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28分节

第二百四十三章.聚议.

    ……

    黄有容与沈常茂的这次聚会,可谓是相谈甚欢、顺利异常。

    据传,黄有容与沈常茂在离开尚贤楼的时候,不仅笑容满面,甚至还携手而行,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往日的不愉快。

    显然,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已是结成了同盟。

    这很正常,对于黄有容与沈常茂这样的成熟政客而言,不存在永远的敌人,也不存在永远的朋友,唯有利益永恒。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会震动朝野的大事件!

    …………

    当西厂把这个消息传给赵俊臣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申时,赵俊臣也回到了府中,正在赵府客堂之中,与秘密拜访他的工部侍郎陈东祥商议事情。

    在听到西厂番子的禀报后,赵俊臣微笑道:“看样子,黄阁老他这次决心不小啊!虽说他与沈阁老的境遇相似、有结盟的基础存在,但他们二人的利益范畴时有冲突,前段时间还曾为留京辅政的差事而争斗不休,如今即使双方都有心结盟,却也有许多前提条件需要商议……但这么快就达成了同盟,想来是黄阁老他割舍了不少好处……”

    说到这里,赵俊臣神色间闪过一丝赞叹,说道:“黄阁老这次竟是会有这样的魄力与果断,与往日的斤斤计较大不相同,我从前却是小看他了。所以说,挫折与危机,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坏事,如今的黄阁老就是一个例子。从前的他早已是习惯了陛下的庇护、周首辅的忍让,这些年来虽说不上是顺风顺水,但也是少见挫折。早就忘记了党争间的残酷与阴险,所以这次与咱们在相争之间,才会屡屡被动;但如今遇到挫折与危机之后,不仅没有压垮他、吓坏他。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与魄力。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心智胆识,我怕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可惜了……终究还是晚了些……”

    在得知了黄有容与沈常茂两派结盟的消息后,赵俊臣不仅没有任何担心,还饶有兴致的评点了几句黄有容的变化,看到这一幕后。旁边的陈东祥不由一愣。

    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虽然因为德庆皇帝即将南巡的关系,接下来会战火稍歇,但毕竟已是结下了梁子,等到德庆皇帝结束了南巡之后,两派之间的争斗只会越演越烈、也越来越残酷。

    而两派争斗之间。黄有容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但毕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又与另一位阁老沈常茂结成了同盟,可谓是实力倍增。又岂能轻松应付?说不定,接下来只要一不小心,赵俊臣一党就会由胜为败、功亏一篑!

    所以,对于黄有容与沈常茂结盟的消息,赵俊臣虽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陈东祥却是担忧不已。

    于是,陈东祥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赵大人,那沈常茂的权势虽然略逊于黄有容,但也绝对不可小觑,如今他与黄有容结盟,对咱们而言可谓是压力倍增啊!尤其是这两人一个性子阴毒一个做事狠绝,仅只是其中一人的话,咱们还有办法对付,但若是两人联手,就会心性互补、缺点难寻了,所以依下官来看,咱们还是应该小心一些,并早做提防才对。”

    见陈东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俊臣又是一笑,挥手道:“这些你不用在意,虽然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结盟有些出乎意料,但并不会打乱我接下来的计划,只要我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那么黄有容他别说是与沈常茂结盟,就算是与周尚景结盟,也难免要倒台失势……时机,就在南巡结束之后,我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候就是。”

    看到赵俊臣满是自信,陈东祥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赵俊臣,毕竟赵俊臣已是一再向他证明了自己的心机手段有多么的可怕。

    于是,陈东祥恭敬道:“既然大人您早有准备,那么下官也就安心了,以赵大人您的手段,即使黄有容与沈常茂二人联手,想来也绝不是赵大人您的对手。”

    至于赵俊臣口中的“计划”,陈东祥不免有些心中好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竟是让赵俊臣如此自信,但既然赵俊臣没有细说,陈东祥自然也不敢追问。

    …………

    赵俊臣轻轻一笑,却岔开了话题,问道:“别说黄有容与沈常茂了,咱们先说说你的事情吧。你这次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黄有容他们在今天早朝上吃亏之后,开始怀疑你这次的暗中投靠只是反间计了?”

    陈东祥点头沉声道:“大人高明,下官的来意,正是如此。今天下了早朝之后,大学士霍正源突然约见了下官,期间虽然并没有明说,但试探之意非常明显。想来今天早朝上的种种,已是让他们开始怀疑下官投靠他们的真正意图了。只不过,因为下官送给他们的那份名单与罪证,确实让咱们损失不小,所以他们如今也只是在怀疑罢了,并没有确定什么。”

    说话间,陈东祥犹豫了一下后,又向赵俊臣征询道:“只是,经此一事后,想来黄有容他们出于小心防范的心思,是绝不会再信任下官了。所以还请大人指示,下官是不是索性与他们摊牌,从此光明正大的继续为大人您办事效力?这几日以来,下官身处两派之间,早朝上也不敢随意的开口说话,实在是憋屈的很。”

    赵俊臣考虑了片刻后,却摇了摇头,吩咐道:“既然你还没有露出破绽,那就先继续留在那边吧,我让你假意投靠黄有容他们,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扳倒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这两个人还不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你这次反间的真正目的,是尽量与黄有容的那些门下朋党们拉近关系,等到今后黄有容倒台的时候,咱们可以抢先一步接手黄有容的那些势力与朋党。

    接下来,黄有容他们再怎么怀疑你也没关系,你也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尽量与黄有容的那些朋党们搞好关系就是了,毕竟你在之前送给他们的那份名单与罪证,确实是发挥了作用,他们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排挤你。

    当然,我也知道,如今你明面上还是我的人,却在我的授意下暗中投靠了黄有容,处于两派之间,最是尴尬不过,但暂且忍耐一下,正如我刚才所说,等到陛下南巡之后,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自然会让你有所回报。”

    见陈东祥点头答应后,赵俊臣想了想,又说道:“此外,陛下他即将南巡了,原本我是把你放入了伴驾的官员名单之中,但如今时移事易,形势与当初大不相同,所以你到时候还是继续留在京城中比较好,我对你另有重用。”

    陈东祥连忙说道:“还请大人您吩咐就是,下官绝对不辱使命。”

    赵俊臣笑道:“你具体的任务,我现在还不方便细说,但在陛下他南巡期间,京城中会发生许多事情,到时候我会派人送给你一封密信,你只要按着密信上的吩咐去就行,想来以你的聪慧,到时候自然能够明白我的深意。”

    听赵俊臣的这些吩咐,似乎与之前隐约透露的“计划”有关,让陈东祥愈加觉得赵俊臣高深莫测之余,也愈加的不敢怠慢,连忙答应。

    而就在赵俊臣与陈东祥谈话的时候,许庆彦突然出现在了客堂门外,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宫中来人了,说是陛下宣少爷您进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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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赵俊臣被德庆皇帝召见,又见赵俊臣没有其他吩咐,陈东祥自然是连忙告辞了。

    而赵俊臣换了官服之后,出了赵府大门,也见到了宫中来使,却是养心殿太监张秀。

    如今赵俊臣与内廷的关系颇佳,与张秀更是熟悉,所以在相互客气了几句后,赵俊臣直接问道:“张秀公公,却不知陛下他突然召唤本官觐见,是有何事情?”

    张秀知道,赵俊臣这是不想毫无准备的去见德庆皇帝,所以才向他打探消息。

    若是平常,出于讨好的目的,不需要赵俊臣开口,张秀就会主动透露,反正赵俊臣一向出手大方,绝不胡亏待了他。

    然而这一次,张秀却也无能为力,苦笑道:“赵大人,陛下他这次召见您的原因,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在审阅完了折子之后,就突然下了这道旨意,并没有透露太多,不过应该不是小事,因为陛下他不仅仅只是召见大人您,如今首辅周大人、黄有容黄阁老、沈常茂沈阁老、程远道程阁老、还有六部的尚书们,全都得到了召见。”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张秀虽然并不清楚更多的消息,但他透露的这些细节,就已是足够赵俊臣猜想到许多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周尚景的提议.

    ……

    当赵俊臣随着太监张秀入宫之后,发现首辅周尚景、阁老程远道、吏部尚书宋启文、兵部尚书王寿四人,此时已经候在养心殿外了。

    因为德庆皇帝是召集诸阁老与六部尚书一同觐见,如今人还没有来齐,他们也只能在养心殿外候着。

    此时,周尚景与宋启文二人正轻声谈论着些什么,神色皆是淡然平静;而王寿则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低调态度,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至于新晋阁老程远道,也依然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位置与其他三人隔着很远。

    看到赵俊臣出现后,四人也是神态各异。

    宋启文向着赵俊臣和善一笑,王寿也是对赵俊臣点头示意,程远道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赵俊臣的厌恶,发出了一声冷哼,至于周尚景,在微微一笑后,却是向着赵俊臣的方向走来。

    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即使赵俊臣如今风头正劲,也不敢怠慢丝毫,也赶忙迎了上去。

    …………

    “晚辈见过首辅大人。”

    “俊臣不必多礼。”周尚景依旧是一副好似对赵俊臣欣赏至极的神色,将赵俊臣扶起身后,笑道:“老夫与俊臣多有亲近之心,奈何俊臣你总是这般多礼,却是与老夫见外了。”

    “首辅大人您言重了,您是前辈、是上官,更是晚辈学习的楷模,晚辈多些礼节、多些尊重,也是理所当然的本分。”赵俊臣依旧恭声道。

    周尚景不由无奈摇头,叹息道:“俊臣你呀,什么都好,但就是太过稳重了些。若是俊臣你的年纪已经如老夫一般,稳重自然是好处,但俊臣你如今还不到二十五岁,就已是这般稳重了。却是少了些年轻人应有的轻狂。这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赵俊臣也是跟着叹息,道:“晚辈从前已是轻狂过头了。在朝野之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想要扭转,却也只好矫枉过正了。”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愈加的欣赏,但隐藏在欣赏背后的心绪,却任谁也无法猜透,只是话锋一转,谈到了正题:“说起来,陛下他这次突然召集了诸位内阁阁老与六部尚书一同在养心殿觐见,这般情景已是许久未见。恐怕不会是小事。以俊臣你看来,陛下他这是有何打算?”

    官场之间,往往最是虚伪,大家都是藏着一手。绝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于人。

    如今,赵俊臣也是如此,他确实猜到了一些德庆皇帝的心思,但也不会全都告诉周尚景——虽然赵俊臣也知道,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自己能猜到的那些东西,周尚景肯定也能猜测到,但这并不意味着赵俊臣就要对周尚景开诚布公、毫无隐瞒。

    所以,赵俊臣先是假装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答道:“天心难测,晚辈也无法猜到太多。只不过,如今殿试与南巡将近,全都是天下瞩目的大事,陛下他也需要把咱们这些人召集起来叮嘱几句,如此才能安心。此外……”

    说到这里,赵俊臣苦笑摇头:“近些日子以来,因为晚辈与黄阁老之间的不愉快,在朝堂之间多有争吵,也让朝中局势显得有些混乱,陛下他为了接下来能够安心南巡,恐怕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警告黄阁老与晚辈几句,让黄阁老与晚辈能够安分一些。”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后,周尚景却是似笑非笑,再次问道:“哦?以俊臣你的聪慧,竟然也只猜到了这些?”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没法瞒过周尚景,赵俊臣稍稍犹豫后,又说道:“还有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朝中局势动荡,各大衙门之中,有不少官员或是被贬官、或是被罢职,因此也空出了不少官位,三品以下的官职倒还好说,只要各自衙门与吏部商议一下,接替的人选也就能确定了,然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变迁,却并非小事,还需要陛下与咱们仔细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依晚辈看来,陛下他这次召见咱们,主要目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周尚景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正如俊臣所说,如今朝廷各大衙门空出了不少位置,其中三品以下的那些空缺暂且不提,但三品以上,却还有一个工部侍郎、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副督察御史总计三个空缺,此外,刑部尚书冯坡如今年纪老迈,早已是不堪重用,又因为闫鹏飞的事情而受到牵连,陛下恐怕会让他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就又有了一个二品刑部尚书的空缺。”

    “首辅大人您看的明白。”赵俊臣点头应是。

    周尚景却是微微一笑,又问道:“但这么多的官位空缺,又都是三品以上的实权位置,怕是朝中各派都会眼红,也都会争取,所以也不会有谁能得到全部的好处,若是在争夺之前,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不知俊臣你的目标,又是哪一个位置?”

    不待赵俊臣答话,周尚景已是笑眯眯的又接口说道:“让老夫猜猜,俊臣你这次没有任何目标,并不会为门下官员争取那些空位置,反而会尽全力保住现在的刑部尚书冯坡,让他不至于马上就告老还乡,老夫说的可对?”

    赵俊臣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对于周尚景的话,他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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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周尚景并没有猜错。

    这一次,对于这些空缺的官位,赵俊臣虽然也眼红,但并没有任何要争取的打算。

    并非是赵俊臣不贪心,而是因为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权势扩张实在太快,但底蕴尚有不足,不像是几位阁老那样门生故吏满天下,手下可以信任与重用的人才并不多,有资格担任朝中三品大员的人才则更少,如今即使赵俊臣有心争取这些空缺的官位,但门下也没有合适的官员去担任这些职位。

    从某方面而言,这已是赵俊臣进一步发展的瓶颈。

    这种情况让赵俊臣很无奈,但赵俊臣也知道,底蕴这东西急不来,只能慢慢经营积蓄。

    所以,对于眼前的这些官位空缺,赵俊臣也只好无奈的放弃了。

    但赵俊臣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目标,正如周尚景刚才所说的那样,赵俊臣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在今天尽全力保住刑部尚书冯坡,让他不至于马上就告老还乡。

    这是因为,赵俊臣打算让刑部侍郎李立德接替刑部尚书的位置,然而李立德的资历终究是稍有不足,这几年来在刑部也没有什么功绩,即使有赵俊臣的全力支持,李立德能够成为刑部尚书的可能性也依然很小。

    不过,如今也有对李立德有利的一面——因为冯坡年纪老迈、早已是不堪重要,另一位刑部侍郎闫鹏飞也已经被罢官候审,如今刑部能管事的人也只剩下了一个李立德,所以只要给李立德时间,李立德很容易就能做出一些成绩,并还可以趁机掌控刑部中的中下层官员,到了那个时候,李立德自然也就会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而赵俊臣如今要做的,就是为李立德争取时间!所以在这个时候,冯坡也绝不可以告老还乡!

    …………

    可惜,赵俊臣的这些心思,终究还是无法瞒过老谋深算的周尚景,竟是被周尚景一语揭穿。

    赵俊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沉默不语,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并等待着周尚景说出他的真正意图——赵俊臣相信,周尚景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说这些事情!

    果然,就在赵俊臣沉默之际,周尚景突然一笑,向赵俊臣提议道:“看来老夫没有猜错了,既然如此,俊臣你不妨与老夫做一件交易如何?”

    “您是当朝首辅,晚辈又哪里敢与您交易。”赵俊臣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向晚辈吩咐就是,只要是晚辈能力所及,就决不推辞。”

    赵俊臣的这一句话,看似恭敬顺从,但其中的重点,却是“能力所及”四字。

    周尚景自然也听得明白,却并不在意,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老夫也想要为争取……俊臣可否不与老夫相争?当然,老夫也知道,俊臣你早已经把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视作囊中之物,老夫自然也不会让俊臣你白白吃亏……如今,山东左布政使张伯崇的任期将至,老夫也是打算让他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这个山东左布政使的位置,老夫就让给俊臣你,俊臣你觉得如何?”

    听到周尚景的提议之后,赵俊臣眉头一扬,也顿时就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周尚景的这个提议,对赵俊臣而言很有诱惑力!

    ……

第二百四十五章.赵俊臣的答案.【第一更】

    ……

    明朝数百年来,官员们在位居三品之后,若是还可以再进一步,其升迁的途径大都相似。

    首先,是进入都察院或者六部任职,成为督察御史或者左右侍郎,如此历练数年,才能充分的了解朝廷政策与纲领,这是第一步;

    然后,再外派到地方,担任从二品的左右布政使司,成为封疆大吏,并在不同省份之间调任几次,如此才能积累到足够的资历、经验与人脉,这是第二步;

    接着,若是官员在担任布政使期间政绩足够出色,在朝中的靠山也足够硬朗,则还可以回到京城中枢,担任六部尚书的职位,这是第三步;

    最终,若是官员的资历、手段、圣宠皆是足够,更可以更进一步,进入内阁成为朝中阁老,从此位极人臣!

    如今,内阁中的四位阁老,不论是周尚景、黄有容,又或是程远道、沈常茂,皆是沿着类似的途径,并一步步的爬到了现今的位置。

    …………

    然而,这只是正常的升迁途径,对赵俊臣却并不适用。

    自从进入官场后,赵俊臣就深得德庆皇帝的宠信,再加上德庆皇帝离不开赵俊臣的理财本领,所以赵俊臣便一直留在京城中枢,于户部任职,并没有外放地方为官的经历。

    时至今日,不过是短短的七八年时间,赵俊臣就已是成为了朝廷的户部尚书,朝中正二品大员!明朝数百年来,若论升迁之快,绝无人可以与赵俊臣相提并论。

    但这样的经历,虽然看似一帆风顺,又在德庆皇帝的帮助下走了捷径。少了外派地方为官的步骤,然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才是世间常态,走捷径往往也就意味着会存在某种隐患!

    如今的赵俊臣,对此已是深有体会!

    外派地方为官。成为封疆大吏。看似远离了京城中枢,期间也颇为辛苦。但对于那些有野心的官员而言,却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

    这是因为,地方官场上的环境相对简单,不似京城这样派系林立、盘根错节、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盯着。一旦成为了封疆大吏,受到的掣肘不多,在提拔亲信、收买官员、拓展人脉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压力与竞争。只要用心经营,就可以得到大量的亲信与朋党,日后进入朝堂中枢,也有人可以帮衬自己。

    比如周尚景。在入阁之前,就先后担任过河南右布政使、安徽左布政使、以及湖广左布政使的官职,他在这三省为官期间,不知提拔了多少亲信、也不知收买了多少官员。如此才有了今日的人才济济、门生遍布天下,也正因为如此,周尚景在朝中的地位才能够稳固泰山。

    再比如黄有容,他先后在陕西、江西、贵州三省担任布政使,并在这期间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关系与亲信门生,他如今在朝中的那些主要朋党们,也大都有在这三省为官的经历——别看黄有容如今在党争之中斗不过赵俊臣,但若论底蕴,却远非赵俊臣可比。

    简单的说,这种担任封疆大吏的经历,对于这些朝中权臣而言,是为自己打牢根基、积蓄底蕴的关键步骤!

    至于赵俊臣,也正因为缺少了这种担任封疆大吏的经历,所以如今才会出现人才不足的窘迫。

    比如现在,朝中出现了这么多实权官位空缺,但赵俊臣却因为门下无人可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对此,赵俊臣也很无奈,但也只能慢慢经营,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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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早已是看明白了赵俊臣的短板,所以才向赵俊臣提出了这样的交易!

    ——他会全力支持赵俊臣的某位朋党担任山东布政使的官职,而赵俊臣则是放弃对刑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争夺!

    不得不说,对于周尚景的提议,让赵俊臣确实心动了。

    刑部尚书的位置,虽然更加重要,但对赵俊臣目前而言,却更需要山东布政使的位置!

    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离不开自己,所以也绝不会把自己外派地方、担任封疆大吏。

    但赵俊臣可以从自己的朋党之中,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调任!

    然后,借这位朋党之手,赵俊臣依然可以提拔亲信、收买官员、拓展人脉,弥补自己底蕴的不足!就像是几位阁老曾经做过的那样!

    而且,相比较其他省份的布政使,山东布政使这个位置,对赵俊臣而言也更加具有吸引力!

    一来,山东离京城很近,方便赵俊臣联络与控制,不必担心自己的这位朋党在成为封疆大吏后,会出现脱离控制的情况,让赵俊臣的诸般经营付诸流水、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二来,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出现,如今太子朱和堉担任钦差巡审地方,这段时间以来,从京城到江南,沿途各地无数官员纷纷落马倒台,而这样的情况在山东最是明显!

    如今,在山东一道,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若是得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也可以大量的提拔亲信、收买官员,从而事半功倍,可以在短时间内弥补大量的底蕴积蓄!

    所以,周尚景的提议,让赵俊臣不由心动了。

    …………

    不过,赵俊臣虽然心动了,但并没有马上答应。

    赵俊臣还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他若是与周尚景合作的话,德庆皇帝会有怎样的反应?再比如他在之前已是答应了要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若是食言而肥,自己的那些朋党们又会产生怎样的想法?

    这些事情,都需要赵俊臣认真考虑,不能眼中只盯着好处!

    另一边,看到赵俊臣正在皱眉思索着什么。周尚景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周尚景相信赵俊臣绝不会拒绝自己,因为在周尚景眼中,赵俊臣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果然。赵俊臣在思虑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首辅大人。恐怕这些事情,你我说了并不算数,还要由陛下钦定才是,若是陛下他有其他的想法。即使你我有心,怕也无可奈何。”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这般询问,这已是答应了周尚景的提议。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周尚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俊臣你是担心陛下他看到你我合作之后,会心中有想法吧?其实你我这次合作。完全不必摆在明面上,陛下他也知道俊臣你想要让刑部侍郎李立德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对此也是志在必得,然而李立德的资历终究是稍有不足。只要俊臣你不会全力争取,这个位置就绝无可能落在他的头上。

    而遍观满朝上下,也唯有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任期将至,在任职期间也是政绩卓著,最适合担任刑部尚书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俊臣你再全力争取的话,陛下他出于补偿心理,也必然会答应的。如此一来,你我之间的这次合作,陛下他并不会知道,俊臣你又何必担心?”

    赵俊臣思索片刻后,突然一笑,说道:“确实,李立德这些年来一直在六部任职,缺了一些资历,如今正是到地方历练的好时机,所以晚辈打算让李立德接替山东布政使张伯崇,首辅大人您以为如何?”

    既然无法让李立德担任刑部尚书,那么出于补偿的考虑,赵俊臣还是决定由李立德担任山东布政使的官职,而且李立德即使能力稍有不足,但自从投靠赵俊臣以来,却一向办事用心,所以赵俊臣也能放心的重用他。

    对此,周尚景自然不会干涉,点头道:“俊臣此言老成谋国,老夫自然不会阻挠。”

    “不过,如此一来,刑部尚书的位置虽然有了人选,但随着李立德的调职,两个刑部侍郎的位置却全都空下了,依晚辈看来,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在三法司任职多年,最善于刑审之道,正可以接替刑部侍郎的位置,不知首辅大人以为如何?”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

    李立德在调职之后,他原先在刑部的所有经营,不免会被其他派系接收,而赵俊臣对刑部的影响力,也不免会大幅降低,但这都是赵俊臣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如今在赵俊臣的门下,却实在没有接替李立德的人选,所以赵俊臣想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怀远。

    这个秦怀远虽然是中间派,但因为“淮河水灾案”的关系,已是与赵俊臣合作过一次,也收了赵俊臣三万两白银的贿赂,双方已是有了交情!若是赵俊臣这次再帮他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双方人情往来之下,这个秦怀远未必不能被赵俊臣收买,并成为赵俊臣新的朝中朋党。

    对于赵俊臣的如意算盘,周尚景自然能猜到,略略思索了片刻后,亦是点头道:“刑部三位长官全部离职,确实需要一个精善刑审的官员坐镇,秦怀远此人担任大理寺少卿以来,颇有功绩,确实是一个好人选。”

    如此,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讨价还价之间,这次的交易,算是确定了下来。

    …………

    接下来,工部尚书左兰山、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尚书冯坡、两位阁老黄有容与沈常茂,在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后,也都是接连而来。

    其中,冯坡似乎已是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神态间显得愈加的老迈不堪,来到养心殿外后,颇是沉默,与谁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召唤。

    而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却是联袂而来,两人谈笑之间,时不时做出亲密举动,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二人已是结盟的消息。

    而等到所有人都来齐之后,太监张秀从养心殿内出现,宣旨道:“各位大人,陛下召各位觐见。”

    ……

第二百四十六章.德庆皇帝的动作【第二更】.

