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贵族全文阅读 第49分节

第481章 心态的改变

    黄金阶的强者相当于人类王国的战略性力量,一言一行都受人瞩目,在他们获得权力的同时,也失去了个人自由。黄金骑士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领地内,身边全是忠心耿耿的精锐扈从,出去打个猎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想要出访邻国,必须提前几个月做准备,先征得本国国王和受访国的同意,再由教会出面安排,神职者一路随行监控,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国王怕本国的黄金强者被人谋害。

    个体的力量再强大也有限,只要是生命就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破坏力惊人的黄金骑士悄悄潜入其他领地,只会被视作最大的恶意。如果当地领主有十足的把握,绝对要尝试围捕或诱杀。

    事实上,任何一方势力的首脑都为权力和名声所累,没事最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别想自由自在地出去浪。

    人类国度中也存在一些崇尚自由且实力强大的游侠,可他们仍然要借助教会的信誉和世俗领主打交道,身上总揣着教堂颁发的证明文书,避免和村民发生冲突。当游侠的实力达到了一定程度,身边自然聚拢一帮追随者。游侠和他的追随者如果不愿意接受领主的招揽,教会的高阶牧师会把消灭野外怪物的任务委托给他们,报酬当然是合法的领地开拓权。游侠即便向往个人自由,往往也要为自己的追随者考虑,最终还是变成一股势力。

    奥古斯特家族的先祖就是最好的例子。

    贵族一旦拥有黄金阶的实力,立刻会被所属的政治集团抬上权力的宝座,各种麻烦也接踵而至。

    道理谁都懂,切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维克多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将漩涡丛生,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行铸造金、银索尔的畅想中。

    黄金团和铸币权各有侧重,对维克多的意义都非同小可。如果单从政治和经济的角度出发,一个赚钱,一个印钱,一个遵守游戏规则,一个制定游戏规则,双方高下立判,铸币权显然高端大气上档次。

    从现实情况出发,黄金团和野柳城,维克多想了就能做,铸币权暂时也只能想想。不过,黄金团发展到后期,肯定要涉足金融领域。货币的发行权掌握在外人的手中,黄金团一下就被卡死了。维克多未雨绸缪,提前抛出货币流通理论,就是想引导西尔维娅能朝这个方向努力。按照他的估计,没有个几十年,索尔盟约不可能被推翻。

    维克多没料到,恩比瑟那个胖子对铸币权念念不忘,想用岩砖技术换取永久铸币权,而且还是自由铸币!

    约克家族制定的计划很周密,从青砖到铁砖再到岩砖,背靠渡鸦镇的野蛮人,团结冈比斯王国,拉拢诸国王室,胁迫教会修改索尔盟约,层层铺垫、步步为营,不仅完美掩饰了岩砖的来历,还有八成的可能拿到铸币权。

    西尔维娅表示,愿意把自由铸币权分享给兰德尔家族,要求维克多放弃支持朱蒂夫人。她的理由很简单,约克家族不是不能保住朱蒂的权势,但在这件小事上出尔反尔,有损神灵骑士的颜面。

    幸福来得太突然,维克多无需考虑,当即就答应了。

    自由铸币权握在手里,黄金团还能飞了不成?

    按照约克家族制定的计划,短则4年,长则8年,维克多就可以用岩砖修建平湖镇的城墙和堡垒,等大教堂的主体部分竣工,平湖镇立刻升级为城市。保卫炼金塔的山丘烛堡要塞也能动工了。

    有易守难攻,自给自足的烛堡要塞,有自由铸币权,有7号炼金塔,维克多从此高枕无忧。

    当然,自由铸币还是要交税的。维克多所铸的货币,一成归教会,剩下的两成归王国,其余的部分,按照附庸领主的标准,和约克家族三七分成。也就是说,维克多每铸造1000金索尔,只能得到504金索尔。

    问题在于,维克多干吗非要铸币呢?他有更好的选择。

    炼金塔制造炼金生物的规则是,用炼金塔主人的气运交换炼金生物,具体表现为献祭财富,包括货币和各类物资。但炼金塔计算物资的价值低于货币的的流通价值。

    举个例子,如今货币升值,制造一个800金索尔的炼金战獒现在只需要788金索尔,用兰德尔领生产的牛皮来换,还是那么多。而788金索尔却能买到原先价值830金索尔的牛皮。假如货币没有价值,那也只能用物资来献祭。

    由此可见,炼金塔的献祭对象鼓励维克多用物资交换炼金生物。

    按道理,维克多应该采购牛皮,献祭给炼金塔。可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炼金塔的交换机制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把“气运”总结为损人利己。就好像,村民上缴的猪肉值钱,炼金民兵饲养的猪不值钱,维克多献祭村民的猪肉,村民吃到嘴里的猪肉就少了。维克多得到的是无法生育,寿命短暂的炼金生物。而村民的孩子因为缺失肉食,营养不良,变得瘦弱矮小。

    所以,维克多遵循一个朴素的原则,炼金塔献祭对象想要的东西,统统不给,就给金币。

    谁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总之不是人!

