得好死,亦要强于一生平淡!更何况。赵大人你虽是自称贪官,但至少是一位有能耐的贪官,而古往今来,所有名传千古的所谓名臣、良相,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净的?只不过他们善于伪装,又有后人用史书工笔修饰掩盖罢了。既然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赵大人你又如何做不到?”

    虽然早已是对陈芷容的心性有所了解。但听到陈芷容的这般毫无遮掩的发言,赵俊臣依然不由有些惊讶。

    而说话之间。陈芷容神色间的理所当然,更是让赵俊臣暗暗心惊。

    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的心态,竟是比方茹还要更加偏激,却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造就了陈芷容这般的女子。

    见到赵俊臣神色间的惊讶,陈芷容又突然道:“事到如今,为了取信赵大人你,我也不必再有隐瞒,其实,我并不是泾国公陈佑的亲生女儿。”

    “哦?”陈芷容的这一句话,又是让赵俊臣不由一愣,即惊讶于这般事实,又不明白陈芷容为何要突然提及这一点。

    “虽然我称呼陈佑为父亲,也是由陈佑教导抚养长大,但我从一开就明白,对于陈佑而言,我甚至连养女也算不上,只因为我有些姿色与美貌,也有些精明与聪慧,所以在陈佑眼中,我只是一件可以用来联姻的货物,可以帮着泾国公陈家谋取利益的棋子,仅此而已。”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陈芷容说道:“但对我而言,被人利用,并不是坏事,这至少说明我还有价值,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若竟是如此,考虑到陈佑的养育与教导之恩,我也不介意为泾国公陈家尽心尽力。奈何,陈佑他没有容人之量,当我所展现的聪慧与手段开始超乎他的想象之时,他不仅没有意识到我的真正能力所在,反而心生忌惮,不断的打压于我……”

    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陈芷容继续说道:“然而,我虽然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件用来交换的货物,却希望自己的价值可以更珍贵一些,我虽然并不介意自己是一枚棋子,却也希望自己这枚棋子足可以影响棋局,可惜陈佑他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这般气量,至于陈佑身后的七皇子朱和坚,更是一位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货物与棋子,想更换主人了……”

    就好像在说自己想要换一件更漂亮的衣衫一般,陈芷容淡淡的补充道:“对一件货物而言,对一枚棋子而言,这不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与选择吗?”

    赵俊臣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说道:“我并不理解这般心态与选择,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看做是一件货物与棋子。更何况……”

    说到这里,赵俊臣深深的看了陈芷容一眼,说道:“无论棋子还是货物,都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想法,拥有自己想法的货物与棋子是危险的。想要更换主人的货物与棋子,更是比生死之敌还要更加危险!”

    对于赵俊臣的暗示,陈芷容神色不变,只是说道:“在这世上,自古以来,伪善之言流传甚广,蛊惑人心,在不断重复之后,更是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真理,让世人对其中的荒谬之处视而不见……

    对我而言,从小受人欺凌,只因为模样比别人俊俏些,所以才会被陈佑收为女儿,从此衣食无忧,只因为心智比别人聪慧些,所以才渐渐有了自己的地位,我有今日,与其他无关,只因为我的利用价值更高罢了,一旦哪一天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失去了所有,这般想法,虽然有些小人之心,但小人眼中的世界,往往才是最真实的……

    在我看来,这世上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利用价值而获取地位与利益,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人,每个人也都在被人利用,所以世人在本质上,与货物、与棋子,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我把自己视为棋子与货物,有何不对?货物想要提升价值,棋子想要受到重视,又有何不对?既然只是相互利用,棋子与货物想要更换主人,又为何不可?

    不仅我是如此,赵大人你也同样如此,赵大人您拥有今日之地位,其根本原因,不正是因为赵大人你在陛下眼中的利用价值更高吗?也只是因为不仅赵大人如此,天下世人皆是如此,哪怕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不例外。帝王视群臣为棋子与货物,依据群臣的亲疏远近、能力高低来标定价值,而群臣又何尝不是把帝王视为棋子与货物?而以赵大人你的睿智,又如何看不明白这一点?”

