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7分节

第三十四章.尘埃落定(上).第四更

    看到德庆皇帝注视而来的目光,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反驳的办法。

    然而,表现在脸上,赵俊臣却依旧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似乎不知该如何反驳。

    与民争利,确实是朝廷大忌,历史上所有与民争利的君王,最终都没落得好名声,德庆皇帝觉得棘手,也是自然。

    不过,也正因为德庆皇帝都觉得棘手,所以赵俊臣就更不能把它轻而易举的解决掉。

    身为臣子,绝不能表现的比帝王更聪慧,在赵俊臣看来,这是常识性问题。

    有容人之量的君王,毕竟只是少数。

    而另一边,看着赵俊臣皱着眉头,良久无语,太子朱和堉不由觉得出气,再次举起手中折子,刚准备说出最后一条罪名,赵俊臣终于开口了。

    “太子殿下且慢,臣还有话说。”

    朱和堉一愣,冷眼看着赵俊臣,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能否认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并非是与民争利不成?”

    赵俊臣这次却没有理会朱和堉,而是对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圣明,自是比臣更加明白,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朝廷每一个决策,亦是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好决策,而弊大于利,则就是害国害民的不好决策。而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依臣看来,就是利大于弊的决策,否则,陛下如此圣明睿智,又岂会准许?”

    见德庆皇帝点头,赵俊臣继续说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其弊端,按照太子殿下的话来讲,会让百姓认为朝廷与民争利,从而引起民心混乱,依臣看来,虽是事实,却不免夸大其辞了。”

    朱和堉冷笑道:“既然是事实,又怎会夸大其辞?”

    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民间部分百姓受损,但绝不是我大明所有的皂角商人匠人,如今内库正是用人之际,那些皂角匠人只要有真实本领,自会被内库雇佣,其所得工钱还会有所增加,如此一来,他们只会感激朝廷,又怎会因此而埋怨朝廷?说到底,真正会因为这般旨意受损的,仅只是那些皂角商人,以及一些手艺不精无法被朝廷所用的皂角匠人罢了,那些皂角商人各个富裕,即使失去了营生,也是一时生活无忧,而那些手艺不精的皂角匠人,说到底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更何况,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就算对朝廷有所埋怨,又怎会影响大局?”

    朱和堉怒喝道:“诡辩!河堤溃于蚁穴,民怨就是民怨,又岂可因为大小而忽视?”

    赵俊臣摇头道:“臣并未忽视,臣也说过了,太子殿下您的话虽然有些夸大其辞,但亦是事实,然而,正如臣之前所讲,朝廷每个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如今臣说了弊端,自是该说利处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对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少许百姓受损,但更会让大多数百姓受益。首先,这胰子为朝廷增收后,朝廷所得银钱,自会用在屯田、河堤、养军之上,这是每个百姓都能受到实惠的事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是如此。其次,这胰子虽由内库专营专造,但亦是由各地商人专售,如此一来,专售商人、运输苦力、店铺伙计,皆是因此而有了营生,数量远多于利益受损的那些皂角商人与皂角匠人,轻重有别,自该取舍;其三,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亦可由朝廷监督,压低成本,降低售价,让百姓们用买皂角的价钱就能买到胰子,而最终得益的,亦是天下百姓。”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也变大了些,继续说道:“由此可见,陛下您下旨将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完全是深思熟虑的,虽会有少许百姓利益受损,但却会让更多百姓得利,正是陛下您睿智英明之表现,又岂会是与民争利?太子殿下此言,却是误解陛下了。”

    太子朱和堉明明是在弹劾赵俊臣,但经过赵俊臣嘴中一绕,竟是成了对德庆皇帝的误解,朝中不少官员,听及此言,或是暗乐,或是暗暗皱眉。

    太子朱和堉自然能听出来,赵俊臣这是在诡辩,否则,按照赵俊臣的这些说话,天下间万般货物,皆是由朝廷专营都行。

    然而,朱和堉虽然有心反驳,但奈何德庆皇帝偏袒赵俊臣,更舍不得胰子的盈利,还未等朱和堉开口,德庆皇帝已是点头道:“赵爱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看来满朝上下,还是赵爱卿懂得朕的心思。”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向朱和堉,缓缓说道:“太子你这番话,却是有失考量了,日后所思所想,却要全面一些,不可听风就是雨,‘与民争利’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依朕看来,这第二个罪名,也是牵强,你再说赵爱卿最后一个罪名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朱和堉只觉得胸口要被怒火憋破一般,但却也不敢反驳。

    从前,朱和堉只是因为赵俊臣是个贪官,且被朝野间传为德庆皇帝的私生子,所以心中厌恶,但经过今日这般争锋相对,朱和堉对于赵俊臣,却已是变成仇恨了。

    看着朱和堉看向自己时的眼神,赵俊臣自然明白朱和堉心中的想法。

    但赵俊臣却并不在意。

    因为,朱和堉对自己究竟是厌恶,还是仇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两人之间终究是敌非友。

    瞪了赵俊臣片刻后,太子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一些,继续说道:“罪其三,赵俊臣以权谋私,借国牟利,贪赃枉法!父皇,据儿臣所知,如今胰子已是交由内库专营专造,其接下来一年的货源,也皆是被赵俊臣拍卖给了各地商人,然而,赵俊臣名下的‘悦容坊’,明明没有拍卖得到任何货源,但这些日子以来,却依旧在售卖各种胰子,货源丝毫不缺,而经过儿臣细查,却发现‘悦容坊’的存货早已卖完,如今在卖的那些胰子,全是由内库专造作坊生产。父皇,赵俊臣贪赃枉法,事实俱在,罪证确凿,不容狡辩,还请父皇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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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五章.尘埃落定(中).第五更!

    “终于来了……”

    听到太子朱和堉弹劾自己的第三项罪名,赵俊臣竟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赵俊臣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之前赵俊臣还真担心朱和堉会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这个罪名,事实俱在,根本容不得赵俊臣诡辩丝毫。

    不过,赵俊臣也清楚,用这个罪名弹劾自己,虽然不容自己狡辩,且罪证确凿,但相比较前两个罪名,太子朱和堉却也最没有底气!

    无他,像“贪赃枉法”、“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这类罪名,近些年来,太子朱和堉已是用来弹劾赵俊臣不下十次了,每次都能找到不少罪证,每次都容不得赵俊臣反驳,但每一次,赵俊臣最终都能安然无事。

    这是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就会出面护住赵俊臣,甚至亲自为赵俊臣擦屁股。

    而这一次,赵俊臣之所以故意露出这般破绽,也是为了如此!否则,这胰子货源的拍卖,本就是由赵俊臣一手安排,只要赵俊臣稍动些手脚,又怎会让朱和堉抓住把柄?

