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8分节

第四十四章 .天上人间(中).第一更

    这场宴会,赵俊臣倒是着实收了几位朝中官员为门下,但其中最大的收获,不外乎就是萧山才了。

    把那萧山才收为门下后,接下来的这几日里,赵俊臣经常与萧山才见面,每次都会密谈许久,谁也不知道赵俊臣与他谈了些什么,只是,在这些日子里,萧山才显得颇为兴奋,甚至在辞官为民后,这种兴奋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其实,赵俊臣对萧山才的要求很简单,利用他吃喝玩乐的败家本事,堕落人心,让赵俊臣指定的某些目标,或腐化或拉拢,从而渐渐成为赵俊臣手中的棋子。

    而这,也是萧山才最为擅长的。

    不得不说,萧山才在吃喝玩乐、诱人堕落方面,确实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对于赵俊臣交代的那些事情、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不仅领悟的极快,更是可以举一反三,不过短短两三日后,赵俊臣就已经再也无法教给他什么了。

    所以,在将自己的计划目的,仔细向萧山才说明后,赵俊臣就不再为此而浪费心思精力,只是全然交给了萧山才负责。

    毕竟,如今的赵俊臣,朝中权势扩充的太快,却又根基不稳,抓紧时间整合手中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此外,户部的账目重做,也是赵俊臣极为关心的事情,再加上诸般政务,种种明争暗斗,却也再难有精力顾及其他。

    更何况,这般计划,毕竟属于“诡计阴谋”的范畴,连赵俊臣都觉得太过卑鄙,根本上不了台面。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比较好。

    而萧山才,做的确实不错。

    ………

    大明朝堂之上,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兵部,共称六部。它们的存在至关重要,帝王与内阁虽说权大,但诸般旨令,毕竟大都要通过六部来执行。

    为了对六部进行权力制衡,明太祖又设立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科设有“都给事中”一职,不过正七品官位,然而官位虽低,权力却大,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之职﹐有“科抄”、“科参”及“注销”之权,分察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事,纠其弊误。

    说到底,其性质与都察院相似,但却是专为六部而设罢了。

    如今的户部都给事中,名叫范斌琦,却是太子朱和堉的人,为了把范斌琦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朱和堉费了不少功夫,意欲为何,一目了然。

    可惜,当范斌琦上任后,赵俊臣已是全然掌控了户部,有什么小动作,范斌琦根本茫然不知,又如何能对付的了赵俊臣?

    只是,范斌琦的存在,对赵俊臣而言,毕竟是一种阻碍,小动作虽然能瞒住他,但那些大动作却不能。

    比如,如今赵俊臣想要重做户部账目,就受到了范斌琦的阻碍。

    所以,当“天上人间”正式创办之后,按照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第一个目标,就是范斌琦。

    ………

    范斌琦这些年来一直被赵俊臣玩弄于鼓掌,说实话算不上是什么能吏,但确实勤奋固执。

    这一天,天色已晚,六科衙门里,范斌琦直到把今日的诸般政务都处理完,才有了下班的心思。

    赵俊臣想要在户部把账目重做,并在期间用一些新的记账方法,范斌琦是反对的,作为太子的人,秉承着“敌人赞成的全都需要反对”的原则,范斌琦的态度很坚决。

    更何况,依照范斌琦对赵俊臣的了解,总觉得赵俊臣的这般作为,隐含着一些他尚无法理解的阴谋。

    合上手中那份弹劾赵俊臣在户部肆意妄为的奏折,范斌琦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就把这份折子呈给陛下,还望陛下能明察秋毫,不被赵俊臣所蛊惑。”

    看着面前的奏章,范斌琦喃喃自语道,但神色却有些不自信。

    毕竟,这一次赵俊臣的理由充分,那些新的记账方法也确实有许多好处,不仅细化了账目,查账的时候也变得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国库银钱周转的效率,他确实找不到多少理由来反对。

    叹息一声,范斌琦见天色渐晚,就把奏折收入袖中,打算回府休息。

    然而,范斌琦刚刚站起身来,就听他的办公房间外,响起了户科右给事中牛昭山的声音。

    “范大人可还在?”

    范斌琦微微一愣,但还是去打开了房门,却见牛昭山正站在那里,一脸的笑意。

    范斌琦客气的拱手示意后,问道:“这么晚了,牛大人有事?”

    牛昭山在六科,属于庸庸无为的那种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从不添乱,所以对于牛昭山,范斌琦虽不喜欢,却也不是很讨厌,说话间的神色也很客气。

    见到范斌琦出现,牛昭山却是一脸的敬佩,感叹道:“范大人您果然还在,我就知道,不把公事办完,您是绝不会回府的。”

    范斌琦点头,一脸的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分罢了,牛大人谬赞了,不知牛大人找我可有何事?”

    说话间,范斌琦似乎觉得站在房门口说话不合适,就要请牛昭山进房说话。

    牛昭山却摆手道:“不用不用,下官这时来找范大人,只是想问一下,范大人今日可有空闲?自范大人来到户科之后,下官与牛大人虽说身为同僚,却从未相聚过,今日得闲,就想与范大人聚谈一番,不知范大人可否赏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头笑道:“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我同僚,牛大人相召,我又怎能推辞?牛大人太过客气了。”

    说话间,范斌琦收拾了一番后,就和牛昭山一同离开了六科衙门,并在牛昭山的带领下,同乘着一辆马车,向着城西赶去。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交谈着,气氛倒也融洽。

    然而,当牛昭山带着范斌琦下了马车,来到一处地段隐蔽的巷子口前,范斌琦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牛大人,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范斌琦忍不住问道:“该不会是去那暗娼之地吧?”

    在这个时代,朝中官员们聚谈之时,去青楼本也正常,但青楼与暗娼却截然不同,前者合法,后者非法,而范斌琦见牛昭山带自己来的这处巷子,地段偏远隐蔽,行人稀少,不似会有酒馆或青楼存在,反倒像似暗娼聚集之地,不由有些不满。

    对于范斌琦的质疑,牛昭山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意味,却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解释道:“牛大人过虑了,下官怎会带你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别看这里寻常,其实前些日子刚刚开了一家俱乐场所,颇是有趣,亦是合法经营,之所以在这里开办,也只是因为这里清静罢了,招待的亦是那些喜欢清静之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也就放下了疑惑,继续闲谈之间,又随着牛昭山来到了巷子最深处的一家院落。

    这处院落大门闭合,看起来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唯一引人在意的,就是门上那处木质门牌,上面写着“天上人间”四字。

    牛昭山指着这处院落,对范斌琦说道:“范大人,我们到了,就是这里了。”

    范斌琦看着院落的门牌,口中笑道:“天上人间,这家店看似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地段也偏远,但口气倒是不小。”

    听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眼中再次闪过奇怪的神色,轻声说道:“其实,倒也未必夸张……”

第四十五章 .天上人间(下).第二更

    牛昭山声音虽轻,但范斌琦却也听得分明,见牛昭山神色之间忍不住流露出的向往,心中亦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直到现在,范斌琦不清楚,这家神秘隐蔽的“天上人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看来,牛昭山身为他的下属官员,又一向与他无冤无仇,绝不会害他才对。

    见到范斌琦的这般模样,牛昭山微微一笑,叩响了院子的大门。

    不过片刻间,院门大开,这家“天上人间”的具体模样,终于展露在了范斌琦眼前。

    与外面的低调不同,院子占地极大,竟似把整处巷子全部打通了,内部更是装潢的奢华无比,红灯红幔处处,丝竹之声隐隐,让人耳目享受,些许舒适懒散之意,会在不自觉间蔓延心头。

    如若仅止于如此,那也就罢了,真正让范斌琦目瞪口呆的却是,随着院门打开,首先映入他双眼的,却是二十余名美貌女子,虽各具诱惑,却穿着统一的衣装,此时正分列左右两行,齐齐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下跪问安,笑靥如花,娇声唤道:“欢迎客人光顾天上人间。”

    范斌琦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些妙龄美貌女子,有些失神,竟是目不转睛。

    无他,这些妙龄美貌女子身上的衣物,虽然范斌琦从未见过,但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艳红色的衣装,线条平直,上下相连,紧贴胸腰臀部,尽显身材,赤着白嫩双臂,下摆处分叉,直至胯部,未着丝缕的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胸口开襟,行礼弯腰之间,胸口处的峰峦起伏,隐隐有软白肌肤耀眼!

    这般装扮,看似保守矜持,却又处处透着女子诱惑,只欲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象,这般装扮下的妙曼身体,究竟是多么的诱人,却正是风靡于后世的旗袍。

    一口气猛的出现这么多妙龄美貌女子,统一穿着如此动人心魂的衣装,神情妩媚,声音娇柔,皆是一幅任君采摘的样子,绝对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诱惑,带给范斌琦的耳目冲击,自不用提。

    ………

    第二次见到这般场景的牛昭山,虽然抵抗力强些,但冲击之下,依旧也有着刹那失神。

    “这般衣装,也不知究竟是谁设计的,太过诱惑,看着就心头冒火……”

    心中这般想着,牛昭山却还是强忍着诱惑,把目光转向了范斌琦,却见范斌琦依旧在直愣愣的看着,不由一笑,口中提醒道:“范大人!范大人!”

    在牛昭山的呼唤下,范斌琦终于回过神来,见牛昭山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不由有些尴尬,口中说道:“这些姑娘……身上的衣装倒是有些特别,一时恍惚了,牛大人勿怪。”

    牛昭山却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怕范大人笑话,我第一次来这里,却是更加的不堪,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说话间,牛昭山已是引着范斌琦向着“天上人间”深处走去,路过门前那左右两列女子的时候,范斌琦生怕再丢脸,却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但神色僵硬,时不时依旧会忍不住的左右偷瞄。

    虽然对这家“天上人间”的来历底细愈加的疑惑了,但范斌琦竟是忘了追问。

    突然,范斌琦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一顿,惊讶的看向其中一名女子。

    见到范斌琦的异常,牛昭山问道:“范大人,怎么了?”

    范斌琦轻声说道:“你看那个左列第四个女子,是不是嫣红楼的头牌,妙红姑娘?听说京中不论朝野,都有不少人是她的裙下客,前几日她被人赎身后不知所踪,怎么竟是来到了这里?”