    ……

    养心殿内,御阶之下,诸阁老与六部尚书齐聚一堂。

    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中虽然时常会有党争发生,但总体上还算是平稳无事,像是今日这样所有朝廷重臣齐聚养心殿的情况,已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对于这次养心殿内的聚议,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在进入养心殿的时候,自首辅周尚景以下,众位大臣皆是神色肃穆。

    反倒是御阶上的德庆皇帝,此时却是一副轻松随意的模样。

    等到众位大臣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先是不忙不乱的把手中折子放到一旁,然后抬头道:“众位爱卿终于来了,朕也等你们多时了,这里不是太和殿,就不必多礼了……朕这次传唤你们,究竟所为何事,众位爱卿一向深得朕心,想来也都能猜到一些吧?”

    正如赵俊臣之前在周尚景面前装糊涂一样,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众大臣们也全都在装糊涂。

    虽然他们确实猜到了德庆皇帝的一些心思,也各有各的如意算盘,但并不会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来。

    毕竟,臣子们若是能够猜中帝王的心思,对帝王们而言绝不是好事,而德庆皇帝尤其不会喜欢。

    所以,众位大臣相互对视几眼后,由首辅周尚景代表众人出列,答道:“陛下可是为了殿试与南巡的事情?”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好似他的心思当真只有这些,赞道:“正是为殿试与南巡的事情,周首辅果然深知朕心……今日早些时候,朕看了一眼黄历,发现已是快到三月了。朕琢磨着。阳春三月,正是江南美景最盛的时候,气候也合适,也是朕南下巡视的好时机。所以接下来的殿试。还要尽早进行才是,等到殿试结束了。朕才可以安心南巡,林尚书,关于殿试的事情,礼部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林维出列。恭声答道:“启禀陛下,虽然会试结束至今不过几日时间,但礼部上下也知道陛下南巡将至、时间紧迫,所以也不敢耽搁,殿试的诸般事宜皆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陛下您下旨,殿试可在十日之内举行。”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殿试的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吧。等到殿试结束,再准备五六日时间。朕就起驾南巡。林尚书,这南巡前后的准备,也需要礼部安排妥当,这些日子你们礼部要多操些心,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

    林维连忙保证道:“请陛下放心,礼部早有准备,接下来只是按部就班,绝不会出现纰漏。”

    “礼部办事一向干练,朕很放心。”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说起来,在朕南巡期间,虽有太子监国,但京城中枢也需要有重臣坐镇,而朕考虑了一些日子,也听取了百官的不少意见,觉得还是由黄有容黄阁老留京辅政最为适合,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个决定,众大臣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再加上沈常茂如今已是与黄有容结成同盟,不会再与黄有容相争,所以在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众位大臣皆是表示赞同。

    得到了众位大臣的同意后,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并宣布道:“既然众爱卿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黄阁老,接下来你与众大臣商议一下,定一份名单,朝中百官之中,由谁伴驾南下,又由谁留京理政,这件事要尽早定下来,确定了名单之后,再呈于朕御审。”

    此时的黄有容,已是恢复了往日笑面虎的形象,满脸温和的笑意,但眼神极冷。

    在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后,黄有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只是快步出列,谢恩道:“臣领旨!陛下信任老臣,老臣不敢辜负圣望,必将用心辅佐太子殿下,绝不让陛下您在南巡期间有后顾之忧,还望陛下安心!”

    德庆皇帝点头笑道:“太子他年纪轻、经验浅,确实需要你好好辅佐,在朕南巡的这段时间,你也要趁机好好教他,你是老臣子了,朕也信得过你。”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黄有容自然是连连保证不提。

    只是,黄有容在归列之后,在有意无意之间,眼光从赵俊臣身上一扫而过。

    目光之中,蕴含着浓浓恶意。

    显然,黄有容在留京辅政期间,手中权势将会是前所未有之大,也必然会趁机为赵俊臣制造一些麻烦。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察觉到了,但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而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些小动作,似乎发觉了,又似乎没发觉,只是话锋一转,又缓缓说道:“不过,接下来无论是殿试,又或是南巡,皆是天下瞩目的大事,众位爱卿皆是朝廷重臣,朕希望你们接下来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一同稳定朝中局势,在这段时间切不可出现什么乱子,否则只会让天下人看笑话,到时候无论是朝廷的颜面、还是朕的颜面,都会不好看。”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目光环视,并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身上稍稍停留,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而听到德庆皇帝的警告后,众大臣皆是齐声答应,至于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神色之间尤其肃穆认真。

    只是,答应虽然是答应了,但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真正的心思究竟如何,却依然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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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至如今,正如赵俊臣之前向周尚景分析的那样,这一次德庆皇帝召见众位大臣的目的,一是为了殿试与南巡的筹备,二是为了敲打警告赵俊臣与黄有容二人。

    但最重要的,却还是为了目前朝中的那些实权官位空缺。

    如今。前两件事情都议定了,但最重要的事情,却还没有谈及。

    所以,众位大臣也皆是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果然。德庆皇帝在暗示与警告了赵俊臣与黄有容之后。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刑部尚书冯坡,问道:“冯爱卿。你如今年岁多少了?”

    冯坡沉默片刻后,缓缓出列道:“回陛下,老臣今年七十有三。”

    德庆皇帝一脸的感慨,道:“没想到你已是七十三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江苏一道的提刑按察使,转眼间竟已是过去二十年了,而你也到了古稀之年……”

    说着,德庆皇帝看向冯坡的目光满是关切,又问道:“说起来。如今满朝上下,已是数你的年岁最大,近几年的早朝,你也一直都在告假。缺席泰半,想来也是年岁大了,所以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吧?”

    冯坡虽然老迈,但毕竟还没有老糊涂,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些话后,也顿时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深意。

    事实上,他对此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冯坡突然跪下,伏首道:“老臣惭愧,近年来窃据高位,却庸庸无为,食君之禄,却没能忠君之事,老臣……老臣自请告老还乡。”

    德庆皇帝叹息一声,仿佛十分不舍,说道:“你是老臣了,朕与你二十余年的君臣情谊,也舍不得你离开,然而以你如今的岁数与身体,朕若是继续用你,也就是在害你了,朕实在于心不忍……罢了,朕准你告老还乡,过些日子也会另有赏赐,你就安心回老家安度晚年吧,朕记得你有几个后辈也在朝中为官,朕日后也自然会照拂他们,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得到德庆皇帝的旨意后,冯坡先是向德庆皇帝行了大礼,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来,把头上的官帽摘下,并捧在怀中,接着又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养心殿内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已是与他无关了。

    …………

    此时,养心殿内的一众阁老与尚书们,看到德庆皇帝在三言两语之间已是打发了冯坡,朝中除了原先的那几个实权空缺之外,如今又多了一个刑部尚书的空缺,也皆是眼神热切,蠢蠢欲动。

    最先忍不住的,却是阁老程远道。

    程远道身为太子朱和堉的心腹,自觉在这个时候应该帮助太子争取一些好处,所以冯坡不过刚刚退下,他就已是迫不及待的抢先出列发言。

    “陛下,如今冯尚书告老还乡,之前又有刑部侍郎闫鹏飞被收押问审,如今刑部三位主官只剩下了刑部右侍郎李立德一人,不免人手缺乏、影响朝务,所以臣请陛下另择贤能补充。”顿了顿后,程远道又说道:“臣以为,太子少保曹荣曹大人,这些年来辅导太子、谨身护翼,又一向精明干练,正是接任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听到程远道的话后,德庆皇帝眉头微皱,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快。

    如今冯坡不过是刚刚告老还乡,人还在养心殿内,程远道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争夺好处,未免有些太着急了,虽然官场之上“人走茶凉”只是常态,然而一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需要做的,程远道如今却是有些失态了。

    不过,对于眼下的这些实权空缺,德庆皇帝也确实有意留给太子一部分,所以虽然不满程远道的急切,但终究还是没有出言指责。

    然而,程远道虽然最先出手争抢,但太子一党的众官员之中,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却大都有一个相同的缺点——那就是这些人不缺学问、不缺人品、也不缺声望,但办事的能力与经验却总是存在着疑问。

    所以,程远道的建议,也很快就被人反驳了。

    “陛下,老臣以为,刑部尚书之位固然需要有人接替,然而程阁老所提议的太子少保曹荣却绝不是合适的人选,这位曹少保固然是当世大儒,但在担任太子少保之前,最高也只做过太常寺卿,只是负责掌管礼仪祭祀,于刑部的审侦之道并不精通。如今原刑部冯尚书告老还乡、原侍郎闫鹏飞收押候审,正需要一位精善此道的官员坐镇,老臣以为,如今最合适的人选是河南按察使林承泽。还望陛下明鉴。”黄有容出列说道。

    河南按察使林承泽。虽是被黄有容推荐,但他却是另一位阁老沈常茂的门人。显然这是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合作的一部分了。

    果然,随着黄有容出列发言,沈常茂也随之出列表示赞同。

    另一边,吏部尚书宋启文出列道:“陛下。山东左布政使张伯崇任期将至,此人已是先后在云南、广西、贵州三道担任地方长官,在任期间的政绩皆是出色,如今年纪也适合,臣以为当是接任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至于黄阁老与沈阁老所提议的林承泽,如今任期未满不说,且吏部对他的历年政绩考核。也不见有太多出色之处,臣以为还需要继续在地方历练,还请陛下明鉴。”

    许多人说,周尚景在朝中势力。一半来自于吏部,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有些道理。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考核、升迁与调动,说是朝堂中的核心衙门也不为过,周尚景掌握了吏部之后,在与人相争之间,也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比如现在,宋启文仅仅只是一句“历年政绩考核不见有太多出色之处”,就顿时让林承泽接任刑部尚书的希望少了一半,即使有黄有容以及沈常茂这两位阁老的全力支持,却也不能避免。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不止一次想要整顿吏部,让吏部摆脱周尚景的影响,奈何周尚景对吏部的经营,比赵俊臣对户部的经营还要更加牢固,若非是周尚景的亲信门人,也根本坐不稳吏部尚书的位置,如此尝试几次之后,因为吏部太过紧要,为了避免江山动荡,德庆皇帝也只能暂且放弃了。

    另一边,随着宋启文的发言,周尚景也随之出列,却并没有直接为自己的门人张伯崇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反而转移了话题,说道:“陛下,如今除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以外,朝中还有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工部侍郎、一个副督察御史,总计三个空缺,老臣以为,这些空缺也应该尽快找到适合人选接替才对。”

    周尚景的这些话,却是在提醒朝中各大派系,如今朝中空缺的实权官位不少,不必只盯着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争抢——这是暗含着要与其他派系合作瓜分的意思。

    当然,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周尚景的权势最大,自然也要分得最大的好处。

    而就在朝中各大派系纷纷发言之际,工部尚书左兰山则是不住的向赵俊臣打眼色。

    左兰山并不清楚赵俊臣如今已是与周尚景达成了协议,还以为赵俊臣会全力为李立德争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所以眼见各大派系纷纷发言,但赵俊臣却依旧沉默,不由有些着急。

    左兰山却不知道,赵俊臣若是有心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他就不会任由冯坡告老还乡了。

    实际上,德庆皇帝恐怕也不希望刑部尚书的位置由李立德接任,毕竟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再加上户部与工部,在朝中六部衙门之中,竟是有一半被赵俊臣掌控,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权势发展也会脱离德庆皇帝的掌控,这是德庆皇帝绝不愿意看到的。

    恐怕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德庆皇帝才会任由冯坡告老还乡。

    不过,出于各种考虑,即使只是装模作样,赵俊臣如今也应该出面争夺一番。

    所以,在左兰山的不住暗示下,赵俊臣终于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刑部人手空缺,正应该由熟悉刑部的官员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臣举荐刑部侍郎李立德,此人办事干练,也在刑部任职多年,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随着赵俊臣出列发言,左兰山也连忙出列表示赞同。

    然而,因为李立德在资历、功绩、能力等方面的缺失,赵俊臣虽然举荐了,但很快就被各大派系驳斥了。

    当然,对于其他几位阁老所提议的人选,赵俊臣也是找着各种理由反驳,毫不相让——包括周尚景所提议的张伯崇也是如此——虽然赵俊臣已经与周尚景达成了协议,但赵俊臣却不愿让德庆皇帝察觉到这一点。

    …………

    如此,几位阁老与六部尚书们在争吵许久之后,在德庆皇帝的拍板定论之下,朝中的那些实权空缺,所有的接替人选也终于尘埃落定。

    最终,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在首辅周尚景与吏部尚书宋启文的全力支持下,还是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这个人的黑点确实很少,所以其他派系虽然有心反对,却也找不到太多理由,而周尚景一派也借此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而正如周尚景所推测的那样,因为赵俊臣没能为李立德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德庆皇帝出于补偿考虑,同意了李立德接任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在赵俊臣的门下,也终于有了一位封疆大吏,这对赵俊臣而言,产生的好处将是长远的。

    接着,又在赵俊臣的强烈举荐下,原大理寺少卿秦怀远成为了新的刑部右侍郎。

    此外,另一个刑部左侍郎的空缺,则是被沈常茂的门人林承泽得到了。还有副督察御史的空缺,则是被太子一党的曹荣得到了。至于秦怀远接任刑部侍郎之后,所留出来的大理寺少卿的空位,则被黄有容的门人石则贤得到了。

    显然,虽然太子尚未归京,但德庆皇帝依然给太子预留了一部分好处,而且随着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结盟,朝中形势也因此而重新趋于平衡,德庆皇帝对于这两位阁老也改变了态度,开始重新扶持。

    值得一提的是,在德庆皇帝的偏向下,又因为周尚景一派的全力争取,工部侍郎的空缺,最终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原顺天府丞叶尚宏拿到了。

    显然,周尚景这次与赵俊臣合作之余,也趁机在赵俊臣的地盘中插了一颗钉子,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而德庆皇帝对此也是持支持态度,显然也是打算借此而引起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不愉快了。

    就这样,朝中出现的诸多空缺官位,也终于全都有了接替的人选,而朝中的各大派系,也或多或少都分到了一些好处。

    ……

    等到尘埃落定后,众大臣在暗自计算着各自的利弊收获之间,在德庆皇帝的示意下,纷纷告退。

    赵俊臣也同样在心中计算着自己在这一次的利弊与收获,正打算随众大臣一同离开,德庆皇帝突然开口了:“赵爱卿,你留下来,朕有话与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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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德庆说媒?.

    ……

    听到德庆皇帝把自己留了下来,赵俊臣不由心中疑惑。

    但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下了脚步,并静静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吩咐。

    等到诸位阁老与六部尚书一一离去之后,养心殿的殿门也随之关上,德庆皇帝先是打量了赵俊臣几眼,突然开口问道:“说起来,俊臣你如今的年纪,已经快二十五了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不由一愣。

    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一言一语皆有深意。之前他也询问过冯坡的年纪,但那是为了暗示冯坡主动请辞致仕。如今又询问赵俊臣的年纪,却也不知是究竟有何文章。

    偷偷抬眼一看,却见德庆皇帝神色温和,仿佛只是与赵俊臣在唠家常一般。

    突然,赵俊臣想起了前些日子从内廷那边获得的一个情报,难道……是自己的婚事?

    赵俊臣眼中微微闪动着,答道:“陛下您记得清楚,臣今年二十有四,七月份出生,再过几月就要二十五了。”

    德庆皇帝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人生一世,说根到底,也不过是‘成家立业’四个字罢了,如今你若论‘立业’,以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为了户部尚书、朝中二品大员,这固然是太年轻了些,但若论‘成家’,到了二十四岁还未成婚,却又实在是有些太迟了。”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心情依然有些复杂,也不知接下来德庆皇帝要怎样撮合自己的婚事。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的神色愈加的温和,笑着问道:“如今你的婚事迟迟不见动静。你自己虽然不着急,但朕却有些为你着急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俊臣你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若是有中意的,大可以明说出来。有朕为你做主。”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自入朝为官以来,就一心扑在朝务上。没精力、也没心思考虑更多,再加上没什么机会接触适龄女子,自然也找不到中意之人,所以这成婚的事情也就耽误了。”

    德庆皇帝一副全心全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摇头叹息道:“俊臣你勤于政务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耽搁了自己的婚事,这可是关系到人生一辈子的大事,若是能寻得良配,对你日后也能帮衬许多,更何况你若是成婚了,人也能定性成熟一些。在他人眼中不再是一个毛头小子,也会更加看重于你,无论于公于私,对你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顿了顿后。( 平南文学网)德庆皇帝一挥手,又说道:“这件事,从前是朕忽视了,但如今既然已是想到了,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俊臣你对朕忠心耿耿,办事也用心,朕总不能亏待了你。”

    说话间,德庆皇帝伸手一招,就见太监张德捧着三份帖子送到了赵俊臣面前。

    赵俊臣又是一愣,接过一看,却发现这三份帖子中,各夹着一幅女子画像,下面还写着这三位女子的姓名身世、生辰八字等等文字。

    显然,这三位女子都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寻找的婚配人选了。

    德庆皇帝笑道:“近些日子以来,对于你的婚事,朕一直都有考虑,也在朝中勋贵重臣的家族小辈中,为你精挑细选的三位适龄女子,她们分别是现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家中的大女儿苏秀宁、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这三个姑娘如今正值适龄,且无论品貌还是家世,也都配得上你,朕还特意要来了她们的画像,俊臣你看看其中可有中意的?”

    赵俊臣疑惑问道:“她们的家族……竟是都愿意与臣联姻?”

    德庆皇帝面上闪过不快之色,说道:“俊臣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年纪轻轻就已是有了这般成就,满朝上下虽然青年俊杰无数,但又有何人可与你相比?他们三家虽然也算是尊贵,但与你结亲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事,又怎会不愿意?”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却是沉默不语,只是按照德庆皇帝的吩咐,翻开手中的帖子细看。

    …………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至今未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赵俊臣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以及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之间的敌对关系!

    但对于这一点,刚才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赵俊臣自己,都是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在这个时代,男娶女嫁、婚事姻缘,最是讲究“门当户对”四个字。而赵俊臣如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朝廷二品大员,又深得德庆皇帝的宠信,好似前途无量,所以在朝野之间,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也只有那些大明朝的世代勋贵,以及庙堂上的一些实权大臣了。

    然而,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却实在是太狼藉了,与太子朱和堉的敌对关系又是人尽皆知,而那些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家中主事者又皆是明眼之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别看赵俊臣现在风光无量,但等到太子朱和堉登基之日,怕就是赵俊臣被诛之时。

    所以,这些有资格能与赵俊臣结亲的豪门大族,为了避免日后受到牵连,自然不会只为了一时之利就与赵俊臣联姻了。

    如此一来,却也造成了赵俊臣虽然在朝中权势熏天,但却迟迟无法成亲的尴尬情况——有资格的豪门大族不愿与他联姻,而愿意与赵俊臣联姻的小门小户,却又往往资格不足。

    所以,赵俊臣如今虽已是二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早已是过了适婚的年龄,却依然是迟迟没有娶亲,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庙堂奇事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赵俊臣看到手中的三家名单之时,才会如此的诧异。

    无论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还是泾国公张佑、又或是前阁老崔勉。都应该能看出赵俊臣的隐患,并绝不愿意与赵俊臣联姻才对。

    但如今看德庆皇帝的态度,显然这三个家族已是默认了与赵俊臣结亲联姻的可能性。

    “恐怕,德庆皇帝为了说服这三个家族。必是施展了什么手段。不是许诺了什么好处,就是暗中施压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

    暗思之间。赵俊臣翻开手中的三张帖子细看。

    帖子里的内容不多,只是这三家女子的姓名、家世、年龄、品貌、生辰八字等等消息——但赵俊臣对于这些消息并不感兴趣。

    倒是帖子里夹着的三张画像,笔锋之间,颇是惟妙惟肖。将这三家女子的相貌特征全都描绘了出来,显然画师的功底不凡,说不定是宫中御用画师的手笔。

    先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家中的大女儿苏秀宁,身材苗条修长,面容清秀,五官精致,似乎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

    而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则是体态姣好,眉目分明,即使从画像之中,也依然能够感受到一丝妩媚动人。眉心处有一颗美人痣,却更添风情。单论画像的话,在三位女子之中,相貌以她为最;

    至于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似乎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美人胚子,身材娇小且丰腴,一双大眼睛颇是醒目,神态间带着些活泼娇娆;

    对于这三位女子的画像,赵俊臣虽然装作是一副仔细阅览的模样,但心中依然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三位女子身后所代表的家族!

    苏秀宁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大女儿,然而苏长畛虽然是地方大员,但年龄比原刑部尚书冯坡还要更大一岁,如今已是七十有四,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

    陈芷容是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然而泾国公一脉虽然是世袭的勋贵,但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一向不大——不过听到“泾国公”这个封号,赵俊臣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似从前在哪里看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崔倩雪,则是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然而崔勉虽然是前阁老,但其手段心机怕是连如今的黄有容与沈常茂也不如,在阁老的位置上坐了三五年便退了下来,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人做事一向惜身,所以虽然无能,但也从不会留人把柄。

    将这三家女子的家世细细想了一遍后,赵俊臣不由心中冷笑,顿时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

    赵俊臣很清楚,随着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影响越来越大,德庆皇帝对待他的态度也随之渐渐转变。

    从前,德庆皇帝对赵俊臣总是采取“完全掌控”的态度,赵俊臣在朝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要得到德庆皇帝的指示,若是有私自的行动,一旦不符合德庆皇帝的心意,就免不了要被德庆皇帝一顿训斥。

    在那个时候,赵俊臣对德庆皇帝完全没有抗衡之力,也只能小心翼翼,惟命是从。

    到了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之间,已是显示出了不下于当朝阁老的权势影响,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的重要性明显提升,但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掌控,所以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也从“完全掌控”变成了“即笼络又防范”。

    今天,德庆皇帝让冯坡提前告老还乡,断绝了赵俊臣的朋党李立德接任刑部尚书的可能,然后又把工部侍郎的空缺交给了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这既是为了挑起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敌对,也是出于对赵俊臣的防范。

    而现在,德庆皇帝又开始为赵俊臣撮合婚事,则就是出于笼络的目的了。

    只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所挑选的这三家女子,其家族的权势影响都不大,显然德庆皇帝并不希望赵俊臣会借着这次联姻而再次扩大权势影响,防范的心思依然很明显。

    恐怕,在德庆皇帝眼中,赵俊臣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影响,已经不适合再增加了。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已是笑着开口问道:“俊臣,如何?这三张画像全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画像会与真人不符,朕也看过,这三个女子的相貌皆是上上之选,听说也皆是性子贤淑的姑娘。都是佳配。你可有看中哪一个?”