    德庆皇帝身为帝王,驾驭百官,不可能不知道赵俊臣贪污的事情,但德庆皇帝亦是知道,历朝历代,朝中群臣不可能全都是清官,贪官的存在,本就是必然,对德庆皇帝来说,容许赵俊臣有限度的贪赃,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赏赐与恩惠。

    这种事情,其实很普遍,在古时各朝各代,或是某项工程建造,或是某位大臣被抄家,帝王们往往会派自己的亲信宠臣前去负责,为何?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油水!而在帝王眼中,天下财富,皆为家财,宠臣们只要办事合自己心思,赏赐一些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每当太子朱和堉以这般罪名弹劾赵俊臣,德庆皇帝总会帮着赵俊臣,让朱和堉徒呼奈何。

    而赵俊臣之所以要露出这般破绽,亦是有原因的。

    对帝王们而言,贪官往往比清官能吏更好控制,因为贪官的志向不外乎就是钱财银子,且必须要依靠帝王们的宠信才能立足朝堂,但清官能吏们的志向与野心为何,那就不好说了。

    而赵俊臣,自回京以来,又是与太子打赌,借着胰子为朝廷增收了大笔银子;又是扩权结党,与阁老温观良敌对,竟是不落下风;虽然这些皆是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但毕竟锋芒过盛了,德庆皇帝会有怎样的想法,赵俊臣还真不敢想,也想不透。

    所以,赵俊臣才会故意露出这般破绽,让太子一党看在眼里,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并再一次求救于德庆皇帝。

    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向德庆皇帝表明志向,证明自己依旧是个贪官,只是贪财罢了,让德庆皇帝对自己放心;二来也是为了收敛锋芒,表现能力不足,让德庆皇帝感觉,虽然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似乎风格转变,能力大增,但若是离开了德庆皇帝的扶持,却依旧什么都不是。

    而经过之前的那番争锋相对后,赵俊臣再由德庆皇帝出手相救,也不怕百官们会因此而小巧于他,反而会让百官们再次认识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之盛。

    ………

    所以,在听到太子朱和堉的第三项弹劾后,赵俊臣瞬间“脸色大变”,膝盖微弯,似乎想要下跪请罪,却又有些迟疑不敢。

    同时,赵俊臣用自己最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抬头,胆寒若惊的看着御阶上的德庆皇帝,目光中满是哀求。

    这般表情,在上朝之前,赵俊臣曾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

    “陛下……臣……臣是被冤枉的,臣……”

    磕巴了半天,赵俊臣却依旧没能找到反驳之言,再无之前口若悬河的样子,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德庆皇帝。

    果然,见到赵俊臣这般神色,太子朱和堉轻哼一声,面色愈加的难看了,而朝中诸位大臣,亦是面色平静,既没有担忧,也没有幸灾乐祸,这般场景他们见了很多次了,在他们看来,赵俊臣这一次依旧会安然无事。

    唯有首辅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另一边,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赵俊臣,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似乎在无奈赵俊臣为何每一次都会让人抓住把柄。

    不过,虽然无奈,但这一次,德庆皇帝依然会维护赵俊臣,其他不说,这胰子的生意,本就是赵俊臣献给德庆皇帝的,在德庆皇帝看来,赵俊臣为自己谋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之常情罢了。

    所以,德庆皇帝皱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思索对策,直到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怪不得赵爱卿,那胰子的造法,本就是赵爱卿自愿献于朝廷的,他一心为朝廷考虑,朕亦不能让忠良之臣寒心,所以,为了嘉奖赵爱卿,朕曾下过口谕,胰子虽然交由内库专营专造,但赵爱卿每年都能用成本价格,优先从内库得到一批胰子。”

    说话间,德庆皇帝转头看向身边的随身太监张德,问道:“怎么?朕的这般口谕,竟是没能公布于群臣?”

    张德经验老辣,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这般旨意,老奴也记得,怕是在那日负责记录旨意的太监,竟是疏漏了,没能公布外朝,老奴下去后一定严查!”

    听张德这么说,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却是瞪了赵俊臣一眼,而赵俊臣只是一脸诚惶诚恐。

    而另一边,太子朱和堉或是早已习惯了如此,竟是没有再生气,只是目光变得冰冷无比,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如此,却是儿臣今日有失考量了,还请父皇责罚。”

    德庆皇帝挥手道:“罢了,司礼监的小太监误事,却也怪不得你。”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看向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已是解释清楚了,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赵爱卿理财有道,短短不足一月时间就为国增收近百万两白银,既赢得了当日的赌约,亦有功当赏,从今日起,着升为户部尚书。”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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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尘埃落定(下).第一更

    “着晋户部左侍郎赵俊臣为户部尚书。”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旨意,一众大臣,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阁老温观良,或许会有些不甘,但都没有太多反对的想法。

    事实上,以如今户部的状况,赵俊臣究竟是不是户部尚书,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让赵俊臣多了一个名分罢了。

    但赵俊臣倒是有些开心,在他看来,侍郎是三品,尚书是二品,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以二品尚书之位收罗党羽,名分上总是方便些。

    然而,接下来德庆皇帝的旨意,却是打破了平静,引来了举朝震动!

    包括已是从德庆皇帝处提前得到消息的赵俊臣,也是不由的眉头微皱。

    “……着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博采华,年事已高,恩准致仕还乡……”

    “……着原礼部右侍郎马森,改任户部左侍郎,原礼部右侍郎詹善常,改任户部右侍郎,充补户部空缺……”

    “……着原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改任礼部右侍郎……”

    “……潞安知府刘长安,治民有道,赈济有功,为百官表率,着晋为吏部右侍郎……”

    ………

    随着德庆皇帝的诸般旨意接连发布,原本平静的朝中百官,皆是或惊或愣,震惊之后,忍不住相互轻声议论,原本庄重肃穆的早朝,一时间嗡嗡声一片。

    如此大范围的官员变动,就算在每三年一次的官员审调之期,也是很少见到,更何况,变动的还是吏部、户部这些至关紧要的衙门官员?

    但凡稍有眼光的官员,都能看出这般调动会带来的影响。

    户部是赵俊臣的地盘,但调任户部左侍郎的马森却是首辅周尚景的人;吏部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而升任吏部右侍郎的刘长安,靠山却是赵俊臣!这般相互掺着沙子,赵俊臣与周尚景,又该会如何看待对方?

    而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又是阁老黄有容的人,升任礼部侍郎后,又会不会下手清理赵俊臣在礼部刚刚建立起来的影响力?

    这般小规模的洗牌,又会给朝廷中枢本已是稳定多年的派系势力分布,带来怎样的影响?

    与初次得到消息的百官相比,赵俊臣却想得更为深远。

    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件事德庆皇帝却并未对赵俊臣说过,这般任命看似不起眼,但若是联想到都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也是太子朱和堉的人,那么今后都察院这个监察衙门,怕是要受太子朱和堉的影响更深了。

    若是朱和堉最终能够掌控都察院,那么他虽然依旧在朝中无法掌握实权,但话语权却会变得更重,至少已是自保无忧了。

    “这是在保护朱和堉吗?”

    赵俊臣皱着眉头,抬头暗暗打量着德庆皇帝,却见德庆皇帝此时依然是一副威严尊荣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着朝中百官的喧闹,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百官肃静!!”

    随着太监张德的一声喝令,朝堂上的百官才发觉自己的失礼,纷纷闭口不言,垂头听训。

    而德庆皇帝却没有斥责什么,反而语气略带温和,缓缓问道:“朕的这些安排,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德庆皇帝这么问,纯粹是面子功夫,他没同百官商量,就已是下了这般旨意,既然旨意已下,天子金口玉言,又岂能随意更改?这是在强迫百官认同了。

    一时间,朝中众官员,包括赵俊臣在内,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内阁首辅周尚景身上,在这个时候,能让德庆皇帝更改主意的,也只有他了。

    或是注意到百官的注目,自上朝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周尚景颤巍巍的走出百官队列,对着德庆皇帝躬身道:“陛下之安排,极为合适,老臣赞同。”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朝堂上的百官,不由又是一惊!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安排,周尚景竟是赞同了?