    牛昭山一笑,解释道:“还以为范大人为何而惊讶,却是我忘了说明,这家天上人间,除了每日前来的客人,以及别院里的一些兔儿相公,却是再也没有其他男子,迎客招待的,端茶递水的,全都是貌美女子,其中大半都是原先各家青楼的头牌或者红牌姑娘,有京城的,也有外地的……”

    由女子招待,在后世而言,只是寻常情况,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惊世骇俗,想前人所未想,范斌琦不由的目瞪口呆。

    抬头向前看去,果然,眼前虽只是前院,但此时来来往往的,诸般忙碌的,皆是同样身穿旗袍的美貌女子,各个诱人,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竟然再也见不到其他男子!

    见到这般情况,范斌琦震惊之余,竟是心下揣揣,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一样,他并不抗拒青楼流连,但他却是一个清官,手中没有多少闲银,而这家天上人间,连端茶递水都用的是那些艳名卓著的青楼姑娘,来这里为客,又需要多少银子花费?

    想到这里,范斌琦连忙牛昭山问道:“牛大人,在这里一般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说话间,范斌琦看向牛昭山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些怀疑,显然对牛昭山在这里招待自己的用意,忍不住起了疑惑。

    牛昭山却一脸宽慰的说道:“范大人放心,这里的花费固然很高,至少你我是承担不起的,但这里的管事与我相交莫逆,我带你来,是不需要花银子的。”

    “哦?”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反而愈加的怀疑了。

    只是,在左右那些美貌女子的美目注视下,范斌琦竟是有些不舍得离去。

    牛昭山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范斌琦脸上的怀疑之色,只是继续笑着说道:“范大人您就放心吧,今天你我都不需要花费一钱银子,我也没什么用意,只是一向敬佩大人你的为人,所以才在这里招待罢了。”

    顿了顿后,牛昭山又一脸诱惑的说道:“范大人,你知道这里为何叫做‘天上人间’?因为这里的诸般妙处,只有你我二人想不到的,却没有这里办不到的。在这里做客,不论你我任何要求,这里都能为你办法,眼前这般景致,也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罢了……”

    而就在牛昭山说话间,有一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从院落转角处匆匆出现,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的位置快步走来。

    指着那名中年男子,牛昭山又对范斌琦笑道:“这人名叫谢荣,乃是这家天上人间的管事,当年他落魄的时候,我曾救济过他,与我关系极好,有他照料着,咱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那谢荣走到两人面前后,却丝毫没有给牛昭山面子,直接说道:“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谢荣这么说,牛昭山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四十六章 .各方聚谈(上).二合一章 节

    “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到谢荣的话后,牛昭山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刚刚才向范斌琦吹捧自己在这里如何如何,却没想到话声刚落,谢荣就来拆台了。

    见到牛昭山的脸色,谢荣连忙躬身请罪,说道:“牛大人,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每天最多只同时招待三十位客人,你和这位大人来的不巧,客人刚刚满了,要不你明日再来?我明日定给你留个位置!”

    “哼!”牛昭山冷哼道:“你明天有位置,我明天还不一定有空呢,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请到范大人到此一聚,却没想到竟会被人赶,哈!谢荣,你还真够朋友!你如今怕已是忘了当年自己落魄的时候,究竟是谁给你饭吃的吧?”

    谢荣一脸的无奈,说道:“可是,牛大人,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规矩就是规矩,这里同时最多只能招三十位客人……”

    牛昭山在范斌琦面前一脸的客套,但面对谢荣时,却是官威十足,不待谢荣说完话,就已是挥手打断道:“你这里地方这么大,难道再多两位客人就招待不过来了?你是这里的主事,招待一下朋友,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不对?”

    见谢荣面现为难,牛昭山的语气也宽和了一些,说道:“谢荣,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但这位范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难道你真要我在他面前丢脸不成?”

    另一边,经过这般波折,范斌琦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中积累的种种疑惑,反而打消了。

    在范斌琦看来,若是这家“天上人间”真有什么不对,或是牛昭山真有什么不轨意图,又岂会出现这般情况?

    “怕是自己多疑了,这家天上人间,或许当真只是一处俱乐场所罢了,虽说有些奇怪……”

    这般想着,看到谢荣一脸的为难,范斌琦忍不住说道:“罢了,牛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其他酒楼聚谈也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在这里。”

    听到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对着谢荣冷哼了一声后,又无奈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哎……让范大人见笑了,本想着这里档次颇高,又颇为情趣,妙处纷纷,无法言喻,所以才带范大人来到这里相聚,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妨无妨。”

    范斌琦摆手之间,就已是与牛昭山向着院外走去。

    走的时候,范斌琦还忍不住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那些列在左右的貌美旗袍女子,心中竟是有些失落。

    在这个青楼合法,连圣人都曰“食色性也”的时代,范斌琦虽然算是一个清官,但并不迂腐,亦懂得享乐,更不是一个圣人,人性中该存在的弱点他都拥有。

    之前,这家“天上人间”虽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诱惑与冲击,但因为太过神秘的关系,总是让范斌琦有些心生抗拒,但这时要离开了,心中也不存疑虑了,反而有些不舍得了,更有些为自己只能看到“天上人间”的冰山一角而颇为不甘。

    “或许,过些日子,我一个人再来一次,恩,早点来,多带些银子……”

    而就在范斌琦暗思之间,马上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谢荣却突然开口了。

    “也罢,两位大人,就请随我来吧。”

    听到谢荣这些说,不仅牛昭山一脸大喜,范斌琦也忍不住暗暗的有些欢喜,只觉得失而复得,对天上人间的全景为何,究竟有着怎样的妙处,却也更为期待了。

    在谢荣的带领下,范斌琦与牛昭山向着院落深处走去。而之前在门口迎客的那些女子,竟也分出了一半,拥在了范斌琦与牛昭山左右。

    被这些诱人女子拥护在中间,莺莺燕燕,看着她们走动间时不时露出来的白皙大腿,闻着隐隐约约的诱人体香,范斌琦不由的有些心神荡漾。

    一路上,谢荣不断地向范斌琦介绍着“天上人间”的诸般规矩:“两位大人一会在见到其他客人后,就自称是这里的熟客,千万别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进来的,否则被我家掌柜知道了,两位大人不会有事,但我就要不好过了……”

    范斌琦一边点头,一边向谢荣问道:“这位谢管事,不知你们这里的东家是谁?这里如何经营?又如何盈利?连招待客人都用的是那些青楼头牌,本钱不小啊,平时又最多只能招待三十位客人,难道就不怕收不回成本?”

    谢荣笑着解释道:“回范大人,我这里的东家想必你也听说过,姓萧名山才。这‘天上人间’,就是他一手开办的,确实下了不少本钱,我家东家把父辈留下的积蓄,基本上全都花在这上面了,不过倒也不怕收不回成本,这里只招待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和名儒巨商,而且实行的是熟客资格……”

    说到这里,见范斌琦面现疑惑,显然不明白何为“熟客资格”,谢荣接着解释道:“所谓熟客资格,就是说只招待熟客,陌生人除非有熟客引见,否则就算花再多的银子,我们这里也是不接待的,不过,想要成为熟客,却必须一口气缴纳五百两银子,除此之外,不管你有没有来过,每个月还必须缴纳三十两会费,若是超过三个月没有缴纳,就不再当做熟客看待,必须再次缴纳五百两银子,重新获取熟客资格。”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为这般制度暗暗称奇的同时,心中却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疑惑。

    萧山才的名气他也听说过,以萧山才从前的种种作为来判断,能经营这般产业,却也不算奇怪,而这种熟客制度,细水长流,亦可以保证天上人间可以慢慢收回成本。

    另一边,在范斌琦暗暗点头的同时,谢荣则继续介绍到:“如今这里刚刚创建,不仅人手尚少,熟客也少,不过三四十位,所以每天最多也只同时招待三十位熟客,等日后慢慢扩建了,这般数目也会慢慢变多,不过依东家的想法,日后这里最多也只会同时招待一百位熟客。至于晚来的其他熟客,或者只能等待其他熟客离开,或者只能改日请早了。”

    范斌琦问道:“哦?为何会如此?”

    谢荣解释道:“因为这里地方虽大,但熟客们亦需要各自的私密场所,就比如想要在这里过夜,每位熟客都有一间独立的阁楼,在阁楼里熟客们不管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看到,如此一来,地方人手有限,也只能做些限制了。”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越加觉得这天上人间有档次,不过同时亦是暗暗有些叹息,因为这次他虽然被牛昭山带着来了,但日后却很难再来了,先不说他如今仅是官居七品,根本没有成为熟客的资格,就算有了资格,成为熟客需要交纳的银子,他也出不起,若是整日与牛昭山一起来,却又抹不开面子。

    说话之间,没走几步,三人已是来到了院落前堂,聚拢在三人周围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待谢荣吩咐,就已是纷纷离去,范斌琦正值疑惑失落之间,谢荣对着他神秘一笑,推开了前堂的房门。

    然后,范斌琦竟再次有些失神了。

    只见正堂之中,红灯红幔,地铺红毯,朦胧的红色灯光下,有七八名女子跪在那里,此时皆正仰头看着他们三人。

    这七八名女子面貌极美,比之前迎客的那些女子还要更美三分,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魅惑风格反差极大,或是丰姿绰约的狐媚妖女,或是神色冷淡的冰冷美人,或是面容娇稚的幼女,或是蜂腰肥臀的熟妇,或是气质干净的小家碧玉,或是干练知性的大家闺秀……

    总之,男人会喜欢的种种类型,这里应有尽有,身上的装扮,更是加深了他们的风格诱惑,风格反差之下,又皆是一幅任君随意的样子,给人的感官冲击,不可谓不强。

    此外,房间周围的那些半透明红幔后面,却另有十余名女子,正皆是抓着一个细细长长的杆子,搔首弄姿,或是在自抚,或是在退衣,或是在摆弄身材,施展着某种快节奏的奇怪舞姿,却正是后世的钢管舞。因为有半透明红幔遮挡,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加诱惑。

    之前因为那群旗袍女子所引起的种种冲动,在这个时候,见到这般场景,更是不可遏止的扩散到了范斌琦的全身,仅存的矜持仪态,亦是再也不见。

    事实上,天上人间之所以用那些旗袍女子招呼客人,想要引发的效果,也正是如此。

    另一边,谢荣则继续说道:“这里的这些姑娘,两位大人皆可以随意指上一到两位,在两位大人离开前,她们都会陪伴大人,不管两位大人要她们做什么,她们也都不会拒绝。”

    顿了顿后,谢荣又指着那些已是散到周围的旗袍女子,接着说道:“当然,两位大人若是觉得还不够,这些丫鬟们亦可随意带上一些,虽然模样差了点,但也是从前一些青楼的头牌与红牌,各有各的本事……”

    就在谢荣说话间,牛昭山却是对范斌琦低声笑道:“范大人,可需要我为你出出主意?”