    见赵俊臣犹豫,德庆皇帝还以为赵俊臣面皮薄。又笑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顾忌什么,看中哪一个与朕明说就是,朕亲自为你赐婚。”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陛下,您这是难为臣了,婚姻大事,臣还需要细细考量,虽然陛下您为臣考虑的如此周全,让臣感动至极,但仓促之间。臣也实在无法决定。”

    说着,赵俊臣抬起头,试探道:“要不,就由陛下您为臣做主吧。”

    如今这三家女子。赵俊臣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正是犹豫不决。

    但赵俊臣也不会把自己的婚事选择全部交给德庆皇帝,这只是一次试探而已。

    德庆皇帝却是摇头失笑,道:“婚姻大事还是自己做主才对,朕为你操心够多了,可不会再替你选择。更何况,你如今是朝廷堂堂的正二品大臣,又不是朕的皇子皇孙,朕也不方便为你决定……”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看赵俊臣神色之间依然满是犹豫,又说道:“罢了,朕也知道,让你仓促间做决定也是为难你,你也应该好好考虑几天时间,更何况画像终究只是画像,即使画师的功底再好,也无法描绘全部,更无法表现出真人的气质心性……

    ……恩,这样吧,恰好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回京述职,朕于三日之后,在宫中办一场小型御宴,将泾国公陈佑、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前阁老崔勉三家全部叫到宫中赴宴,并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家室,到时候俊臣你也到宫中陪同,也可以趁机见见这三家姑娘,想来到时候见了真人,俊臣你心中也能多些主意,如何?”

    德庆皇帝如此兴致勃勃,为了撮合赵俊臣的婚事甚至不惜大动干戈的举办御宴,赵俊臣自然也不好拒绝。

    所以,赵俊臣抬起头来,挤出了一脸感动的神色,说道:“陛下您为臣思虑如此周全,甚至还为了臣的婚事而特意办宫宴,臣感动、臣惶恐,今后唯有忠心办事、誓死相报……”

    德庆皇帝看着眼前满是感动的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微笑道:“如今太平盛世,也用不着你誓死,只要记住朕对你的恩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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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又说了些闲话后,德庆皇帝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当赵俊臣出了午门之后,却发现工部尚书左兰山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看到赵俊臣出现之后,左兰山连忙迎了上去。

    显然,今天诸阁老与六部尚书聚议之间,这些实权空缺的分配,让左兰山很不满意,觉得吃了大亏,所以就一直在宫外等着赵俊臣,想要向赵俊臣讨教主意。

    “赵大人,您终于来了。”左兰山神色间满是懊恼,叹息道:“没想到陛下他今日突然就要决定朝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替人选,咱们措不及防之下,可是吃了大亏,本是打算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结果最终却便宜了周尚景一派,让林承泽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而且工部侍郎的空缺,也被周尚景的门下叶尚宏得到了,咱们好不容易拔掉了黄有容安插在工部的钉子,结果周尚景又插进来了,哎……”

    赵俊臣见左兰山神色不快,却是宽慰道:“罢了罢了,谁让咱们人手不足呢?也只能吃下这个眼前亏了。不过,我终究还是为李立德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差事,如今山东一道因为‘南巡筹备案’的关系,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咱们也正好可以借机提拔一些官员为己用,弥补底蕴之不足,从长远考虑,这未必就是坏事。更何况,李立德也确实有些资历不足,让他去地方历练一番,将来再回到中枢,成为如你我一般的六部尚书,也就理所当然了。所以左大人你也大不可必懊恼,如今有许多事情也急不得……”

    听到赵俊臣的安慰后,左兰山终于愁容稍展,点头应是之后,又好奇的问道:“对了,赵大人,却不知陛下他留你在养心殿密议,所为何事?”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他看我年纪大了,却迟迟未婚,所以打算为我说媒……”

    话到一半,赵俊臣突然想起自己在看到泾国公的封号时,心中所产生的莫名熟悉感,也不顾左兰山的惊讶,只是问道:“对了,左大人,对于泾国公一家,你可知道?”

    左兰山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陛下是打算让泾国公一家与赵大人结亲吗?对这泾国公一家,我也不熟悉,只知道这个家族一向低调,在朝中的影响也不大……对了,我记得七皇子朱和坚在数年前,曾与泾国公之长女陈洛仪定下婚事,虽然因为七皇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的缘故,迟迟都没有正式成亲,但泾国公与七皇子的关系却一向密切……”

    听到左兰山的话后,赵俊臣眼中精光一闪。

    “哦?泾国公家的长女,是许配给了七皇子朱和坚吗?这倒有趣,若是我与泾国公家最终结亲,岂不是与七皇子成了连襟之亲?”

    说话之间,赵俊臣似笑非笑。

    ……

    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第二百四十八章.收服【万字大章】.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左兰山交谈了许多事情,但并没有透露自己与周尚景之间的交易。

    毕竟,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是赵俊臣原本已经承诺过的事情,但因为这场交易,最终却食言而肥了。

    政客口中的承诺,本就是天下间就不能相信的事情之一,而如今的赵俊臣,也早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政客!食言、反悔、爽约之类,对赵俊臣而言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交谈结束后,赵俊臣告别了左兰山,来到了自己的坐轿前,不待许庆彦开口,就已是挥手吩咐道:“直接回府吧……回府后派人给刑部侍郎李立德李大人送个口信,让他来府里见我,我有事情交代他……恩,顺便再给大理寺少卿秦怀远送去一份名帖,说我今晚邀他在尚贤楼一聚。”

    等到许庆彦答应之后,赵俊臣坐入轿中,长出了一口气后,双目微闭,若有所思。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林林总总、接连不断,让人目不暇接。

    如此一来,在利弊取舍之间,也需要赵俊臣认真考量。

    …………

    早朝上,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中的“两败俱伤”,这本就是赵俊臣计划中的一部分,接下来的后续计划也早已经准备妥当,并不需要赵俊臣再考虑更多。

    然后,黄有容出乎意料的与沈常茂结成同盟,这固然是一件大事,也产生了许多后续影响,但并不会影响赵俊臣的真正计划,所以赵俊臣也并不在意。

    但接下来。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诸阁老与六部尚书齐聚养心殿内,一同决定了朝堂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替人选,其中刑部尚书与工部侍郎这两个重要位置。尽皆落入周尚景一派的手中。这就必须要引起赵俊臣的重视了。

    尤其是工部侍郎的位置,竟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接手——再加上如今的户部左侍郎马森也同样是周尚景的门人——如此一来。赵俊臣在朝中的基本地盘,不管是户部衙门还是工部衙门,都已是被周尚景插上了一颗钉子,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自然是觉得如坐针毡、锋芒在背。

    但反过来讲,被周尚景视为禁脔的吏部,如今也同样有赵俊臣的朋党刘长安担任侍郎,恐怕周尚景对此也同样是如梗在咽,难以忍受。

    可以说,在德庆皇帝的巧妙安排下,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朝中势力如今早已是相互交错。利益矛盾已是不可避免,接下来的党派冲突,自然也是必然,只是或迟或早罢了。

    然而。与周尚景产生冲突,却绝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可惜,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许多时候,赵俊臣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

    “如今看来,虽然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人结盟了,但德庆皇帝还是更属意由我来制衡周尚景,毕竟我近段时间以来,实在是有些锋芒毕露了……说起来,我自从回京以来,就一直避免与周尚景发生直接冲突,但如今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已是越来越大了,与周尚景的利益冲突也渐渐不可避免,再加上德庆皇帝一直在相互掺沙子,今后恐怕只会是敌非友了……不过,目前最需要考虑的,却还是德庆皇帝他为我撮合的婚事……”

    赵俊臣暗思之间,喃喃自语道。

    想到了自己的婚事选择,赵俊臣不由眉头轻皱。

    赵俊臣没有想到,德庆皇帝为他选择的联姻对象之中,竟然还有泾国公陈家的存在!

    而泾国公陈佑的大女儿陈洛仪,却已是与七皇子朱和坚定下了婚事!

    也就是说,若是赵俊臣选择与泾国公陈家联姻,那么他与七皇子朱和坚就会成为连襟之亲!到了那个时候,出于各种立场考虑,赵俊臣在许多问题上,即使心有不愿,却也只能选择支持七皇子朱和坚了!

    宦海沉浮之间,赵俊臣早已成为了一名“阴谋论者”,相信“世无巧合”、相信“利益存在之处则必然有阴谋存在”,如今泾国公陈家出现在德庆皇帝的名单之中,赵俊臣也相信这绝不是一件巧合,其中必然有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推动!

    很显然,这是七皇子朱和坚对赵俊臣再一次的示好与收买!

    只是,究竟要不要接受朱和坚的示好与收买,赵俊臣一时间很难决定,只觉得利弊难测。

    按照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等到德庆皇帝南巡结束之后,太子朱和堉必然会垮台,而七皇子朱和坚则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储君太子,若是赵俊臣选择与泾国公陈家结亲,与七皇子朱和坚成为连襟之亲,那么凭借这一层的关系,则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七皇子朱和坚今后对赵俊臣的防范与顾忌,说不定还能借机洗白自己的身份,成为一名光明正大的“储君嫡系”,从此彻底摆脱掉自己总是为帝王背黑锅、又随时会被帝王抛弃的命运。

    这是与泾国公陈家联姻的好处。

    然而,好处虽然诱人,但风险却更大。

    七皇子朱和坚绝对是一名心狠手绝、对权势充满掌控的利己主义者,若是赵俊臣与他的关系太过紧密,双方的利益将会不可避免的渐渐结合,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坚极有可能会趁机参与到赵俊臣的派系势力之中,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倒台,而朱和坚成为新的储君之后,凭借着大义名分,赵俊臣将不再是派系中的唯一领袖,接下来就很有可能会被朱和坚架空!

    像是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如今看似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这只是因为赵俊臣能为他们带来各种好处,并且还可以在庙堂中庇护他们,然而若是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恐怕在抛弃赵俊臣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而赵俊臣失去派系与朋党的支持后。在朝堂中的影响力大减,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坚又会如何处置赵俊臣,就很难预料了。

    这是与泾国公陈家联姻的隐患与弊端!

    所以,对于是否选择与泾国公陈家联姻。赵俊臣很犹豫。

    …………

    而除了泾国公陈家之外。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提供的联姻选择,还有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苏家、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崔家。选择与这两个家族联姻,也同样是各有利弊。

    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虽然年迈,也即将告老还乡,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各地衙门里的人脉不可小觑,又一向是“帮亲不帮理”,若是赵俊臣选择与他联姻,则可以极大的弥补赵俊臣在人脉与底蕴方面的缺失,而苏长畛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助赵俊臣扩充权势。

    然而,苏长畛此人并不是什么清官,若论在朝野间的声名狼藉。恐怕并不逊色于赵俊臣多少,若是选择与苏长畛结亲联姻,那么赵俊臣如今总算是稍有改善的声名,恐怕会再次跌入谷底。这种情况却是赵俊臣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官场之中,总是人走茶凉,一旦苏长畛告老还乡之后,他所积累的那些人脉究竟还能帮助赵俊臣多少,也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至于前阁老崔勉,此人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向来惜身,在朝野间的名声一向很好,与朝中清流的关系也很不错,若是赵俊臣与崔家结亲,这位前阁老虽然并不会主动的帮助赵俊臣,对赵俊臣的权势扩充也不会有任何益处,但也能间接的帮助赵俊臣继续改善名声。

    “还真是各有利弊、难以抉择啊,不过,无论是泾国公陈佑、还是前阁老崔勉、又或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我对他们的印象都只是停留于朝野间的传闻,并没有真正与他们接触过,如今的这些利弊考量,也未免有些想当然了,恐怕要等到三日后的那场御宴,与他们真正的接触了解过后,才能做出决定啊……”

    将德庆皇帝为自己提供的联姻名单一一认真考虑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道。

    而叹息之间,赵俊臣的坐轿突然停下,然后轿子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们回府了。”

    ~~~~~~~~~~~~~~~~~~~~~~~~~~~~~~~~~~~~~~~

    回到府中后,赵俊臣来到了书房,却没有心思处理朝务,只是继续思考着朝堂中的形势变化、以及自己接下来的联姻选择。

    思考之间,时间总是流逝如水而不自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许庆彦进入书房,打断了赵俊臣的思路,并禀报道:“少爷,按照你的吩咐,我已是派人唤来了刑部侍郎李大人,他如今正在客堂中候着,是不是现在见他?”

    听到许庆彦的话后,赵俊臣站起身来,当先向着客堂方向走去,口中说道:“自然是现在见他,李大人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很多,总不能让他多等……对了,我让你给大理寺少卿秦大人送去名帖,邀他今晚在尚贤楼赴宴,这件事情可办妥了?”

    许庆彦点头道:“办妥了,我也已经派人去尚贤楼定下了幽静包间与上好宴席,并派人把名帖送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秦大人的府上,那位秦大人也答应赴宴了。”

    赵俊臣一笑,问道:“哦?秦少卿这么痛快就答应赴宴了?恐怕不会吧?”

    许庆彦眉头一皱,答道:“他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甚至多有推脱之言,说什么今晚早有安排云云,但咱们派去的人态度坚持,他执拗不过,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说话间,许庆彦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快。

    在许庆彦想来,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亲自邀请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赴宴,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但这个大理寺少卿竟然还不情不愿,实在是不可理喻。

    赵俊臣却是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淡声说道:“这个秦怀远,是庙堂里少有的中间派,立场与态度一向中立。不会投靠任何人,也绝不会主动参与党争……在今天早朝上,他愿意为咱们说几句实话,就已是他的极限了。在朝中其他派系看来。他的这种做法就已是有了向我靠拢的倾向,在这个时候。他为了继续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自然是不愿意与我过多联系了……不过,事到如今,却也由不得他了。”

    许庆彦对于赵俊臣的手段心机。向来是信心满满,冷笑道:“这是自然,区区一个秦怀远,少爷自然是手到擒来。如今少爷你想把他收为己用,也是便宜他了。”

    …………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已是来到了赵府客堂门外。

    此时,在赵府客堂之中。刑部侍郎李立德坐在客位,正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神色之间患得患失。

    今天德庆皇帝召集诸阁老与六部尚书聚议的事情,李立德自然有所听闻。并也能猜到其中缘故。

    如今聚议刚刚结束,赵俊臣就把他唤来府中见面,以李立德想来,必然是为了刑部尚书的空缺了。

    赵俊臣早已经承诺了要为他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若是此事成真,那么对于李立德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可以省去他十数年的辛苦经营!但若是争取失败了,那么李立德这些日子以来的期望愈高,接下来的失落也就愈大,在这般时候,李立德自然是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忐忑。

    幸好,赵俊臣带来的答案,虽然不是他最期待的,但也并不是最差的。

    见到赵俊臣出现在客堂门外,李立德赶忙起身相应,然而还没等他向赵俊臣行礼,赵俊臣就已是扶住了他的双臂。

    然后,李立德听到了赵俊臣的叹息声。

    而随着这声叹息,李立德的心也随之一沉。

    接着,李立德耳边响起了赵俊臣的道歉声:“李大人,抱歉了,我曾是许诺为你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然而因为受到其他派系的阻挠,这般承诺恐怕要推辞几年时间才能实现了。”

    李立德心中满是失落,但也不敢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出来,被赵俊臣扶起身后,只是苦笑道:“这不怪赵大人,实在是下官资历太浅,这几年来在刑部任职也没什么拿出手的功绩,所以也从不敢抱有太多的希望。”

    顿了顿后,想到自己今后还要继续在刑部任职,也需要事先了解自己日后的顶头上司,所以李立德又问道:“赵大人,却不知这刑部尚书的位置最终被何人得到了?另一个刑部侍郎的空缺也可有着落?”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是周尚景的门人、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而刑部左侍郎的位置,则是被沈常茂的门人、原河南按察使林承泽得到了……哎,原本我是想趁着冯坡还是刑部尚书的时候,你能抓紧时间做出些政绩,并将刑部衙门的上下官员整合在手中,到了那时候你就会是接替刑部尚书的唯一人选,却没想到陛下突然就让冯坡告老还乡了,而你如今的资历与功绩终究是稍有不足,如此一来,朝中各派皆是反对之下,我也没法帮你更多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李立德的神色愈加苦涩。

    这些年来,李立德虽然是刑部侍郎,但一直被另一位刑部侍郎闫鹏飞压制着,如今好不容易把闫鹏飞整垮了,却没想到又来了张伯崇和林承泽……

    据李立德所知,这张伯崇和林承泽可都不是善茬,皆还要比闫鹏飞更难对付,今后李立德在刑部的处境,恐怕会更加的不堪。

    想到这里,李立德叹息道:“张伯崇、林承泽……有了这两个人,下官今后在刑部恐怕要更加的举步维艰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似乎才想起来什么,说道:“关于这一点,倒是轮不到李大人你来担心,那是秦怀远秦大人接下来要担心的事情,我虽然没能为你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但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在张伯崇接任刑部尚书之后,那空下来的山东布政使的位置,我却是帮你争取到了。”

    顿了顿后,看了一眼李立德神色间的吃惊,赵俊臣笑道:“如此一来。你接下来虽然不是刑部尚书,但也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了,也从正三品晋升到了从二品。”

    说着,赵俊臣语气坚定。又补充道:“既然我已是承诺了要为你争取尚书之位。就不会食言,我大明朝的晋迁规则。你也明白的,想要成为尚书之位,终究免不了要到地方上历练几年,等你日后在地方上做出一些政绩。虽然会推迟几年,但六部尚书之中,必然会有你的一席之位。”

    或是先扬后抑、或是先抑后扬,即使是同一件事,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表述,总会得到不同的效果。

    若是赵俊臣在见到李立德后,直说“虽然为你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但刑部尚书的位置却落入他人手中”,如此先扬后抑之下,在李立德心中,即使稍有安慰。但恐怕更多的还会是失望。

    然而,赵俊臣却是先说明自己没能为李立德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在等到李立德完全失落之后,再表明已是为他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先抑后扬之下,李立德此时的心情,却是以惊喜更多。

    赵俊臣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之后,李立德先是一愣,接着却是大喜。

    从某方面而言,布政使的职位虽然远离京城中枢,但作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那种一言而决、举足轻重的快感,却又不是尚书之位可以满足的。

    所以,虽然没能得到期望中的刑部尚书,但李立德依然满是惊喜,并连连向赵俊臣道谢,心中原本对赵俊臣没能实现承诺的些许不满,更是顿时间烟消云散。

    而面对李立德的连连道谢,赵俊臣自然也是不住的客套,等到种种场面话说完之后,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终于分宾主落座。

    然后,赵俊臣又详细的向李立德说明了今天养心殿内的情景、以及朝堂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任人选。

    听到赵俊臣的说明后,李立德的心思与赵俊臣相差无几,皱着眉头分析道:“大人您是说,不仅刑部尚书的位置被周尚景一派得到了,连工部侍郎的位置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得到了?这可不妙!再加上现在的户部侍郎马森,如今掌控在咱们手中的关键衙门,不管是工部还是户部,都已是有了周尚景安插的人手,再加上刘长安刘大人正在吏部任职,咱们与周尚景的势力相互混杂的太厉害,接下来恐怕会有冲突啊。”

    经过之前的仔细考量,赵俊臣如今已是理清了思绪,却不像是李立德这般担心,笑着说道:“周尚景虽然心机手段皆是可怖,但我也不怕他,既然是注定要有冲突,那么见招拆招就是,其实,这般情况总要比双方似敌似友、暧昧不清要好得多,至少清晰了双方的立场,不至于敌友不明,至于周尚景安插在户部与工部的那两颗钉子,我已经有办法去对付,而你接下来又要到地方上任职,就不必操心了。( 平南文学网)”

    说到这里,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如今我却需要你在另一件事情上出力。”

    “不知何事?还请赵大人吩咐就是。”

    “等你出任山东布政使之后,你原本在刑部的那些经营,不免会被周尚景和沈常茂他们瓜分干净,这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打算将新任的刑部右侍郎秦怀远收为己用,这样你在刑部的那些经营也能保持下去,咱们这一派在三法司的影响力也不至于大幅衰减,但若是想要这秦怀远甘心投靠咱们,却还需要李大人你在旁说项。”

    李立德恍然,心中不由赞叹赵俊臣的心思谨密,连忙应声道:“赵大人说的是,下官必然全力为大人说项,却不知大人您对此有何计划与安排?咱们何时与那位秦大人见面?”

    赵俊臣抬头,看了看客堂门外的天色,却见已是夕阳西落,笑道:“我已是约他今晚在尚贤楼见面,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去吧。”

    ~~~~~~~~~~~~~~~~~~~~~~~~~~~~~~~~~~~~~~

    路上,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舍弃了坐轿,同乘一辆马车,趁机在车厢中商量事情。

    在车厢中,赵俊臣认真吩咐了李立德在赴任山东之后所需要的注意事项、以及这些事情对赵俊臣一派积累人脉与底蕴的重要性,对于赵俊臣的叮嘱。李立德自然是不敢怠慢,全都认真的记在心中。

    等到诸事议毕之后,马车也正好赶到了尚贤楼门外。

    因为提前定下了包间与宴席的缘故,尚贤楼的掌柜与伙计们已是在尚贤楼下恭候多时了。见到赵俊臣与李立德出现后。皆是满脸讨好的迎了上来。

    赵俊臣常来尚贤楼,与尚贤楼的掌柜也是熟人了。下了马车之后也不多说废话,只是问道:“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秦大人可到了?”

    那掌柜连连点头,说道:“回赵大人的话,秦大人他刚刚已是到了。如今正在楼上包间内等候。”

    说话间,掌柜心中不由奇怪。

    秦怀远升任刑部侍郎的消息,还要等明天早朝上会宣布,如今除了少数人之外,朝野间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在掌柜眼里,秦怀远也依然只是一个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无论赵俊臣还是李立德,官阶都要比他更高。

    如今赵俊臣与李立德出现了,秦怀远至少也应该候在楼下迎接才对,但秦怀远却只是在包间内恭候。这不免会失了恭敬与礼节,难道就不怕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心中不快、并暗中报复?