    原本指望着周尚景会反对的赵俊臣,亦是一愣,看着周尚景那苍老的背影,脸上有疑惑一闪而过。

    对于德庆皇帝的安排,赵俊臣自是不乐意,赵俊臣现在还不想与周尚景、黄有容等人产生利益纠葛,进而敌对,但按照德庆皇帝的这般做法,这种情况却是很难避免。

    官场之上的敌友是非,并非是由个人意志决定的,否则就不会有“屁股决定脑袋”之说了。

    然而,赵俊臣没有力量反抗德庆皇帝,但周尚景却有!事实上,之前若不是有周尚景表态,德庆皇帝想要南巡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在赵俊臣看来,对于德庆皇帝的这种安排,周尚景也必定是不乐意的,户部虽说名义上掌管着天下税赋钱粮,但实际上明朝逃税情况严重,国库之银的使用又有定数,油水虽然不少,但周尚景不一定能看得上眼。而与户部不同,吏部掌管官员审调升贬事宜,乃是庙堂中枢最核心的衙门,重要性远非户部可比,又被周尚景经营多年,拿一个吏部侍郎换一个户部侍郎,周尚景又怎会乐意?

    赵俊臣自问,那马森来到户部后,虽然可以把他架空,但身边总有这么一个钉子碍事,亦是不乐意的。

    然而,赵俊臣虽然疑惑,但随着周尚景的表态赞同,百官没了带头人,亦是不敢轻易反驳德庆皇帝的旨意,虽然百官沉默,气氛诡异,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成儒、詹善常、马森、张轩等人,亦是或喜或忧,纷纷向着德庆皇帝叩拜谢旨。

    ………

    面对德庆皇帝突然而来的官职调动,百官之中,最开心的,或许就是温观良了。

    在温观良看来,德庆皇帝这般安排,周尚景与黄有容二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赵俊臣产生敌意,而接下来随着他门下之人弹劾赵俊臣,不仅早与他达成默契的黄有容会态度更加积极,原本没有插手想法的周尚景,或许也会转变态度,暗中相助。

    再加上正对赵俊臣敌意满满的太子一党,以及必定会落井下石的沈常茂一派,赵俊臣虽然升为户部尚书,但接下来的麻烦,绝对会让他疲于应付。

    这般想着,温观良越加觉得,今日此时,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于是转过头去,对着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暗打眼色,示意其出列行动,弹劾户部账目不明之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刚才德庆皇帝刚才的那些安排太让人震惊了,顾全此时却垂头低目,一脸的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温观良无奈,只能跳过顾全,转而对工部尚书左兰山示意。

    然而,此时的左兰山,竟然也是如顾全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是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见两人这般模样,温观良眉头不由一皱,只觉得哪里不对,刚准备咳嗽一声提醒二人,德庆皇帝却再次开口了。

    或许是见朝堂气氛诡异,百官沉默,心中有些不喜,所以德庆皇帝也没有了继续早朝的心思,缓声说道:“既然如此,诸事已定,若众爱卿再无他事的话,那么就下朝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温观良不由心中一急,一时间也顾不得顾全与左兰山的奇怪表现,亲自出列道:“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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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

第三十七章 .被抛弃(上).第二更

    “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听到温观良突然出列禀奏,德庆皇帝看了一眼温观良,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然后才缓缓说道:“哦?温爱卿竟有事要奏?这倒是少见,说吧。”

    温观良扬声道:“陛下,臣听闻,近些年来,户部账目不明,屡屡借口国库银钱不足,克扣工部诸般经费用度,致使工部的河防、物料、城垣等要物皆被拖延耽误,民间百姓,地方官员,为此皆是怨声载道,还请陛下明察。”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面色严肃了一些,转头向已是改任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成儒看去,问道:“李爱卿,可有此事?”

    李成儒自是知道,温观良这般弹劾,名为户部,实为赵俊臣,在形势未明之前,却也不想涉入,于是出列道:“陛下,户部与工部诸般协作,一向是由前侍郎赵俊臣赵大人负责的,详细情况,臣也不清楚。”

    李成儒这番话,倒是实话实说。

    德庆皇帝却也没有追究,转而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温阁老所言,可是事实?”

    赵俊臣出列道:“启禀陛下,绝无此事,工部之责,无论是河工、屯田、物料、城垣、修缮、修路、河道等经费,皆是干系到国本大事,户部一向不敢怠慢,这些年来的诸般用度经费,户部上下一向都是尽力满足的,从未有过克扣拖延之举。”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温观良看去,一脸恭敬客气的问道:“温阁老,怕是您听错了吧?”

    温观良却没有回答,只是疑惑的向着右副都御史顾全、工部尚书左兰山等人看去,却见顾全、左兰山等人一如既往的垂头不语,好似丝毫不知眼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自他刚才出列禀报的时候,顾全、左兰山等人没有随他出列应和,温观良就已是觉得情况不对,如今再看这般情景,意味着什么,温观良历经官场风雨数十载,自然很清楚,只觉得心底一沉!

    但抱着侥幸万一的想法,温观良还是说道:“陛下,户部这几年来运转渐好,老臣自是不敢随便质疑,只是这般情况干系重大,不敢有所隐瞒,所以才有此禀报。”

    把自己撇干净后,温观良继续说道:“不过,据老臣所知,这般情况,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顾大人曾有过调查,最是清楚,而工部上下更是当事之人,找他们询问一番,事实如何,自会清楚了。”

    然而,不等德庆皇帝开口询问,右副都御史顾全已是出列道:“陛下,臣确实听说过这般传言,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亦是认真调查过,但最后却发现,这般传言只是无中生有罢了,并无此事。”

    工部尚书左兰山亦是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承蒙陛下信任,掌管工部,对工部的诸般情况最为了解,从前户部入不支出,多有亏空,倒确实是常有拖延克扣工部用度经费之事,然而,近些年来,户部运转渐好,甚至渐有结余,不仅再无拖延克扣之事,之前所欠的工部经费用度,近几年来亦是一一补上了。”

    听到顾全与左兰山的话后,温观良虽然已是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依然身体一震,目光阴沉,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如枪如箭。

    而左兰山与顾全,心中有愧,面对温观良的逼视,皆是不敢直面,归列后齐齐垂头不语。

    反倒是工部侍郎陈东祥,一脸的平静,竟是有勇气与温观良对视,眼中残留着些许讥讽,亦是丝毫不加掩饰。

    ………

    左兰山与顾全皆是温观良的门人,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温观良这次弹劾户部,是为了对付赵俊臣,也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当看到左兰山与顾全二人,竟是与温观良唱反调后,朝中百官有多么震惊,自然可以想象。

    难道,左兰山与顾全他们,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投靠赵俊臣了!?

    另一边,看到此时温观良此时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人出声应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却是趁机目光流转,巡视着百官神色。

    绝大部分官员,此时自是一脸难以抑制的震惊;左兰山与顾全等人都是垂着头,让人看不起他们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不安愧疚,还是理所当然;詹善常与童桓脸上神色以幸灾乐祸为多;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位阁老,却是看着温观良若有所思,神色意味深长。

    能做到神色不变的,只有首辅周尚景,以及御座之上的德庆皇帝了。看他们两人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清楚左兰山与顾全的表态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是隐藏了真正的心绪态度,还是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当看到陈东祥与温观良对视之间,面带讥讽时,赵俊臣却微微皱了下眉头。

    虽然陈东祥如今已经算是赵俊臣的人了,但看到陈东祥如此对待旧主,依然让赵俊臣心中不喜。

    而就在赵俊臣目光巡视之际,温观良亦是向着赵俊臣看来,当见到赵俊臣目光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后,温观良终于确定,左兰山与顾全等人,之所以背叛于他,必是被赵俊臣用什么手段收买了。

    想到自己原本成竹在胸的计划,竟是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温观良身体微微一晃,失去了自信与威势后,他的面容竟是苍老了许多。