    维克多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炼金塔计算金、银的价值远远低于金索尔和银索尔的流通价值,但铜料和铜索尔等值。那是因为铜索尔原本就代表铜料的价值。

    反过来说,维克多有了金银索尔的铸币权,直接献祭金料和银料就行了!

    山区要塞存了近百吨的银锭,维克多正愁没法出手。而且,蜥蜴沼泽那么大,总会有金矿和银矿。事实上,走私商队炼金民兵在山林中已经探明了1座金矿。维克多完全有能力,开采那些矿物并悄悄地运回兰德尔领。

    这项工作需要黄金团来完成。

    黄金团的功能不仅仅是赚钱,它还具有军事功能、情报搜集功能和物资采集功能,同时肩负着探索炼金帝国遗迹的任务。

    铸币权很重要,维克多也没准备放弃黄金团!

    西尔维娅认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让维克多在野柳城和铸币权之间做出选择。可是,她不知道维克多有炼金塔。

    鱼和熊掌,维克多都能要。

    西尔维娅有一点说得没有错,黄金团在兰德尔子爵的手上,见光就死。

    这个道理,维克多一开始就知道。但放弃野柳城的话语权,不代表放弃黄金团。除了野柳城,他还有松林镇。

    松林镇位于契布曼领的西南角,只要步行两天就能抵达维克多的秘银矿。它同时扼守一道天然的峡谷通道,峡谷的另一头是布里亚特领的牛尾村。那个村子位置相对偏僻,距离野柳城四十多公里,主要依靠盘剥山民手中的物资过活。村民侍奉的主人是朱蒂的父亲——马修男爵,

    维克多和契布曼家一直在松林镇暗中交易秘银、精金和药剂。最初的时候,他利用秘银交易,要求松林镇放宽对自由民商人的限制,免除过境税。他的本意是想把松林镇打造成走私商队的黑市。刚开始,兰德尔家的走私商队也都是松林镇出发的。

    后来,朱蒂成了维克多的情人,野柳城顺理成章地落入兰德尔家族的手里。维克多却担心野柳城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走私商队的秘密,仍然坚持走松林镇黑市这条线。直到维克多完全掌控了野柳城的地下势力,又完善了布里亚特领公共运输,才把黄金团的黑市挪到了繁华的野柳城。在这个过程中,牛尾村的村长已经成了黄金团的暗子。

    现在,鸢堡和四大公爵都挤进了野柳城,想把布里亚特领打造成各大势力的兵站和物资转运点。野柳城市场和地下势力肯定要重新洗牌。就算维克多保住朱蒂的权势,黄金团也会暴露在各大势力的密探眼中。

    野柳城不再具备充当黄金团黑市的条件。

    维克多决定重新启用松林镇黑市!

    关键是抓紧时间,抢在朱蒂彻底失势之前,让老约翰用暴力手段迫使黄金团的黑商到松林镇进货,同时把契布曼伯爵拉下水。

    难度几乎没有,契布曼家族本来就在水里,除非他们不想用精金换秘银。

    维克多的车驾并未进入兰德尔领,而是直接驶向了野柳城。

    *************

    野柳城,野柳堡。

    朱蒂夫人双腿并拢,仪态优雅地端坐在水蜥皮沙发上,金色秀发盘成贵妇髻,露出白皙颀长脖颈,娇艳红唇噙着浅浅的笑意,碧绿眼眸宛如两汪春水,柔情脉脉,显得格外地娇媚动人。

    新任治安官韦林.布里亚特勋爵笔直地站在客厅的中间,双手紧贴裤缝,目不斜视,姿态恭敬的好像训练有素的管家,而不是一名骑士贵族。

    若是往常,韦林肯定要向美丽妖娆的布里亚特子爵夫人行注目礼,尽管这位以艳色著称的高贵夫人并非他能染指,但含蓄地欣赏一位夫人的美貌符合贵族的社交礼仪。这时候,韦林总会幻想蛛丝长裙之下的迷人风景,有一天,会对自己展露真容。