    尚贤楼的掌柜虽然心中奇怪,但赵俊臣与李立德却能够理解秦怀远的心思——秦怀远担心太多人看到他与赵俊臣在一起,误认为他当真已是投靠了赵俊臣,这是在避嫌呢——所以也不见怪,只是相互对视一眼,齐齐一笑,然后一同向着尚贤楼内走去。

    …………

    被掌柜引着来到尚贤楼的二楼后,赵俊臣抬头一看,却见秦怀远正在雅间外垂首恭候着。

    秦怀远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候实在是有失恭敬,所以见到赵俊臣与李立德之后,就连忙请罪道:“下官才知道赵尚书与李侍郎的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大人见谅、见谅。”

    听到秦怀远的话后,尚贤楼的掌柜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垂头不语——实际上他远远的看到赵俊臣的马车出现在街头后,就派伙计通知了秦怀远,而秦怀远的这句话明显是在推卸责任了,但尚贤楼掌柜却也不敢得罪秦怀远,所以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赵俊臣挥手笑道:“没关系,你我朝中同僚,情谊深厚,如今又只是私下相聚,就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了。”

    李立德亦是在一旁点头笑道:“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秦大人就不必客套了。”

    听到李立德口中的“自己人”三字,秦怀远面色微变,却不接话,只是伸手一引,请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进入雅间说话。

    三人进入雅间落座后,最开始并没有谈论正题,而是相互客套着,直等到菜肴上齐、尚贤楼的掌柜伙计们全都离去后,赵俊臣才端起酒杯,笑道:“我今天邀秦大人来尚贤楼聚宴,却是有三个原因。”

    秦怀远连忙说道:“还请尚书大人赐教。”

    赵俊臣将手中酒杯向着秦怀远一敬,说道:“第一个原因嘛,是为了答谢秦大人你今天在早朝上的仗义执言,若不是秦大人你说出了那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审案期间的胁迫言论,恐怕我今日就要被人给诬陷了,如此,秦大人你对我实是有大恩,如此自然要答谢一番。”

    今天早朝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不知道内情,但秦怀远却能猜到一些,又如何敢接受赵俊臣的“答谢”?连忙摆手道:“尚书大人您言重了!正所谓清者自清,大人您即使没有我,想来那些宵小之辈也绝对无法陷害大人丝毫,更何况下官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又如何真敢居功?大人您实在是言重了。”

    赵俊臣却笑眯眯的没有反驳,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赵俊臣如此,秦怀远不敢怠慢,连忙也跟着饮酒。

    一旁的李立德,却是帮着两人又把酒杯满上了。

    然后,赵俊臣再次端起酒杯,又说道:“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嘛,则是李立德李大人承蒙陛下信任,又得到了本官推荐。如今已是升任了山东布政使,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也是为李大人道喜。”

    秦怀远身为中间派,在朝堂中没有朋党、没有靠山。自然消息也不灵通。并不知道今天下午诸阁老与六部尚书在养心殿内聚议的事情,更不知道李立德升任山东布政使的消息。如今听赵俊臣这么说后,不由一惊。

    然后,带着些许羡慕,秦怀远也连忙举起酒杯。学赵俊臣那样向着李立德一敬,说道:“恭喜李大人了,这三品与从二品之间,虽然只是差着一级,但许多官员即使经营十数年也迟迟无法晋升一步,如今李大人晋升山东布政使,却也不知会羡煞多少人。想来日后重返朝廷中枢担任六部尚书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立德举起酒杯回敬,却又看了赵俊臣一眼,似笑非笑间。暗示道:“哈哈,我在朝中有赵大人的庇护与扶持,这点事情,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三人再饮一杯之后,赵俊臣却并没有说第三个原因,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秦怀远。

    反倒是李立德,突然话锋一转,向秦怀远问道:“说起来,秦大人如今年岁多大了?”

    秦怀远微微一愣,但还是答道:“下官蹉跎岁月,浪费光阴,今年已是四是有三,比李大人您还要痴长两岁,可惜成就却远不如李大人,当然,与赵大人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

    李立德一副为秦怀远惋惜的模样,叹息道:“以秦大人的才干,如今这般年纪,却还只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实在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依我看来,这也有秦大人你的原因啊,你这些年来朝中为官,总是落落寡人,没有人能扶持一把,这升迁自然也就慢了许多。”

    秦怀远自然能听明白李立德的暗示,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不语。

    实际上,秦怀远并非不知道“有靠山好升官”的道理,然而秦怀远却一向不愿意参与到党争之中,没有靠山固然升迁慢些,但至少活的安稳。

    见秦怀远只是沉默不语,李立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神色间依然温和客套:“不过嘛,虽然秦大人你的性子孤僻了一些,这些年来一直没人扶一把,但赵大人他却是一向欣赏秦大人你的才干,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今后只要有机会,就绝不能委屈了秦大人,赵大人他是爱才之人,更是说话算话,今天咱们在这里相聚,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恭贺秦大人你的升迁了。”

    “升迁?我?”秦怀远不由一愣。

    赵俊臣笑着点头,并第三次举起酒杯,道:“今日你我三人在此相聚,第三个原因,正是为了恭贺秦大人你的高升了,今天我向陛下推荐李立德李大人担任山东布政使之后,李大人原本的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然后我就向陛下他再次推荐了秦大人你接任刑部侍郎的位置,而陛下他也答应了,等到明日早朝宣布之后,秦大人你就是朝中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了,我就在这里先行恭喜秦大人了。”

    而李立德亦是接口笑道:“秦大人你刚才还羡慕我升迁快,但我从正三品升到从二品,也只是升了一级罢了,而秦大人你得到赵大人的举荐之后,却是从正四品升到了正三品,一口气升了两级,却是比我还要快多了!秦大人你能有这番机遇,还不赶快谢谢赵大人的举荐之恩?”

    听到赵俊臣与李立德的一唱一和,秦怀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是忧!

    从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升到正三品的刑部侍郎,固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早朝上才刚刚帮着赵俊臣说话,第二天就在赵俊臣的举荐之下升了官,这种情况落在朝中百官眼中,必然会以为秦怀远已是投靠了赵俊臣!接下来秦怀远想要辩解、想要重申自己的中立立场,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心情虽然复杂,但秦怀远还是向赵俊臣答谢道:“多谢赵大人的举荐提拔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道:“不必客气,大家今后就是自己人了。”

    然而,虽然也知道自己今后会被朝中百官视为是赵俊臣的朋党,但听到赵俊臣的“自己人”三字。秦怀远犹豫了一下后,依然没有明确答复。

    他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就此投靠赵俊臣!

    接下来,宴席之上,推杯换盏之间。赵俊臣与李立德又暗示了秦怀远许多话。并许诺了秦怀远不少好处,但秦怀远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口。仿佛已是下定决心绝不会投靠赵俊臣。

    渐渐的,李立德眼中已是有怒火闪烁,只觉得秦怀远不识抬举。

    然而,就当李立德想要直言斥责的时候。却在赵俊臣的暗示下按捺了下来。

    面对秦怀远的避而不谈,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淡然宽和的模样,似乎毫不担心。而李立德深信赵俊臣的手段,见赵俊臣这般神色,也知道赵俊臣必然是另有手段,不怕收服不了秦怀远。

    但让李立德失望的是,直到这场宴会结束。也不见赵俊臣再施展其他手段,仿佛已经默认了秦怀远的不合作态度。

    只是,在宴会结束后,赵俊臣显得热情无比。非要秦怀远搭乘他的马车,并亲自送秦怀远回府。

    秦怀远面对赵俊臣的执拗,坚持不过,只能答应了。

    然而,上了马车之后,在车厢内与赵俊臣、李立德二人闲谈期间,秦怀远却没有发现,马车并没有直接向他府邸方向驶去,而是不知为何绕了远路。

    等到马车经过天海楼的时候,突然停下。

    然后,车厢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在前面的天海楼外,看到了黄有容黄阁老、沈常茂沈阁老、张少傅、礼部尚书林维林大人他们,咱们要不要停下打声招呼?”

    听到许庆彦的请示,秦怀远面色顿时大变。

    而一旁的李立德,却是会心一笑,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计划。

    原来,今天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二位阁老虽然结盟了,但毕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决定,他们的朋党、门生们并没有参与到其中。

    所以,今晚傍晚时分,两派官员在两位阁老的带领下,却是在天海楼聚宴,一来算是结盟的仪式,二来也是让两派的官员们相互了解一番,从此可以合作愉快。

    而等到赵俊臣的马车经过天海楼的时候,这场聚宴正好散去——事实上赵俊臣正是踩着时间经过这里——所以也正好遇到了天海楼外的黄有容、沈常茂等人。

    听到许庆彦的请示后,不待秦怀远答话,赵俊臣已是说道:“黄阁老、沈阁老他们是上官、是前辈,岂有路过却不问安的道理?停车,让我和李大人、秦大人二位,一同向两位阁老问好。”

    另一边,李立德也拉住了秦怀远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正是这个道理,秦大人,你我随赵大人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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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有容、沈常茂等人,虽然不认识赵俊臣的马车,但也能认出在外面赶车的许庆彦,知道许庆彦是赵俊臣的长随。

    所以,当赵俊臣的马车停下后,他们也知道赵俊臣会出现,于是皆是神色各异的等待着。

    等到赵俊臣、李立德、以及心不甘情不愿的秦怀远三人下了马车,以黄有容、沈常茂二人为首,两派官员之中,许多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秦怀远身上。

    先是早朝上秦怀远为赵俊臣说话,然后是下午时候赵俊臣向德庆皇帝举荐秦怀远,接着又是现在赵俊臣与秦怀远二人一同出现……如此种种,在黄有容和沈常茂两派官员看来,秦怀远必然已是投靠了赵俊臣了。

    其中,许多黄有容门下的官员,思及今天早朝上若没有秦怀远的那些话,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恐怕也不会被收押问审,此时看向秦怀远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些恨意。

    而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秦怀远只觉得汗如雨下。

    “下官赵俊臣,见过黄阁老、见过沈阁老,见过众位同僚。”赵俊臣却是面色不变,只是一脸客气的问好道。

    黄有容依然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只是眼神愈加冰冷:“哦?赵尚书也在外面聚餐?倒是巧合……咦?秦少卿也在一起?哦,现在应该称呼秦少卿为秦侍郎了,原来秦侍郎与赵尚书的关系如此亲密,怪不得今天下午赵尚书会在陛下面前极力举荐……怪不得……”

    说到后面,黄有容的话声已是阴冷至极。

    另一边,沈常茂皱着眉打量了秦怀远几眼后,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哼一声。

    …………

    与黄有容、沈常茂等人打过招呼后,赵俊臣带着秦怀远与李立德回到马车之中。

    刚刚进入车厢,秦怀远突然向赵俊臣拱手,并涩声道:“下官从今往后,必是与赵大人共进退,唯赵大人马首是瞻,还望大人今后能够多多照顾下官。”

    秦怀远已是想明白了,事到如今,他在朝中百官、尤其是黄有容、沈常茂两派眼中,已是投靠了赵俊臣,接下来他必然会迎来打压与报复。若是他这个时候再不投靠赵俊臣,反而拒赵俊臣千里之外,只怕会再次得罪了赵俊臣!

    到了那个时候,他在赵俊臣、黄有容、沈常茂三派的合力打压之下,又没人可以庇护他,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真的投靠赵俊臣了,至少可以不用在意接下来的打压报复,可以得到一时之安稳!

    所以,他别无选择!

    而听到秦怀远的话后,赵俊臣笑容甚欢,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切都是应该的。”

    另一边,李立德从袖中抽出一份契约——这是赵俊臣事前交给他的——并递给秦怀远,也是笑道:“从今往后,咱们就当真是自己人了。这份契约,是赵大人的‘悦容坊’股份,朝中所有与赵大人亲近的官员,皆是人手一份,如今秦大人既然也成了自己人,自然也是如此,还望秦大人收好。”

    说到这里,李立德语气加重,又补充道:“今后秦大人就明白了,只要跟着赵大人,好处绝不仅只是如此!”

    “悦容坊”有多大的收益,秦怀远自然也有耳闻——如今的“悦容坊”已是开遍了大江以北,每天都有数千两银子的收益。

    如今看李立德把股份契约交到自己手中,再听到李立德的暗示,原本还觉得受了逼迫与委屈的秦怀远,却突然觉得,或许,投靠赵俊臣,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

    ps:这些天一直在考虑女主的人设与情节,也参考了许多名作,然后在“大家喜欢的情节”与“自己想写的情节”之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想写的情节”,毕竟如果自己写的东西连自己都无法接受,那么又如何能让读者喜欢?

    接下来的情节,请大家拭目以待。

第二百四十九章.即将失去的西厂【依然是万字大章】.

    ……

    随着南巡日程的确定,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俊臣也愈加的忙碌。

    虽然因为德庆皇帝的暗示,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暂时停止了党争,但赵俊臣在这段时间中不仅要应对朝中局势的变动,更还要为自己离京后的朝堂形势作出针对性的布置,却依然是少有空闲。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中,赵俊臣一反原先在官场中低调行事的作风,多次召见自己在朝堂中的朋党与门人,或是叮嘱、或是收心,一时间赵俊臣的府邸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每日皆是有大量的贪官奸臣相聚,颇是热闹非凡。

    直到三天之后,赵俊臣才大致的准备妥当。

    忙碌之间,时间流逝总是很快,不知不觉,却已是到了德庆皇帝举办宫宴的日子了。

    这场宫宴,从某方面而言,决定着赵俊臣日后的联姻选择,关系到赵俊臣的一生,赵俊臣自然是无比重视。

    …………

    不过,这一天下午,申时三刻,在前往宫中赴宴之前,赵俊臣还是特意的单独召见了西厂的魏槐。

    说起来,赵俊臣如今在朝中的基本势力范围,也就是户部、工部、以及西厂这三大衙门,并且还在三法司衙门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这三天以来,赵俊臣只是不断在召见户部、工部以及三法司的朋党官员,对于西厂方面却一直不闻不问,直到今天才单独召见了魏槐商议事情。

    这并非是赵俊臣不重视西厂,真要说起来,赵俊臣如今所掌控的各大衙门,不管是权势还是影响力,都要以西厂最强——西厂所拥有的缉审之权。若是赵俊臣能够充分利用的话,恐怕连周尚景也要对赵俊臣避让三分,即使赵俊臣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霸官场,全方位的压制包括周尚景在内的朝中其他派系。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赵俊臣自从接手西厂之后,在这方面却一直都是庸庸无为。甚至有些漠不关心,不仅没有释放西厂的恐怖能量,更还有意无意的压制了西厂权责。

    这是因为,赵俊臣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西厂的权势虽然恐怖,但它直接授命于德庆皇帝,是皇权的代表,除了德庆皇帝之外,也绝无任何人可以真正的掌控这个衙门!

    要知道,西厂的构成基础是禁卫军、锦衣卫、内廷太监、以及一些三法司的辅佐官员,这其中除了三法司的辅佐官员之外。禁卫军大都是德庆皇帝的亲信、锦衣卫们也皆是因皇权而世代承袭、内廷更都是德庆皇帝的身边人,这些人或许可以暂时收买,但他们却只会效忠德庆皇帝,绝不会真正的投靠赵俊臣!

    所以。西厂衙门的权势虽大,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赵俊臣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控制这个衙门,更不可能倚仗为根基,德庆皇帝只需要一句话,西厂的权势就能从赵俊臣的手中收回。

    若是赵俊臣当真是仗着西厂之权势,肆无忌惮的为己谋利、为所欲为,甚至是利用它打压朝中其他派系,即使能得一时之利,也必然会引起朝中所有官员的厌恶与怨恨,等到德庆皇帝把西厂从赵俊臣手中收回之日,怕就是朝中百官对赵俊臣群起而反攻之时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以赵俊臣如今的心机与手段,怕也完全无法应对。

    所以,赵俊臣对西厂的使用,一直都是谨慎且小心,颇多顾忌。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在朝堂中的权势与影响越来越大,德庆皇帝对赵俊臣已经渐渐的有所防范了。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与推算,等到南巡结束后,朝中必然会形势大乱,恐怕在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为了稳定朝中局势、也为了防止赵俊臣借机进一步的扩充权势,就会把西厂从赵俊臣手中收回来!

    所以,西厂对赵俊臣而言,注定只是寄存之物,赵俊臣对它也自然就少了一份关注。

    此外,西厂的狼藉名声,也是为赵俊臣所忌惮的,若是与西厂联系太深,恐怕赵俊臣想要改善名声的计划,也就会彻底的夭折了。

    …………

    不过,如今连民间小贼也准从“顺手牵羊”的准则、连地方小吏也懂得“雁过拔毛”的道理,赵俊臣身为国之大贼、满朝上下最著名的贪官奸臣,既然亲自重建了西厂、又掌控西厂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不会空手而回。

    在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都加强对西厂人员的收买与控制,希望可以在西厂中培养一些亲信与代言人,如此一来,等到德庆皇帝收回西厂之后,赵俊臣对西厂也能够继续保持一定的影响力,可以继续通过西厂获取情报、并利用西厂做一些自己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事实上,出于种种考虑,也唯有等到西厂在明面上与赵俊臣脱离关系之后,赵俊臣才反而可以无所顾忌的使用西厂的力量,虽然到了那个时候,能为赵俊臣所用的西厂权势已经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

    但这些事情,出于避免引人注目的考虑,赵俊臣并没有亲自参与,只是全都交给了魏槐去处理。

    而今天赵俊臣召见魏槐,也正是为了询问这件事情的进展与成果。

    只是,赵俊臣却没有想到,魏槐所作出的成绩,竟是远远的超过了自己的最高期望!

    ~~~~~~~~~~~~~~~~~~~~~~~~~~~~~~~~~~~~~~~

    在进入书房的时候,魏槐的形象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因腿脚不便而坐着轮椅,身体枯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的面容上表情平静,但眼神中所蕴含的阴鸷深沉,却是让人看着心中发冷。

    但或许是萧漠的错觉,与初次见面时候相比,如今的魏槐愈加的枯瘦、也愈加的阴沉了。

    “这段时间辛苦魏先生了。”赵俊臣打量了魏槐几眼后。缓缓说道:“西厂那边虽然初建不久,但也算是错综复杂,魏先生你的身体也一向不好,把西厂交给你。实在是有些勉强你了。若是有其他可能,我也不愿意把这副担子交给你。奈何我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替代,哎……”

    魏槐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厂督大人不必在意,卑职若是没有大人。如今怕还是在装疯卖傻以避祸,大人对卑职实有再造之恩,与此相比,这点辛苦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卑职出身锦衣卫,精善此道。除了此道之外也再无其他长处,若是大人没有重用卑职,卑职也只是一名废人罢了。”

    赵俊臣轻轻一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西厂那边,我叮嘱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一切都很顺利。”魏槐眼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闪过,缓声答道:“卑职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已是在西厂中筛选了许多合适的人选进行收买与控制,如今这些人皆已经宣誓效忠大人,今后即使大人您不再是西厂厂督,他们也会以大人马首是瞻。”

    说话间,魏槐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交给了赵俊臣,内中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在西厂中收买与控制的人选名单。

    这份名单出乎意料的厚实,赵俊臣打开后一看,发现密密麻麻至少有两百余人,不由大为惊讶,下意识的问道:“这就是你在西厂所收买的亲信?竟然有这么多?这些人当真都可以为我可用?”

    要知道,西厂毕竟初建不久,规模也不大,核心人员也就千余之数,魏槐竟是直接收买、控制了超过五分之一的人数,这实在是出乎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按照赵俊臣原先的估计,只要能控制收买其中几十人,就已是自己的极限,并足以保持自己对于西厂的影响力了,而魏槐的成果,却又要比赵俊臣的期望更加多出几倍。

    面对这份远远超出期望的成果,虽然一向很信任魏槐的能力,但赵俊臣依然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不可能控制这么多人,怕是其中大多数都并不可靠。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回复后,魏槐却回答道:“回厂督大人的话,这份名单,总计有二百三十一人,全都是西厂档头以上的官职,这些人不仅全都可用,更是可以完全控制,他们今后只会对大人您唯命是从,大人您让他们往东,他们就绝不会往西,甚至……”

    说到这里,魏槐微微一顿,嘴角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缓缓补充道:“甚至,大人您想让他们暗中做一些违背陛下旨意的事情,他们也绝对会执行!”

    赵俊臣又是一愣,依然有些不信,皱眉道:“当真如此?但怎么可能?恐怕就连如今的户部与工部,也没有多少官员会对我如此忠心!西厂的人手全都来自于锦衣卫、禁卫军还有内廷太监,他们或是陛下的身边人、或是因为皇权而世代继袭,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我的命令而违背陛下的旨意?”

    说话间,赵俊臣直视着魏槐,目光之中满是探寻。

    魏槐做出的成果,固然远远超过了赵俊臣的期望,但这也就意味着,魏槐在办事的时候,必然做了许多不为赵俊臣所知的事情。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质疑后,魏槐却是面色不变,只是缓缓答道:“实际上,当初卑职受大人所命,在组建西厂的时候,曾动了一些手脚。”

    “什么手脚?”赵俊臣眼神微微闪动着,但表情不变,只是轻声问道。

    “西厂之所以会重建,是因为陛下他觉得东厂与锦衣卫近些年来办事效率底下,又渐渐有些不可靠,所以才会另择忠心精锐组建西厂,如此一来,在初步组建的时候,人手的筛选就尤为重要,而这件事情,大人您是交由卑职去办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对厂卫的结构并不熟悉,当时朝中又有许多其他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所以只是从三法司中筛选了一些辅佐官员进入西厂,至于从禁卫军、内廷太监以及锦衣卫当中筛选人手的事情。我就全部都交由你去办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魏槐,缓缓说道:“难道。你在筛选的时候。竟是反其道而行了?”

    “厂督大人英明,一猜即中!”魏槐微微一笑。但不知为何,这种笑容却让他的形象愈加阴鸷可怖了:“当初组建西厂的时候,人手的筛选本应该以对陛下的忠心为主,然而卑职在挑选人手的时候。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筛选时的调查之权,找到了许多表面上看似忠心耿耿,但实则在私下里做过许多欺君枉法之事的锦衣卫、禁卫军与内廷太监,并把他们调到了西厂任职,又趁机掌控了这些人的把柄,在他们进入西厂之后。则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如此一来,他们除了向厂督大人您效忠,也就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听到魏槐的解释后。赵俊臣目光微微闪动,叹息道:“是啊,这些人的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就好似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自然就不敢违背你了,否则一旦被你揭露了罪行,这些人皆是难逃死罪,反倒是跟着你还有一条活路,更还可以谋求到一些好处……魏先生当真好手段!我也算是一向自诩多智,但这般手段,我却是从未想到过!”

    说话间,赵俊臣神色间满是赞叹,仿佛之前对魏槐的质疑压根没出现过一般。

    但赵俊臣的眼神深处,此时却有忌惮与杀意一闪而过。

    …………

    当初,赵俊臣之所以会把西厂全权交给魏槐,一来是因为魏槐有这方面的能力,二来是因为赵俊臣对西厂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三来也是因为赵俊臣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住魏槐这个人。

    毕竟,不谈赵俊臣对魏槐的再造之恩,最重要的是,魏槐在西厂的权力影响,全都是赵俊臣给予的,一旦赵俊臣收回给予魏槐的权责,魏槐在西厂也就没了立足之处,更不会对赵俊臣产生任何威胁!