    “陛下,既然如此,怕就是老臣被流言误导了,贸然禀报,还请陛下恕罪。”

    温观良沉默良久后,终于表明了态度,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缓缓说道。

    温观良这么说,就是在认输放弃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反而大都把目光集中到赵俊臣身上。

    赵俊臣低头顺目,一如既往的低调,但许多朝臣此时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敬畏。

    能无声无息的让温观良众叛亲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赵俊臣与温观良撕破颜面的消息传出后,任谁都觉得,两派势力,必会迎来一场龙争虎斗,却又任谁都没能想到,最终竟会这般骤然结束,原本势力声望占着上风的温观良,竟会败的这般彻底。

    然而,事实证明,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反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赵俊臣都没能想到,但却是让赵俊臣彻底的了解到了官场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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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被抛弃(中).第三更

    随着温观良的放弃,当朝中百官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时,风云突变。

    只见阁老沈常茂突然出列,向着温观良指责道:“温阁老,不是我说你,这般未经确认的传言,怎么未经查探就随意向陛下禀报?若是惊扰了士气民心,引起了朝堂混乱,那可怎么办?温阁老,你是朝中老臣了,怎么也能听风就是雨,鲁莽行事?”

    沈常茂刚刚话声落下,阁老黄有容亦是出列,说道:“陛下,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温阁老,温阁老他一向身体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精力不济,一时糊涂,有所疏忽,也是难免,这次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但好歹没有造成什么不好影响,还望陛下念在温阁老一派为国之心,从轻责罚。”

    而随着沈常茂与黄有容的出列发言,两派官员亦是跟着纷纷出列发言,或是支持沈常茂,或是支持黄有容,朝堂之上,一改之前的沉默诡异气氛,竟是变得颇为热闹。

    沈常茂一派固然是在明目张胆的指责温观良,但黄有容一派,虽然看似在为温观良说话,但实际上用心更狠,言下之意就是温观良已经老了,不堪重用了,应该告老还乡了!

    而且,德庆皇帝到底有没有责罚温观良的意思,原本只是两说,但经过黄有容这般说情,反倒似德庆皇帝非要给温观良定罪了!

    看着原本已是与自己达成默契的沈常茂与黄有容,竟会这般作为,温观良身体又是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之前,他一直希望沈常茂与黄有容会在今天落井下石,最终,沈常茂与黄有容这两个老狐狸果然也落井下石了,但温观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二人落井下石的目标,竟不是赵俊臣,而是他自己!

    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在中枢庙堂之间,虽时有摩擦,常常争权夺利,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联合在一起对抗周尚景。

    但如今,曾经的盟友们正成为对付温观良的急先锋,反倒是周尚景一派,此时皆是沉默不语,只是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原本活跃强势的周尚景一派,不知为何,经常这般作为。

    ………

    看着朝堂之上形势突变,赵俊臣亦是一惊,但转眼间,却已是明白了沈常茂与黄有容的想法。

    当左兰山、顾全等人接连背叛了温观良之后,温观良已是颓势明显,且在短时间内,庙堂之上竟是再也没人有足够资格能帮他说话了。

    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虽常与温观良合作,但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在这个时候,良机难得,又如何不会趁机踩上一脚?

    更何况,温观良一旦失势,内阁次辅的位置空缺,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有机会。

    最重要的是,温观良经营官场多年,他的朋党门人,可不仅仅只是左兰山、顾全等人,像油水十足的盐课提举司,还有地方衙门,以及一些虽尚无资格位列朝班但权力颇为重要的京官,都有不少是温观良的门人,若是温观良失势,那么这些势力,沈常茂与黄有容亦有机会瓜分。

    如此一来,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会趁机发难,就是自然而然的了,虽然他们原本计划中要对付的人是赵俊臣,但官场之上,敌友转变,往往比眨眼还要快更方便。

    看着温观良孤零零的站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着无数明枪暗箭,偶尔声辩几句,却又是难敌众口,随着左兰山、顾全等人的背叛,朝中百官,竟无一为他说话,甚至于他曾经的一些门人,比如詹善常和陈东祥,还趁机落井下石,赵俊臣竟是觉得温观良有些可怜。

    在赵俊臣暗暗叹息之间,德庆皇帝也终于开口了。

    “温爱卿今日之言,只是一心为国,朕又怎可责怪?不过,温爱卿这些年忙于朝政,确实是疲惫了,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温爱卿愿意的话,亦可休息一段时间,当然,这由温爱卿自己作主,朕不勉强。”

    德庆皇帝的语气温和,但赵俊臣总是觉得,德庆皇帝的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

    下朝之后,百官纷纷离去,今天早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争锋相对,然后是突然而来的中枢官位权势的大变动,最后又是阁老温观良的四面楚歌,这些事情,需要他们花很长时间来消化,所以,百官离去时,一个个皆是面色怪异。

    其中沈常茂与黄有容在离去之时,还友善的祝贺赵俊臣晋升户部尚书之位,表现的颇为真挚友好。

    随着百官纷纷离去,太和殿上,人数越来越少,已是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动弹的温观良,亦是终于有了动作。

    脸色苍白,竟似苍老了十岁不止,再无之前的威势自信,仿佛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太和殿之外走去。

    显然,他很清楚,今日的四面楚歌,种种明枪暗箭,以及德庆皇帝那番意味深长的“抚慰”,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招棋差,满盘皆输”,用这句话来形容如今的温观良,似乎过于平淡了一些。

    赵俊臣并没有离去,只是静静的看着温观良,但温观良却没有理会赵俊臣的目光。

    然而,当温观良路过赵俊臣身边的同时,站在赵俊臣身边的詹善常,却突然冷笑道:“温阁老,确如你所言,菜冷了可以重温,但人做错了决定,却不能重新来过了。”

    温观良缓缓转头,看了詹善常一眼,又看了赵俊臣一眼,竟是目光平静,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离去了。

    似乎不想让赵俊臣他们看不起,经过詹善常的这番话后,温观良身形挺直了些,亦多了些傲气,脚步也平稳了许多。

    待温观良离去后,赵俊臣瞪了詹善常一眼,轻声斥责道:“他既然已经摔倒了,而且已经爬不起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去踩上一脚?有意义吗?”

    “呵呵,俊臣你觉得,温观良他为何会摔倒?”

    詹善常还没说些什么,赵俊臣身边,突然响起了周尚景的声音。

    赵俊臣转头一看,却见周尚景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来到他的身旁,此时与赵俊臣一般,正目送着温观良离去。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恭敬的躬身道。

    周尚景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詹善常一眼。

    詹善常自是识趣,微微一愣后,就向两人告辞离去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只剩下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

    “俊臣你认为,今天朝堂之上,为何突然会有这么多人攻击温观良?温观良又为何会形势如此不利?”

    待詹善常离去后,周尚景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依旧没有回答。

    周尚景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容上尽显沧桑,缓缓道:“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他们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他自己众叛亲离,而是在左兰山、顾全他们投靠于你后,陛下他突然觉得,温观良他已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话间,周尚景拍了拍赵俊臣肩膀,亦向着太和殿外走去。

    “好好记住温观良如今的样子,避免自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有,为了庆贺俊臣你荣升户部尚书,老夫已是派人给你府中送了一份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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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被抛弃(下).第一更

    赵俊臣在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闭目沉思,细细琢磨之后,周尚景的那番话究竟为何意,终于想的透彻了。

    是的,在今日早朝,温观良之所以会那般狼狈,并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之辈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门下官员被赵俊臣收买,朝堂之上孤立无援,而是因为德庆皇帝放弃了温观良!