    听牛昭山这么说,正有些目不暇接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范斌琦,不由脸色一红,看似随意的指了两名姑娘,说道:“就她们两个吧。”

    范斌琦所指的两名女子,一个狐媚诱惑,一个身材丰润,牛昭山笑道:“范大人好胃口……”

    而谢荣却笑道:“莲姑娘、蕊姑娘,你们两个来招待这位范大人。”

    随着谢荣话声落下,范斌琦所指的两位女子齐齐起身,来到范斌琦左右,各自挽住了范斌琦的一条胳膊,感觉到胳肘碰触到的温软之地,范斌琦又是不由的心中一荡。

    然而,范斌琦犹豫片刻后,却又说道:“刚才我曾见到妙红姑娘,之前她是艳红楼头牌的时候,我就曾多有仰慕……”

    听范斌琦这么说,谢荣又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后,又冲着房外那些旗袍女子说道:“妙红姑娘,范大人点了你的名,还不快来招待?”

    随着谢荣的呼喝,那身穿一身诱人旗袍的妙红,亦是款步来到范斌琦的身边。

    见范斌琦这般,牛昭山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范大人好能耐,下官羡慕,可惜了,我却没有范大人这般好胃口。”

    说话间,牛昭山却只点了一位神色冷淡的冰山美人。

    而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竟是有些得意,笑道:“牛兄莫要取笑,图个新鲜罢了。”

    之前范斌琦一向称呼牛昭山为“牛大人”,如今却改称为“牛兄”,却是经此一事,他觉得两人之间关系近了许多。

    而各自抱得美人后,两人又在谢荣的带领下,向着后院走去,在那里,才是“天上人间”真正招待客人的地方,“天上人间”的诸般妙处,也大都集中在那里。

    但正向后院走去的范斌琦,却没有发现,其实他今日的一举一动,皆是被偏房的两人看在眼里。

    而这两人,却正是“天上人间”的名义上的东家萧山才,和实际上的东家赵俊臣!

    当范斌琦离开后,原先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萧山才,却是终于开口了。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为难,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是个多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第一个‘色’关刚刚过半,他就快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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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各方聚谈(中).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有多么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他刚到第一个‘色’关,就快顶不住了!”

    说话时,萧山才一脸的不屑,但眼神之中,却隐隐带着兴奋之色。

    这些莫名的兴奋,并没有逃过赵俊臣的眼睛。

    关于萧山才的心思,赵俊臣自然看得明白,不由的眉头微皱。

    对于这种堕落人心的事情,萧山才不仅极有天分,而且显然已是乐在其中。

    像萧山才这种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败家之人,以往怕是没少受到过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们的肆无忌惮的取笑,甚至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对于萧山才而言,诱堕这些“正人君子”,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这种报复,会让萧山才心中充满快意。

    对于萧山才的这般小人心思,赵俊臣看的明白,虽有些看不惯,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并没有说教别人的资格,这“天上人间”的诸般设计,有许多都是出自赵俊臣的主意,萧山才的所作所为,亦皆是来自赵俊臣的指示。

    不过,赵俊臣的眉头微皱,却被萧山才发现了,但萧山才很显然误会了,以为赵俊臣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就像范斌琦这般样子,是绝不可能逃出咱们的掌控的,我敢保证,今晚过后,他就是咱们的人了,仅一个‘色’关就已是让他动摇了,一看就是心志不坚之辈,其后又有‘酒’、‘财’、‘气’三关等着他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恍惚,一时间任谁也看不出来赵俊臣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萧山才的自信,赵俊臣倒没有丝毫的怀疑。

    “酒”、“色”、“财”、“气”,是赵俊臣与萧山才一同商议出来了四种堕落人心的手段,亦是人性中的四大弱点,先以女色乱其心智,再以美酒乱其意志,后以银财落其把柄,尾以意气祸其行为,诸般手段轮番下来,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坚持的住。

    事实上,就算真有人能在“酒色财气”面前坚持下来,他身边的人怕也没这般能耐。

    就像范斌琦,仅仅“色”关刚刚过半,就已是失了方寸,变得如此的不堪,等他明日从左拥右抱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就要为一份他亲自画押的数十万两银子赌债和诸般把柄证据而面无血色了,到时候再威逼利诱一番,不怕他不就范。

    这个时代的人,说根到底,受诸般条件限制,大都只是一群“土豹子”,从没有过见识过真正的享受,也从没有面临过真正的诱惑,就算是那些所谓“正人君子”,其心理防线也只是一般,当赵俊臣把后世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诱惑手段一一搬出来,又经过萧山才这般人才的认真改良,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古人,能坚持下来的能有几个?

    之前,赵俊臣还担心像是“旗袍”、“钢管舞”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在这个儒家思想统治的时代,就这般拿出来会不会做的过火,最终反而适得其反,但事实证明,诱惑就是诱惑,人性就是人性。

    ………

    轻轻叹息一声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缓缓说道:“在明天,范斌琦他依旧会上折子反驳本官重整户部账目的事情,只是,他上给陛下的折子,会有些变化,态度语气会更激烈一些,敌意仇视的意味会更明显一些,但理由论据会更少一些,诸般漏洞也会更多一些,所以,他明天上给陛下的折子,虽然名为反对,但实际上反而会让陛下他更加支持本官重做户部账目,而且,从今往后,他依旧会是太子的人,依旧会处处与本官作对,只不过,太子那边的事情,他会无意中透露给你。”

    赵俊臣的语气很随意又很肯定,似乎是预言,又似乎是指示。

    对于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正如大人所言,山才保证,那范斌琦明日一定会这么做的。”

    听萧山才这么说,赵俊臣点了点头,赞赏了几句后,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

    范斌琦虽然处处与赵俊臣作对,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罢了,赵俊臣有的是对付他的手段,其实犯不着动用“天上人间”,更犯不着赵俊臣亲自前来坐镇。

    赵俊臣此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到底,只是想看一看“天上人间”的效果如何罢了。

    而范斌琦,也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既然效果已经看到,结果也已经很明显,赵俊臣亦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多呆。

    另一边,见赵俊臣有了离意,萧山才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大人您要离开?要不今夜就在这里住下?这里真正的极品,下官可都为大人留着的,要不大人您也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赵俊臣轻轻一笑,摇头道:“你这里哪里能休息?罢了,本官真有些累了。”

    萧山才微微一愣,以他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抵御“天上人间”的诱惑,见赵俊臣这么说,显然误会了什么。

    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随和客气,又让他大胆了一些,竟是问道:“大人,别院里,下官还准备着十几个兔儿相公,一个个也是细皮嫩肉……”

    然而,话到一半,萧山才的话就硬生生的止住了。

    赵俊臣转身看着他,眼光冰冷,再无往日的亲切随和,让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啪!啪!……”

    萧山才慌忙跪在赵俊臣面前,一口气扇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同时连声说道:“是属下说错话了,是属下说错话了,还请大人责罚。”

    其实,萧山才倒没有什么恶意,在这个时代,亵玩兔儿,对官员巨商们而言,是一种潮流,甚至算是一种雅趣,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堪的意味。

    赵俊臣继续冷冷的盯了萧山才片刻后,直到萧山才的面色愈来愈白,冷汗直流,终于开口道:“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是,是,属下明白了,多谢大人训示,多谢大人训示……”

    见赵俊臣不打算追究,萧山才连声说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亦不再追究,只是说道:“给本官准备十块熟客资格银牌,本官要带走。这里今后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本官失望。”

    说话间,赵俊臣不再耽搁,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这些熟客银牌,赵俊臣打算分给左兰山、詹善常他们,而这处“天上人间”,今后除了腐化特定目标之外,亦会作为赵俊臣的私人会所而存在。

    而另一边,萧山才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连忙去让人去取银牌。

    如今萧山才已是看出来了,之前赵俊臣看似神色寻常,和往先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实际上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触了霉头,也算他活该,所以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

    是的,赵俊臣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情就有些不好。

    事实上,是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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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本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今天只有一更,欠更明后两天会陆续补上,实在抱歉。

第四十八章 .人心变化(下).第一更

    我想当个好人,可惜总找不到机会……

    这句话,是赵俊臣上一世的某位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玩笑之言。

    当时的赵俊臣,只是觉得此言有趣,但如今,竟有些感同身受。

    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欺骗百姓、蛊惑君王、贪污受贿、争权夺利、阴谋诡计、腐化人心,如此种种,一个合格的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他全都做了,而且做的很出色。

    但“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和“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之前在“天上人间”的时候,看着范斌琦的渐渐转变,其实在刚开始,赵俊臣还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些许得意。

    但猛然间,赵俊臣却突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为自己成功的腐化一位清官而感到开心得意了?

    这种事情,已是违背了良知底线,虽然有时候或许不得不做,但应该为此而开心得意吗?

    赵俊臣尚还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逼不得已愚昧百姓人心的时候,心底的那些矛盾自责的心绪。

    然而,回京不过月余时间,对于类似的事情,赵俊臣已经理由当然,并习以为常了,类似的心绪,亦是再也没出现过。

    或许,在范斌琦被赵俊臣转变心性的时候,赵俊臣自己的心性,反而转变的更快。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性转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只在不知不觉之间,只有偶然间暮然回首,才发现由从前到现在,自己已是截然二人。

    在那个时候,人们都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得到了许多的同时,亦失去了许多,自己已是不认识自己!

    而赵俊臣,在“天上人间”的时候,之所以会心情不好,亦是因为如此。

    他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已是把争权夺势当成了本能,而那名为“良知”的东西,早已渐渐变得不再重要。

    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赵俊臣细细回想,却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答案。

    “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句话,是赵俊臣离开“天上人间”之前,对萧山才的告诫之言,但其中亦有说服自己的意思。

    他现在的本分,就是当一个合格的贪官,只有这样,才能自保,才能扩权,才能让德庆皇帝满意放心。

    ………

    回府的路上,赵俊臣坐在马车当中,暗暗回思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转变,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过,这不是我一直想到做到的吗?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只是没想到我会转变的这么快罢了……”赵俊臣轻声自言自语:“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啊,是回京后面临的压力太大,迫使我转变了性子?还只是这里的环境压力,终于暴露了我的伪善本性?”

    “少爷,你在说什么?”