    然而,赵俊臣却没想到,魏槐竟是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如今,这么多的西厂官员被魏槐抓住了把柄、受魏槐所控制,这也就意味着魏槐在西厂的权力不再是由赵俊臣所赐予,即使没有赵俊臣,魏槐通过这些罪证与把柄,也同样可以控制西厂,从某方面而言,魏槐已是脱离了赵俊臣的控制。

    赵俊臣刚才的这一番话,看似对魏槐赞叹有加,但说话之间,只言魏槐而不言自己,却是在试探魏槐的心思了。

    若是魏槐出现了脱离赵俊臣掌控的倾向,那么赵俊臣接下来也只能施展雷霆手段,让魏槐从此人间蒸发了!

    毕竟,魏槐掌握着赵俊臣不少秘密,性子又一向阴鸷深沉,这样的人若是脱离控制,对赵俊臣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魏槐究竟有没有猜到赵俊臣的心思,在听到赵俊臣的试探后,却是神色不变,只是从轮椅靠背处,又摸出厚厚一本册子,说道:“大人言重了,卑职只是为您办事而已,这些西厂人员的把柄与罪证,自然是由大人您来保管,卑职不敢越俎代庖。事实上,卑职在威逼利诱这些人的时候,已是让他们明白这些全都是大人您的意思,而卑职只是一个代言人罢了。他们如今真正惧怕的,是大人您,而绝非卑职。”

    说话间,魏槐又把这本册子交给赵俊臣,赵俊臣打开一看,内中所罗列着的皆是诸般罪名与罪证。

    看到这些罪证后,赵俊臣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魏槐把这些罪名罪证交出来,就代表他还没有打算要脱离赵俊臣自立的意思。

    虽然赵俊臣并不确定魏槐交给自己的名单与罪证究竟是不是全部,但些许藏私,也还在赵俊臣所能容忍的范围之内。

    …………

    赵俊臣略有放心之后,却也不再试探魏槐,只是细览手中册子。

    锦衣卫、禁卫军、内廷太监,皆是帝王身边的紧要人员,而这种人一旦欺君枉法,就绝不是小罪。

    如今被魏槐所查到的这些罪行罪证,也正是如此,或私通外臣、或欺君罔上、或谋逆不忠。种种罪行一旦揭发出来,名单上的这些西厂人员,恐怕不仅仅只是死罪那么简单,即使被株连九族也是很有可能。

    而只要拥有了这份名单与罪证。赵俊臣即使日后离开了西厂。也依然能够很大程度上影响西厂的动向与走势!

    这般成果,却要比赵俊臣原先的期望高出许多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若有所思道:“这些罪证,林林总总,又涉及到二百余人,也亏你能找出来……”

    魏槐依旧是神色平静。淡淡说道:“卑职不敢居功,内廷本就是糜烂之处,当初重建西厂的时候,大人又赐予卑职调查与筛选之便利,细查深究之下,总能查到一些。”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内廷糜烂。而你又有调查与筛选之权,但能收罗到这么多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也不是任谁都有这般本事,却也不必自谦。”

    说话间。赵俊臣看着手中的名单与罪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自嘲一笑,说道:“世人皆言我是贪官、弄臣、奸邪之辈,但如今看来,这般评语倒也不算是错,我在外朝的那些朋党门人,自不用说,一个个皆是朝堂中的害群之马,为内廷重建西厂衙门,竟也是收罗了一大堆的欺君枉法、鸡鸣狗盗之辈……”

    对于赵俊臣的自嘲,魏槐却只是淡声说道:“刀兵乃大凶之物,除杀生之外别无它用,然使之正途,则亦对天下苍生有利,反之而言,药乃善物,可治病救人,但若是用药者心存邪念,则药物也可化为剧毒害人……大人您的门下,如今固然多有奸邪小人,但只要大人用法正确,未必就会是坏事。”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话虽如此,然而刀兵即使守护了再多的苍生,在世人眼中它依然只是凶物,药物即使害死再多的百姓,在世人看来他依旧还是善物,有时候善恶之间,就是这么泾渭分明,难以改变。”

    说话间,赵俊臣摆了摆手,抬头看向魏槐,问道:“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谈谈西厂的事情吧。依我的估算,等到南巡之后,陛下他就会从我手中收回西厂之权,到了那个时候,新任的厂督为了控制西厂,必然会排挤打压于你,而咱们所控制的西厂人员毕竟只是少数,怕也难以改变大局。

    我今天找你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接下来你是打算继续留在西厂?还是离开西厂另寻他处任职?又或是离开官场来我府里担任幕僚?说起来,如今我府里幕僚极少,也正欠缺你这样的大才,而我也绝不会亏待于你。”

    魏槐似乎早有考虑,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并没有思考太多,只是缓缓回答道:“卑职还是想继续留在西厂做事,如今西厂的人手虽然被咱们控制了一部分,但若是想要把这些人统合起来,终究需要有人在西厂里面主持大局,否则这些人一盘散沙之下,究竟能产生多大的作用,也实在难以预料。更何况,卑职除了稽侦之道外,也别无长处,若是离开了西厂,怕也无法帮助大人更多。至于日后会遇到的打压排挤,卑职自觉还可以应付,还请大人放心就是。”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方面,我并不会有所强求,你愿意留在西厂就留在西厂吧,今后你我之间也能有所照应。”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魏槐谈了一些西厂事务后,就让魏槐离去了。

    考虑到魏槐一向身体不好,在离开的时候,赵俊臣还特意安排许庆彦从府中拿一些贵重药材交给魏槐。

    对此,魏槐并没有推辞,只是神色平淡的致谢一声后,就收下了。

    ~~~~~~~~~~~~~~~~~~~~~~~~~~~~~~~~~~~~~~~

    在魏槐离开之后,赵俊臣却是眉头微皱。

    虽然在赵俊臣的试探之下,魏槐并没有表现出要脱离赵俊臣控制的意思,但赵俊臣却愈加的看不透魏槐这个人了。

    对于魏槐,赵俊臣虽然重用,但了解并不深刻。

    只知道魏槐原本是前锦衣卫镇抚使,也算是权高位重,然而却被人陷害,入狱后不仅被打断了腿。更险些有性命之忧,最终魏槐只能靠着装疯的手段自保,然后这一装就装了七八年的时间,直到赵俊臣重建西厂的时候。才毛遂自荐重出江湖。并得到了赵俊臣的重用,代赵俊臣管理西厂衙门。

    赵俊臣很清楚。魏槐之所以会投靠自己,只是为了借助自己的权势与力量,报复那些当年陷害他的人。

    至于当初陷害魏槐的人究竟是谁,赵俊臣在暗查之下。如今也心中大略有数。若是魏槐能够一直为赵俊臣用心办事,等到日后时机成熟,赵俊臣也不介意为魏槐报仇。

    然而,或许是因为经历了非人惨剧的关系,魏槐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心性却早已是扭曲偏执、阴鸷深沉,所以赵俊臣虽然重视魏槐的能力。但对于魏槐却总存着一份顾虑,担心魏槐会为了报仇而不顾一切,并把赵俊臣也牵连进去。

    也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所以今天魏槐稍稍表现异常些。赵俊臣就开始疑东疑西。

    虽然事实证明,这或许只是赵俊臣的多疑,魏槐依然是用心为赵俊臣办事,赵俊臣的许多事情与计划即使是有违臣子之道,魏槐也没有任何的质疑,甚至许多事情还想在了赵俊臣的前面,但随着魏槐知道赵俊臣的秘密越来越多,赵俊臣就越是会时常的心有不安。

    “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多心与多疑,毕竟魏槐目前的表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可惜如今许多事情都绕不开他,而魏槐在我的这些朋党之中,能力也是屈指可数,否则考虑到魏槐此人的心性,我也不会重用于他……”

    …………

    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赵俊臣与人谈论正事的时候,他从不会仗着赵俊臣的宠信而肆意插嘴说话,总是静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赵俊臣的吩咐。

    这一次,赵俊臣与魏槐谈论西厂之事的时候,许庆彦也同样如此。

    不过,如今既然魏槐离开了,那么许庆彦出于对赵俊臣心中想法的好奇,却也终于不再沉默。

    许庆彦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对于赵俊臣与魏槐在谈话间的诸般深意与试探,他并不能看不明白。

    不过,许庆彦却很了解赵俊臣,而赵俊臣在他面前也很少会隐藏情绪,如今许庆彦看到赵俊臣的神色,就已是大约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

    “少爷,你可是对那魏槐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派些人手潜伏到他身边?如此一来,他今后的一举一动,全都不会逃过咱们的眼睛,也就不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少爷的事情了。”许庆彦试探的问道。

    听到许庆彦的询问,赵俊臣不由失笑:“你也应该知道,对于一些被我所重视的朋党与政敌,或是直接收买他们的身边人、或是派人前去潜伏,我都有在他们身边安插探子,但惟独对魏槐例外,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魏槐锦衣卫出身,寻常探子根本瞒不住他?”许庆彦问道。

    “不仅如此,也因为魏槐平日里生活简朴,平时身边只有三两个仆人照料,不似其他人那般前呼后拥、仆从无数,派几个探子进入也是鱼目混珠、轻易发现不了,再加上魏槐本身的能力,往魏槐身边派探子,就等于直接告诉他我并不信任他……虽然我认为魏槐他即使发现了也会假装不知,就好似我对楚嘉怡一般,但我却不想因此而损坏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某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有弊无利,就大可不必去做了。”赵俊臣缓缓道。

    “但少爷既然不放心那魏槐,难道就因此而放任不管?”许庆彦又问道。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说道:“没关系,倒也是时机巧合,若是陛下他继续把西厂交到我手上,我出于各种考虑,也只能把西厂交给魏槐管理,如此一来,魏槐也必然会渐渐坐大,然而接下来陛下他必然会从我手中收回西厂之权,到了那个时候,魏槐也必然会受到新任厂督打压,很难再有所作为,只能依靠我的庇护才能自保,所以我倒也不怕他会背弃于我,刚才我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其实也是对他的试探,而他选择继续留在西厂,也是一种表态,若是他当真打算离开西厂去其他地方任职。那我反倒不好安排他了。”

    许庆彦却迟疑道:“那……少爷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投靠了那位新任的西厂厂督?”

    赵俊臣一笑。说道:“等到南巡结束了,我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也就会落下帷幕,到了那个时候,我用陈东祥施展反间计的事情,怕是就瞒不过一些有心人了……你觉得在这般情况下。若是魏槐去投靠那位新任厂督,那位新任厂督还敢信他?必然会担心这又是我的反间计……所以魏槐到时候即使想要投靠,怕也是投靠无门。”

    许庆彦微微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思考了片刻后,不由连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今后朝中的其他派系再想要收买少爷你的人,怕是都要多一层顾虑了。”

    “也未必全都是好事。”赵俊臣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亲手出卖了户部与工部当中那些蛀虫的事情,也必然会被人知道,我到时候虽然会极力否认,但为了安抚人心,恐怕也要多费一些手脚了。”

    对此,许庆彦倒是对赵俊臣颇具信心,说道:“以少爷的手段,自然是没有关系。”

    说话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许庆彦又有些惋惜道:“不过,我却有些想不明白,西厂权势如此之大,眼看着就要失去了,少爷你反而有些欣喜,要我说,咱们应该想些办法把西厂留在手中才对。如今虽然控制了不少西厂人员,但总不如亲自操控来的方便。”

    对于许庆彦的见识,赵俊臣轻轻一叹,但还是解释道:“你不明白,西厂这个衙门太敏感了,过往的名声也太差,唯有它与我在明面上脱离关系之后,我才能毫无顾忌的使用它的力量,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西厂不管做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了,到时候虽然可以使用的权势会缩水很多,但总比现在留在手中却不敢使用来得强……”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随意交谈之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名赵府管事的声音:“老爷,时间不早了,如今已经是酉时,您该去宫中赴宴了。”

    德庆皇帝举办宫宴的时间,是酉时三刻,赵俊臣对此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经吩咐府中人到了酉时就提醒自己。

    如今,虽然距离宫宴的举办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赵俊臣却也需要提前出门,以防止路上耽搁。

    所以,听到府中管事的提醒之后,赵俊臣也不再与许庆彦闲谈,站起身来,就向着书房外走去,而许庆彦也不再问东问西,连忙跟上。

    出了书房,看着正候在书房外的府中管事,赵俊臣脚步微顿,突然问道:“对了,这两日……怎么没有见到方茹?”

    府中管事答道:“回老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如意夫人一直都忙着管理咱们府下的诸般产业,颇是忙碌,听说如今正在计划着把‘悦容坊’的分店开到长江以北各州府。”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没有再表示什么,只是向着府外方向走去。

    德庆皇帝这次举办宫宴是为了给赵俊臣相亲的事情,有心人皆是有所听闻,方茹自然也在其中。

    原本,赵俊臣还担心方茹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患得患失,但终究还是低估了方茹那精明干练的性子。

    这几天以来,方茹不仅没有纠缠赵俊臣,却反而不断的为赵俊臣的诸般产业与情报网而忙碌奔波着,这却是为了向赵俊臣证明她自己的价值所在——这是赵俊臣将来娶亲之后,府中正室也无法取代的价值。

    如此一来,将来赵俊臣即使娶亲,却也依然离不开她。

    而看到方茹这般表现后,赵俊臣却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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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赵俊臣出府后乘轿向皇宫方向赶去,自是不提。

    但与此同时,前阁老崔勉的府中,却是一片混乱。

    与赵俊臣一样,崔勉也是打算提前大半个时辰离府去宫中赴宴。

    崔勉很清楚,这次宫宴的举办目的,是为了给赵俊臣相亲,而他的小孙女崔倩雪与泾国公陈家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大女儿苏秀宁,皆是赵俊臣的相亲目标。

    对此,出于对赵俊臣狼藉名声的不喜,崔勉一向惜身,自然是心有不愿,但耐不住德庆皇帝亲自说项,再加上又得到了德庆皇帝的许多保证,崔勉也只能答应了。

    但既然答应了,那就是奉了君命,就要说到做到,绝对不可违背,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然而,崔勉却没想到,就在他打算前往宫中赴宴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让他惊骇欲绝的消息——他的小孙女、崔府上下的掌上明珠崔倩雪,竟是突然失踪了!

    崔勉在朝野间的名声一向很好,而他的后辈受到这般名声的影响,平日里又因此而总是受到身边人的奉承,心中也皆是存着一份近乎于矜持的正义感,而崔倩雪尤其如此。

    很显然,这种似是而非的正义感,再加上崔倩雪那不经世事的天真稚嫩,混杂于一处,就会演化成一场灾难!

    让崔倩雪与赵俊臣这样一个朝野皆知的大贪官相亲,崔倩雪自然是千万般的不愿意,这些天以来颇是求了崔勉好几次,也闹了好几次的脾气,但因为答应了德庆皇帝,崔勉不敢反悔,对于崔倩雪的不愿,却也只能是假装视而不见。

    但如今,眼看着即将要前往宫中赴宴了,崔倩雪竟是突然不见了!

    显然,崔倩雪这是离家出走了。

    一时间,前阁老崔勉的心中情绪,也不知究竟是对崔倩雪的心疼、还是对违抗君命的恐惧在,总之颇是复杂。

    愣了片刻后,崔勉突然身体一颤,然后向着眼前的一众崔府下人大声呼喝道:“快!快派人去找!还愣着干什么!一定要在宫宴举办前把倩雪她找回来!”

    崔勉年纪大了,这些年腿脚也不方便,但这个时候,跳脚之间,竟是出乎意料的利索。

    而听到崔勉的吩咐后,崔家下人也皆是慌忙的分散寻找了。

    而崔勉则是跌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

    ps:恩,这章依然是万字大章!明天还有一个万字大章!

    ……

第二百五十章.虚伪的正义【还是万字大章】.

    ……

    这些日子以来,诸般事情,林林总总,皆是重要,但赵俊臣最重视的,却还是即将到来的这一场宫宴。

    前文已是说过,这场宫宴,其实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举办的相亲会。

    而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长女苏秀宁,这三位适龄的女子,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指定的婚事选择范围。

    这几天来,赵俊臣虽然在不断的经营朝野、布局谋划、接见朋党,但也不忘打探这三个家族的详细消息——比如权势影响、比如品性作风、比如人脉网络,如此等等。

    这样相互比较、综合考虑之后,赵俊臣才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当然,赵俊臣所打探的,也仅仅只是这三个家族的家势罢了,至于接下来与自己相亲的这三位女子,究竟品貌如何?性情如何?风评如何?赵俊臣却是漠不关心,虽然探子们也尽职的打探了许多相关的消息,但赵俊臣仅只是扫过一眼后就把这些情报丢到了一旁,然后就再没有理会过。

    事实上,对于自己未来妻子的相貌、人品、性格之类究竟如何,赵俊臣并不重视。只要对方能为赵俊臣带来最多的帮助,即使丑如无盐、性情好嫉、品行恶劣,赵俊臣也依然会娶她,最多就是把她安置在后宅里养着不理会就是。

    更何况,赵俊臣本身并非好人,自己究竟做过了多少违心之事,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了,所以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娶到一位好姑娘——若真是一位好姑娘,赵俊臣本身能不能配上人家还要另说——毕竟。赵俊臣唯一能够向人炫耀的,也就是自己的权势与财富了,但真正的爱情,偏偏与这些无关!

    对赵俊臣而言。自己的婚事选择。早已与“爱情”这种纯洁的东西无关,也不是为了后代的延续。而只是纯粹的利益考量!

    是否可以让自己少奋斗几年、对自己的仕途是否会有帮助、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更容易的达成目标……

    以上这些,就是赵俊臣在面对婚事选择时所考虑的全部事情。

    无须讳言,赵俊臣在朝堂中的权势与影响,虽然已是少有人及。但他看待婚姻的眼光与想法,其实和那些“吃软饭”、“傍富婆”的小白脸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卑劣与厚颜,本来就是政客的基本素养!

    其实,有些时候,想到自己的某些想法与作为,连赵俊臣自己也会产生鄙夷的情绪,但再次面临选择的时候。赵俊臣也依然会选择那条可以获得最多利益的道路,虽然这种道路肮脏崎岖,到它是捷径。

    人们总是无法抵御捷径的诱惑,赵俊臣尤其如此。

    …………

    在前往宫中的路上。赵俊臣静静的坐在轿中,回想着自己的诸般心态,不由自嘲一笑。

    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卑劣,如今习惯成自然,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想要去改变。

    “却也不知道,我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是依然逃脱不了成为帝王夜壶的命运,最终被抄家问斩、株连九族并遗臭万年?还是能够攀上权力巅峰,从此终于不再受人拘束、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百年之后,那史书工笔,又会如何描述我此生之作为?但无论如何,在那《奸臣录》之中,我是免不了要名列其中了。”

    一时间,赵俊臣想了很远。

    然后,赵俊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这些事情太遥远了,赵俊臣看不到那么远,也不想看那么远。

    而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小贩呼喝声。

    卖汤面的、卖烧饼的、卖油糕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却是赵俊臣的轿子,来到了一条商业街中,需要通过这条商业街后,转向官道,然后才能前往皇宫。

    而听到这些小贩的叫卖声后,赵俊臣心中一动,却是突然想起了年前时候,自己时常光顾的那家豆花摊。

    那家摊位的豆花颇是美味,去年曾有一段时间,赵俊臣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去吃那里上一碗,然而在年关临近的时候,那摆摊的老汉回老家过年,赵俊臣也就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再加上朝中的事情繁多,竟是渐渐的淡忘了。

    如今回想起来,赵俊臣发现自己竟是颇有些想念那家摊位的豆花味道。

    所以,在考虑了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向轿外说道:“庆彦,你去看看,咱们在年前时常光顾的那家豆花摊,如今还在不在?”

    轿子外,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少爷,难不成你现在想去吃豆花?”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想起来那家摊位的豆花味道,就突然觉得有些嘴馋了。”

    许庆彦却犹豫道:“但是……少爷你马上就要去宫中赴宴了,那可是宫宴啊,什么美味佳肴没有?何必在这里吃豆花占肚子?豆花什么时候吃不一样?再说,若是在这里耽搁了时间,最终迟到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不在意的说道:“放心吧,如今距离时限还有大半个时辰,咱们无论如何也迟到不了,现在即使去了也只能在宫外面候着,颇是无聊……此外,宫宴之中,确实是有无数的美味佳肴,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却未必有心思去品尝,为了顾及形象,也没机会吃多少,虽然美味佳肴就在眼前,但说不定反而会饿肚子,倒不如在这里先吃些垫一垫,省的到时候饿的发慌却不好意思下筷,实在难受的很。”

    许庆彦转念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就答应道:“行。少爷,你先在轿子里候着,我去看看那摊子摆出来了没有。”

    许庆彦一向眼尖腿快,只不过片刻。便已是返回。答道:“少爷,那摊子摆出来了。就是生意比从前更加热闹,几乎没什么位置了,好在去年年关的时候,咱们看那摆摊老汉马上要回老家过年。就送了他一封红包,所以那老汉竟然还记得我,刚才正好还有两个空位置,就特意帮咱们留下了。”

    赵俊臣笑道:“那老汉倒是念情。”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少爷你年前送他的红包,虽然在咱们眼中只是散碎银子,但却是他一两个月的入账收入了,他自然不敢忘了咱们。”

    赵俊臣又是失笑。说道:“你啊,就知道把人往坏处想,虽然你见惯了小人,身边也大都是小人。这世间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一般,淳朴善良之人虽然不多,但总还是有一些的。”

    在与许庆彦说话之间,赵俊臣已是在轿子中换了一身便装,然后便掀轿帘而出,再吩咐轿夫与随从们在路边等候后,就在许庆彦的带领下,向着那摊位走去。

    …………

    到了摊位不远处,赵俊臣放眼一看,果然如许庆彦所说的那样,生意比从前更加热闹了,摊子的桌位虽然多了一倍,但依然是客来客往、接连不断。

    与去年相比,此时在摆摊的老汉身旁,又多了一男一女帮忙,看样子似乎是老汉的儿子与儿媳,但因为客人太多,却依然是应接不暇。

    而那摆摊的老汉,正是个性子淳朴之人,自从年前收了赵俊臣的红包后,心中就一直念叨着,如今知道赵俊臣要来,便多有留意,如今看到赵俊臣出现之后,更是放下了手边的活计,连忙迎了上来。

    “老丈,生意不错啊。”来到摊位前,与许庆彦一同坐在老汉特意留着的空位上,赵俊臣笑着招呼道。

    老汉满脸是笑,连连说道:“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赵俊臣摇头笑道:“你家卖的豆花味道好,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光顾,又如何是托我的福?”