    或者说,德庆皇帝也如沈常茂、黄有容一般,对温观良落井下石了。

    虽然,德庆皇帝在那时基本上什么都没做,但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反而说明了德庆皇帝对待温观良的心思态度。

    在沈常茂、黄有容二派官员攻击温观良的时候,德庆皇帝曾有无数次机会表明态度,但德庆皇帝却没有,反而任由朝中百官肆无忌惮的攻击温观良,只是冷眼旁观,直到温观良在百官面前失尽了颜面,在众朝臣的攻击下仿佛罪名确凿后,才迟迟开口,不咸不淡的宽慰了几句。

    事实上,如果德庆皇帝早点表明态度,温观良绝不至于这般狼狈,而朝中群臣对温观良的攻击,也绝不会这般猖狂。

    而如今,在德庆皇帝的纵容下,温观良在众朝臣面前,声名皆毁,颜面尽失,又如何还能在官场立足?

    更何况,德庆皇帝那番话,看似抚慰,但实际上,却又隐隐有着劝退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迟了片刻才表明态度,却已是变转了形势,颠倒了乾坤……”

    赵俊臣暗暗想道。

    至于德庆皇帝为何会放弃温观良,赵俊臣也能想象的出来。

    在帝王眼中,御下百官,每一个人都有其利用价值,而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没了继续为官的资格。

    温观良在德庆皇帝眼中的价值,毫无疑问,就是用来制衡周尚景了。

    然而,随着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的背叛,温观良在庙堂上的势力大损,再也无力制衡周尚景,那么对德庆皇帝而言,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放弃已是必然。

    只是,这放弃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至于顶替温观良的人选,想到德庆皇帝今天相互掺沙子的行为,也就很明显了。

    就是赵俊臣了。

    “或许,这是好事吧……”赵俊臣喃喃自语:“如此一来,倒是省却了我许多担心,至少短期内,无论我如何扩权争势,都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虽然这般想着,但赵俊臣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意。

    ………

    回到赵府门前,赵俊臣下轿,却见轿子旁的许庆彦一脸的笑意,只是气质不佳,总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自下了早朝后,得知了温观良的下场,许庆彦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赵俊臣摇头失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着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许庆彦吩咐道:“今天我晋了户部尚书,怕是不少人都要来送贺礼,你去清点一下,还有,把首辅周大人送来的贺礼送到书房,我要亲自看一下,那份贺礼,说不定会有些深意。”

    许庆彦点头去了,而赵俊臣则是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当赵俊臣到了书房后,没等多久,许庆彦就已是把周尚景的贺礼送到了书房。

    周尚景的贺礼分量很轻,装在一个薄薄的锦盒内,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册史记。

    赵俊臣翻开一看,却是《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薄薄的一本,算不上多么贵重的礼物,如今印刷业渐渐成熟,在街头书店,只需几钱银子就能买到。

    然而,这册却又有所不同,它不仅是手抄本,赵俊臣通过字迹判断,竟是周尚景亲自手抄而成,翻阅之间,里面还有不少注释,显然都是周尚景的独特观点。

    看着扉页上写着“温史而知今”五字,赵俊臣微微一笑,大约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所谓淮阴侯,指的就是汉初那“国士无双”的韩信,而韩信一生,对后世而言,影响最深刻的,不是他的那些赫赫战功,而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等词汇,而是“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的临别绝句。

    虽然大约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赵俊臣依旧饶有兴趣的细细翻阅,周尚景的柳体在当朝评价颇高,这一册手抄本,若在寻常,可是很难得到。

    更何况,里面的诸般注解,皆是尽显周尚景的政治智慧,对赵俊臣而言,未尝不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这册手抄本已被赵俊臣读完,但手抄本的最后一段,韩信被诛杀的注解,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萧何、张良、韩信,以‘汉初三杰’并称,亦皆对高祖忠心耿耿,然为何唯独韩信不得善终?功高震主乎?萧何、张良功劳可薄耶?封无可封乎?萧何、张良爵低权轻耶?无他,萧何可善终,因其年岁已高,虽权大,却必不持久;张良可善终,虽岁略轻且长寿,但功成身退,且与人无争矣。唯韩信,岁轻且权大,欲退而不能,旧主不惧新主惧,旧主可驭新主疑,下场可期矣。”

    看到这里,赵俊臣合上了手中书册,脸上笑意亦是尽退。

    周尚景这哪里是在评点韩信?分明就是在影射赵俊臣。

    如今的赵俊臣,虽不似韩信那般功高震主、才华横溢,但环境危机,倒是与韩信有些许相似。年纪轻轻就已是有权有势,如今德庆皇帝尚在,并自信驾驭的了赵俊臣,所以才放任赵俊臣诸般作为,然而一旦德庆皇帝自觉命不久矣,为继位新帝考虑,也很有可能会着手对付赵俊臣。

    然而,让赵俊臣像张良那般功成身退,却又不可能,因为无论赵俊臣如何自处,恨他入骨的太子朱和堉都不会放过他,若是抓住一切机会捞权夺势,还有自保的机会,甚至能把朱和堉拉下马来,但若是弃权放势,别说太子朱和堉了,如今对赵俊臣客气异常的那些外朝官员、内廷宦官们,首先就会对赵俊臣下手,德庆皇帝亦会觉得赵俊臣失去了利用价值,到那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死得更快。

    所谓“落井下石”一词,在官场上的表现,今天赵俊臣可是看得分明!

    这般处境,赵俊臣早已考虑的很清楚了,而周尚景的这番评点,只是让赵俊臣了解的更深刻全面了而已。

    比如,在从前,赵俊臣只是通过自己与朱和堉之间的关系,来分析德庆皇帝看待自己的态度,如今经过周尚景的这番指点,赵俊臣又发现了自己年轻所带来的危机。

    但从本质上,这番评点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包括赵俊臣的既定策略。

    所以,看完这篇手抄本,赵俊臣最想搞清楚的却是,周尚景为何会向他提醒这些?这么做又有着怎样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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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良莠不齐(上).第二更

    “这是想要离间我与德庆皇帝的关系吗?”

    想着周尚景的所作所为,赵俊臣眉头微皱,暗暗想道。

    周尚景的这般作法,之前已是有所迹象了,在赵俊臣刚刚回京的时候,周尚景就曾以“入阁”为诱饵,想要赵俊臣与他一同阻止德庆皇帝南巡。

    但那时的周尚景,是为了阻止德庆皇帝南巡,但如今德庆皇帝南巡已定,他的这般所作所为,又是为何?

    难不曾,他还想与赵俊臣结盟不成?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俊臣不清楚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容忍底线究竟有多宽多长,但赵俊臣却很清楚,与周尚景交好且关系密切,绝不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早朝上那相互掺沙子的作法,已是让赵俊臣明白了德庆皇帝对他的期待,而赵俊臣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德庆皇帝的期待走下去,表现自己的利用价值,并趁机达到自己的诸般目的!