    赵俊臣的声音很轻,却依然落在了许庆彦的耳中,赵俊臣话声刚刚落下,就见许庆彦掀开车帘,向赵俊臣问道。

    “卖豆腐脑了,又滑又嫩的豆腐脑……”

    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叫卖声。

    “庆彦,让车夫停车。”赵俊臣不想解释,只是说道:“咱们好久没吃豆腐脑了,正好饿了,先吃碗豆腐脑再回府。”

    ………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品尝着豆腐脑的香滑的时候,许多人亦是在为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而心绪复杂。

    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赵俊臣自己有些后知后觉,但落在他人的眼中,却是那样的显眼。

    学士胡同,首辅周尚景的府邸。

    正厅客堂之内,周尚景再一次召见了顺天府尹薛桂。

    只是,这几日接连被周尚景召见,薛桂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站在周尚景面前,反而面色虚白,满脸的担心惧怕。

    周尚景悠悠品着香茶,自召见了薛桂之后,他就一直任由薛桂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自顾自的品茶。

    过了良久,给了薛桂足够的压力后,周尚景终于开口了。

    “已经一个月了,那些事情,你还没让赵俊臣的那个侍妾方茹知道吗?”

    薛桂脸色愈白,连忙解释道:“首辅大人,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何,自从赵俊臣这次回京后,那方茹就一直幽居于赵府,从不外出,低调至极,与以往截然不同,从前那方茹经常帮着赵俊臣在暗中做事,还好接触,但现在,连面都碰不上……”

    薛桂话到一半,见周尚景眉头微皱,又连忙保证道:“不过,还请首辅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继续想办法,决不让首辅大人失望。”

    顺天府掌管京城各般大小事务,消息最为灵通,做事也最为方便,在周尚景眼中,地位用处仅次于吏部,所以一向牢牢掌握在手中,派得力亲信坐镇。

    对于这些,薛桂自然明白,所以他也更加清楚,如果自己办事不够得力的话,周尚景必然会找其他人替换自己。

    另一边,见薛桂态度坚决,周尚景微微点头,缓缓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半个月之内,你必须要把那些事情透露给方茹知道,并挑动方茹向赵俊臣报复的心思,让她甘为我们所用,这件事关乎到老夫的大计,你若是办砸了……”

    后面的话周尚景没说,只是任由薛桂自己想象。

    薛桂明显被自己想象到的情景给吓到了,又连连保证道:“下官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周尚景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那顺天府治中魏平,前几日竟是想要转投赵俊臣,可惜赵俊臣看不上他,但这般作为,自是不可原谅,老夫已是把他开出了门下,这件事满朝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薛桂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周尚景,不知他为何突然谈及这些。

    周尚景没有理会薛桂的疑惑,语气幽幽,继续说道:“可惜了魏然老友,竟是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自老夫把他开出门下后,他竟是整天来找老夫求情,烦不胜烦,不过这件事情,你倒不妨交给他去办,就跟他说,若是这件事他能办好了,老夫就把他重收门下,并让他更进一步,只是,在他彻底掌控方茹之前,绝不能透露有老夫的存在,这些意思,你定要与他说明白了。”

    薛桂微微一愣后,转瞬间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魏平已经不再是周尚景的门人,对于这种人,任谁都不会想到周尚景还会把他重收门下,这件事由魏平来办,就算最终事情暴露了,赵俊臣也只会以为魏平不满自己被赵俊臣拒之门外,所以才有了报复的心思,却很难联想到周尚景的存在。

    不过,薛桂虽然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心底却是有些震惊,难道,以周尚景的权势地位,竟还会顾忌区区赵俊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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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一更!

第四十九章 .豆花摊旁(上).二合一章 节

    若是原先的那位赵俊臣,性子跋扈,目光短浅,只知一味向德庆皇帝邀宠,周尚景自然不会看在眼里,有太多的办法能对付。

    然而,任谁也没能想到,自去了一趟潞安府后,赵俊臣不仅性子大变,更是有了城府手段,温观良虽然在周尚景眼中只是一个庸才,但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将温观良解决,即使是因为各方面原因使然,但也足以让周尚景对赵俊臣高看一眼。

    如今德庆皇帝为周尚景和赵俊臣两人相互掺着沙子,所欲为何,不仅周尚景看的分明,就是赵俊臣也能想的明白,但帝王手段,占着大义名分,即是阴谋,亦为阳谋,身为臣子,很难能够有效抵抗,最多也只能阴奉阳违。

    刘长安如今还在赴任的路上,马森亦在吏部交接着工作,所以周尚景与赵俊臣两派官员,如今尚可以相安无事。

    但等到刘长安成为了吏部侍郎,马森成为了户部侍郎,就算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能各自保持克制冷静,但他们门下众官员,亦会迎来一场明暗冲突。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你若是不能保证门下官员的利益,那么门下官员亦会弃你而去,利益冲突之下,即使明知道德庆皇帝有意为之,但周尚景与赵俊臣,为了避免落得温观良那般的惨淡下场,也不得不相互冲突敌对。

    周尚景并不畏惧这种冲突敌对,宦海数十年,对于这些他早已习惯,但江南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德庆皇帝即将而来的南巡,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限于被动之地。

    所以,周尚景不得不早做准备,而那方茹,在周尚景眼中,就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一旦用好了,待德庆皇帝南巡之际,周尚景甚至能逼得赵俊臣与他做一笔交易。

    而这笔交易,亦是周尚景如今最关心的事情。

    “倭寇……”

    待薛桂离去后,空无一人的正厅当中,周尚景喃喃自语。城府之深如他,此时语气间亦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恨意。

    ………

    在周尚景谋划着赵俊臣的同时,离学士胡同不远处,则是太子太师肖温阮的宅邸。

    身为为太子太师,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诸般教导,一向皆是由他来具体负责。

    对于如何教导朱和堉,肖温阮一直有着自己的看法。

    在肖温阮看来,德庆皇帝并不是一位好皇帝,他治国能力有限,却好大喜功,又一心沉迷于帝王心术,屡屡为了所谓大局安稳,对那些贪官过于容忍,致使如今的大明朝吏治败坏,百姓受苦,长久之后,必生大乱。

    所以,在肖温阮的教导下,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的心性完全相反,有能力有正气,亲贤臣远小人,即知人伦纲常,又嫉恶如仇,在肖温阮的眼中,这样的一个朱和堉,正是他心中理想的好皇帝。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却是让肖温阮不由怀疑,自己的这些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肖温阮年岁已高,已是有很长时间没有上早朝了,但早朝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却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眼中的理想皇帝朱和堉,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连赵俊臣这个刚成了气候的贪官都斗不过,这样的太子,将来又如何能当好一个皇帝?肖温阮吃惊之余,亦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以往的观点做法。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这般想着,肖温阮轻轻叹息一声。

    听到肖温阮的叹息,吕纯孝不由一愣,问道:“老师您为何叹息?可是有什么心事?”

    吕纯孝不仅是都察院的右都御使,亦是肖温阮的学生,此时正在向肖温阮禀报如今都察院的形势。

    听吕纯孝相问,肖温阮咳嗽了两声后,抬头道:“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是。”吕纯孝恭敬的答应一声后,继续说道:“自从李成儒李大人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后,学生就与他齐心协作,想要将都察院进行一番整顿,奈何李大人与我虽说是都察院的长官,但因为都察院的性质,那些御史们自有参奏弹劾之权,屡屡阴奉阳违,我与李大人虽说竭尽全力了,但如今依然进展不大。”

    说到这里,吕纯孝面现疲惫之色,显然这些日子以来的勾心斗角,让他身心都皆是疲惫不堪。

    距离赵俊臣升任户部尚书,至今已是过去了十余日时间。对于德庆皇帝的官位调整,与赵俊臣和周尚景的人尚在拖拖拉拉的交接权位不同,李成儒早在第二天就到都察院赴任了,并与吕纯孝一起,开始对都察院进行一些整顿。

    可惜,十多天时间过去了,这般整顿,不仅没有见到丝毫成效,反而让都察院的形势愈加混乱了。

    见到吕纯孝脸上的疲惫愧疚之色,肖温阮叹息一声,用一如既往的虚弱声音,缓缓说道:“不要着急,这才是正常情况,都察院乃是官场各派系的喉舌,势力最为错综复杂,朝中那些重臣们都在盯着,想要在短时间内理顺,本来就很难做到,也为难你与李大人了。”

    吕纯孝连忙说道:“是学生让老师费心了。”

    肖温阮点了点头,又缓缓说道:“我老了,身子又不好,你常跟着太子殿下,亦要对太子多加提醒,在咱们彻底掌控都察院之前,切莫再与朝中那些人进行冲突。陛下让李成儒大人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我看其中即有保护太子殿下的心思,亦有考察太子殿下能力的意思。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彻底掌控都察院,朝廷喉舌在手,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当下整顿都察院,乃是重中之重,在这般时候,不要分心,也不要在随意招惹他人。”

    在吕纯孝恭声应是后,肖温阮见他脸上担忧之色不减,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左右督察御史,都是咱们的人,都察院又是朝中清流的聚集之地,虽说被朝中的那些贪官奸臣们安插了一些钉子,但毕竟是咱们占着优势,就算那些钉子各有靠山,只要耐心一些,都察院是不会有失的。”

    说话间,肖温阮咳嗽了几声后,神态间愈加的失了精神,他毕竟太老了,年龄比周尚景还要更大,仅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就已是让他疲惫不堪了。

    见肖温阮如此,吕纯孝不由露出担心之色,说道:“老师您不用担心,我和李大人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的。”

    说话间,不敢再耽误肖温阮的休息,吕纯孝就要起身告辞。

    然而,就在吕纯孝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肖温阮突然开口道:“你派人到湖南,去问问何明那个老家伙身体是否还硬朗,如今我身体愈加的不堪了,再过些日子,我准备向陛下请辞,太子太师的位置,我想推荐他继任,若是他愿意的话,你就让他尽快赶来京城。”

    肖温阮虽然语气平淡,但吕纯孝却是一脸的震惊!

    肖温阮口中的何明,乃是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但与肖温阮不同,他更擅长传授帝王之道,但这些东西与太子朱和堉的性子不合,德庆皇帝似乎也不想朱和堉太早的接触这些东西,所以就让何明告老还乡了,虽然当时何明的年龄仅仅只是五十出头。

    而何明告老还乡后,才由肖温阮继任太子太师之位,而且一当就是十余年之久。

    震惊过后,吕纯孝连忙问道:“老师您打算致仕了?您知道的,太子他离不开你。”

    肖温阮笑道:“我老了,而且也想明白了,我担任太子太师的时间太长,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太子他如今也该学点其他东西了。”

    吕纯孝却少有的反驳道:“可是,那何明,太子不喜欢他,陛下也不喜欢他……”

    肖温阮摇了摇头:“所以,这件事你要先瞒着太子,待我过些日子请辞后,陛下亦将何明任命为太子太师,太子他就算再不喜欢何明,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反对了。至于陛下那边……经过这些天的事情,陛下他会答应的。”

    听肖温阮这么说,吕纯孝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当吕纯孝离开后,本已是下定了决心的肖温阮,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轻松之色。

    正如他之前所言,他教授朱和堉的时间太久了,对朱和堉的影响也太深了,朱和堉的性子为人,如今也已经定型。

    在这种时候,朱和堉是否还能接受何明的那一套?