    韦林并非好色之徒,在他的眼中布里亚特子爵夫人美貌且浅薄,如同一个脆弱精致的花瓶。但如果拥有这个花瓶能够标榜自身的权势和地位,任何骑士都会对她浮想联翩。

    作为布里亚特子爵和奥斯丁的堂弟,韦林认为是朱蒂害死了家族的两位大骑士,让野柳城失去了自主权。受到马修男爵的打压后,以韦林为首的家族成员更加怨恨朱蒂。幸好,家族继承人普里莫血脉高贵,聪慧过人,年纪虽小,却能辨明是非,在布里亚特子爵心腹仆人帮助下,韦林和他保持联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和外公权势太大,危害家族的稳定。韦林等人倍受鼓舞,默默蛰伏,期待普里莫有朝一日,能够重振布里亚特家族。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事情又发生了变化。普里莫的舅舅响应国王的号召,率领三位家族骑士和600名士兵南下契布曼领,参加鱼人战争。尼姆公爵和乔舒亚公爵的使者联袂拜访韦林勋爵,希望能拿到野柳城市场的商铺份额。他们允诺约克家族不会干涉布里亚特家族的内部事务,并拿出鸢堡秘制的精力药水,帮助韦林和另一名见习骑士晋升骑士。

    约克家族允诺,不干涉布里亚特家族的内部事务。是不是说,朱蒂被兰德尔子爵抛弃了?

    韦林等人士气大振,迫不及待地拿出马修男爵贪墨的证据,一举夺回野柳城治安官的职务。

    扬眉吐气的韦林勋爵再看朱蒂夫人眼神就不一样了,心里也多了一些别的想法。

    家族培养血脉强调主次有别,按照贵族的传统,失去丈夫的贵夫人应当在继承人成年之前,离开家族的权力中枢,以免干扰家族的血脉传承。贵如冈比斯王后的凯瑟琳也都不能例外。朱蒂并非布里亚特家族的守护者,她只是一名女见习骑士。既然朱蒂已经为大骑士孕育了后代,对于高贵的兰德尔子爵而言,她的美色无足轻重。

    可朱蒂毕竟是普里莫的母亲,她的麾下聚拢了三名骑士,本身又是自然觉醒的见习骑士,她服用品质卓越的精力药水,有机会成为初阶骑士。布里亚特家族现在势弱,更需要团结家族内部的力量。逼迫朱蒂外嫁,未免可惜。

    韦林很想找个机会和朱蒂夫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让她认清形势,帮助布里亚特家族的秩序重新恢复正轨,最好能在家族内部挑选一位骑士作为伴侣。

    今天,韦林勋爵受到朱蒂夫人的单独召见,兴冲冲地赶了过来,走进野柳堡最高的书房,却看到一位不速之客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眺望野柳城的景色。

    他个头高挑,体型匀称,穿着宽松的细亚麻衬衣和长裤,背影显得有些单薄,乌黑的短发遮不住略尖的耳朵,后颈的肌肤光洁莹润犹如精心打磨的水晶釉石,窗口的微风环绕他的身体,吹拂头发和衬衣仿佛水波流淌,尽显自然动态之美,而他静静矗立的沉凝却让人感受到水波之下,汹涌澎湃的力量。

    韦林此刻就好像站在冰冷的河水中,他屏住呼吸,垂手肃立,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河水的暗流所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野柳城治安官的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野柳的市场区是我亲自规划的……如今,它已经变得如此繁华。”

    那名男子转过身,淡淡地问道:“韦林治安官?”

    韦林勋爵看到一双黝黑眼眸仿佛宁静深邃的夜空,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施礼道:“韦林.布里亚特见过兰德尔阁下。”

    兰德尔子爵点点头:“我见过你了,你可以走了。”

    “是。”

    韦林深深鞠躬,倒退着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后,沉重的压力缓缓消散,脑海中却生不出任何多余的念头,只想快点离开野柳堡。

    “亲爱的,你就是为了见见我的新治安官?”