    “一个会想要更换棋手的棋子,又有哪位棋手敢放心使用?一个想要更换主人的货物,又有谁人敢放心购买?既然不能放心,那这枚棋子,这件货物,即使送到手边,又为何要用?”赵俊臣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

    ps:回家的路上出了点事情,更新晚了,而且字数很少,大家见谅。

    但为了稳定更新,还是上传了。

    到了明天,虫子会尽量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陈芷容的投名状(中)

    ……

    “货卖识家。/哈”陈芷容说道:“赵大人是真正的识货之人,把货物卖给赵大人您,皆大欢喜,货物又怎会再想着换个主人?正如大人所言,有自己想法的棋子颇是可怕,奈何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天下之人皆在棋盘之上、也皆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其中又有多少没有自己的想法?但若是棋手高明,又如何会担心这些?”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哑然失笑,同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陈芷容虽然想要投靠自己的态度颇为明显,也口口声声的说要打消赵俊臣的心中顾虑,然而直到现在为止,陈芷容依然在绕圈子,赵俊臣心中的顾虑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愈加的浓重了。

    所以,赵俊臣摇头道:“陈姑娘你再次让我受宠若惊了,我哪里是什么识货的买家?更不是什么高明的棋手,朝野中的那些清流们是怎么评价我来着?……哦,对了,‘其苟营朋党,尽皆贪官污吏,败坏朝纲,使庙堂一片乌烟瘴气;其所作所为,只是‘弄’臣小丑,蛊‘惑’君心,日后必有圣贤除之!’……你看看,若我是识货的买家,又如何只会买些劣品假货?若我是高明的棋手,又如何会自寻死路而不自知?”

    陈芷容却摇头道:“赵大人自谦了,即使你所买的货物尽皆只是一些劣品假货,然而却能够物尽其用,靠着这些劣品假货达到了今日之地位,这不正是说明赵大人你是一个识货之人?至于自寻死路之说。更是荒谬……”

    说着,陈芷容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继续说道:“一条路尚未走到尽头。又谁能知晓它究竟是不是一条死路?岂不知这世上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说?更何况,即使它真就是一条死路,但只要方法得当,一样可以天险变坦途!到了那个时候,回首自顾,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他人之不能。于危机重重之处寻找机遇,人之一生,也才能尽兴。”

    赵俊臣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对于陈芷容的这一番话,并没有评论,只是淡声说道:“陈姑娘的心中想法,倒是异于常人。颇为有趣。”

    陈芷容敏锐的察觉到了赵俊臣神‘色’间所闪过的一丝不耐——虽然与赵俊臣争辩斗智的经历让陈芷容觉得很有趣。但陈芷容还是理智的决定不再绕圈子,转而进入正题,悠悠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视大人为识货卖家,并在此时不顾大人心中疑虑而‘毛’遂自荐,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大人府中的那位如意夫人。”

    听陈芷容提到了方茹,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哦?”

    陈芷容轻轻叹息着。柳眉轻蹙,让人心生怜惜。说道:“这些年来,小‘女’子一直帮着泾国公打理一些事情,随着自己接触的人与事越来越多,反而愈发的对自己的心智自信了许多,然而越是自信,却越是发觉身上的禁锢越多,不仅泾国公陈佑忌惮于我、多有限制打压,手下的人也对我颇多轻视,屡屡阳奉‘阴’违,哪怕我做的事情再多,却也无法改变这般现状,归根结底,却只让我恨自己生为‘女’儿身。”

    赵俊臣见陈芷容终于说了一些实质的内容,不再与自己打禅机,眉头一扬,并没有‘插’话,只是示意陈芷容继续说下去。

    “在世人眼中,‘女’人毕竟只是附庸,又怎能展现出更强于男子的能耐与手段?若是一个‘女’子展现出更强于男子的能耐与手段,与她接触的那些男子,又怎会心中舒服?这般心中的不适应,对于像是陈佑这般的人上人而言,就会觉得事有反常、不受控制,转而心生疑虑与忌惮;对于那些跑‘腿’办事的下人而言,更是会心中怨恨,并寻找一切可能来攻讦污谬于她,以此来维持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其实,这个‘女’子若是生为男身,许多障碍便会迎刃而解,不仅陈佑会对他引为臂膀,手下人也会心服口服,尽心效力。”陈芷容缓缓评价道。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心中暗暗摇头,觉得陈芷容虽然聪慧,也颇有手段,但心态偏‘激’之下,在看事看人的时候,也不免多有偏颇,她的这些言论或许也有些道理,但颇有些以偏概全了。

    陈芷容与赵俊臣相谈至今,其实颇能看出她的心‘性’,不仅自视甚高,又颇是藐视那些“利用价值”不足的人,只是如此一来,无论是陈佑对她的忌惮,还是其他人对她的敌视,个中原因又怎会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儿身?