    想到朱和堉的刚直性子,肖温阮没有丝毫把握。

    ………

    对于周尚景和肖温阮的诸般心思作为,赵俊臣自然并不了解,他有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时间里,赵俊臣依旧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门下势力的整合上,在赵俊臣看来,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将根基稳固,内部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而通过赵俊臣的努力,这般整合已是初见成效,至少,那些新旧投靠于赵俊臣的官员,如今已是相互熟悉,明白了谁是自己人,明白了在赵俊臣的门下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亦明白了赵俊臣的性子规矩。

    另一边,在范斌琦的明敌暗友的帮助下,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讨论后,重做户部账目的事情,在这一天终于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首肯。

    但事实上,在得到德庆皇帝首肯之前,户部的相关官员们已经在重做账目了,如今已是临近完成,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只是面子功夫罢了。

    而户部的新账目,即使不能算是完美无缺毫无漏洞,亦是很难再挑出什么毛病了。

    可以说,直到此时,户部才算是真正被赵俊臣全然掌控,其他派系想要在通过户部给赵俊臣制造麻烦,已是根本不可能。

    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审查户部新账目,赵俊臣和户部上下,至少在账面上,都是十足十的清官。

    至于户部的旧账目,再过些日子,会一同消失于户部衙门里的一场偶然失火。

    ………

    消除了一个隐患,这一天的赵俊臣心情很好,近半个月前的那些茫然自嘲,已是被赵俊臣重新隐藏在心底深处。

    下了早朝后,在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豆花的香味飘来,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停轿。”

    正跟随在轿子旁边的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后,又看到路旁的那家熟悉的豆花摊子,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自从近半个月前,偶然间在这家摊位上吃了一顿豆腐脑后,赵俊臣就经常在下朝后来这里吃碗豆花,如今已是成为了这家摊位的熟客,似乎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对此,许庆彦很不了解,在他看来,这家摊子卖的豆腐脑味道也就一般。

    不过,这般小事,许庆彦自然不会质疑,所以自是命令轿夫停轿,并在轿子外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后,在轿子里换了一身便装的赵俊臣,从轿子里出来,带着许庆彦向着那家豆花摊位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在许庆彦挥手间,轿夫们抬着空轿子自行离去了。这是赵俊臣特意吩咐过的,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他人的注意。

    跟在赵俊臣身边,许庆彦抱怨道:“少爷,要我说啊,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这里的豆腐脑,干脆把这个做豆腐脑的老头,聘到咱们府里去也就是了,让他每天专门为少爷你一个人做豆腐脑,也省的咱们天天跟这些平民百姓挤在一起。再说,我觉得这家的豆腐脑味道也就一般,还没有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赵俊臣笑道:“你懂什么,在这里吃豆腐脑,不仅仅只是为了吃豆腐脑,更是为了吃一份热闹,这豆腐脑既然是百姓食物,那也只有和这些老百姓们一起吃才有味道。”

    许庆彦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对于赵俊臣说的这些道理,他不明白,所以也无法反驳。

    穿过熙熙融融的人群,赵俊臣带着许庆彦来到那家豆花摊位之前,今天早朝结束的早,如今正是百姓们吃早饭的时间,摊位周围,竟是没有空位。

    “又要等。”

    许庆彦嘟囔道。

    赵俊臣摇头失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其实,正如许庆彦所说,这家摊位卖的豆腐脑味道一般,甚至不如赵府的厨子,但赵俊臣就是喜欢在这里吃豆腐脑。

    近半个月前,赵俊臣心情尚有些茫然,机缘巧合之下,曾在这里吃了一碗豆腐脑。在那个时候,除了身边的许庆彦,周围的食客,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他也只是芸芸百姓中的一员,坐在喧闹的百姓中间,吃着很久没有吃过的粗陋食物,赵俊臣的心中竟是有了一股久违的平和之感。

    所以,来这里吃豆腐脑,倒不是因为这里的豆腐脑好吃,而是因为,赵俊臣想要在这里找回自己尚只是平民百姓时的那些回忆与感觉,以此来挽留他那越来越稀少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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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二更与第三更,二合一章节!

第五十章 .豆花摊旁(中).第一更

    却说豆花摊旁,赵俊臣带着许庆彦,在熙熙融融的街头人群中,静静等待着空位。

    “呦,两位客人来了,麻烦再等等,马上就有空位置了。”

    豆花摊的刘老头,经过这些日子,已是与赵俊臣、许庆彦很熟悉了,见到两人后,连忙喊道。

    赵俊臣一脸客气,不见丝毫官威,摆手笑道:“刘老丈你忙吧,不用管我们,不着急。”

    今天豆花摊上客人很多,刘老丈确实有些手忙脚乱,听赵俊臣这么说,只是抬头一笑,就继续做豆花招呼客人去了。

    在刘老丈眼中,一向平和客气的赵俊臣,不过是一位普通人家的读书人罢了,又是熟客,用不着特意巴结。

    倒是许庆彦,见还要继续等,面现不快之色,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豆花做得快,吃的也快,其实也没等多久,就已经有了两个空位。

    “刘老丈,老规矩,两碗豆腐脑,半斤油条。”

    见有空位出现后,赵俊臣一边向刘老丈招呼,一边带着许庆彦向着空位走去。

    然而,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规矩,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手快有手慢无。

    赵俊臣刚刚走到空位置前,却见人影一晃,已是有一个人抢先在空位坐下了。

    赵俊臣一愣,却见这个抢座位的人,竟是一位姑娘,年纪不大,二八年纪,穿着朴素,手中抱着一个大包裹。

    或许是因为抢了位置心中不安的缘故,这姑娘此时垂着小脑袋,紧紧抱着包裹,丝毫不敢抬头看赵俊臣一眼。

    见有人抢位置,赵俊臣还没有怎么表态,许庆彦已是一脸的怒意,喝道:“起来,这位置是我家少爷看上的。”

    听到许庆彦的呼喝,那姑娘娇小的身体轻轻一颤,微微抬头看了赵俊臣与许庆彦一眼后,又快速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不过,虽然仅只是惊鸿一瞥,但亦是给了赵俊臣些许惊艳,明眸柳眉,气质温婉,秀色可餐,虽是素容没有打扮,但更加给人一种天生丽质之感。

    “以貌取人”是个贬义词,但总是人性通病之一,见到这姑娘的模样气质,赵俊臣不由暗思:“这女子倒不似那种没规矩的人,为何竟会抢我的位置?”

    再看这女子一幅心怀愧疚不敢看人,想要离开却又不敢离开的模样,赵俊臣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然而,许庆彦可不像赵俊臣这样好说话,虽然见到抢座位的是一位漂亮姑娘,不好意思再叱责什么,却转头向豆花摊上的刘老头喊话道:“刘老头,有人抢我家少爷的座位,你难道就不管管?”

    许庆彦的声音极大,随着他这声呼喝,豆花摊左右的客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这里,大都是一幅要看好戏的期待表情。

    而那姑娘见众人目光集中而来,却是面色羞红,直透脖子,身体微微颤抖着,但依旧是一幅想离去却又不敢离去的模样。

    另一边,刘老丈听到许庆彦的呼喝,亦是匆匆赶到座位旁,对那姑娘说道:“小姑娘,你这座位是这两位客人先看上的,而且人家已是叫了豆花油条了,要不你再等等?”

    听刘老丈这么说,那姑娘犹豫片刻后,终于准备起身。

    然而,那姑娘刚刚有了离意,就听一青年男子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谁先看上就是谁的?这也太不讲理了吧?若是我早些时候来,在你这里没客人的时候看了一眼,难道这摊子上所有空位都是我的?那岂不是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抢了我的位置了?正所谓‘捷足者先登’,这空位自然应该是谁先坐下就是谁的。”

    随着话声落下,一名青年男子施施然出现,衣装华贵,看样子是位读书人,手中还拿着一册书卷,面容算得上俊美,但此时显然心情不好,出现后狠狠的瞪了那姑娘一眼。

    而那姑娘见到男子出现后,面现些许慌乱之色,更显娇弱之态,连忙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那位男子。

    看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已是恍然,很显然,这个小姑娘是那位青年男子的侍女丫鬟之类,之所以要抢空位置,是受这名青年男子指示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青年男子与那姑娘的五官模样,竟是有着几分相似。

    “你……”

    见到这般场景,许庆彦自然大怒,手指着那名男子就要指责喝骂。

    然而,刚刚开口,就已被赵俊臣拦下,笑道:“罢了,犯不着为这种事置气。”

    说话间,赵俊臣又向一脸为难的刘老丈说道:“刘老丈,我就在这里再等会,等有了空位置,你再上豆花油条吧。”

    不谈刘老丈一脸感激的去准备豆花油条,却说那青年男子此时正向着赵俊臣看来,一脸“算你识相”的得意表情。

    然而,正准备向空位上走,这名青年男子脸色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原来,赵俊臣刚才虽然在轿子里换下了官袍,但官靴却未换下,此外,赵俊臣的一身装扮,虽然看似寻常,但竟皆是蜀锦制成,要知道,蜀锦在这个时代,多为宫中贡品,寻常人家很难寻到。

    而这些,皆被青年男子看在了眼中。

    只见青年男子神色变幻片刻后,竟是走到那名小姑娘面前,态度突变,大声指责道:“虽说如此,但人家既然已经点了食物,那么情况自是不同,你怎么能抢别人的座位?这些年来的家教都哪里去了?”

    听到青年男子的指责,那姑娘脸色变白,却垂首不语,不敢反驳。

    赵俊臣看到这般场景,亦是一愣,想到之前这青年男子的态度转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官靴,不由失笑,暗暗想道:“倒是我疏忽了,这青年男子倒是好眼力,性子也玲珑剔透,就是把过错推诿他人,未免失了担当。”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那青年男子已是走到赵俊臣面前,躬身行礼道:“下人失了规矩,还望兄台莫要怪罪,这空位置还是由兄台来坐吧。”

    赵俊臣刚准备拒绝,却见旁边正好又有两位食客离开,就说道:“这倒不必,这不?又有空位了,大家一起吧。”

    说话间,赵俊臣就在一处空位上随意落座了,而那名青年男子却是坐在了赵俊臣的身旁。

    “咦?”