    朱蒂笑吟吟地走上前,挽住维克多的胳膊,好奇地问道。

    因为要召见附庸下属,她穿了一件较为保守的蛛丝束腰长裙。长裙裁剪地极为合身,将酥胸长腿,纤腰翘臀勾勒地淋漓尽致,典雅中暗藏诱惑,不禁令人产生将长裙撕碎的冲动。裙摆下探出半只的纤纤玉足,脚趾玲珑圆润,雪白柔嫩脚背上隐约可见到纤细的血管,虽然不像超凡女骑士那样完美无暇,但那种生命的脆弱反而能激发男性最原始的本能。

    朱蒂貌美如花,性情温柔,对维克多百依百顺。维克多身边最爱吃醋的妮可和翠丝莉却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事实上,莉莉娅和爱丽娜姐妹都属于被她们无视的角色。

    美貌如花又能维持多久?即便朱蒂共鸣24个元素位,跨入资深骑士的行列,也会有徐娘半老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她和维克多站在一起,如同母子。

    生命层次的差距注定朱蒂不能成为维克多的伴侣。

    维克多没有高阶骑士的感触,他对于自己的女人不敢说一视同仁,却总有几分情意。但随着实力的提升,维克多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再看朱蒂就明显感到自己内心的淡漠。

    作为自然晋升的女见习骑士,朱蒂原本有微弱的机会冲击白银领域。可她孕育了布里亚特子爵的血脉,在享受优渥生活的同时也断送了自己的骑士之路。据说,奥贝尔子爵与朱蒂感情和谐,但甜蜜的爱情如昙花一现,难以长久。朱蒂使用精力药水晋升初阶骑士,还能再生育一个孩子,如果晋升失败,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奥贝尔子爵必然要物色新的女人。

    说到底,朱蒂和奥贝尔的生母都是布里亚特家族繁衍血脉的生育工具。

    这几乎是小家族女见习骑士的宿命。

    看着朱蒂春水盈盈的碧绿眼眸,维克多生出怜惜之情,手指温柔地抚摸光滑细嫩的脸庞,问道:“如果有一天,普里莫要赶你走,你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朱蒂轻笑摇头,自信地说道:“普里莫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

    维克多大失所望,真正的伴侣应当心意相通,并肩而行,可以没有力量,没有永驻的青春,但不能缺乏智慧和意志。

    朱蒂执掌布里亚特家族这么长时间,对于局势变化竟然毫无所察,连儿子被人蛊惑都不知道。维克多还要通过契布曼伯爵之口,才能了解野柳城的变化,并马上意识到,朱蒂将失势。

    维克多现在要搭救朱蒂很简单,只要公开展示黄金阶的战力,朱蒂的困局不解自解。

    可这有什么意义?帮她一次、两次、三次、但不能没有止境。

    如果契布曼伯爵保持沉默,等朱蒂被赶出野柳堡,维克多做什么都晚了。

    西尔维娅都不公然干涉其他领主家族的内部事务,何况维克多?

    实际上,维克多宁可失去野柳城也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战力。

    万一,炼金生物发现新的炼金塔,兰德尔殿下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神职者和骑士贵族,维克多还不郁闷死了。

    维克多能建野柳城市场,就能再建一个松林镇黑市。他可以放弃野柳城的商铺份额,也能放弃朱蒂。

    西尔维娅说要把布里亚特子爵夫人送给维克多当资深骑士侍女,轻蔑地如同送一件玩具。

    如果朱蒂刚刚肯认真思考维克的提问,无论她怎样回答,维克多都会选择放手,送给她黄金恢复药剂,再让她改嫁某个小领主。

    这对于朱蒂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她跟着兰德尔殿下,连孩子都不会有,只能当一个花瓶,一件可以随意蹂躏的玩具。

    现在,维克多决定把眼前的这位尤物占为己有。

    “亲爱的,你怎么了?”

    俊美的兰德尔子爵不复往日的温柔优雅,侵略性的目光让朱蒂心如鹿撞,就好像面对一头巨龙,摄于它的威严,又迷醉于它的优美和强大,不由得产生渴望被彻底征服的心意。

    奇妙又陌生的感觉令朱蒂艳如桃花又战栗不安,饱满的酥胸随着急促的喘息而上下起伏,当维克多靠近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却被维克多捉住洁白的手腕。

    “你弄疼我了……”

    朱蒂如泣如诉的声音在维克多耳中似娇喘,似哀求,饱含着浓烈的渴望。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背后划过,空气乱流如同锋利的剃刀,割开坚韧的蛛丝长裙,却没有伤及到吹弹可破的肌肤。

    长裙滑落,滑落的还有朱蒂脆弱的心防,她发出一声长吟,倒在兰德尔殿下的怀抱里,就好像瑟瑟发抖的小白羊。

    维克多抄起布里亚特子爵夫人的纤腰长腿,横抱着走向水蜥皮沙发,享受自己的猎物。

    ***********

    第二天下午,维克多离开野柳堡,布里亚特子爵夫人罕见地没有送行。

    维克多登上马车,透过车窗看了看巍峨耸立的野柳堡,暗暗叹了口气,旋即摇头失笑,眉宇尽展。

    “出发吧。去牛尾村,绕道山林峡谷,今夜之前,赶到松林镇。”