    可以看透他人,却总是看不透自己,这是所谓“聪明人”的通病,陈芷容也不可避免。

    不过,话说到这里,赵俊臣已经明白了陈芷容会向自己‘毛’遂自荐的理由了——她在泾国公陈佑那边过的并不顺心,认为陈佑限制了她的施展空间,又看到赵俊臣对方茹颇为重用,觉得赵俊臣对于像她这般‘精’明强势的‘女’子并无偏见,并且赵俊臣的作风与为人也颇是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她就颇是理所当然的想要改头换面了——很简单的理由,但也很实际。

    想到这里,在赵俊臣的心中,突然对陈芷容产生了一些怜惜之情,这般怜惜并不是因为陈芷容之前的种种经历,而是根据赵俊臣的经验,像是陈芷容这般“心比天高”的‘女’子,下场往往会让人感叹“命比纸薄”。

    不过,赵俊臣虽然另有想法,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示意陈芷容继续说下去。

    陈芷容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微微一笑,正如赵俊臣所猜想的一般,又说道:“然而,正当我恨自己生为‘女’儿身的时候,却得知了赵大人府中有一位如意夫人,虽是‘侍’妾,地位卑微还在小‘女’子之下,但为人‘精’明强势,颇得大人重用,将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了她,从不会打压忌惮,而我自信自己的手段与‘精’明,至少还在那位如意夫人之上,可惜身为‘女’身,总是不能尽情的施展拳脚,而赵大人如今手上正缺少人才,又不会妒恨‘女’子的才能过于耀眼,如此一来,我与大人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着,陈芷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缓缓补充道:“所以,赵大人你根本无需疑虑于我,因为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赵大人你有可能容得下我,而只要赵大人你能够容下我,我就绝无可能背叛,因为我所需要的,只有赵大人你能够提供!”

    陈芷容的这些话,似乎发自真心,不过,她依然没有说服赵俊臣。

    所以,赵俊臣摇头道:“刚才,陈姑娘你曾说过——即使声名狼藉,也总要强过籍籍无名,即使万夫所指,总要好过无所作为,宁愿不得好死,也不要一生平淡!——但陈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这般信任方茹?就是因为不管我是声名狼藉,还是籍籍无名,不管我是万夫所指,还是无所作为,不管我是不得好死,还是一生平淡,她都会对我不离不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信任她,才会把一些事情‘交’给她去办。”

    说着,赵俊臣叹息一声,看着陈芷容的双眼,缓缓做出了结论:“所以,我的心‘胸’,并不似陈姑娘想象中那般宽广,也并非是陈姑娘你眼中的识货买家,其实我不过是一介俗人,若是把我换在泾国公的位置上,我的表现未必就会更好,今日的‘交’谈,恐怕要让陈姑娘失望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不由一愣。

    尤其是看到赵俊臣谈到方茹的事情,那种虽然并不温馨,但却十分坦然自然的样子,心中闪过了一丝异样。

    然后,陈芷容先是垂首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与赵俊臣四目对视着,说道:“原来,赵大人竟是这般看待那位如意夫人……怪不得,赵大人你会把同济庙这般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她……”

    语出惊人!

    随着陈芷容的话声落下,这些日子以来一向是智珠在握的赵俊臣,身体竟是微微一震。

    然后,当他再看向陈芷容的时候,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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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陈芷容的投名状(下).

    ……

    赵俊臣并不是嗜杀之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赵俊臣虽然党争不断、政敌无算,但从未动过“从身体上消灭敌人一了百了”的心思。《

    这不仅仅是出于作风为人的原因,更是庙堂上的一种潜规则。

    要知道,庙堂之上,总是风云变幻,昨日的盟友或许今天就会变成死敌,今天的死敌或许到了明日就是盟友,说根到底,一切只是源于利益,并非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更何况,若是朝廷大员们常常使用暗杀、强袭之类的手段,今日你派人给他放冷箭,明日他又遣人在你的食物中下毒,所有人皆是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怕是没多久这满朝文武就不剩几人了,到了那边时候,更会影响朝野的稳定,并最终影响所有人的利益。

    所以,包括赵俊臣在内,都不会把杀人视为高明的手段,非到逼不得已,都不会采用——就算是用了,也是悄无声息,绝不会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只会受到所有人的敌视。

    然而,此时的赵俊臣,在听到陈芷容的这一句话后,却实实在在的动了杀机!

    …………

    赵俊臣府中有一位精明强势的如意夫人,名字叫做方茹,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这个方茹颇受赵俊臣的重视与重用,不仅府内的诸般事务、以及名下的诸般生意,皆是交给她来打理,甚至当初赵俊臣去潞安府赈灾的时候,户部在无人主持的情况下。诸般账目收支,竟也需要方茹代为过目……如此种种,也同样不是秘密。

    然而。除了寥寥三五人之外,却没人知晓方茹还帮着赵俊臣管理着同济庙的事情!

    但如今,很显然的是,陈芷容不仅知晓赵俊臣与同济庙的关系、知晓同济庙对赵俊臣的作用,更还知晓赵俊臣把同济庙的事情交给了方茹管理!

    所以,赵俊臣的心中,竟是不可抑制的对面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动了杀机!

    因为。同济庙实在是太敏感了!