    闲聊之间,眼看生意火爆,周围环境喧杂,老汉与自己说话的功夫,就有不少的客人催促,所以赵俊臣也不再多说,只是摆手道:“老丈你也别光顾着我了,否则会得罪了其他客人,而且我一会还有事,也不好与你多聊,你先忙去吧,我这里老规矩,两碗豆花十根油条,尽快端上来。”

    见赵俊臣这么说,又看其他客人也确实等着着急,老汉只好连连点头,道:“好嘞,两碗豆花十根油条,我马上就给公子您端来。”

    说话间,老汉就转头为赵俊臣准备去了。

    而赵俊臣在等候的时候,环顾四处,突然发现在老汉的豆花摊旁,还有一处卖火烧的小摊,想到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却没有再吃过火烧,就向许庆彦吩咐道:“庆彦,去旁边买两个火烧,咱们好久没吃过它了,也怪想念的。”

    这一次,对于赵俊臣的决定,许庆彦并没有再质疑,只是点了点头后,就起身去买火烧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豆花摊的生意太好,连带着旁边卖火烧的摊子也是生意火爆,有十多位客人排着长队,看来许庆彦想要买到火烧,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而如此一来,赵俊臣身边的座位,因为许庆彦的离开,却是空了下来。

    在这期间,因为生意火爆的缘故,不断有客人想要坐在这里,然而都会被赵俊臣提醒这里已经有人了,或许是因为赵俊臣如今也有了些“位居人上”的气质,所以在得到赵俊臣的提醒后,却也没什么人继续纠缠。

    只是,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出现了五六次,而赵俊臣对于这般情况,也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庆彦在这里占座,由我去排队买火烧……”

    就在赵俊臣喃喃自语的时候,突然一阵淡淡的香风扑来,晃眼之间,已是有位少女突然在赵俊臣的身旁坐下。

    这位姑娘看上去年纪大不,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即娇小又不失丰盈。是属于那种“盈而不肥、纤而不廋”的天生好身材,白嫩的肌肤让人眼前一亮,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头上挽着如今大宅门里最流行的坠马鬟。看样子似乎出身不错。

    只是她此时低着头。却让人看不清相貌。

    不过,虽然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但赵俊臣也并不打算因此而让座,所以再次提醒道:“姑娘,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后,这位少女先是身体一颤。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快速的抬起秀首看向赵俊臣。

    然后,她的面容就展现在了赵俊臣的眼前。

    这是一位美人胚子,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精致娇娆的五官、还有一双有神明亮的大眼睛,眼睛上的睫毛即长且浓,让她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愈加的分明,而这双大眼睛忽闪之间。也让她的气质之间多了些活泼与娇憨。

    在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少女表情稍稍放松,然后用急切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请先让我在这里躲一会。有人在追我,等他们过去了我马上离开就是。”

    声音虽然急切,但清脆动人,又带着某种不经世事的烂漫与直爽。

    而听到少女的解释后,赵俊臣才发现,这位少女在之前脚步匆忙,坐下后又垂着秀首、缩着身子,神色间带着些许慌张,似乎当真是在躲避什么人。

    只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少女,赵俊臣总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很奇怪,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因为身份敏感的关系,再加上本身也没有寻花问柳的癖好,所以并没有接触过多少女子,而以眼前这位少女的美貌,若是真的见过,赵俊臣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但赵俊臣遍寻脑中的记忆,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印象。

    而就在赵俊臣心中奇怪的同时,失神间却是打量少女太长的时间,在其他人看来,却仿佛是赵俊臣是一位登徒子,因为少女的美貌而看痴了。

    少女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眼见赵俊臣的目光停滞在她的脸庞迟迟没有离开,少女秀眉轻皱,神色间闪过一丝怪嗔,却没有寻常少女应有的娇羞,反而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声音清脆的责怪道:“公子,我看你也是读书人,请注意自己的仪态才是。”

    听到少女的责备后,赵俊臣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于是歉意一笑,问道:“抱歉,是我失态了,还望姑娘见谅,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追赶姑娘?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说话间,赵俊臣又忍不住打量了少女几眼,只见少女的衣装考究,举手抬足之间的气质也不是小门小户所能养成的,显然出身不凡,如今虽然有人追她,但也不可能是豪门恶少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少女在犹豫了片刻后,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偶尔会悄悄抬头左右张望两眼,似乎抓她的人就在左近。

    显然,刚才赵俊臣留给她的印象太差了,好似登徒子一般,所以这位少女选择了无视赵俊臣。

    看到少女这般态度,赵俊臣不由苦笑摇头。

    正好,在这个时候,那摆摊老汉端着两碗豆花向着赵俊臣的位置走来,而在老汉的身后,他的儿媳则是端着一盘油条。

    来到赵俊臣的座位前,看到赵俊臣的身边换了人,老汉不由有些疑惑。

    但老汉是个老实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和儿媳把豆花油条放在赵俊臣的面前后,并问道:“公子可还需要什么?我们这里最近卖的榨菜味道也不错,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老丈说不错,那就来一小碟尝尝吧,不过……”

    说话间,赵俊臣一指老汉身旁的儿媳,问道:“老丈,这是你儿媳吧?她如今可带着备用的衣裳?”

    老汉又是一愣,问道:“这里油溅粉飞,衣裳即不耐脏也不耐穿,儿媳她确实带着备换的衣裳,却不知公子您问这个干吗?”

    赵俊臣微微一笑,又用手指向旁边的少女,说道:“可否借来一用,给这位姑娘穿一会儿?放心。一会儿就还给老丈。”

    老汉虽然不知赵俊臣的用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并连连摆手,说道:“公子哪里的话。一件粗陋衣裳。又是公子您,老汉我还哪里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说话间。老汉已是向身旁的儿媳吩咐道:“去把备用的衣裳拿来,给公子旁边的的这位小姐穿上。”

    那儿媳也很本分,听到公公的话后顺从的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转身去拿备用的衣服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赵俊臣身旁的少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再次抬起头来,明亮的大眼睛圆瞪着赵俊臣,有些不满的问道:“你为何要我穿别人的衣裳?还有你!我和你不熟,为何要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没经我同意就让人给我拿衣裳换用?”

    赵俊臣一笑。一指少女身上穿着的青色衣裙,问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身上这身衣裳是苏绣制成的吧?你再看看周围人穿的衣裳,大都只是粗布。你不觉得自己在这里面很扎眼吗?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追你,但你若是穿着这一身衣裳,恐怕他们一眼就看到你了,你在这里再怎么缩着身子也没用。”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少女才发现了自己的显眼之处,轻轻的“呀”了一声,脸颊微红。

    等到老汉的儿媳拿来备用的衣裳之后,虽然有些不习惯粗布制衣,但少女还是披在了身上,遮住了自己一身名贵的苏绣衣裙。

    等到少女披上了粗布衣服,赵俊臣又指着少女的秀发,说道:“这发式是坠马鬟吧?听说最近在大家闺秀当中很流行,即端庄也不失活泼,确实好看,但你不觉得这发式也很显眼吗?尤其再配上一身粗布的衣衫,却是要比刚才更加的扎眼了。”

    少女又是一愣,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式,却才反应过来,又连忙把一头秀发披下。

    随着秀发披下,赵俊臣的鼻前飘过一阵淡淡的发香。

    恩,梨花味,这少女应该用过“悦容坊”的洗发胰。

    下意识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别缩着身子、也别垂着头,你这样一看就是在躲人,还是容易被人发现……”

    接下来,赵俊臣又陆续的指出了少女许多破绽。

    只不过,或许是故意,对于少女的诸般破绽,赵俊臣并没有一口气全部说出来,而是一条接一条的说,等少女改了一点之后再说另一点,让少女手忙脚乱的收拾了许久,而赵俊臣则是在一旁欣赏着。

    等到少女终于收拾妥当之后,赵俊臣却突然闭口不言了。

    少女因为被赵俊臣指出了太多的破绽,却反而没了自信,如今看赵俊臣突然间不再开口,忍不住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破绽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的看了少女一眼后,问道:“咦?终于不再嫌弃我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了?”

    听到赵俊臣的打趣后,少女白皙的脸颊又是微微一红,接着却再次瞪了赵俊臣一眼,怪嗔道:“你这人……故意在看我的笑话!”

    赵俊臣故意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我又为何不能看你的笑话?”

    “你……”少女平日里所结交的人,或是守礼的君子,或是娴静的淑女,又何曾听过这般厚黑且直接的反问?一时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张口结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样子颇为可爱,不过她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理由:“你一个堂堂男儿,看到我这么一个落难女子,不仅不思帮助,反而还故意嘲笑,不是君子所为!”

    示弱,似乎是女子的本能,总能成为理由。

    而赵俊臣却反驳道:“首先,我若是没有帮你之心,刚才就不会为你指出这么多的破绽了,如今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其次,我从未说过我本人是一个君子,也从没人认为我是一个君子,所以你最好也别拿君子的标准来要求我;最后,我也不认为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会是一个可怜的落难女子。”

    听到“离家出走”四个字后,少女再次一愣,圆圆的眼睛也再次瞪大,神态间满是娇憨。惊讶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赵俊臣悠悠答道:“看你衣装考究,身上也颇有几件贵重的饰品,气质也绝非小门小户的出身,所以你会躲人追捕。显然不是豪门恶少强抢民女的戏码。此外,你在被人追捕之际。虽然慌乱,却不显恐惧,显然即使被人追到,也绝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再考虑到你如今的年纪、还有你展现出来的性情。答案就很明显了,不过是因为某些事情不顺心,所以赌气离家出走罢了,而如今追你的人,则是你的家人,我说的可对?”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又说道:“说实在的,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帮你了,你一个小姑娘,如今离家出走。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或许是因为相互间的谈话让少女卸下了心防,又或许是赵俊臣表现出来的聪慧让少女有了讨教心理,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少女终于不再有所隐瞒,轻轻的撇了撇小嘴后,说道:“祖父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他们只会担心家族的前途,为了这些,甚至不惜要我和一个大贪官谈婚论嫁,即使我怎样求他都不行,又怎会担心我!”

    说话间,少女一脸的委屈。

    而一旁的赵俊臣,听到少女的话后,却是不由一愣。

    大贪官?

    谈婚论嫁?

    赵俊臣突然觉得,少女的这些话,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然后,赵俊臣又仔细的打量了少女几眼后,突然失笑摇头,口中说道:“好巧……真是好巧……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原来,眼前的少女,竟是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马上就要与赵俊臣在宫宴当中碰面相亲的崔倩雪!

    只不过,当初赵俊臣毕竟只是看过她的画像,而且看的时候也没有太用心,再加上画像与真人终究有所不同,所以直到现在才辨认出来。

    不得不说,崔倩雪要比画像中更加好看,人如其名,容貌倩丽、肌肤赛雪。

    赵俊臣完全没有想到,崔倩雪在与自己相亲之前,竟是离家出走了!

    赵俊臣更没有想到,在崔倩雪离家出走的时候,竟然与自己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相遇了!

    后世又一句话,称“生活中的种种巧合,往往比戏剧更加有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一时间,赵俊臣的表情怪异,似笑非笑。

    而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倩雪微微一愣,问道:“什么好巧?”

    赵俊臣摇头,掩饰了神色间的异常,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你还是说说自己的事情吧,或许我能帮你出些主意。”

    崔倩雪年纪不大,又常年深居闺中,性子娇憨烂漫,并没有什么心机,如今对赵俊臣又是有心讨教,所以赵俊臣一问,她就滔滔不绝的解释了起来,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找的事情。

    其实,就算崔倩雪不解释,赵俊臣也能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

    正如前文所说,前阁老崔勉是个惜身之人,所以名声颇佳,平日里与苏家相处的,也大多是朝中清流或者民间大儒。

    而崔倩雪从小到大,也时常会因为自己祖父的良好名声,而受到周围人的恭维与追捧。

    在这种恭维声中,崔倩雪的心中也渐渐萌发了一种“正义感”——清贤正派的名声、扶民救世的作为,在崔倩雪看来,是一件可以得到众人称赞的时髦行为,所以崔倩雪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

    自从懂事后,崔倩雪就会时常做些善行善事——比如她会把每个月的零花银子散给京城里的穷人,比如她会时常催促家人开放粥棚救济穷苦、比如她会把家里吃不了的食物施舍给路边乞丐——然后又通过这些善行得到了夸赞与感谢,并乐此不疲。

    但从本质上来讲,崔倩雪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夸赞与恭维罢了。其他女孩子炫耀首饰与衣装,而崔倩雪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却喜欢炫耀自己的“正义感”,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

    事实上,古往今来,有不少人都有着类似的心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自诩高洁正派的崔倩雪,与赵俊臣这样一个大贪官见面相亲、甚至是谈婚论嫁,崔倩雪自然是非常抗拒。

    当消息传开之后,周围人的怜惜目光、同龄人的嘲讽或者疏远。也让崔倩雪更加的无法接受。

    所以。崔倩雪这几日以来,或是大闹脾气、或是哀声苦求。死活不愿意与赵俊臣见面,奈何崔勉是一个惜身之人,因为惜身,所以崔勉有一个好名声。但也同样因为惜身,所以崔勉更不敢食言于德庆皇帝,如此自然是不会理会崔倩雪的态度。

    于是,出于心中那坚定的“正义感”,崔倩雪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了。

    只是,从小在深闺中长大,早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虽然不经思考的离家出走了,但离家出走之后该怎么办,崔倩雪却没了任何的考虑。

    事实上,崔倩雪离家出走后没多久。事情就被崔家人发现了,如今崔家上下所有人皆是发动起来,四处寻找崔倩雪的踪迹,而崔倩雪又完全没有躲藏的技巧,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刚才看到豆花摊附近生意火爆、人来人往,便又来到这里躲藏,并且还遇到了赵俊臣本人。

    崔倩雪说了许多,但她的经历若是总结起来,也大概就是这些了。

    …………

    听完了崔倩雪的解释,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竟是让你与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谈婚论嫁,虽然婚姻之事,确实应该由父母长辈做主,但他们也确实太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了。”

    崔倩雪只觉得赵俊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不由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可惜我的祖父完全不听我的意见,非要我今日与赵俊臣在宫宴中见面……那赵俊臣是个大贪官,必然也是面目可憎,我可不愿意见他。”

    对于崔倩雪的恶意揣测,赵俊臣毫不在意,这种被嫌弃的感觉,赵俊臣也早已熟悉,只是笑着点头:“是啊,遇到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委屈你了,因为与赵俊臣相亲的事情,你想来必是受到了身边人的许多非议吧?”

    崔倩雪又是连连点头,委屈道:“是啊,我的好几位朋友,都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我了。”

    赵俊臣依然叹息道:“一个人的名声,颇是重要,因为这会关系到一个人的人际关系,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君子只会与君子相交,小人也只会与小人相处,这件事影响了你的名声,自然也就影响了你的人际关系,被朋友们疏远,被周围人嘲笑,这种事情一定很不好受吧?”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崔倩雪只觉得自己愈加的委屈,眼眶都有些红了。

    而赵俊臣则继续说道:“所以,对于你这次的离家出走,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唯有这样,你才能维护自己的名声,而保住了名声,才能保持自己的人脉关系,才能继续得到朋友之间的那些恭维,而与此相比,家人会是如何的着急、家族会不会因此而犯了欺君大罪,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对吗?”

    前面还好,但听到赵俊臣后面的那些话,崔倩雪突然娇躯一颤,俏脸隐隐有些发白,似乎才想到这些。

    “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们总是容易被假象蒙蔽,而许多时候,这种假象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而你如今的表现,也正是如此……从你言语之中,我能感到。你似乎颇为自己的高洁正派而自豪,所以才会不屑与赵俊臣之流为伍,也就更别说是谈婚论嫁了……

    但你也应该仔细想想,你的这些‘高洁正派’,究竟是源发于何处?是你真正的历经了世事,明白了百姓疾苦,所以才有了这般品性?还是因为身边人的恭维,让你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你才如此的竭力展现自己?

    而你这次的离家出走,是因为你真的品性高洁,所以才不屑与赵俊臣之流见面?还是因为你担心在与赵俊臣相亲之后,会被朋友们嘲笑与疏远,让你无法再受到他人的恭维?

    若是前者,人的名节大于一切,在这个时候离家出走。虽然会给家人带来许多麻烦,但也依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若是后者,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些虚荣心,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身边人的非议。就给家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你也应该认真想想,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赵俊臣的这些话。崔倩雪从未考虑过,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因为。一切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她这些日子以来。担心最多的事情,也正是身边人的态度,而不是其他的事情!而她这些年来,虽然确实做过不少的善行善举,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所期待的,也只是周围人对她的夸奖与恭维!事实上。她每次做过了善行善举之后,也都会迫不及待的向人炫耀!

    所以,即使自己最大的骄傲被赵俊臣贬的一文不值,但崔倩雪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击!

    难道。自己这些年来,心中所坚持的种种品德与正义感,竟只是源自于虚荣?

    崔倩雪脸色隐隐发白,一双小手紧握。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事情想到深刻透彻之处,往往就会出现一些出乎意料的结论。

    而这种结论,又往往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

    “你……你认为我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还有这次的离家出走,只是因为虚荣?”崔倩雪依然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但目光却不逼人,反而有些茫然。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究竟是不是出于虚荣,我并不清楚,也不好评断,但我却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光才有暗,因为唯有知道了何为光明,接下来才能明白何为黑暗,反过来也是如此。而像你这般,从小就深居闺中,从未见过何为‘恶’,又如何明白何为‘善’?从不知道何为‘邪’,又如何懂得何为‘正’?既然不知‘善’与‘正’究竟为何,又如何能以此为标准要求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想到了太子朱和堉,其实太子朱和堉所坚持的“正义”,从某方面而言和崔倩雪有些像,但更多的则是清流们对他的洗脑与灌输。所以朱和堉虽然总是在坚持“正义”,但又往往不知何为正义,最终只会碰了满头包。

    说话之间,赵俊臣神色淡然,也不过寥寥几句,但对崔倩雪的打击却是颇大。

    一直所坚持的东西,最终却只是虚伪的自欺欺人,这种打击,非常人所能理解。

    …………

    另一边,看着崔倩雪茫然失神的样子,赵俊臣略带愧疚的微微一叹。

    崔倩雪不过十六七岁,又一直深居闺中,不明白正邪善恶究竟为何物,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期望自己的某些作为能够得到周围人的称赞,也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很正常的心态。

    可以说,崔倩雪一直以来的作为,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而且,不管崔倩雪究竟出于何种心态,她这些年来终究是做了不少的善行善举,仅这一点就要比赵俊臣强得多。

    这样揭穿了她的真实想法,并把她这些年来的坚持与信念贬斥到一文不值,对于天真烂漫的崔倩雪而言,实在是过于残忍。

    但赵俊臣不得不这么做,接下来的这场宫宴对赵俊臣很重要,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都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与纰漏。

    所以,赵俊臣只能这么做,让崔倩雪认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击溃她所坚持的“正义”,然后让她乖乖的回家,并在祖父崔勉的带领下,在宫宴中与赵俊臣再次见面。

    不过,看着崔倩雪那失魂落魄的茫然模样,赵俊臣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悯。

    于是,在犹豫了片刻后,赵俊臣又说道:“说实话,我并非好人,但我深信,这个世界上必然有真正的正义存在!但与此同时,这世上绝大部分的“正义”,也都只是虚假的伪物罢了,它们披着“正义”的外衣,内中却是其他的东西。所谓正义,在绝大多数时候,只是人们获取利益时所需要的一句口号,所以不仅仅只是你。这世上有无数人都在利用‘正义’二字,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因此而失落茫然。”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倩雪显得有些不理解,依然是用茫然的眼睛看着赵俊臣。

    事实上。赵俊臣所说的这些道理。对如今的崔倩雪而言,也确实过于深奥了。

    叹息一声后。赵俊臣继续解释道:“在世人眼中,朝中的那些清流,就是正义的象征,而那些贪官奸臣。就是邪恶的代表,但实际上,清流们之所以会坚持所谓‘正义’,也大都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你要明白,利益不仅仅只是银钱与权力,也包括了名声,而在官场中。贪财者会成为贪官,贪权者会成为权臣,而贪名者,则往往成为了清流!——若是清流们口中的‘正义’无法为他们继续带来良好的名声。那么他们又有多少人能够继续坚持所谓自己口中的正义?”

    说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又说道:“世人皆以为,君子之道,就是正义之道,小人之途,就是邪恶之途,但实际上,这世上的君子之言,往往总是左右矛盾,比如‘良禽择木而栖’与‘忠臣不事二主’!

    有时候,若是出卖旧主可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或名、或权、或财,那么这个世上就会有许多‘仁人志士’,呼喊着‘良禽择木而栖,佞臣随主而昏’的口号,毫不犹豫的改头换面,并坚称自己是‘正义’的,哪怕旧主曾对他们有过怎样的恩情!

    有时候,若是跟追随主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或名、或权、或财,那么这个世上依然会有许多的‘仁人志士’,高呼‘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的口号,继续跟着原先的主人,并坚称自己是‘正义’的,哪怕他们的主人是一个昏庸之辈。

    所以说,‘正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句口号罢了,而且是一个很好用的口号,相关的道理就摆在那里,正面反面都有,就看你怎么选了。就算是那位即将与你见面的赵俊臣,虽然是一位人所周知的大贪官,但说不定有哪一天,连他也会义正言辞的高呼正义口号。

    所以,你也不必失落茫然,因为这个世上不仅仅只是你在利用正义这两个字,其实所有人都在这么做,更何况你从没有坏心思,这些年来也确实做过不少的善行善举,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而这些善行善举都是改变不了的。”

    随着赵俊臣的详细解释,崔倩雪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道理。

    然后,崔倩雪原本茫然的大眼睛,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明亮。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一些原本无法接受的事情,若是发现有许多人也同样如此,虽然境遇不变,但心情总是会舒畅许多。

    只不过,赵俊臣的这些话,虽然宽慰了崔倩雪,但却也彻底改变了崔倩雪的心态,让她从此不再把正义视为一种高贵的品行,这对崔倩雪日后的成长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却也难说。

    …………

    在片刻之后,崔倩雪离开了豆花摊。

    既然自己所坚持的正义,因为赵俊臣的一番话而彻底的被否定了,那么崔倩雪也就没道理继续离家出走了。

    正如赵俊臣之前所说的那样,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些虚荣心,就为家族带来天大的麻烦,实在不应该。

    所以崔倩雪离开了,打算回家,然后跟着她的祖父崔勉一同奔赴宫宴。

    如今距离宫宴的开始,还有大半个时辰,她在这个时候回去,也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崔倩雪并没有再与赵俊臣说过一句话!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帮助了崔倩雪,甚至帮助了整个崔家,让崔家避免了欺君之罪,而且赵俊臣所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真话。

    但也正因为这些真话,所以崔倩雪虽然得到了赵俊臣的帮助,却无法对赵俊臣产生好感。

    因为,真话总是很伤人。

    对此,赵俊臣并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只不过,想到崔倩雪在不久之后,就会在宫宴中与自己再次见面,到了那个时候,崔倩雪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赵俊臣的嘴角不由闪过了一丝微笑。

    而就在赵俊臣微笑之时,许庆彦也终于买到了火烧,并回到了赵俊臣的身旁。

    看到赵俊臣嘴角的微笑,许庆彦不由奇怪。

    “少爷,可是发生什么好事?怎么见你这般开心?”

    赵俊臣摆了摆手,轻笑道:“不一定是好事,不过倒是一件趣事……算了,一时间也与你说不清楚,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吃了豆花,然后去宫中赴宴吧。”

    …………

    恩,依然是万字大章节。

    ……

第二百五十一章.相见【万字】.