    维克多放下蔺草车帘,车轮滚动,马车向野柳城的南门驶去。兰德尔家族的车驾没走多远,一道悦耳的女声远远传来。

    “兰德尔阁下请留步,鸢堡驻野柳城的税务官,宫廷男爵,伊莎.提利尔求见。”

第482章 盘算

    提利尔……那不是凯瑟琳出身的家族吗?鸢堡驻野柳城的税务官是王太后的人?她叫住我,想干什么?

    维克多心念电转,有些惊讶,有些疑惑,拉开车帘,探头看了眼。只见一位红发蓝眼,身材姣好,容貌秀美的贵女正捻着裙裾,款款而来。

    她大约20岁的年纪,身穿宫廷女官男爵裙装,脚踩淑女高跟皮鞋,走路的动作协调优雅,步履似缓实疾,腰直背挺,犹如滑行,给人留下赏心悦目的印象。

    凯瑟琳以前的女官,她的真实年龄应该快30岁……变得年轻了,心跳平稳,肌肉匀称有力,完美控制身体,看来刚刚晋升初阶骑士……维克多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身份。

    伊莎.提利尔带着两名侍从,走到维克多的车前,屈膝行礼,“兰德尔大人,日安。”又嫣然笑道:“阁下,您介意我上车和您谈话吗?”

    维克多想了想,颌首道:“当然可以,美丽的女士。”

    “您可真是一位有风度的大人。”伊莎掩嘴娇笑,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封卷轴皮袋,提着裙子,钻进维克多的马车。

    维克多敲了敲车壁,随手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动,车厢内的光线变得昏黄黯淡,与外部隔间的同时也产生了些许暧昧。

    伊莎明知道兰德尔子爵锐利的目光无视昏暗环境,可还是忍不住趁机端详他的俊美容貌。

    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好奇大胆,维克多淡淡地问道:“需要点蜡烛吗?”

    “啊,不用……这样挺好。”伊莎脸一红,垂下眼帘,细声细气地说道:“随您的心意。”

    维克多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叫伊莎。”

    “大人,您认识我?”伊莎惊喜地问道。

    维克多含笑说道:“我记得你是王后陛下身边四位宫廷侍女之一,但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在鸢堡住到第三年,就再没见过你们了。”

    “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您还能记得。”女骑士连连点头,又感慨地说道:“当时,你才11岁……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

    先前的尴尬烟消云散,伊莎甚至开始使用非敬语来拉近彼此的关系。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维克多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后来去那了?”

    伊莎矜持地笑了笑,说道:“王室规定,宫廷女爵年满23岁未能自然晋升骑士,必须离开鸢堡。我离开鸢堡去侍奉罗文.利奥波德大人,并依靠精力药水晋升骑士。最近,又被内务府召回鸢堡,王太后陛下赐下提利尔的姓氏和宫廷男爵爵位,并委任我当常驻野柳城的税务官。”

    24岁属于见习骑士的巅峰时期,如果在此之前不能自然晋升骑士,后面成功机会十分渺茫。这时候,女见习骑士一般都会侍奉某个高阶骑士,替他生儿育女,繁衍血脉优秀的后代。

    鸢堡的宫廷女爵未受到国王的宠幸,也没能晋升骑士,那就只能侍奉王侯家族的高阶骑士,生下孩子后,会得到精力药水,尝试晋升初阶骑士。运气好的人可以留在王侯家族,当高阶骑士的贴身侍女,运气不好的人,只能离开繁华的王都,外嫁某个下乡小领主。

    诸国王室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加强宫廷对地方领主的控制和渗透。

    伊莎侍奉的对象是利奥波德家的大骑士罗文,却没能冠上利奥波德的姓氏。她显然只是罗文的一个情人。但相比那些嫁到穷乡僻壤的宫廷女爵,她的运气又好了很多。

    维克多微微颌首,换了一个称呼,问道:“伊莎小姐不是生于提利尔家?”