    那青年男子刚准备说些什么,赵俊臣看到这青年男子手中拿着的书册后,却突然面现惊异之色。

    原来,这青年男子手中的手册,正是晋商们为赵俊臣歌功颂德的那本《潞安府灭蝗实录》!

第五十一章 .豆花摊旁(下).三合一大章 节

    “这帮晋商动作倒快,没想到这本书已经在京城刊发了,就是不知反响如何。”

    赵俊臣暗暗想道。

    见赵俊臣看到自己手中书册后,面现惊异之色,正在寻找话题的青年男子不由一喜,举起手中的《潞安府灭蝗虫实录》,问道:“兄台对这本书感兴趣?”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去潞安府办事,正好遇到那里的蝗灾,所以看兄台手中的书卷,心中不由有些疑惑罢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许庆彦和那姑娘也是一左一右,分坐两人身边。

    那青年男子则解释道:“这本书,所讲的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在巡视潞安蝗灾期间,与潞安府的官员百姓们同心同德,一同灭蝗的事情。潞安府的百姓愚昧,以为蝗灾乃是天罚,虽然蝗灾泛滥,却根本不敢扑杀蝗虫,最终还是赵俊臣赵大人睿智,向百姓宣布,若有天罚报复,他愿以一己之力承担。于是百姓们终被说动,在赵大人的指挥下扑灭了蝗灾,制止了灾情,救下了数十万百姓。而晋南数府百姓为感激赵大人恩德,就合力刊印了这卷《潞安府灭蝗实录》,如今已是刊发天下。”

    说话间,青年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赵俊臣的神色,见到赵俊臣并没有面露不快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喜色。

    顿了顿后,青年男子似乎才想起来一般,对赵俊臣拱手道:“是小弟疏忽了,与兄台谈了这么久,却忘了自我介绍,小弟姓柳,名子岷,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在何处高就?”

    赵俊臣笑道:“在下姓许,名庆彦,在官府做事。”

    听赵俊臣这么说,旁边的许庆彦不由的面色怪异。

    那柳子岷看了眼赵俊臣身上的蜀锦衣装,却追问道:“哦?许兄竟是在官府做事?看许兄气度不凡,怕是官位不低吧?”

    对此,赵俊臣却是避而不谈,反倒是越过柳子岷,向着那姑娘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听赵俊臣突然询问自己,面现羞态,偷偷的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正向自己注视而来,又慌忙垂头,轻声说道:“柳蕊。”

    赵俊臣点头,笑道:“原来是柳蕊姑娘。”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柳子岷与柳蕊,虽然看似少爷丫鬟,但容貌五官却有着几分相似,又同姓柳,怕是有着血缘关系。

    这倒也是常情,许多人家明明家境一般,雇不起丫鬟仆人,但为了各自原因,却想要摆谱显富,只好让自己家人装扮。

    只是,看之前柳子岷向柳蕊大声叱喝指责的样子,以及柳蕊对柳子岷的畏惧,却又不似作伪,想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

    不过,证实了心中猜测后,赵俊臣却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心思,只是向柳子岷问道:“柳兄怕不是京城中人吧?”

    见赵俊臣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柳子岷不仅没有丝毫恼怒,面色神态反而愈加的恭敬客气了,对于赵俊臣不顾规矩与柳蕊说话,也是视而未见,表情丝毫不变。

    而听到赵俊臣询问后,柳子岷则连忙答道:“许兄好眼光,小弟乃是山东烟台人,却不知许兄因何看出小弟不是京城人士?”

    赵俊臣指了指柳蕊抱在怀中的那个大包裹,又说道:“柳兄的京城官话,亦不是非常纯正,带着些地方方言的味道。”

    柳子岷恍然道:“许兄聪慧,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间,刘老丈给他们端上了豆花油条,赵俊臣一边吃一边问道:“我看柳兄是读书人,不知这个时候来京城所为何事?”

    柳子岷听赵俊臣这么问,不由面现喜色,连忙答道:“不瞒许兄,小弟曾在今年八月参加了山东秋闱,奈何有官员利用秋闱舞弊,小弟竟是名落孙山,无奈之下,只好与一些好友同来京城诉冤,幸而当今陛下圣明,查明了弊案,还了我等公道,革去了那些行贿生员的功名,小弟在递补之下,亦是取得了举人功名。然而想到如今已是立冬,而会试春闱就在明年三月,距今只剩下了不足四个月时间,若是再来回奔波,不仅麻烦,反而会耽误准备时间,所以小弟索性就在京城中住下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赵俊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吃着豆花油条,一幅津津有味的样子。

    然而,赵俊臣虽然不想说话了,但柳子岷不知出于何般考虑,却是有心想再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见赵俊臣碗中的豆花已是吃了近半,柳子岷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道:“我见许兄对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颇感兴趣,我与许兄投缘,若是许兄不介意的话,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就送于许兄,省的许兄再浪费时间寻买,不知许兄意下如何?”

    看着柳子岷捧到自己面前的《潞安府灭蝗实录》,赵俊臣却没有用手去接,反而问道:“这本书我已是看过了,倒是无需要柳兄再行馈赠,不过我倒是好奇,赵俊臣赵大人如今虽说是户部尚书,圣宠正盛,但民间声名不佳,然而这本书却有为赵大人歌功颂德之意,不知柳兄对此有何看法?民间的读书人,对此书的反响又是如何?”

    听赵俊臣这般询问,柳子岷神色间竟是闪过了些许紧张。

    ………

    之前,柳子岷见到赵俊臣脚着官靴,又身穿贡品蜀锦衣装,就明白其身份不低,想方设法的拉近关系,本只是攀贵本能。

    然而,当他向赵俊臣介绍《潞安府灭蝗实录》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见到赵俊臣面色平静后,却是不由大喜。

    因为,若是清流清官们听到《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内容后,必然会忍不住大声指责,若是赵俊臣敌对派系的官员,在听到《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内容后,亦会忍不住面露不屑讥讽之色,而赵俊臣的神色如此平静,在柳子岷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那就是,眼前这位“许庆彦”,极有可能与赵俊臣有些关系,至少也是友非敌。

    当然,柳子岷自是无法想像眼前之人,竟会是赵俊臣本人。在柳子岷看来,赵俊臣的身份何等尊贵?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小摊上吃饭。

    如今春闱将近,柳子岷身为应试举子,不去温习那些诗书经义,反而捧着《潞安府灭蝗实录》这种为赵俊臣歌功颂德的文章细读,其心思为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外乎就是想要做些准备,日后若是有机缘能够见到赵俊臣,可以借机讨好一番。

    只可惜,柳子岷不过是一位普通举子,想要面见赵俊臣,又谈何容易?

    但如今,柳子岷却觉得自己迎来了一次机会!

    接下来的话,若是回答得好,讨得眼前这位“许庆彦”的欢心,甚至能传到赵俊臣耳中,那么对柳子岷而言,自是会有极大的助益。

    ………

    见到柳子岷神色间的紧张与严肃,赵俊臣不由一愣。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赵俊臣眼光何等老辣,心思一转,已是明白了柳子岷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柳子岷区区一介举子,为何想要刻意讨好自己,亦有些不喜欢柳子岷的性子为人,但对于柳子岷的玲珑心思,赵俊臣却是不由暗赞。

    另一边,经过片刻沉思后,柳子岷已是回答道:“以小弟看来,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实是一本奇书,借着赵大人在潞安府灭蝗的事迹,向天下人讲明了‘三人成虎’、‘眼见方为实’的道理,如今在民间,赵大人的名声确实不佳,但世人亦只是人云亦云,多为诽谤流言,就拿潞安府灭蝗一事来说,赵大人的所作所为,即使那些贤名满天下的所谓清官,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由此可见,传言不可信,若是没有实证,只是人云亦云,却是等而下之了。”

    “啪!”

    随着柳子岷最后一句话落下,原本只是静静吃着豆花的柳蕊,却是面色微白,手中的筷子,也跌落在桌子上。

    看到这般情况,柳子岷似乎想到了什么,亦是有些面色尴尬,竟是没有斥责柳蕊的失态。

    而柳蕊似乎乱了心思,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抬头向着赵俊臣与柳子岷看去,见赵俊臣正向着她注视而来,又快速的垂下了脑袋,捡起筷子细细擦拭了一番后,继续吃着面前的豆腐脑,只是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见到两人这般模样,赵俊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突然笑道:“柳兄今日与我刻意亲近,怕是有事相求吧?”

    柳子岷一愣后,神色间愈加的尴尬了,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小弟观许兄气度不凡,衣装华贵,怕是在朝中官位不低吧?”

    赵俊臣轻轻一笑,依旧避而不谈。

    而柳子岷却继续说道:“不知许兄可认识当今的户部尚书赵大人?若是相识的话,可否向小弟引见一番?若是许兄肯帮助小弟,小弟定当感激不尽,必有厚报,日后许兄但有差遣,小弟决不推辞。”

    听柳子岷这么说,一旁的许庆彦又是面现怪异,而柳蕊则是沉默不语,低头垂发,让人看不清心思表情。

    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心中有些好奇,这柳子岷不过区区一介举人,为何竟会想要与自己见面,问道:“我与赵大人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但赵大人官居二品,朝务繁多,若是柳兄不与我说明你为何想要去见赵大人,我却也不好与赵大人说话啊。”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大喜之余,却是愈加的犹豫了,良久之后,才解释道:“小弟的父亲,乃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寀。”

    赵俊臣终于恍然。

    柳文寀在多年之前,曾是朝中著名的清流领袖,然而在十三年之前,柳文寀竟是当众弹劾内首辅周尚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诸般罪名,可惜柳文寀不过一介清流,又如何能够斗得过周尚景?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查无实证,不了了之。

    而那时的周尚景,刚刚成为内阁首辅,正犯愁如何树立威信,不似如今这般低调,柳文寀撞到了枪口,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最终不仅被周尚景反咬一口污蔑朝中重臣之罪,更有周尚景的门人弹劾柳文寀私下买卖宫中御品之罪。

    原来,那柳文寀最喜收藏古画,也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尚景设计陷害,他收藏的古画中,其中几幅,竟原是宫中珍藏!