    若是忤逆了德庆皇帝,赵俊臣可不似周尚景那般门人学生满天下,权势影响根深蒂固,就算德庆皇帝想要对付周尚景,也只能先进行制衡,再慢慢下手。如今赵俊臣根基尚浅,最主要还是在依仗着德庆皇帝的支持,一旦忤逆了德庆皇帝,下场绝对会不堪设想,所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管赵俊臣对德庆皇帝有着怎样的看法,也只能事事依从。

    “这些周尚景应该也能想到,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赵俊臣皱眉,喃喃自语道:“不过,无论如何,和那些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已是势在必行了。”

    是的,这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想到了与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的事情。

    因为,周尚景似乎有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想法,赵俊臣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影响,但赵俊臣却很担心德庆皇帝会受影响!所以,与内廷的太监们修复关系,势在必然。

    当然,赵俊臣也不会做的太过,只要内廷的太监们不再敌视于他,能偶尔向赵俊臣透露些消息,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能在德庆皇帝面前为赵俊臣说些好话,赵俊臣就很满足了。

    赵俊臣曾想要结交内廷内书堂的掌事太监刘清,也通过德庆皇帝的随身太近张德,向刘清表达过结交之意,但或许是因为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赌约结果未定,所以赵俊臣这边也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不过,如今诸事已定,想来刘清那边很快就要有消息了。

    ………

    傍晚时分,赵俊臣再次来到了天海楼,这家酒楼档次不低,且离赵府很近,菜肴也合赵俊臣的口味,所以诸般宴会,赵俊臣一向都安排在这里。

    当赵俊臣出现之后,前来天海楼赴宴的一众官员,皆是纷纷相迎。

    来客很多,有已是投靠了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比如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使童桓、新任户部侍郎詹善常、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以及一些户部、工部、礼部的主事官员,他们也是赵俊臣目前的主要门人势力。

    而更多的来客,却是一些见赵俊臣得势后,有意投靠或者有意靠拢的朝廷官员,相比前者,他们权位较低,但人数更多。

    赵俊臣这次摆宴,名为升官后的酬谢,但实际上,一是为了与左兰山、顾全等新近投靠之人拉近关系,二是为了看看朝中还有哪些官员想要投靠自己,并趁机在其中挑选一番。

    在一片“恭贺赵大人升迁”、“见过尚书大人”的问候声中,赵俊臣一如既往的客气随和,在众官员的拥护下,来到天海楼二层,在相互客套之间,分别落座。

    在那里,宴席有六桌,待众官员落座后,竟是座无虚席,倒是尽显赵俊臣如今的地位影响。

    然而,落座之后,赵俊臣却没有讲话,亦没有宣布开席,反而在一众官员之间来回扫视,好似在寻找什么,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一众官员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随意讲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却是户部员外郎蒋谦。

    “蒋谦,你怎么坐在了那里?来这里与本官一起,本官也方便介绍几位大人与你认识。”

    赵俊臣对着蒋谦招手道。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一众官员皆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蒋谦身上,或羡慕或嫉妒或疑惑,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很显然不仅把蒋谦当做亲信看待,更是在有意抬举他了。

    而蒋谦听赵俊臣这么说,脸上已是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要知道,此时与赵俊臣坐在一桌的官员,皆是三品以上手握实权的朝臣,亦是赵俊臣想要着力拉拢的对象,赵俊臣要他去那里落座,足见赵俊臣对他的看重。

    虽然有些担心引来众人嫉妒,但蒋谦更不敢不识抬举,所以快步来到赵俊臣那一桌,躬身道:“下官户部员外郎蒋谦,见过尚书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蒋谦的神色态度间,尽显谦卑本分,再看到赵俊臣对他的重视后,一众大员们亦是表现的较为客气,纷纷点头示意。

    而在赵俊臣挥手间,蒋谦亦是小心翼翼的落座了。

    待蒋谦落座后,赵俊臣对着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笑道:“这个蒋谦虽然年纪不大,且只是户部的员外郎,但一向办事得力,颇有才华,本官在户部这些年来,对他也颇有依仗,将来前途不小,还请各位同僚日后对他多多照顾一些。”

    赵俊臣虽然是在对身边人说话,但声音不小,众官员又有心细听,所以大都听得清楚。

    这般做法,却是赵俊臣借着蒋谦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投靠赵俊臣后,只要用心办事、忠心办事,那么赵俊臣就绝对不会亏待于他。

    赵俊臣的意思,在场官员大都能看的出来,或是面现安心,或是面现热切。

    然而,或许是赵俊臣的这番表态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只见还没等赵俊臣起身说话,宣布开席,就有一名赵俊臣不认识的官员突然站起身来,举杯对着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果然心胸大度,爱惜人才,下官敬佩至极,先在这里恭贺大人您今日荣升户部尚书了。”

    然而,这人的声音虽大,但却是应者寥寥,甚至于,许多官员皆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面现不满。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酒场有酒场的规矩,在赵俊臣尚未宣布开宴的时候,此人的这般作为,虽说是为了讨好赵俊臣,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酒场,都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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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良莠不齐(中).第三更

    见到这人的这般作为,赵俊臣亦是一愣。

    而与赵俊臣同席的左兰山、顾全等人,亦皆是满脸的不满。

    其中,又尤以左兰山和詹善常二人,表现的最为明显。

    引领众官员向赵俊臣祝酒,这件事看似寻常,但亦是要看资历尊卑,在场众官员当中,左兰山的官位最大,詹善常投靠赵俊臣最久,这般作为,本应该由左兰山或者詹善常来负责。

    然而,刚才赵俊臣尚未说话,亦未宣布开宴,而左兰山与詹善常两人又相互顾忌着,都没有抢着说话,却没想到竟会有人因为眼红蒋谦的待遇,为了讨好赵俊臣,为了出风头引起赵俊臣的注意,竟是抢先发表了祝酒辞!

    如此一来,左兰山与詹善常二人,心中的尴尬恼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场无小事,稍有不对就会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看着眼前这人犹自不觉,赵俊臣不禁怀疑,这人在这些年来,究竟是如何在官场立足的。

    “不知这位同僚是?”赵俊臣并没有起身,只是面现疑惑,拉着长音问道。

    此时,见无人应和,这人正有些尴尬,但听到赵俊臣询问,却是受宠若惊,一脸的讨好,连声说道:“下官顺天府治中魏平,见过尚书大人。”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将酒杯举起,对着魏平稍稍示意后,浅浅一饮,算是应付了过去。

    虽然不喜欢魏平的强抢风头,不守规矩,但众人面前,赵俊臣却也不好多有表示。

    反看那魏平,见赵俊臣如此表示,却更为欢喜,不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且落座后还左顾右盼,颇显得意。

    赵俊臣看魏平这番模样,向着同席众官员轻声笑道:“这位魏平大人,倒是性子直爽,颇为有趣。”

    刑部侍郎李立德刚刚投靠赵俊臣,有心拉近关系,亦对顺天府最为熟悉,所以也轻声笑着解释道:“这魏平的父亲魏然,原本是首辅大人的同窗,算起来这魏平原先也算是首辅大人的人,首辅大人顾念着与他父亲的情谊,早些年也曾对他多有扶持,而这魏平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爬到顺天府治中的位置上,只是他有些不顾大局,更常有嫉妒同僚的举动,所以渐渐不为首辅大人所喜。据说,这些年来,首辅大人已经不愿意见他了。怕是正因为如此,这魏平已是存了改头换面的心思了。”

    赵俊臣眉头微皱,缓缓说道:“这么说,这魏平名义上还是首辅大人的门人了?”

    李立德点头道:“正是如此,虽然他不受首辅大人重视,但首辅大人顾念旧情,却也没有刻意的排挤打压他,只是不再重用抬举他罢了。否则就凭他那不知进退的性子,又怎能继续稳坐顺天府治中的位置?”