    “不是。”

    伊莎轻轻摇头,抿了下嘴唇,说道:“我自幼在鸢堡长大,也不知道自己出生于那个家族……凯瑟琳陛下一直拿伊莎当姐妹看待,能够冠以提利尔的姓氏,是我的莫大的荣幸。”

    “四大王侯家族对宫廷新贵提利尔家族严防死守……难怪,凯瑟琳把伊莎送给大骑士罗文,却被利奥波德家族吃干抹净再扫地出门……这么说来,伊莎应该是凯瑟琳的心腹。”维克多暗暗忖道。

    “对了,王太后陛下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阁下。”

    宫廷女爵将卷轴皮袋递了过来,维克多接下皮袋,取出卷轴,细细阅读。

    卷轴上的字迹工整娟秀,的确是凯瑟琳亲笔所写。字里行间都透着凯瑟琳的绵绵情意,信的内容主要是对维克多爱慕和思念,也有一些宫廷生活中的琐事,希望能有机会和维克多相聚,最后叮嘱维克多一定要按时回信,互诉衷肠。

    维克多第一次收到情书,还是来自曾经的女主人,他越读越开心,连续读了几遍,脸上渐渐露出微笑。伊莎趁机说道:“兰德尔阁下,如果您想给凯瑟琳陛下写信,我可以帮您转交。”

    维克多收好情书,颌首说道:“有劳了。”

    两人约定好传信收信的方式,又闲聊了几句,凯瑟琳的信使兼王国税务官提出告辞,离开了马车。

    布里亚特家的骑兵护卫着维克多的车驾,驶出野柳城的南门,向牛尾村的方向行去。

    时至傍晚,车队抵达牛尾村,马修男爵早已等候多时,并准备好了食宿。维克多和护卫在牛尾村享用了晚餐,谢绝马修男爵留宿的美意,驱动马车赶往山林峡谷。

    到了峡谷口,布里亚特家的骑兵不好再送,便调转马头返回野柳城。维克多的车队独自驶入峡谷。

    这道峡谷蜿蜒曲折,全长23公里,虽然修有简易的道路,但它连接布里亚特领和契布曼领,属于两不管的地带,自然不能设立岗哨,安排巡逻队。峡谷两边是崇山峻岭和茂密的树林,常有野兽出没。白天的时候,商队和旅人会选择走这条捷径,到了晚上,峡谷人迹罕至,很是荒凉。

    车队走到一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士兵纷纷点燃火把,车队犹如一条火龙穿行在黑暗笼罩的峡谷中。

    火光吸引了野兽的注意,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树林中时隐时现,狼嗥声此起彼伏。30只警戒犬在车队的外围来回梭巡,听到野狼的嗥叫就狂吠几声,甚至炸毛龇牙,扑出几米远,再得意地跑回护卫犬的身旁,耀武扬威。但它们绝对不会跑出火把照亮的范围。

    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仗势欺人。只要有同伴在身边,它们的进攻欲望就特别强烈。围捕野猪的时候,体格强健的护卫犬往往还没上,它们就率先扑过去,**、咬**、撕软肋,体现出犬科动物狡诈凶残的本性。

    整支车队有43只迅鸟,15个炼金民兵,25名训练有素的领主亲卫,一辆贵族厢式马车,一辆小型铁甲战车,两辆辎重马车,10只护卫犬,30只警戒犬。别说区区一群野狼,就是一群棕熊也没什么可怕的。

    警戒犬表现的格外兴奋,同样兴奋的还有克劳斯、布兰登这些小贵族侍从。他们站在铁甲战车的挡板后面,抱着弓弩跃跃欲试,恨不得有野狼从树林里蹿出来才好。

    兰德尔子爵出行现在一般都带着他们,但夜闯峡谷还是第一次。小家伙们很想在主人的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长得最漂亮的雪莉是个例外,她总喜欢黏在维克多的身边。贝尔蒂娜原本也喜欢这么干,自从维克多怀疑她是巫师以后,生怕她被人识破身份,不怎么敢带她四处溜达。至于卡里古拉,已经被维克多踢到屠宰场,专门杀猪练胆。

    车厢内,小侍女雪莉跪坐在牛皮凉席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眼睛一会睁一会闭,坚持着不肯睡着。如果是贝尔蒂娜,早已经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恐怕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看着雪莉精致的小脸,维克多承认,这个9岁未满的小丫头将来肯定是个绝色尤物。

    雪莉的生母应该是一名容貌出众的普通贵女,或者像爱丽娜姐妹那样,依靠洗练药剂晋升的初阶女见习骑士。原因很简单,自然觉醒的女见习骑士基本上都落入了王室和大贵族的手中,契布曼家族衰落已久,想要搜集女见习骑士并不容易。