    最终,柳文寀的下场自然不堪,不仅身败名裂,贬官为民,更是被抄了家。

    也难怪那柳蕊刚才听到柳子岷的那句“若是没有实证,就人云亦云,却是等而下之”后,竟会突然失态了。

    当年的柳文寀,正是因为证据不足,最终功亏一篑,不仅没能扳倒周尚景,反而自己落了罪。

    赵俊臣却没想到,当年柳文寀的后人,竟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另一边,见赵俊臣一脸了然之色,柳子岷继续说道:“哎,小弟正是受家世所累,当年家父不知深浅,得罪了当今首辅大人,如今小弟虽说有了举子功名,可以参加明年春闱会试,但若是首辅大人知道了小弟的出身,想起了当年家父的过错,即使小弟文章做得再好,怕也没用,小弟也有心亲自去向首辅大人请罪,但首辅大人又岂是小弟说见就见的?于是小弟就想到了户部尚书赵大人,赵大人如今圣眷最隆,风头正劲,若是能帮着小弟疏通一下,怕就是首辅大人也会给些面子的。可惜赵大人身份尊贵,也不是小弟说见就能见到的,这些日子以来,小弟正在为此事犯愁,却没想到天见可怜,竟是让小弟遇到了许兄!”

    柳子岷在认真的说,赵俊臣在随意的听,却任谁都没有注意到,听到柳文寀谈及“受家世所累”、“家父不知深浅”、“家父的过错”等等语句时,一旁的柳蕊却是面色发白,娇小的身躯接连颤动着。

    待柳子岷顿了顿,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柳蕊突然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

    说话间,不待柳子岷答应,柳蕊垂着头,抱着手中的包裹,就欲转身离去。

    见柳蕊这般动作,柳子岷自觉在赵俊臣面前失了颜面,喝道:“站住,你就这么离去,失了规矩,究竟还有没有家教?若是让许兄看低了我们柳家的家教,你……”

    听到柳子岷的呼喝,柳蕊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抬头向柳子岷看去。不知何时,柳蕊已是眼眶发红,温婉柔弱的气质更添三分,但眼神之中,却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刚强。

    在柳蕊的注视下,一向在她面前趾高气扬随意呼喝的柳子岷,在这一刻竟不敢对视,略带慌乱的错开了眼神。

    “你这般说爹爹,就是我们柳家的家教吗?是不是只要你这般说爹爹,我们柳家就会被人高看一眼?”柳蕊轻咬贝齿,声音很低,却是一字一顿:“可惜爹爹去的早,大娘对你过于溺爱……”

    说话间,眸子中刚刚还尚存的些许刚强倔强,终于被凄苦所替代,歉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柳蕊已是转身快步离去,不过片刻间,娇小瘦弱的身躯已是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这是赵俊臣与柳蕊见面后,第一次听到柳蕊说话,清脆间略带颤抖,很好听。

    “这姑娘刚才都快哭出来了,话没说完,就匆匆离去,是因为不想让人看她落泪吗?本以为只一个温婉娇弱的女子,却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好强坚韧的一面。”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着柳子岷看去,却见柳子岷愣愣的看着离去的柳蕊,神色有些恍惚,显然柳蕊这般斥责于他,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

    “柳兄。”赵俊臣的呼唤让柳子岷终于回过神来。

    柳子岷抬头看去,却见赵俊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同时问道:“我看那柳蕊姑娘,怕不是柳兄身边的丫鬟吧?”

    柳子岷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许兄睿智,她是我二娘的女儿,小弟来京之前,家中母亲担心我没人照顾,就让她也跟着来了,哎,我父亲去世早,二娘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结果竟是没人教她规矩,让许兄见笑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虽然柳子岷说的简单,但联想到之前柳子岷对待柳蕊的态度,这父母皆已过世的柳蕊,无依无靠下,面对只知溺爱亲生儿子的大娘,以及品行有些问题的兄长,这些年来在柳家过着怎样的生活,赵俊臣也能想象一二。

    “这姑娘的性子,怕也是在这般经历中磨练出来的吧?”

    赵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边,柳子岷生怕赵俊臣笑话,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说道:“许兄,刚才小弟拜托之事,还请许兄多多费心,小弟虽说家道中落,但我父亲当年喜爱收藏古画,其中有两幅依然保留了下来,一幅是本朝大师仇英的《汉宫春晓图》,一幅是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这《汉宫春晓图》,小弟自是打算孝敬给赵大人的,但若是许兄能让赵大人见小弟一面,小弟愿意把《降灵文殊图》送给许兄。”

    “哦?”听柳子岷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一动。

    《汉宫春晓图》虽说是明朝仇英的作品,算不上古物,但仇英乃是元明以来最好的画坛大师,而《汉宫春晓图》又是他的巅峰之作,价值比之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却要更高一筹。

    不过,赵俊臣反而更看重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陆探微以佛像画著称,而德庆皇帝却是信佛的。

    虽然略有心动,但赵俊臣却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柳子岷的肩膀,说道:“柳蕊姑娘今日之作为,发自真性情,回去后莫要为难她。”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带着许庆彦准备离去。

    见赵俊臣准备离去,柳子岷连忙说道:“许兄,那小弟拜托之事?”

    “我考虑一下。”赵俊臣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每隔几日就会来这里吃豆花,若是有消息,自会通知你。”

    ………

    豆花摊与赵府相距不是很远,赵俊臣带着许庆彦,虽说只是步行,但没过多久,赵府已是遥遥在望。

    “少爷你在想那柳子岷的事情?”

    路上,见赵俊臣若有所思,许庆彦问道。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随意说道:“是啊,那人品行不端,甚至还有些不孝,我不是很喜欢他,但心思玲珑……”

    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到赵府门前,却不由皆是一愣。

    原来,赵府之前,不知为何,竟聚集了一批六扇门的捕快衙役,看样子想要在赵府调查些什么,但又不敢入内,领头之人正在与赵府的门房下人们商议着什么。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许庆彦后,赵府门口处的一位下人面现喜色,匆匆赶到两人面前,对着赵俊臣行礼后,却是略过了赵俊臣,向着许庆彦耳语了些什么。

    听到该下人的耳语后,许庆彦面露惊讶之色,然后来到赵俊臣身旁,一脸的严肃,轻声说道:“少爷,方茹她……杀人了!”

第五十二章 .鸠杀(上).求订阅求月票

    “少爷,方茹她……杀人了!”

    赵俊臣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本以为自己已是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但此时听及此言,依旧不由的大吃一惊。

    看了一眼赵府门前的那些六扇门捕头捕快,赵俊臣向许庆彦沉声问道:“方茹杀人了?杀的是谁?那些捕快衙役可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

    许庆彦连忙解释道:“少爷,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派人盯着那方茹,原本她还算老实,不见有什么动静,却没想到少爷你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她突然把顺天府治中魏平叫到了府中密谈,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魏平就离开了咱们赵府,谁曾想他刚刚离开了咱们赵府没走几步,就突然毒发身亡了。而且那魏平中的是砒霜的毒,又没接触过其他人,按照时间推算,也只能是方茹下的手了。”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说道:“不过,这件事也仅止于咱们府里的亲信知道,那帮捕快是不会知道的,只是那魏平毕竟是朝廷官员,被毒杀之前又来过咱们赵府,所以这帮捕快才来咱们赵府审查一番,否则若是寻常,他们也不敢来咱们府前闹事。”

    “顺天府治中魏平?怎么会是他?他为何会突然找上了方茹?”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又皱眉道:“不过,既然如此,你也只是在推测,没证据能证明方茹杀人了?我知道你与方茹不对付,但毒杀朝廷官员,乃是大事,又岂可随便乱说?”

    不过,虽然赵俊臣这么说,但心中也是觉得,这件事情怕是与方茹脱不了干系。

    而就在主仆两人说话间,那帮捕快们已是发现了赵俊臣的出现,领头之人带着一副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神色,犹犹豫豫的向着赵俊臣走来。

    如今赵俊臣在朝中风头正劲,且权柄在握,又一向圣眷最隆,来赵府查案,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见到那些捕头向自己走来,赵俊臣轻哼一声,吩咐道:“把这些人打发走,然后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说话间,赵俊臣也不理向自己走来的那些铺头,自顾自的在一众赵府下人的拥护下,进入了赵府深处。

    而赵俊臣的身后,而那些因为被赵俊臣无视正犹自尴尬的捕头们,则受到了许庆彦的斥责。

    “这么说,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了?毒杀朝廷官员,乃是大事,又怎会与我赵府有关?你们这般胡闹,坏了我家大人的名声,你们担待的起吗?……”

    ………

    赵俊臣在回京之后,因为百花楼的隐患,以及方茹本身的性子野心,就一直对方茹有些顾虑,而且如今的赵俊臣已是李代桃僵,亦没办法把方茹当做自己的枕边人看待,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对于方茹,他已是渐渐疏远了。

    而对于赵俊臣的疏远,刚开始方茹还有些纠缠,但到了后来,似乎也看出了赵俊臣的心思,竟是少有在赵俊臣面前出现过,变得低调无比,甚至于把赵府的管事之权都渐渐交给了其他人。

    如此一来,经过了这段时间,赵俊臣已是把方茹给渐渐忽略掉了,却没想到竟是突然出《《xiazaimao》》xiazaimao了这么一件事!