    听李立德这么说,赵俊臣笑着轻轻摇头。

    魏平强抢风头的作法,就已是让赵俊臣看出了许多不好的品行,不顾大局、嫉妒同僚的性子亦是显然易见,不受周尚景一派重视,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对着同桌众人说道:“不比各位大人,本官之前一心打理着户部,对朝中其他官员,未免有些不了解,今天摆宴,应对之际,还请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下。”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皆是连称不敢,但心中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

    赵俊臣这次设宴,除了想与他们这些新近投靠的朝中重臣拉近关系之外,亦是想看看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想要投靠于他,其中又有多少人可为他所用。

    要知道,如今朝中派系势力分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有意投靠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或是没有靠山,或是不被所属派系所重视,原因自是各种各样,有的因为怀才不遇,有的因为得罪了人,但也有许多,是因为他们本身能力性子有缺陷的缘故。

    就比如魏平这样的,不仅不能重用,连“轻用”都有可能坏事,赵俊臣是绝不会接受的。

    赵俊臣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官场名声,这些想要投靠自己的朝中官员,绝大多数都不会是什么好官,然而,若只是贪官也就罢了,贪官也有贪官的用处,但若是只会贪却不会做官,只会坏事却不会办事,那赵俊臣也只能谨谢不敏了。

    而赵俊臣让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帮着挑选,一来固然是为了去芜存菁,二来也是为了表示对他们几人的信任。

    ………

    与同席的左兰山、詹善常等人说了几句闲话后,赵俊臣亦是起身,对着在座众官员说道:“本官今日承蒙陛下信任,晋为户部尚书,虽说主要是因为陛下对本官爱护,但亦离不开诸位同僚平日里的鼎力支持,所以今日在此宴请诸位,还请诸位不要客气,尽兴而归!”

    说话间,赵俊臣举起杯中酒,但这次却是一饮而尽。

    而随着赵俊臣起身讲话,在座的众官员亦是纷纷起身,口中纷纷说着“尚书大人客气了”,与赵俊臣举杯示意后,亦皆是一饮而尽。

    当赵俊臣落座后,众人亦是开宴,然而没下几筷,在左兰山与詹善常的相互客套下,终于由左兰山代表众官员起身,再次举杯道:“今日本该我等宴请赵大人,恭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却没想到竟是让赵大人破费了,赵大人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为国增收百万两白银,足见大才,陛下任命大人为户部尚书,实为名至实归,诸位同僚,让我等一同举杯,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并预祝赵大人可以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与之前魏平那番自作主张的祝酒辞不同,随着左兰山的这番话,众官员纷纷起身应和,齐声说道:“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预祝赵大人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赵俊臣亦是举杯起身,并再次一饮而尽。

    饮酒之间,赵俊臣错眼看去,却见那魏平看着这般形势,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才猛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脸色微白。

    随着赵俊臣与众官员再次落座,宴席终于正式开始了,因为之前魏平的事情,却也没人敢再哗众取宠,只是接连有官员出座,到赵俊臣面前敬酒,或是暗示投靠之意,或者想要在赵俊臣面前留些印象。

    而赵俊臣亦是有心借着这次机会,在这些官员中找些可用的人才,来者不拒,颇显客套,虽因为不喜多饮的缘故,举杯之间,大都只是浅尝辄止,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倒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而经过这番接触,赵俊臣发现,这些有意投靠于自己的官员,果然是良莠不齐。

    不过,却也有一个人,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第四十二章.良莠不齐(下).第四更

    “多谢大人看重,下官今后必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为大人您马首是瞻!!”

    说话之人名叫金多德,年纪虽然不过三十出头,但已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能在翰林院任职,自然颇有才华,尤其是口才,更是了得,早在一刻钟前,他就已是来向赵俊臣敬酒了,赵俊臣见他翰林院出身,对他倒是颇为客气。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这人口才太好,滔滔不绝间,竟已是与赵俊臣攀谈了一刻钟的时间。

    见着金多德如此纠缠着赵俊臣,左兰山、詹善常、童桓等人皆是不满,连连皱眉瞪目,以示不满,奈何金多德口才虽好,但眼力却差,根本没有发觉。

    看着这金多德,詹善常无奈的叹息一声,难道他没有发现赵俊臣的语气间,已是渐渐变得有些冷淡了吗?

    赵俊臣对待朝中官员,一向亲和客气,但口中的“本官”自称,却从未变换过。

    这般做法,就是为了让朝中官员觉得赵俊臣亲切待人之余,亦不会忘乎所以,忘了双方的身份差距。

    而这个金多德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看到赵俊臣神态语气皆为和善,就一心想要借机与赵俊臣拉近关系,却没想过让左兰山、詹善常、陈东祥这般朝中大员坐在一边枯等,会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

    之前向赵俊臣敬酒的那些官员,都是见好就收,唯有这个金多德,却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无奈之下,詹善常也再顾不得气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注意到詹善常的咳嗽,金多德才发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面现尴尬之色,连忙告辞离开了。

    见到金多德离去,赵俊臣失笑摇头,刚才他马上就要忍不住冷脸赶人了。

    “这个金多德,倒是一个妙人,口才了得,却不知为官如何。”

    见到赵俊臣这么问,同席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经过这段时间众官员敬酒,左兰山等人已是发现了规律,若是有官员向赵俊臣敬酒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询问,只是与众人继续闲谈,那就是说明赵俊臣对该官员很不满意,亦不打算理会该官员的投靠之意;但若是赵俊臣开口询问详情,就说明赵俊臣已是有了把这名官员收拢为朋党的心思;再经过一番了解后,若是依旧觉得合适,赵俊臣就会对该官员评点几句,让同席众官员明白,以后他们要那人对稍加拉拢一下了。

    而那个金多德,无疑是这些官员当中,留给众人印象最差的,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对他有了兴趣。

    见到众人面现疑惑之色,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口才好,能说话,也是一种本事,将来或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众人皆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詹善常,詹善常原本是礼部侍郎,对翰林院较为了解。

    詹善常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金多德嘛,乃是德庆二十六年的进士,才华倒是有的,就是有些不安分,又有些贪财,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他自是不愿意多呆,近些年来一直想要挪个位置。”

    赵俊臣笑道:“不安分好啊,若是太安分了,反倒是与咱们说不到一起,这些日子咱们倒是可以摸摸他的底细,若是合适的话,都察院倒是个好去处,也适合他发挥长处,只是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那份罪。”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的诸位官员皆是面色一凝,自然明白赵俊臣的意思。随着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再加上右督察御史吕纯孝本就是太子的人,今后太子朱和堉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必然会大增。

    而一旦太子朱和堉掌握了都察院,在座众官员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好过。

    而金多德若是以赵俊臣门下的身份去了都察院,也定然更会受到排挤打压。

    本来,赵俊臣与左兰山等人,因为人多眼杂的关系,在这场宴会上只是谈着闲话,相互拉近着关系,并没有涉及朝政。

    但听到赵俊臣突然谈及此事,众人的话题,亦是不由的转了方向。

    沉默片刻后,陈东祥当先说道:“陛下这次把李成儒调到都察院担任左都御史,怕是除了给赵大人腾位置外,更是有着保护太子的心思了。”

    左兰山亦是说道:“都察院监督百官,亦是各派系的喉舌,最是麻烦,也最是复杂,太子若想要做到全然掌控,怕也要费一番功夫,但一场清洗,如今看来已是必然,不过若是他真能做到这些,那么有都察院在手,却也自保无忧了。”

    说话间,左兰山向着顾全看去,脸上满是同情。

    顾全点了点头,满脸的苦色,他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当顶头上司全变成太子的人后,日子必然不好过,有心请赵俊臣帮他换了位置,但看赵俊臣对金多德的态度,显然对都察院颇为重视,怕是不会乐意让他离开都察院。

    赵俊臣自然能看出顾全的忧虑,笑着宽慰道:“顾大人不必担心,当初温阁老都没能让你在都察院吃亏,本官这里就更不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今后还需要赵大人多多扶持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一直沉默的童桓突然发现了什么,双眼睁大,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我竟是没能发现,他竟然也来了!”