    契布曼伯爵培养私生子的方式和王室血脉传承如出一辙。诸国国王都是共鸣36元素位之后,挑选弱血脉的贵女,生育优秀的继承人,再尝试冲击元素海。所以罗兰才会说,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祖母,和祖父相处的时间也特别短。她的祖父因为冲击元素海失败而死,她的祖母孕育了强大后代,寿命缩短,甚至还比不上普通人。

    凯瑟琳是个例外。如果她在见习骑士时期和莱恩国王生下爱德华王族,她自己的骑士之路已经断绝了。只有女骑士才能承受黄金骑士的血脉,而不断送自己的前途。

    可是,这不合规矩。

    按照维克多自创的心灵血脉理论,繁衍能力越强的人,心灵主宰越弱小。不能称为弱小,准确的说是,心灵主宰处于沉睡当中,即便身体世界面临危险,也很难唤醒心灵主宰。

    都有了那么多孩子了,死就死吧。

    维克多记得看过一部很老的电影,讲的是社会精英成天忙于事业和研究,没时间生孩子,错过最佳生育年龄,而蠢人整天没事干,生下一大堆孩子,结果整个人类变得越来越蠢。

    这当然是个恶趣味的笑话。但高阶骑士的后代确实非常稀少。假如高阶骑士的血脉能够严重伤害母体,她的心灵主宰会干什么?

    多半是要掐死高阶骑士的血脉,发育自己的血脉,尽量保住自身。要不然,母亲死了,孩子也活不了。

    所以普通女人生不了黄金骑士的后代,而女见习骑士相对强壮,又能运转斗气,共鸣11个元素位。出于繁衍的本能,她们努力孕育黄金骑士的子嗣,但自身的弱血脉会被黄金骑士的强血脉吞噬,最终产下单一血脉的后代,自己的身体也无可避免地受到损伤。

    女骑士的心灵和血脉比女见习骑士强大的多,自身血脉在主场作战,占尽优势,保住母体和胎儿的同时,和高阶骑士生下的后代血脉驳杂。白银骑士和白银骑士结合,谁也压不倒谁,生下的后代还是血脉驳杂,但由于父母的血脉都强大,这些孩子大多能晋升白银阶。黄金骑士和黄金骑士的后代血脉驳杂也无所谓了,他们大机率晋升黄金阶。

    凯瑟琳以资深女骑士的身份生下爱德华,这就难怪四大王侯家族当初强烈反对爱德华继承王位。

    问题在于,爱德华的天赋性格和他姐姐非常接近,说明他继承了奥古斯特家族的纯正血脉。

    资深女骑士和黄金骑士生下单一血脉的后代,不会是偶然吧?

    身为领主,维克多已经习惯把偶然事件当成必然事件来考虑,俗称疑神疑鬼。

    维克多摸着凯瑟琳的情书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来自一位高阶女骑士。高阶骑士都是一些意志强大,性情高傲的人。维克多经常受到高阶女骑士调戏,她们也仅仅是调戏而已。真的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只会像吉莉安那样直接推倒。

    写情书……切,你给我写还差不多。

    但是,凯瑟琳在维克多面前,姿态摆的非常低。维克多能够感受到她的弱势和热情,最要命的是,他自己也被凯瑟琳吸引,两个人在一起简直就像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维克多冷静地分析自己对凯瑟琳强烈的占有欲,她的美色不能和西尔维娅相提并论,只能占一成;征服曾经的女主人带来的虚荣感占两成;小男爵的第一个女人占一成;凯瑟琳柔顺的性格占一成;剩下的五成莫名其妙,只能归入本能吸引。

    这么强烈的本能吸引从何而来?

    联想到小男爵母亲早死、蓝琥珀的神秘巫师,凯瑟琳和小男爵的一夜放纵,还有自己枯萎的人类血脉,维克多心里一阵发慌。

    难道我和凯瑟琳都被巫师动了手脚……就好像凯瑟琳替莱恩生下爱德华?

    这一瞬间,维克多自由心证,想通了许多事情。

    西尔维娅刚开始不肯把野柳城的事情通报给我,是怕我反对,让她左右为难,干脆想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是,契布曼伯爵从中搅局,我直接找上蔷薇庄园,她又为了这点“小事”把铸币权分给我。如果我完全不知情,朱蒂被赶下台,西尔维娅想帮也帮不上了。凯瑟琳和我鸿书传情,恰好得知此事,她帮我拿下新市场的商铺份额,哪怕只有小部分,我和鸢堡的关系都会变得更紧密。现在,我有约克家族的铸币权,商铺有没有都无所谓……奥古斯特这是想离间我和西尔维娅的关系,被西尔维娅看破了……西尔维娅为什么不告诉我?奥古斯特怎么敢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有把握让我变成太阳精灵,西尔维娅不敢得罪他们,只能忍了。

    呵呵,实力到了黄金阶果然不一样,脑子都变聪明了……可惜,凭我的心灵血脉秘法,我自己都有机会变成太阳精灵,这只是一张底牌罢了……我的命运只能我做主,谁也别想操控我的意志!