    所以,在回到赵府中后,赵俊臣并没有去见方茹,而是直接到了书房,一边审核着户部折子,一边等待着消息。

    但赵俊臣却没想到,这事情的究竟,许庆彦竟是很快就查清楚了。

    赵俊臣在书房里没等多久,许庆彦已是带着一名丫鬟,来到了书房。

    丫鬟名叫小碧,是方茹的贴身丫鬟。

    “老爷就在这里,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着小碧来到书房后,许庆彦冷声说道。

    而那小碧见到赵俊臣后,却“噗通”一声跪下,脸色苍白,连声说道:“老爷,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赵俊臣见小碧这般模样,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暗暗叹息一声后,将手中的户部折子合上,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缓缓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慢慢说,不用着急。”

    听赵俊臣这么说,小碧终于冷静了一些,颤声说道:“昨天小婢接到家信,说家中母亲病了,心中担忧,就和方茹夫人请了假,回家看望母亲,却没想到母亲根本没病,那封家信也是假的,小婢以为是谁使坏作弄,也就没有在意,但没想到在回府的路上,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小碧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说下去。

    “那个人,就是顺天府治中魏平?他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见小碧面现迟疑,赵俊臣轻声问道,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小碧答道:“就是那魏平,他让小碧转告方茹夫人,说当年的百花楼其实还有一位幕后老板,若是方茹夫人想知道那人是谁,就与他当面密谈,而他明天会求见方茹夫人。当小婢回府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方茹夫人,方茹夫人当时脸色就变了,好久都没说话,后来让小婢去几家店里分别买了些砒霜……”

    说到这里,小碧又是一副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赵俊臣缓缓闭上双眼,头靠在椅背上,说道:“继续说,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件事迟早都要说清楚。”

    小碧听赵俊臣这么说,终于咬牙道:“到了今天,夫人见了那魏平,但把我们这些丫鬟都赶了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小婢也不知道,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后,那魏平就离开了,但等小碧回到房中,却发现那些砒霜都不见了。”

    说完之后,小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赵俊臣。

    “知道了。”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否则后果如何,你心中清楚。”

    小碧一脸的惊恐,自是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去了。

    小碧刚刚离开,许庆彦就已是皱眉说道:“少爷,现在事情已是弄清楚了,不仅那魏平确实是方茹所杀,而且方茹现如今怕已是知道了少爷你就是当年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

    赵俊臣点头,神色间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轻声说道:“是啊,是我们疏忽了,当年百花楼的人虽然都被方茹亲手毒杀了,但顺天府掌管京城大小事务,若是他们有心要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许庆彦却是咬牙说道:“少爷,那方茹性子偏ji,又为人精明,如今还知道了这件事,绝对是不能留了,少爷,你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赵俊臣没有拒绝,亦是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我现在倒是更加好奇,以方茹她的心性手段,这件事为何竟会丝毫不加隐藏?她又为何非要毒杀那个魏平?还有,那魏平为何专门调查了当年的事情,并把它告诉方茹?他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许庆彦显然没想到这么深,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不由一愣。

    赵俊臣却接着说道:“还有,你难道没有发现?魏平通过小碧把话转告给方茹后,方茹就让小碧买了砒霜,但那个时候,方茹还没有与魏平见面,魏平也还没有把我就是当年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告诉方茹,然而方茹却已是起了杀心。”

    许庆彦身体微微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是说,这件事方茹她早就知道了?”

    赵俊臣叹息道:“怕是有可能,就算不知道,但恐怕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测。”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的神色却愈加的坚决了,冷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方茹就更留不得了,若是她《《xiazaimao》》《xiazaimao》之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那她就是一个隐患。若是她从前就已是心中有底,却迟迟没有透露,那就更加可怕,谁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

    顿了顿后,许庆彦接着说道:“少爷,不管怎么说,不管这件事存着怎样的疑虑,方茹既然已经是一个隐患了,那就绝对留不得!”

    听许庆彦这么说,沉默良久后,赵俊臣终于说道:“是啊,不论如何,她如今都成了一个隐患……庆彦,今天晚饭,我会与方茹一起吃,你让人去准备些酒菜,另外,再把那鸳鸯壶准备好。”

    鸳鸯壶,本是宫中秘藏的酒壶,盖子上可以隐藏毒药,把手上则隐藏着一个机关,若是没有拨动机关,则倒出来的是普通酒水,但若是拨动拨动机关,就会倒出毒酒,精巧无比,数年之前,被赵俊臣在无意间得到。

    关于鸳鸯壶的使用,许庆彦亦是了解,听赵俊臣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沉声点头道:“知道了,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问道:“少爷,鸳鸯壶里放什么?”

    “牵机散。”

    赵俊臣轻声说道。

    牵机散不似砒霜那般毒性猛烈,发作时间会有延迟,但亦是一味猛烈无比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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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鸠杀(中).第二更

    傍晚时分,赵府旁厅,夕阳透窗头。

    “不知不觉,已经到年末了啊……”

    赵俊臣坐在桌旁,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喃喃自语道。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傍晚的天空,透着明亮,还不似如今这般昏暗。

    一如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心境转变。

    此时,在赵俊臣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四五道小菜,两副碗筷,两盏酒杯,以及一尊鸳鸯壶。

    鸳鸯壶的瓶盖里,藏着一幅牵机散,虽是慢性毒药,但用来杀人,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而接下来,赵俊臣会亲手将毒酒斟给方茹,让她饮下。

    来到这个世界上后,说赵俊臣“无恶不作。”或许算不上有多么夸张,但亲手杀人还是头一回。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俊臣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竟没有丝毫的忐忑或不安。

    地位决定环境,环境决定思想,思想决定心态。

    以如今赵俊臣的地位而言,将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爷,如意夫人来了。”

    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旁厅门下,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赵俊臣脸色挂起了一丝微笑,道:“让她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偏厅房门打开,方茹款步而入,然后房门又被许庆彦合上,一时间,偏厅内,只有赵俊臣与方茹两人,而偏厅左右,也只有许庆彦侯在门外。

    赵俊臣向着方茹看去,却发现一如初次见面时,方茹依旧是那般的妖娆婀娜,笑意妩媚,明眸盼顾之间,万般诱人风情。

    来的时候,方茹似乎细细打扮过,粉黛轻抹,更添美态。

    只是,与初次见面相比,到底还是有了些变化,身形消瘦了些,粉黛下的面容,亦苍白了些。

    “老爷,你终于肯见我了。”就在赵俊臣打量着方茹时,方茹款步轻移,来到赵俊臣旁边坐下,轻声笑着说道:“妾还以为,从今往后,已是再也见不到老爷了。”

    赵俊臣淡淡说道:“你到底是我枕边人,又从未对不住我,我又怎会对你如此无情?”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笑得愈加妩媚,似乎很开心很知足,但声音更轻了:“是啊,老爷还肯在这个时候见我,说明妾在老爷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分量的,妾很知足了。”

    说话间,方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最终目光定在那尊鸳鸯壶上面。

    然后,方茹拿起鸳鸯壶,先将赵俊臣的酒杯斟满,然后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只不过,在给自己斟酒的时候,方茹拨动了手把上的机关。

    看到这般场景,赵俊臣瞳孔微微一缩。

    见到赵俊臣似乎有些惊讶,方茹依旧再笑,笑得很开心,事实上,自见到赵俊臣后,方茹就一直在笑,笑意妩媚,从未变过。

    “老爷很惊讶?”方茹放下鸳鸯壶后,头靠在赵俊臣的肩膀上,抱着赵俊臣的手臂,与神色间的从容淡定不同,身体接触后,赵俊臣才发现,方茹的身子原来一直在轻轻颤抖着,赵俊臣的臂膀被她抱得很紧。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问道:“你知道这尊鸳鸯壶怎么用?”

    方茹头靠着赵俊臣的肩膀,眸子直直的盯着赵俊臣的脸庞,竟是有些痴意,吐气如兰,轻声说道:“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老爷,你终究还是小看了这天下的人心败坏,今后可要千万注意这一点。这酒壶原名不叫鸳鸯壶,而是叫做阴阳壶,虽说是宫中秘藏,但它的制造工艺,很早之前就被宫中太监卖到了民间青楼,只不过在青楼,它盖子里放的不是毒药,而是春齤药,所以才改名为鸳鸯壶。”

    “是我疏忽了。”赵俊臣叹息一声道:“又疏忽了。”

    仿佛贤妻一般,方茹幽幽说道:“老爷莫要自责,今后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已是知道我见你的目的了?”

    方茹轻轻点头,说道:“老爷你就是当年百花楼的幕后老板,这件事被方茹知道了,老爷对方茹不放心了。”

    赵俊臣又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啊,我如今危机四伏,如履薄冰,身边留不得隐患……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茹也沉默了,良久后才轻笑道:“也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我来到赵府后,原本那许庆彦对我还以礼相待,但自从我亲手毒杀百花楼上下后,许庆彦就对我多有戒备,甚至让人在旁时时监视着,可笑他这么做是害怕我知道,但他这么做反而引起了我的怀疑,而咱们府里的收支账目,从前又一直被我管着,老爷你虽说抹掉了百花楼的存在,但有心查的话,总也能查出来的。”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你看,我又疏忽了,本以为做的隐蔽,却没想到处处破绽。”

    “不怪老爷。”方茹喃喃道:“是那个许庆彦没用,拖累老爷了。”

    赵俊臣问道:“既然你早已经知道了,今天又为何非要杀掉魏平?”

    “因为我恨他!”方茹的声音多了些冷意恨意:“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杀他!”

    ………

    “……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最终被卖到了百花楼,在那里,我受尽了折磨虐待,期间诸般艰辛,无法对人言。但其实,我并不怕那些折磨虐待,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我怕的是,我会逃不开所有青楼女子的宿命,为了一点点银子,就任由那些不认识的男人屈辱玩弄,强颜欢笑,迎来送往,最后不管身子还是灵魂,都脏了,都麻木了,直到年老色衰,被抛弃了,孤苦无依,还要受人鄙视,一辈子付出了所有,却得不到一丁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天,百花楼安排我出阁,说是出阁,其实就是把我当成货物,当众拍卖,价高者得。那一天,我一直在犹豫,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是任由被摆布,混混沌沌的过完这一生?还是趁着自己还干净的时候,结束一切?后来,我站在百花楼高台上,看着那些拍卖客,他们看向我的眼光,刺眼难受,或是贪婪,或是猥琐,然后我终于决定了,与其麻木悲苦的过完这一生,还不如趁着机会自我了断。或许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能自己作主的事情……”

    “……然而,老爷你出现了,没有参与拍卖竞价,反而给我赎了身,让我摆脱了青楼女子的悲苦宿命,也断了我自我了断的想法,然后,你把我接到府里,呵护宠爱,专房之宠,虽然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妾,但老爷你却从没有把我当做侍妾看待,老爷,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开心,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府里的锦衣玉食,而是老爷你……”

    “……但是,我青楼出身,我觉得配不上老爷,所以,我想尽办法讨好老爷,想尽办法为老爷做事,同时也求着老爷,亲手毒杀了百花楼上下,一是为了了断自己的过去,二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口,让他们不敢再把我当做青楼女子看待,但那时我不知道,百花楼竟是老爷你的产业,我那般作为,已是引起了老爷你的猜忌……”

    “……再后来,因为许庆彦的那些作为,我猜到了这些,也证实了这些,但是我那时不仅没有恨老爷,反而很害怕,害怕老爷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一切,我明白,老爷你是办大齤事的,身边留不得隐患,若是让老爷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就再也得不到老爷你的宠爱,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就会全部失去,会失去老爷……”

    说话之间,方茹把赵俊臣的胳膊抱得更紧了,紧的让赵俊臣有些隐隐作痛。

    “……是不是很可笑?在老爷你想方设法的隐瞒我的时候,我也在想方设法的隐瞒老爷,并想尽一切办法,把老爷你就是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隐瞒起来,因为我害怕再一次得到这个消息,然后又会被老爷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