    “谁?”

    听到童桓的惊疑之言,同席众官员纷纷转身,却见一名脸色苍白无比的青年官员,正举着酒杯在众人不远处迟疑徘徊着,似乎想要向赵俊臣敬酒,但见众人正在面色严肃的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靠近。

    而见到这位青年官员后,同席众官员,皆是面现惊色,神色怪异!

    “他是谁?”

    这名青年官员赵俊臣从未见过,显然无论权势还是官位皆是低微,但竟能引起众人惊异,赵俊臣自是好奇,不由问道。

    要知道,与他同席的众官员当中,除了蒋谦之外,至少也是三品大臣,个个见过识广,各有城府,究竟是何人,竟会让他们这般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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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四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另,虫子在写第二更的时候,电脑死机了,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第五更可能会有延迟,但不会拖太久,见谅。

第四十三章 .天上人间(上).第五更

    耽误了些时间,第五更送上。

    另,刚刚才发现,本书竟正在强推期间,这意味着《摄政大明》很快就要上架了,为了在上架前让大家多看些免费章节,虫子会进一步加速更新,明天还是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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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大人您一向忙着国家大事,对这人不了解,也是正常。他名叫萧山才,人如其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散财童子,吃喝玩乐,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他父亲本是京城中有名的商人,三年前病死后,曾留给了他近百万两银子的家财,却没想到,这萧山才太过败家,不过短短三年间,就已是把近百万两银子败掉了大半。”

    这次回答赵俊臣的,却是因为地位低微,自入座之后就一直不敢多说话的蒋谦。

    见蒋谦突然开口,赵俊臣不由诧异,向着蒋谦看去,蒋谦微微一愣后,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疑惑,脸色微红,解释道:“这个萧山才,经常拉着下官一同到京城各妙处游玩,花样多不胜数,下官有段时间竟是欲罢不能,因此与他较为熟悉。”

    听蒋谦这么说,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近百万两家财,就算是扔也要扔几年,这个萧山才竟然能在短短三年间败了大半,这般本事,倒也是非同寻常。”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不过,这萧山才竟也是朝廷官员?”

    看起来这萧山才名气颇大,这次却是左兰山向赵俊臣解释道:“他父亲在去世前,曾给朝廷捐了一笔银子,让他得了一个监生名位,只是这萧山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后竟是讨好了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把他直接推荐为官了,虽说只是一个从八品闲职,但倒也有些手段。”

    童桓笑道:“下官之所以对这人这般清楚,却是因为这个萧山才在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说话间,一向神色严肃的童桓,竟是忍不住面现笑意,嘴角微微抽搐,一幅想要大笑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

    另一边,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也尽皆是如此,显然明白这个“大笑话”是指什么,唯独赵俊臣满心疑惑。

    见众人如此,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各位大人这般遮遮掩掩,可是为了戏弄于我吗?”

    见赵俊臣似乎有些生气了,童桓连忙解释道:“启禀大人,并非下官不说,只是……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有些不雅。”

    顿了顿后,见赵俊臣依旧看着他等着答案,童桓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据下官所知,这个萧山才,前些日子因为胰子的缘故,流连于青楼,旦旦而伐,透支了精力,最终竟是昏死了过去,最后被青楼的人抬着满京城找大夫,好不容易才休养了过来,这般情况,却是我大明朝数百年以来的独一份,甚至惊动了吏部,为了朝廷名声着想,这萧山才如今已是被吏部勒令停职了。”

    听童桓这么说,赵俊臣亦是不由的失笑,见那萧山才依旧在不远处犹豫徘徊着,就对蒋谦说道:“把他叫过来吧,这倒是个妙人,咱们不妨见一见。”

    见赵俊臣对萧山才有些兴趣,蒋谦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萧山才招了招手。

    看到蒋谦的动作,那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走到赵俊臣等人面前,躬身道:“下官萧山才,见过赵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在赵俊臣点头示意后,萧山才又举杯向赵俊臣敬酒道:“恭贺大人升迁之喜,下官早就对大人心存敬仰,还望大人今后可以略加照拂。”

    萧山才这是在暗示,自己想要投靠赵俊臣了。

    事实上,每一个向赵俊臣敬酒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表示。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萧山才一眼后,笑着点了点头,亦是举起酒杯轻轻一抿。

    萧山才是个知趣之人,不敢耽搁众人的时间,见赵俊臣放下酒杯后,就准备躬身离去。

    然而,赵俊臣却突然问道:“萧大人,听说你最懂得玩乐之道,不知京中有什么好玩之地?可否向本官介绍一番?”

    听赵俊臣与自己说话,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京城玩乐之地,向着赵俊臣细加说明。

    像哪家青楼有哪位姑娘有着怎样的妙处,像哪家馆子有着怎样的特色口味,像哪处不知名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玩法,萧山才向着席间众人一一详细描述。这萧山才的口才不下于之前的金多德,描述间亦是滔滔不绝,但描述的内容却要比金多德有趣的多,席间众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枯燥。

    尤其是赵俊臣,更是看着眼前的萧山才,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这个萧山才,岂止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简直就是花样百出,败家界的一代宗师!他口中的许多玩法,即使是赵俊臣,也从未听过。

    如果说,刚才的金多德因为能说话口才好,被赵俊臣找到了优点,认为是一个人才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萧山才,就是因为能玩会玩,能败家,还能拉着别人一起败家,在赵俊臣眼中,就是一个天才了。

    或许,从某方面而言,眼前这位萧山才,其用处要比在座所有官员加起来还重要。

    是的,不知为何,听着萧山才的这些描述后,赵俊臣竟是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计划。

    ……

    不知过了多久,萧山才的描述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而席间众官员,却皆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詹善常嘿嘿笑道:“没想到,区区京城之地,竟还有这么多的妙处,更有这么多的玩法,你倒是个人才,不过,今后可别再向上次那样,因为玩的太尽兴,让人抬着到处找大夫了。”

    听詹善常这么说,席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对他们而言,萧山才只是一个小人物,用来取乐,也不怕得罪。

    更何况,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根本不可能将他收为门下,亦不用在意丝毫。

    而萧山才面对众人的取笑,一脸的尴尬,但官轻言微,却根本不敢反驳什么。

    然而,原本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赵俊臣,却突然开口了。

    “萧大人刚才曾说,想要本官多多照拂于你,本官今日就在这里应下了。明日早朝后,你可到户部衙门来找本官,本官有事托付于你。”

    听到赵俊臣的话,席间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像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竟然也想要收为门下?

    更何况,像这般直接表明态度,今天赵俊臣还是第一次!

    这个萧山才,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用,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被赵俊臣看重?

    另一边,萧山才亦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他对自己如今的名声地位非常了解,今天只是抱着万一侥幸的心思来赵俊臣这里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真的答应把他收为门下!

    愣了片刻后,萧山才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的喜色,连声说道:“谢谢赵大人抬举!谢谢赵大人抬举!”

    “不用这般客气。”赵俊臣似笑非笑,神色间意味深长:“你今后只要能办好本官交代的事情就好。”

    在这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看重萧山才。

    只不过,在投靠于赵俊臣的第二天,萧山才竟是辞去了官职,并在京城之西,某个巷子隐蔽处,开办了一处只招待朝廷官员的会所。

    这处会所,名叫“天上人间”,按照某些知情百姓对天上人间的描述——“这个地方,清官进去,贪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