    自古以来,野心家们借助宗教蛊惑百姓、生事造反的案例实在是数不胜数,而同济庙的教义。又有些不伦不类,容易被人视为邪教,所以赵俊臣与同济庙的关系若是被他人知晓,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会对赵俊臣暗生疑心,绝不会再是“敲打”那么简单。

    本来,当初赵俊臣在潞安府赈灾之后,虽然收买了张道全,并让张道来到京城建立了同济庙,引为自己在野的助力,但当时只是抱着“广种薄收”、“顺手为之”的想法。认为同济庙若是能够为自己带来一些帮助,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不能带来好处、甚至为自己带来了许多害处,也很容易就可以摘清关系,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投入不多,但或许会有惊喜。

    可以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对同济庙并不重视,双方的联系并不紧密。

    后来,因为赵俊臣手上的事情太多,同济庙又一直没有产生任何作用,所有就把同济庙的事情交给了方茹管理。

    然而,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视了方茹这位枕边人的能耐,更忽视了当时方茹一心想要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决心!

    同济庙在交给方茹管理之后,短短不过数月之间,不仅在民间的影响力大为扩充,它为赵俊臣收集情报、收买暗线、往来联络,更是极为便利好用,这段时间的数场党争,赵俊臣颇是得到了同济庙的不少助力。

    如此一来,赵俊臣对同济庙愈加重视的同时,自然是加大了对同济庙的投入与扶持,并在投入与扶持的同时,也渐渐不可避免的与同济庙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深刻,到了现在,已是很难像最初那样说舍弃就舍弃,若是同济庙为赵俊臣再为赵俊臣带来麻烦与害处,赵俊臣也无法像最初那般轻易的摘脱关系了。

    在这个世界上,事情总是有两面性,有利自然有弊,这般道理在同济庙上,最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并不是看不到同济庙带来的弊端,只是同济庙带来的好处实在不少,让赵俊臣在难以舍弃的同时,也渐渐有些深陷其中。

    如今,同济庙的存在,既是赵俊臣最大的暗中助力之一,却也是赵俊臣身上屈指可数的几个致命破绽之一!

    而这个致命破绽,很显然被陈芷容抓到了。

    也难怪赵俊臣会突然动了杀机。

    …………

    不过,虽然心中涌现了一丝杀机,但在没有搞清楚同济庙的事情除了陈芷容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之外,赵俊臣却不会轻易付诸行动。

    更何况,今天赵俊臣与陈芷容在这里见面的事情,有许多人都知道消息,而且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更不能在这里明目张胆的亲自动手。

    所以,听到陈芷容的话后,赵俊臣眼中的杀机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遮掩了起来,同时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同济庙?这个庙宇我倒也听说过,是京城中新建的一家庙宇,亦道亦佛亦巫,教义是说漫天神佛同济天下世人之意,颇是鼓动人心,来到京城之后又多有神迹显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声势不小,信徒渐多,不过,这个庙宇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怎么听陈姑娘你的意思,好似这件庙宇是为我所有,并交给方茹代管一般?”

    见如今换成了赵俊臣在装糊涂,陈芷容微微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朝中大员暗中结交这种不伦不类的宗教,可是大忌讳!像是赵大人这般问心无愧的官员,又怎会做这种事情?刚才是小女子失言了,还望赵大人不要见怪。”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说道:“据我所知,这个同济庙原本是潞安府境内一家影响颇大的巫教,后在赵大人到潞安府灭蝗期间,颇有协助之功,所以得到了赵大人的一笔赏银,这笔银子对赵大人虽然只是小数,但对于同济庙而言,却是一大笔钱财,由此竟是让同济庙上下野心勃勃,来到了京城发展!不过,除此之外,那同济庙与赵大人再无任何关系,同济庙来到京城之后,虽然一直想与赵大人拉近关系,然而赵大人因为朝中忌讳,又一向随陛下信佛,所以都推掉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陈芷容表情严肃,待说完之后,却又嫣然一笑,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说明道:“因为我善识人心、并有些分析归纳的天分,所以泾国公陈佑在收集分析情报的时候,多是由我辅佐,而泾国公身后,究竟站着何人,想来赵大人你也是心知肚明,前些日子,那人突然要泾国公查探赵大人与同济庙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就是由我办的……而最终,我就是像刚才那般汇报的。”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虽然并不全信,但心中的那一丝杀机,却也消散了大半,若有所思之间,赵俊臣向陈芷容问道:“原来……你是想靠这个来打消我心中的顾虑?”

    “听闻在民间草野之中,有一个规矩,若是想要入伙绿林,就先要向绿林头领交一份投名状,以此把一份把柄交到头领手上,以示忠心,而这一番话,不过是小女子交给赵大人的一个投名状罢了。”陈芷容叹息道:“若是这件事被陈佑或者那人知道,而赵大人你又不收容我,恐怕这天下之间,就没有小女子的容身之地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难不成赵大人还是不信我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