    ……

    此时,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与泾国公陈佑二人,已是带着各自的妻女,来到了宫外的东华门处等候。

    泾国公陈佑是京城中的勋贵,而苏长畛则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两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此时也都没有继续深谈的想法,所以在碰面后,只是随意的客套几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边。

    而泾国公陈佑的小女儿陈芷容,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长女苏秀宁,这两位宫宴的真正主角,则是一直安坐在轿中,至始至终都没有抛头露面。

    …………

    却说那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如今已是六十有五,即将致仕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不见有太多的皱纹,面容清癯,气质儒雅,两鬓与下颚的缕缕白须也是精心打理过,显得干净整洁。

    总之,这是一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老者。

    但人不可貌相,苏长畛虽然看似道貌岸然,但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贪官,他的贪婪成性与胆大妄为,即使在满朝上下的无数贪官之中,也是少有人及!

    所以,苏长畛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也与赵俊臣相差无几。

    回到自家的队伍当中,苏长畛稍稍犹豫后,神色间突然闪过了一丝不放心,又来到了女儿苏秀宁的轿旁。

    “女儿,委屈你了……”苏长畛满是愧疚的叹息道:“但爹爹目前的困境,也已是与你说过了,如今唯有如此,咱们苏家才能保得万全,否则不仅只是爹爹,连你的那几位哥哥与侄儿。怕也同样会受到牵连,所以,爹爹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你、你莫要怪爹爹……”

    听到苏长畛的话后。苏秀宁坐在轿中。却是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回答。

    看到苏秀宁的沉默。苏长畛的神色间愈加愧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嘴唇微动之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

    这世上从没有完全的恶人。苏长畛虽然是一位贪官,但对于苏秀宁而言,他却是一位慈父!

    苏长畛虽然有不少儿子,但只有苏秀宁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又是老来得女,再加上苏秀宁的性子温婉孝顺,深得苏长畛的欢心。所以这些年来,苏长畛可谓是宠极了苏秀宁,把她视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

    和天下间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对于自己女儿的婚事。苏长畛早就有考虑。

    按照苏长畛的最初设想,苏秀宁的未来夫婿,应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他可以出身卑微贫寒——反正苏长畛到时候也绝不会吝啬嫁妆——但一定要出身清白、知礼守节、性子宽厚、感情专一,总之,必须是那种疼爱妻子、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受任何委屈的夫婿。

    可惜,这只是苏长畛最初的设想罢了,而“设想”二字,往往总会因为现实而轻易改变。

    在一个月前,苏长畛突然收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要他带着妻女一同回京述职,对于这道奇怪的旨意,苏长畛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违背。

    然而,苏长畛回京之后,虽然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但德庆皇帝在见到苏长畛之后,却不谈政务,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不断的暗示苏长畛,称“户部尚书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至今单身实在不妥,朕听说苏爱卿你有一女儿,名叫苏秀宁,性子贤良淑德,如今又正值适龄,也尚未定亲,你们两家正是门当户对,若是能够最终成事,必然会是一段佳话”云云。

    对于德庆皇帝的暗示,苏长畛自然明白。

    然而,苏长畛虽然是一位贪官,但他绝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另一位贪官,哪怕是德庆皇帝亲自说媒,哪怕对方是权高位重、风头正劲的赵俊臣!——苏长畛很清楚贪官们的凉薄天性,他认为这种人绝对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所以,苏长畛婉拒了德庆皇帝。

    可惜,德庆皇帝的要求,又岂是区区苏长畛可以婉拒的?

    在苏长畛婉拒了德庆皇帝的暗示后,原本和颜悦色的德庆皇帝,顿时就变了面色。

    接着,厚厚的一摞弹劾折子,大约有十四五本,就这样丢在了苏长畛的面前,皆是御史们弹劾苏长畛欺君枉法、贪污受贿的奏折!

    其中一些弹劾折子,不仅只是弹劾苏长畛本人,更还弹劾苏长畛的几位儿子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罪行!

    罪名甚大、且罪证确凿,完全容不得苏长畛狡辩!

    德庆皇帝接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态度很明确,若是苏长畛不答应自己的暗示,那么这些罪名就会在朝堂上爆发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仅只是苏长畛自己,恐怕连苏长畛的几位儿子,也全都没有好下场!甚至连原本无辜的苏秀宁,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苏长畛只能答应了德庆皇帝的要求,任由德庆皇帝撮合苏秀宁与赵俊臣之间的婚事!

    …………

    然而,对苏长畛而言,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赵俊臣是朝中二品大员,是庙堂中少数几位权臣之一,对于赵俊臣的婚事,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能完全做主,还需要看赵俊臣的态度与选择!

    事实上,能够为赵俊臣划分一个成婚对象的选择范围,已是德庆皇帝能力所及的极限了。

    而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也仅只是赵俊臣的选择之一罢了。

    除了苏秀宁之外,还有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这两位女子无论出身还是品貌,皆不在苏秀宁之下!

    如此一来,苏长畛自然是非常紧张!

    苏长畛很清楚,德庆皇帝若是想要查办他,随时都可以,然而只因为自己的女儿苏秀宁是赵俊臣的未来妻子人选之一。所以德庆皇帝才暂且放过了他!

    然而,若是赵俊臣最终选择了其他女子,那么德庆皇帝会不会继续装聋作哑,就很难说了。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会认为苏长畛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把苏长畛的诸般罪行公布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民间百姓的冤屈得到了申述,朝廷因此而稳定了统治,苏长畛数十年来所贪墨的家产也全部充入内帑。对德庆皇帝而言完全是有利无弊的事情。

    事实上,以德庆皇帝一向的作风,这种事情极有可能会发生!

    面对这样的威胁,将自己的女儿苏秀宁嫁给赵俊臣,已是苏长畛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对于女儿苏秀宁与赵俊臣之间的婚事,苏长畛已是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变成了如今的迫切需要!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原先的种种坚持,实在是太过脆弱!

    …………

    站在苏秀宁的轿旁,思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苏长畛虽然心中满是愧疚,但还是略带恳求的说道:“女儿,是爹爹对不起你,但咱们一家老小,今后是死是活、是荣是辱,就要全看你了,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而那赵俊臣也马上就要出现,你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要使小性子,而爹爹也会全力的为你争取机会,以你的品貌,只要能放下架子,并稍稍争取,必然是手到擒来,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苏家才能够得以延存……”

    然而,苏长畛虽然说得可怜,但轿子中的苏秀宁,却依旧没有回答。

    苏长畛神色间愈加的哀求与愧疚,甚至还带着几分痛苦之色,继续说道:“女儿,爹爹也知道,你不愿嫁给赵俊臣,让你献媚讨好、刻意迎合赵俊臣,也实在是为难你了,这一切都是爹爹过错,爹爹也明白,你如今看不起爹爹,甚至还有些怨恨爹爹,爹爹不敢求你原谅,但你不为爹爹考虑、不为几位兄长考虑,至少也应该想想你的那些小侄儿啊!你一向最喜欢他们了,他们可是无辜的,又如何能让他们受到牵连?女儿啊,你……”

    苏长畛的话到一半,轿子之中,苏秀宁终于开口了。

    声音中带着一些冷淡,似乎还有些许的颤抖,但依然是温婉动听。

    “爹爹,既然女儿随你来宫中赴宴,就已是答应你了,便不会使小性子,一切以家族为重……然而爹爹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与提醒?爹爹你可知道,这般反复的确认与提醒,只会作践了女儿最后的一丝尊严?……所以,爹爹,求你别再说了……”

    听着女儿冷淡且颤抖的声音,苏长畛面色灰败,不由心绪复杂,也不知究竟是轻松还是难过。

    …………

    苏秀宁并不清楚苏长畛此时的神色变幻与复杂思绪,她只是坐在轿中,愣愣的失神,眼眶略有些湿润,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清秀的面容也因此而显得愈加的楚楚动人。

    但苏秀宁却用力抿着樱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与“坚强”二字无关,事实上,在近些日子里,苏秀宁已是瞒着家人暗自哭过好几次了。

    只是,若是在这个时候哭了出来,泪水就会破坏她的妆容,就会弄花了她的脸庞,苏秀宁就无法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赵俊臣面前,如此一来,她就无法向赵俊臣“推销”自己,也就无法挽救苏家的劫难!

    推销自己,好似一件没人肯要的廉价商品,好似一名低贱卑微的青楼女子,但这就是苏秀宁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几日以来,苏秀宁的世界完全的颠覆了。

    从小到大,苏秀宁在家人的呵护与宠爱中长大,无忧无虑,从未遇到过任何坎坷与磨难,甚至没有遇到过多少不顺心的事情,完全是如诗一般的生活,而这一切,在苏秀宁看来,全都是父亲苏长畛带给她的。

    在苏秀宁的眼中,自己的父亲是睿智的、是慈善的、甚至是伟大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父亲解决不了的,她甚至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一定要有自己的父亲的影子。

    然而,在几天之前,当苏长畛支支吾吾的向她交代了实情之后,苏秀宁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一向被自己尊敬崇拜的父亲。竟然是一位声名狼藉大贪官!如今,诸般罪行皆已是到了被揭发的边缘。唯有将自己许配给另一位大贪官,才能保证家族的安全!

    这对苏秀宁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原本的幻象愈是美丽,当幻象破灭后。现实也就愈发显得残酷!

    自那一刻起,苏秀宁的世界就彻底的颠覆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苏秀宁如今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也时常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婿究竟是怎样的人,自然而然的,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绝不在苏秀宁的选择范围之中。像苏秀宁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只会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位英雄或是才子,而这些与赵俊臣皆不沾边。

    但如今,梦想跌到了现实之中。苏秀宁接下来必须要想方设法的“倒贴”赵俊臣,其中的苦楚与无奈,绝非外人可理解。

    不过,与崔倩雪不同,苏秀宁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她很看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那位声名狼藉的贪官父亲!

    所以,哭泣过了、伤心过了、黯然过了,在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苏秀宁还是选择了承担自己的“责任”。

    有些事情,不论对错,总是要去做的。

    苏秀宁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略带凄凉的笑意,然后又把心中的那些复杂思绪全部收敛起来,缓缓闭上双眸,并静静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

    随着宫宴的临近,她已是顾不上自怜自哀了。

    赵俊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苏秀宁并不了解,只知道是一位比父亲苏长畛还要权势更大、声名更加狼藉的大贪官!

    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去讨好赵俊臣?苏秀宁也不清楚,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想尽一切的办法实现目标,哪怕是要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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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苏秀宁暗自神伤的同时,在东华门的另一边,泾国公陈佑也回到了自家的队伍之中。

    陈佑如今正值壮年,身材较常人要高大许多,面容不丑不俊、平凡无奇,然而一双深邃的丹凤眼却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逼人的光芒。

    与苏长畛一样,陈佑也来到了自己女儿陈芷容的轿子旁,打算叮嘱些什么。

    在沉吟片刻后,陈佑缓缓问道:“宫宴即将要开始,想来那赵俊臣也马上就要出现了,你可准备好了?”

    声音之中,不见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命令的成分居多。

    轿子中,陈芷容的声音传了出来,人未露面,但声音中的娇娆妩媚好似天然而成,让人不自觉的心中发痒:“父亲大可放心,女儿早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对于那赵俊臣今日的一些表现,女儿心中有些奇怪,还请父亲为女儿解惑一二。”

    陈佑眉头一皱,对于女儿陈芷容的询问,神色间竟是闪过了一丝戒备,但还是反问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会让你心中不解?”

    似乎,轿子中出现了一声轻笑,然后陈芷容问道:“父亲,根据咱们所收集到的种种情报,赵俊臣他原本是一位贪婪成性、又不知收敛的人,但近年来突然性子大变,不仅学会了隐忍与城府,心机与手段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此在朝中党争之间,才能够屡战屡胜,如今已是成为庙堂中仅次于首辅周尚景的权臣。”

    陈佑点了点头,说道:“恩,根据各方面的情报,确实如此。”

    陈芷容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女儿才会觉得奇怪,那赵俊臣自从性情转变之后,不仅城府深沉,亦是学会了低调处事之道,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谦逊有礼……然而今日这场宫宴,任谁都知道是为了他而刻意举办的,按照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心性,本应该最早出现在宫外等候才是,怎么如今咱们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两家都已经到了,但他依旧是迟迟没有露面?这般让咱们等候。岂不是很失礼的事情?而这种事情,绝不应该出现在赵俊臣身上才是。”

    听到陈芷容的分析,陈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但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带着一丝不情愿的表情。陈佑向陈芷容问道:“那你怎么看?”

    陈芷容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然后答道:“依女儿来看,赵俊臣这次的姗姗来迟,恐怕是刻意为之,故意给咱们一个表达不满的机会。并借此来考察咱们对待他的态度。”

    “考察咱们对待他的态度?”陈佑皱眉思索。

    “是啊。”陈芷容轻轻一笑后,答道:“以赵俊臣今日之地位,对于婚事的选择,绝不会只是考虑对方女子的品貌如何,更还要考虑对方的家族能够为他带来多少帮助!而这种帮助,也不仅要考虑这个家族本身的权势大小,更还要考虑这个家族究竟愿不愿意全力的支持他!”

    顿了顿后。陈芷容接着说道:“所以,他这次故意的姗姗来迟,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表现不满的借口与理由,若是咱们并不期望与他联姻。就必然会借机表露不满,如此一来,日后即使联姻,也不会为他提供多少帮助,更无法视为倚仗,如此在取舍之间,赵俊臣也必然会有所考虑。”

    “原来如此。”陈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等到赵俊臣出现之后,父亲你最好是表现得热情一些,绝不可因为赵俊臣的姗姗来迟而表露不满,咱们家族虽然是世代勋贵,但权势不彰,能够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并不多,如此一来,咱们如今所能够展现的,也只有愿意全力支持他的态度了。”

    陈佑知道,自己一向性子肃穆,又不拘言笑,在这般情况下,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所以,陈芷容的这一番话,虽然在名义上是在向陈佑求教解惑,但实际上却是在借机提点陈佑!

    对此,陈佑的神色之间,不由的闪过了一丝复杂。

    陈芷容实在太聪明了,有时候甚至会让陈佑这个当父亲的心生忌惮!

    不过,在许多时候,陈佑还需要倚仗陈芷容的才智,虽然这样会降低他这个当父亲的尊严与威信。

    比如现在。

    …………

    和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一样,泾国公陈佑如今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与赵俊臣联姻!

    苏长畛有这般心思,是为了避罪,而陈佑有这般心思,则是因为这是七皇子朱和坚的意思!

    朱和坚觊觎皇位的心思,如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陈佑身为朱和坚的老丈人,却是其中之一,并且一直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无他,陈佑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但大明朝对于勋贵们的种种条规限制,却总让他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

    如今,陈佑虽然继承了泾国公的爵位,但也仅此而已,朝中的勋贵若是没有担任实职、手中没有实权,也仅只是比寻常人稍微尊贵一些,但绝不会有任何人真正重视你的态度!

    陈佑并不想只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公爵,他更想成为一个手握大权、举足轻重的朝中大臣!

    可惜,德庆皇帝并不重视他,更不会重用他,所以他的野望也完全无法实现。

    所以,陈佑也只能通过支持七皇子朱和坚,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事实上,陈佑虽然是朱和坚的老丈人,但越是了解朱和坚,陈佑就越是钦佩朱和坚,并且一直坚信朱和坚必然能够继承皇位,而自己也能够借此而实现心中志向!

    如今,朱和坚需要与赵俊臣加深关系,并向陈佑发出了相关的指示,陈佑就要竭尽所能的完成这个任务。

    所以,虽然陈佑并不喜欢被自己女儿指点,但还是点头说道:“明白了,等到赵俊臣出现后,我会尽量表现热情些,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

    “不仅要表现热情,更还要表现出咱们对他的价值所在。”陈芷容似乎很明白陈佑的复杂心思,但完全无视了这点,只是继续提点道:“咱们虽然在朝堂中权势不彰,但毕竟是世代的勋贵,人脉关系还是有一些的。在见到赵俊臣后,父亲你也要隐晦的表明这一点,否则即使咱们再怎么热情,赵俊臣怕依然会对咱们不屑一顾。”

    “知道了。”陈佑眉头微皱。

    对于陈芷容对自己的不断提点。陈佑略略有些不耐烦了。

    轿子中。又传来了一声轻笑,陈芷容又说道:“这次。因为陛下的缘故,与咱们相竞争的,唯有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苏家,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崔家。其中前阁老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让他与赵俊臣这样的人联姻,他必然是不情不愿,更不会主动争取,所以咱们可以无视,但对于苏长畛,却必须要重视。”

    “为何?”依然是有些不情愿。陈佑继续问道。

    “听说这个苏长畛一向最是疼爱女儿,又如何愿意把女儿嫁给赵俊臣这样的贪官?他这么做,必然是迫不得已,但既然是迫不得已。就一定会竭力争取,然而苏长畛经营地方多年,他能够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绝非是咱们可比的,不过苏长畛的名声很不好,而赵俊臣如今想要改善名声的想法也很明显,所以咱们也还有机会,当然父亲你也需要向赵俊臣提醒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陈佑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甘心一直被自己的女儿指点,陈佑突然开口道:“不过,你的这些聪慧与精明,最好还是不要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太过精明的女人,只会让人疏远与顾忌。”

    陈芷容又是轻轻一笑,声音仿佛银铃,但口中却说道:“这可未必,据女儿所知,那赵俊臣虽然一直单身,但府中却有一位侍妾,被称为‘如意夫人’,一向最是以精明干练著称,也最受赵俊臣的宠幸,或许,赵俊臣更有容人之量,所以会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呢?”

    陈芷容的这些话,似乎有些暗指自己没有容人之量,陈佑脸上闪过一丝怒容!

    但接下来,似乎考虑到了什么,陈佑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陈芷容却继续说道:“更何况,咱们想要与赵俊臣联姻,筹码终究有些不足,虽然咱们背后有七皇子殿下,但对于七皇子殿下,赵俊臣他目前的态度,究竟是防范还是亲近,尚且说不准……除此之外,咱们唯一能够炫耀的,也只有‘泾国公’的封号了,但如今落魄勋贵不如鸡,咱们家族虽然尚未落魄,但手中没有实权,在赵俊臣的眼中,也未必会比鸡鸭之类高贵多少。所以,女儿若是表现得精明一些,也可以为咱们增加一些筹码,毕竟赵俊臣他所需要的帮助,未必只是权势,才智对他而言,也同样是一种资源。”

    再次沉默良久后,陈佑缓缓说道:“你有些放肆了……张玉儿!”

    随着陈佑的这句话,轿中也同样是沉默片刻,然后陈芷容轻笑道:“是女儿放肆了,还望父亲大人您莫要见怪。”

    …………

    陈佑称呼陈芷容为“张玉儿”,并非口误,实际上,这就是陈芷容的本来姓名。

    陈芷容并非是陈佑的亲生女儿。

    她本名叫做张玉儿,父母是谁、家住在哪,早已经没人知晓,只知道在她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泾国公家当丫鬟。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陈芷容很辛苦,一个区区丫鬟,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她年纪小而心存怜惜,脏活累活照样要去做,稍有不对,泾国公府的管事们就是一顿打骂。

    然而,没过两年,陈芷容虽然尚未成年,但已是越来越漂亮,虽然年纪还小,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将来必然会是美貌惊人!

    然后,陈佑发现了她,并很快就决定把她收为女儿。

    不是干女儿,而是真正的女儿——陈佑虽然贵为泾国公,但毕竟没有实权,若是他的某位小妾曾在早年间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这个女儿突然出现,这种事情即使有些唐突,但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而陈佑把陈芷容收为女儿的用意,也很明显——拥有一位漂亮的女儿,在将来与人联姻的时候,也是一笔难得的资源。

    陈佑的这般决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陈芷容的生活,却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原本每天都要做粗活累活的她,突然变得锦衣玉食,原本需要伺候人的她。突然开始被人伺候。原本那些对她任打任骂的府中管事,也突然转变了态度。对她毕恭毕敬起来。

    年幼的陈芷容,也经此而初步明白了地位提升所带来的生活改变,并留下了深刻印象。

    接着,陈佑又明白无误的告诉陈芷容。一个人的地位,源于他的利用价值,利用价值越高,地位也就越高,而陈芷容之所以会突然间拥有了更高的地位,是因为陈佑发现了她更多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对于这一番话。陈芷容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本性就是如此,总之,陈芷容原本天真稚嫩的心性。很快就发生了转变。

    当其他女孩子还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时,陈芷容就已是知道,她之所以会被陈佑看重,是因为她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美貌,所以陈芷容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容颜,也总是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并时刻培养着自己的仪态、技艺与气质。

    但是,当陈佑的某位侍妾,因为年老色衰而被陈佑无情抛弃的时候,陈芷容发现女人的美貌会随着时间流逝与贬值,若是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除了美貌之外,她还需要展现其他方面的利用价值!

    于是,陈芷容开始刻意的展现自己的精明、聪慧、以及善于算计!——她本只是陈佑培养的一枚棋子,除了美貌之外,这些也是她唯一能够展现的价值了。

    然后,连陈芷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这方面竟然颇有天赋,并很快就得到了陈佑的进一步重视,而陈芷容在泾国公府的地位,也因此而进一步的提升,甚至还超过了陈佑的亲生女儿。

    当陈佑开始把一些机密事务交给陈芷容处理之后,陈芷容在这方面的才能,更是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有时候,她的种种表现,甚至还会让陈佑感到忌惮,虽然陈芷容是陈佑亲手塑造出来的!

    事实上,陈佑对陈芷容的忌惮,也并非是无的放矢,如今的陈芷容,已是渐渐地有些失去了控制。

    尤其是陈佑得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吩咐,想要把陈芷容许配给赵俊臣之后,陈芷容对待陈佑的态度,已经完全不似当初那般恭敬!

    对于陈芷容的这般态度转变,陈佑感到恼怒,而陈芷容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

    陈佑在利用陈芷容,陈芷容也一直在利用陈佑!

    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了这样的价值观,所以陈芷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个人的地位,源于他的利用价值”,这句话是陈佑教给陈芷容的,陈芷容也一直奉为信条!

    如今,陈佑已经无法带给陈芷容更多的东西,反而开始渐渐的束缚与忌惮陈芷容,这也就意味着,陈佑在陈芷容眼中,已是没有了更多的利用价值!

    而陈芷容对于陈佑的利用价值,却还远远没有完全体现!

    所以,陈芷容也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陈佑恭敬有加!

    …………

    而随着陈芷容到了适婚年龄,在陈芷容眼中,下一个可以体现自己利用价值的人,以及下一个可以被她所利用的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而赵俊臣,就是她未来夫婿的最合适人选。

    因为赵俊臣权势足够大,所以能够为她带来更多的东西;因为赵俊臣好似并不排斥她这样的精明女人,所以她可以得到足够的施展空间;因为赵俊臣并非一个好官,所以也与她自小养成的价值观相符。

    至于赵俊臣最终会不会选择自己,陈芷容也是信心满满。

    即使不谈自己的相貌,陈芷容如今手中也握着许多赵俊臣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一些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

    陈芷容相信,赵俊臣对此一定会感兴趣的。

    而她并不介意出卖七皇子朱和坚,哪怕会因此而牵累到泾国公陈家!

    一个人的利用价值,决定着一个人的地位,这句话若是把主语换成“一个家族”,也同样通顺。

    想到这里。在轿子中,容貌娇艳的陈芷容,突然展颜一笑,瞬间仿佛百花绽放!

    对于赵俊臣的出现。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间。东华门外的官道远处,赵俊臣的坐轿。终于出现了。

    正如陈芷容所推测的那样,赵俊臣这次故意的姗姗来迟,其中也有试探各家态度的意思。

    但赵俊臣的这般试探,却最终没能实现。

    抛开尚未出现的前阁老崔勉一家。当赵俊臣出现的时候,不管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还是泾国公陈佑,皆是出乎意料的态度热切。

    当赵俊臣下轿之时,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皆是快步相迎,不仅苏长畛的脸上满是刻意讨好的笑容,连一向不拘言笑的陈佑。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竟然也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说实话,在赵俊臣看来,苏长畛与陈佑之所以会同意这场宫宴相亲。必然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绝不是出自于心甘情愿。

    所以,如今发现自己不仅没有被嫌弃,反而还这般的受欢迎,赵俊臣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只是,心中的“受宠若惊”虽然只是一丝而已,但表现在脸上的时候,却是十足十。

    面对苏长畛与陈佑的相迎,赵俊臣下轿之后,连连拱手行礼,口中致歉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竟是让两位前辈携家小在此等候良久,实在是晚辈的无礼,其实晚辈早就应该来的,奈何刚准备出府,收到了一份户部的急件,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望两位前辈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这又有什么可怪罪的。”苏长畛连连摆手道:“我也知道,赵尚书身担重任,朝务繁多,不仅管着朝廷的户部和陛下的内帑,更还兼管着内廷的西厂衙门,一向事多人忙,不似我和泾国公二人,在京城中皆只是闲着罢了。如今稍稍来迟一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陈佑亦是点头说道:“赵尚书实在是言重了,宫宴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始呢,赵尚书这也不算是迟到,只是我和苏巡抚来的太早了而已。”

    赵俊臣笑道:“两位皆是我的前辈,如今又并非是正式的场合,所以称呼我‘俊臣’就好,像是‘赵尚书’、‘赵大人’这类的称呼,晚辈年纪轻轻,实在不敢当,而且也显得太生分了。”

    说话间,赵俊臣与陈佑、苏长畛二人相伴同行,已是来到了东华门外。

    而随着赵俊臣的渐渐靠近,东华门的左右两侧,陈芷容与苏秀宁两人的轿子,几乎在同一时间,轿帘皆是被掀开了一道小缝。

    然后,两双妙目,就这样注视在了赵俊臣身上。

    目光之中,蕴含的情绪,或是复杂、或是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远方的官道处,又出现了一队轿子,却是前阁老崔勉在找到了崔倩雪之后,一路上紧赶慢赶,与赵俊臣前后脚之间,也终于到了宫外。

    如此以来,这场宫宴的所有主角,终于是全部到齐了!

    ……

    ps:这段时间,虫子完全不会断章了,总是一章写不完,连续好几个万字大章了。

    万字章节写起来很慢,检查的时候更耗时间,读起来也累,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但没办法,章节总要完整,若只是为了更新而更新,恐怕也只能写一些流水线文字。

    这一章还是万字大章,不过虫子今后会尽量只更新三、五千字的普通章节。

第二百五十二章.三女的心思.

    ……

    虽然崔勉已经致仕多年,当初也并非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毕竟担任过阁老,地位崇高,非同小可。

    所以,看到崔家的队伍出现之后,赵俊臣、苏长畛、与陈佑三人,皆是不敢怠慢,连忙返身相迎。

    等到崔勉被人搀扶着下了轿子,三人也已经候在轿旁,并态度恭敬的行礼问安。

    行礼问安之间,赵俊臣抬眼打量,只见崔勉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身材更是枯瘦佝偻,好似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然而看似昏花的老眼,却依然闪烁着精明谨慎的光芒,绝非是一个老糊涂之辈。

    另一边,崔勉下轿之后,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三人,并在赵俊臣身上略略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然后缓缓说道:“让三位久候了,老夫的府里,临时出了一些事情,来晚了些,你们别见怪。”

    崔勉的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又为何姗姗来迟,赵俊臣自然是心中有数,但并未说透,只是笑道:“阁老您并未来迟,晚辈也是刚到,与阁老您也不过是前后脚而已。”

    苏长畛也笑道:“是啊,宫宴尚未开始,阁老您也并未迟到,只是我等来早了。”

    陈佑一向生性寡言,只是言简意赅道:“阁老言重了。”

    然而,赵俊臣、苏长畛、陈佑三人虽然恭敬有礼,但崔勉并不领情,神色间颇是冷淡,缓缓说道:“老夫已经致仕多年了,如今无权无势,只是布衣之身,所以泾国公、苏巡抚、还有赵尚书。你们三位身份贵重,就不必多礼了,更不必以‘阁老’来称呼老夫,老夫担当不起。”

    说话间。崔勉还特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显然这句话主要是针对赵俊臣,疏远的态度非常明显。

    不过。虽然主要是针对赵俊臣,但这般冷淡态度也波及到了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然而苏长畛与陈佑却是不怒反喜,眼中闪过喜色。

    崔勉毕竟是前任阁老。若论资历、声望、人脉,皆是远远强过苏长畛与陈佑,若是崔勉也想要与赵俊臣联姻,苏长畛与陈佑都很难与其竞争。

    虽然崔勉一向爱惜羽毛,按理说绝不会愿意与赵俊臣联姻,今日参加这场宫宴相亲也只是为了应付德庆皇帝而已,然而世事难预料。官场之上尤其如此,若是事情有了万一,让崔勉转变了态度,那么苏长畛与陈佑二人再想要与赵俊臣联姻。怕是都要希望大减。

    所以,看到崔勉的态度这般冷淡,显然如推测一般不愿意与赵俊臣联姻,苏长畛与陈佑自然是心中暗喜。

    接下来,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皆是默契的一言不发,任由赵俊臣与崔勉继续交谈,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打消赵俊臣对崔勉的想法。

    另一边,对于崔勉的冷淡态度,赵俊臣早有预料,所以也不觉得尴尬,态度依旧恭敬有加,只是淡然笑道:“前辈明鉴,晚辈并非是客套多礼,只是晚辈一向最是推崇前辈您的品行为人,将前辈视为楷模,如今的这些恭敬,也皆是发自真心。”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勉皱起白眉,冷淡的目光凝视着赵俊臣,缓缓说道:“哦?老夫还以为赵尚书的楷模,会是周尚景那个老家伙……倒是没看出来,以赵尚书今日之权位,还会把老夫看在眼里,然而老夫即使在担任阁老的时候,也是一事无成,如今更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罢了,赵尚书的这番谬赞,却不敢当。”

    赵俊臣笑道:“老前辈太自谦了,据晚辈所知,如今在朝堂之中,依然有不少官员以您的门生自居,更有不少誉满天下的清流对您推崇之至,前辈这般的影响与人脉,又如何算是一事无成?若是前辈您也算是一事无成,那么这天下之间,又还有几人算是小有成就?更何况,晚辈所推崇的,是前辈您的品行为人,而并非其他。”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道:“说起来,前辈您一直唤我‘赵尚书’,实在是太过生分了,今后唤我俊臣就好。”

    轻哼一声后,崔勉依然不领情,说道:“赵尚书你入朝为官的时候,老夫已经致仕多年,这些年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彼此并不熟悉,所以还是生分些吧。”

    眼见崔勉这般态度,一旁的陈佑与苏长畛也没有任何要打圆场的意思,赵俊臣也不愿继续自讨没趣,只是叹息一声后,又话题一转,说道:“一切自然是以前辈您的态度为准,晚辈不敢强求。不过,如今各家到齐,咱们是不是该入宫赴宴了?这般继续在宫外耽搁,怕是就要迟到了。”

    看到赵俊臣这般喜怒不行于色,崔勉的眉头又是一皱,只觉得赵俊臣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绝非善类,反而愈加的不喜欢赵俊臣了。

    事实上,正如陈佑与苏长畛所推测的那样,一向惜身的崔勉,最是爱惜羽毛,绝不愿意把小孙女崔倩雪嫁给赵俊臣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世人皆知的大贪官,这既是为了崔倩雪的未来幸福考虑,也是为了他崔家的名声人脉考虑。今日之所以参加这场宫宴相亲,也只是因为崔勉不敢违抗德庆皇帝的态度罢了。

    所以,自从见到了赵俊臣之后,崔勉就一直冷言冷语,无不暗示自己的立场与态度,想让赵俊臣打消掉与崔家联姻的想法。

    然而,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这般冷淡对待赵俊臣,已是他的极限了,却也不愿太过得罪赵俊臣,否则一旦引来报复,以赵俊臣如今之权势,崔勉也难以对付。

    所以,看到赵俊臣转移话题,崔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赵尚书所说有理,时间不早了,也该入宫了……”

    “呀~!”

    然而,就在这时。在崔勉身后的一处小轿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娇娆的轻呼声,声音中满是惊疑不定,好似声音的主人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佑与苏长畛二人皆是人精。顿时已经猜到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应该年龄不大,又身处于崔家的队伍之中。并且坐在轿子里,再考虑到今日的场合与时机,这道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了。

    只是。崔倩雪为何会发出惊呼声,两人心中不解,不由面露疑惑。

    至于赵俊臣,倒是可以猜到事情的缘故,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饶有兴趣的向着崔勉身后的小轿看去,然而小轿此时轿帘闭合。让人无法看透内中情景。

    另一边,崔勉被崔倩雪的轻呼声打断了话语,又见眼前三人神色各异,觉得自家孙女这般做法。实在是有失教养,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不由面色一沉。

    然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崔勉突然轻轻一叹,并未露出责怪的神色,只是装作不知,继续说道:“不过,赵尚书所说有理,既然宫宴的时间临近,人也来齐了,那就入宫吧。”

    说话间,崔勉当先迈步,向着宫门方向走去。

    而赵俊臣、陈佑、苏长畛三人,也皆是连忙跟上。

    只是,随着赵俊臣等人转身而行,身后的那处小轿,却再次悄悄的掀开了轿帘,轿帘之后,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睁的大大的,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背影,妙目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轿子中,崔倩雪的俏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口中喃喃道:“怎……怎么会是他!?他、他就是赵俊臣?!”

    崔倩雪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不久之前,她在豆花摊旁遇到的男子,竟然就是赵俊臣本人!

    一时间,崔倩雪心中思绪百转、复杂莫名。

    很震惊,这是自然的。

    但震惊之余,崔倩雪的心中深处,却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窘迫,似乎好奇,又似乎是矛盾。

    然而,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讨厌的感觉。

    原本,崔倩雪很讨厌赵俊臣,虽然赵俊臣有权有势,也算是“年轻有为”,但赵俊臣是一位大贪官!所以崔倩雪很讨厌赵俊臣!为了避免与赵俊臣相亲,甚至不惜离家出走!

    原本,崔倩雪很也讨厌那个在豆花摊旁偶遇的不知名男子,虽然这个男子很睿智,性子也随和,相貌也俊雅,然而这个男子太轻易的拆穿了崔倩雪,并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崔倩雪这些年来为自己编织的美丽世界!

    所以,按理说,崔倩雪发现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之后,那种讨厌的情绪,应该愈加的强烈高涨才对。

    只是,很奇怪,此时的崔倩雪,心中反而没有了那种讨厌的情绪。

    这是为何?连崔倩雪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赵俊臣能明白?毕竟他那么聪明……”

    似乎在某个瞬间,崔倩雪脑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又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接着,崔倩雪再次掀开轿帘,出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再次愣愣的打量着赵俊臣的背影。

    …………

    其实,一直以来,被崔倩雪讨厌的赵俊臣,并不是真正的赵俊臣,而是那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赵俊臣!

    赵俊臣真正可恶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如此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不可原谅,足以让赵俊臣遗臭万年。

    然而,这些恶行对于崔倩雪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也太过抽象,只是一种“赵俊臣不是好人”的概念罢了,毕竟没有亲眼见证过,崔倩雪也无法因为这种遥远抽象的概念而真正的讨厌赵俊臣。

    所以,崔倩雪讨厌的那个赵俊臣,也只是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赵俊臣。

    按照崔倩雪的想象,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必然是相貌丑陋、愚蠢无知、自私自利、并且一无是处。

    然而,经过豆花摊旁的偶遇,崔倩雪发现赵俊臣不仅没有相貌丑陋,反而很俊雅;不仅没有愚昧无知,反而很睿智;不仅没有自私自利。反而很随和;不仅没有一无是处,反而要比崔倩雪平日里接触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强得多!

    所以,一时间,崔倩雪再也找不到讨厌赵俊臣的理由!

    只不过。崔倩雪涉世未深。心性烂漫,不仅看不透别人。更看不透自己,这般的心思变化,她自然也想不明白。

    一时间,崔倩雪只是躲在轿子中。偷偷的看着赵俊臣,大眼睁圆,但可爱精致的娇靥上,却满是疑惑茫然。

    …………

    与此同时,苏秀宁与陈芷容二人,坐在各自的轿中,也同样在思考着赵俊臣的事情。

    早在崔家的队伍出现之前。她们二人就已经悄悄的掀开了轿帘,偷偷的窥探了赵俊臣的样子。

    只是,出于各自心性的不同,她们对于赵俊臣的第一印象。却是天差地远,完全不同。

    对于苏秀宁而言,因为她的那位道貌岸然的贪官父亲,却不会像崔倩雪一样认为天下贪官都应该是相貌丑陋,看到赵俊臣的相貌气质之后,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只是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苏秀宁看来,像是赵俊臣这样的人,或许会像是她的父亲那样,虽是贪官,德行有亏,但性子温和,还算是容易相处。

    无论如何,这样的赵俊臣,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此时的苏秀宁,神色之间,也不似之前那般牵强黯淡,反而流露出一丝庆幸,接下来与赵俊臣的见面,也不再像原先那样无法接受。

    至于陈芷容,此时坐在轿中,娇艳的脸庞上,满是明媚的笑意,眼波流转之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波动,让她愈加的光彩照人、不可直视。

    赵俊臣的形象,一切正如陈芷容的想象。

    虽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庙堂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但在待人接物的时候,却是低调谦逊。性子随和。

    虽然是一个世人皆知、声名狼藉的大贪官,但又好似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眼神睿智,神情平和。

    虽然在行事之间不择手段,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坏事,但话语不多,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见丝毫的骄躁之气。

    这样的一个赵俊臣,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讲,是“伪君子”,用后世的流行词汇来形容,则是“腹黑”。

    对于一般的女孩子来讲,这样的男子,自然是应该避而远之。

    但由于从小养成的价值观不同,对于赵俊臣的形象气质,陈芷容却非常满意。

    准确的来说,这样的赵俊臣,反倒是陈芷容心中的理想夫婿形象。

    所以,对于接下来与赵俊臣的见面,陈芷容渐渐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不谈三女此时的心思各异。

    却说赵俊臣与崔勉、苏长畛、陈佑等人来到了宫门处,在通报审查之后,得到了入宫的准许。

    然后,一切皆已是准备妥当,崔勉、苏长畛、陈佑带来的家眷妻女们,也皆是一一下轿,准备随三人入宫赴宴。

    于是,崔倩雪、陈芷容与苏秀宁,三女的相貌,也终于展现在了赵俊臣面前。

    因为已经见过了崔倩雪,所以赵俊臣只是略略扫过,就把目光转向了陈芷容与苏秀宁。

    与崔倩雪一样,陈芷容与苏秀宁皆要极为出众的美人,远要比画像中更加好看迷人。

    尤其是陈芷容。

    画像终究只是画像,即使画师的功底再深厚,也只是把相貌画在纸张上,很难展现气质,更难展现仪态。

    而陈芷容,不仅容姿惊艳更胜画像之中,其举手抬足间的仪态、其眼波流转时的风情、其一笑一颦的妩媚,无不是让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相貌更添姿色。

    其实,若仅论相貌,与陈芷容相比,苏秀宁和崔倩雪二人也只是稍逊半筹罢了,但三女同时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陈芷容的身上,并迟迟不愿移开,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赵俊臣历经两世。前一世更是在影视之中见惯了美女佳人,本身也是一个心性冷漠、不太看重女色的人,然而在看到陈芷容的时候,却也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

    就在三女下轿的时候。崔勉、陈佑、与苏长畛三人。却皆是把目光放在了赵俊臣身上,观察着赵俊臣的反应。

    其中。崔勉看到赵俊臣并不在意崔倩雪,目光只是一扫而过,不由微微点头,原本冷淡的表情中也闪过了一丝满意。以为赵俊臣已经彻底打消了与崔家联姻的主意。

    与此同时,陈佑注意到了赵俊臣在看到陈芷容时那一瞬间的失神,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得意——若论权势、人脉、声望,他固然比不过苏长畛与崔勉,但他一直深信,陈芷容的容姿美貌,却绝对在苏秀宁与崔倩雪之上。这也是陈佑的最大倚仗!

    近几年来,陈佑虽然越来越忌惮陈芷容的精明算计,但对于陈芷容所付出的诸般努力,却也一直看在眼里。并深深认同。

    在其他女孩还只懂得撒娇玩耍的时候,陈芷容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习上,不仅仅只是练习器乐、舞蹈、厨艺、织绣这些技能,更会认真的研究一些寻常女孩子平时都不会去想的事情——比如走路时应该怎样迈步摆腰最好看?比如蹙眉时蹙到几分最动人?比如浅笑时嘴角需要怎样的弧度才会最漂亮?比如凝视对望之间要有怎样的表情才能最让人心生悸动?

    关于这些细节,陈芷容花费了无数心思研究过,更是花费了无数的时日认真练习过。

    这样的一个陈芷容,无时无刻都在展现着她最完美迷人的一面,又岂是乳臭未干的苏秀宁与崔倩雪可比的?

    然而,另一边的苏长畛,也同样注意到了赵俊臣那一瞬间的失神,与此同时,赵俊臣对于苏秀宁的关注就少了许多。

    这让苏长畛很紧张。

    原本,在苏长畛看来,他的女儿苏秀宁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完美的,然而此时再看到陈芷容,却不得不承认,苏秀宁确确实实的被比了下去。

    所以,为了挽回局面,苏长畛迈步来到赵俊臣的身旁,又伸手向着苏秀宁的方向一指,说道:“俊臣,你看,那就是老夫仅有的女儿苏秀宁了,你别看她气质略显柔弱,这些年来老夫的发妻身体不好,老夫也忙于公务,府里的大小事务,全是靠她一手操劳,而她也是把府里的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平日里性子温和淑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听到苏长畛这般推销自己的女儿,陈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另一边的崔勉更是满脸的鄙夷,但苏长畛如今为了扳回局面,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苏秀宁的好处。

    见到苏长畛这么说,赵俊臣也只好把目光从陈芷容身上移开,转向了苏秀宁。

    实话实说,苏秀宁确实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修长纤细的身材,秀气精致的五官,白皙娇嫩的肌肤,恬静的神色之间,更带着一种惹人怜惜的气质。

    然而,见过了陈芷容之后,苏秀宁未免会让人觉得没有特色——她是一位出众的佳人,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赵俊臣所在意的,也并非只是这样,他在挑选未来妻子之时,从一开始所看重的就是对方的家世,所以听到苏长畛的话后,也是面含欣赏,点头笑道:“苏前辈你确实有一位好女儿。”

    见赵俊臣这么评价,苏长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就要寻找词汇继续夸赞苏秀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三人,皆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等人的身前。

    其中,苏秀宁先是偷偷抬起秀首打量了赵俊臣一眼,看到赵俊臣也在注视自己的时候,又似乎受到了惊吓,并连忙把头垂下,似乎想要主动向赵俊臣问好,然而樱唇微张又放弃,最终只是默默的站在苏长畛的身旁。

    主动向一位陌生男子示好,这种事情比苏秀宁的想象中还要更难。

    至于崔倩雪,自从出轿之后,就把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瞪的又大又圆,依然是紧紧盯着赵俊臣不放,在看到赵俊臣只是在注意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之后,出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眼神中满是不悦。

    这般情景落入崔勉的眼中,却是让崔勉心中大为惊怒,只觉得崔倩雪的样子实在是有失教养,连连假咳提醒,然而崔倩雪的注意力全放在赵俊臣的身上,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直到她来到了赵俊臣等人的身前,崔倩雪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接着再次瞪了赵俊臣一眼后,也站在了崔勉的身旁,只是一双大眼睛依旧注视着赵俊臣,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与苏秀宁和崔倩雪相比,陈芷容的出场格外不同。

    来到众人面前之后,陈芷容先是向着陈佑、苏长畛、崔勉三人行礼问安,柔声道:“见过爹爹,见过崔阁老,见苏巡抚,祝三位万安。”

    声音好似脆若银铃、悦耳动听,仪态亦是端庄大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得到了陈佑、苏长畛、崔勉三人的回复后,陈芷容却没有站在陈佑的身后,反而莲步轻移,来到了赵俊臣面前。

    抬起秀首,一双美目就这么与赵俊臣的双眼相接,眼波流转之间,似乎羞涩又似乎大胆,然后朱唇皓齿轻启,嫣然一笑,顿时间好似百花绽放,明媚的让人无法直视,之前刻意隐藏的娇娆妩媚,顿时间全部展现在了赵俊臣面前。

    “您就是赵大人吗?”陈芷容娇声问道。

    经历了初时的惊艳,赵俊臣如今已经稳定了心神,看着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隐约间竟是想到了方茹,同样的美艳,同样的娇娆,也同样的富于心计。

    然而,在本质上,陈芷容与方茹却是完全不同的。

    方茹近乎偏执的爱着赵俊臣,所有算计、心机、与精明,都只是为了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当她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却只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傻女人,傻到赵俊臣有时候都不忍心去骗她。

    而眼前的这位陈芷容,却是自信的、坚定的、甚至是无所顾忌的。

    若有所思之间,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芷容,微笑点头道:“我就是赵俊臣,早就听闻陈小姐美艳无双、倾国倾城,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陈小姐甚至比传闻中更漂亮……也更聪明、更自信。”

    听到赵俊臣的意有所指,陈芷容的美目之中,闪过了一抹动人的光芒,与赵俊臣的暗中交锋,似乎让她感到兴奋莫名。

    “在赵大人面前,小女子的些许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罢了,哪里比的上赵大人的大智慧?”陈芷容笑靥如花,却话锋一转:“今晚同宴,就请赵大人多指教了。”

    另一边,苏长畛看赵俊臣与陈芷容交谈甚欢,却是愈加的着急,就要拉着自家女儿插话。

    而崔倩雪见到赵俊臣依然没有注意自己,则是学着她祖父崔勉之前的模样,一边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一边用轻咳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崔勉眼见崔倩雪这般样子,心中愈加的惊怒,只觉得崔倩雪让他丢尽了颜面,不愿意再在宫外耽搁,却是突然开口道:“各位,该进宫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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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一章的后半段,不管怎么修改都不满意,但总不能再拖,先把前半段发上来,恩,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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