    西尔维娅宝贝答应把铸币权给我了,那我能从奥古斯特身上捞点什么好处?咦,那个巫师很厉害啊,连教宗都看不出我身上有巫术……不对,不对,老神棍不吱声,只说我的人类血脉枯萎,那就不是巫术了……不是巫术就好办,鸢堡巫师对血脉很有研究,他的知识可以帮我完善心灵血脉秘法!我得想办法得到他的知识……掌握主动权才是最关键的,先要请老神棍帮我解决血脉隐患。

    维克多恨不得马上回兰德尔领找米勒,再设法图谋奥古斯特家族的血脉秘法。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亲卫队队长格鲁敲了敲车厢壁,说道:“大人,松林镇领主带人在前面迎接我们。”

    雪莉努力睁大眼睛,小脑袋却在晃来晃去,想醒又醒不了的模样可爱极了。

    维克多抱起小丫头,在她漂亮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将她平放在榻上,盖上薄毯子,轻轻地说了一句:“睡吧。”

    雪莉立刻闭上眼睛,进入了梦想。

第483章 吸引特性

    松林镇的领主戴顿勋爵将维克多引入城堡的书房,在这里,维克多见到了吉莉安的父亲——契布曼伯爵。

    戴顿勋爵向自己的封君鞠躬行礼,转身离开书房,并关上房门,让两位大人单独密谈。

    维克多与契布曼伯爵相互寒暄问候,分宾主坐下。他打量书房简单的家具陈设和3根烛火昏黄的绿莎烛,笑道:“戴顿勋爵还真是节俭,只给自己的主君点三根蜡烛。”

    “嗯……节俭是一种可贵的美德。”契布曼伯爵表情认真地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三根蜡烛是戴顿为阁下准备的,如果我单独巡视松林镇,他一根蜡烛都不会给我点。”

    “……”维克多沉默了下,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是一次私下会晤,没有会晤记录,没有见证人,我们大可以畅所欲言,不必遮遮掩掩。”

    “我同意。”

    维克多不再纠结自己只值三根蜡烛的问题,对着契布曼伯爵问道:“您让吉莉安向我通报野柳城的事情。契布曼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契布曼伯爵似乎早有准备,颌首说道:“今年地之季的一月一日,索林姆老侯爵带着两名侍从,离开了铜城。他为索林姆家族付出的太多,为自己考虑的太少,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当然,按照骑士举行生死试练的传统,教会和国王还要再等5年,才会宣布王国的高阶骑士,索林姆家的侯爵,伯尔尼.索林姆陨灭的消息。”

    “铜城会有一个新的主人。”契布曼伯爵靠这硬邦邦的松木椅背,微笑着说道:“南方领主家族的血脉往上追溯,都是索林姆。根据光辉法典的血脉继承权,每个索林姆都能合法的拥有铜城,至于他的姓氏,那无关紧要……可以是索林姆,可以是布里亚特,也可以是契布曼。”

    “阁下应该能看出来,自从索林姆的血脉衰败之后,南方的领主家族都想培养自己的血脉。我们契布曼家族是最成功的一个。”

    契布曼家族有四位大骑士,也可能是五位……契布曼伯爵夫妇的长女是白银骑士,他们的幼子同样有机会踏入白银阶。

    维克多表示赞同,说道:“契布曼家族的实力也是最强的一个。”

    契布曼伯爵矜持地颌首致意,略显得意地说道:“契布曼能有今天,除了运气之外,也离不开节俭的美德。”

    “……”维克多左右看了看,摊开双手,转而问道:“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想直接入主铜城。”契布曼伯爵顿了顿,说道:“鸢堡、冈比斯的元老家族、教会都对契布曼表达了善意,但契布曼更需要得到南方领主家族的认同。站在南方领主的立场上,契布曼必须在野柳城的问题上有所表示。”

    “鸢堡、约克、威灵顿、乔舒亚、尼姆重新划分野柳城的商铺份额,为什么要把契布曼排除在外?就算契布曼现在还不是南方领主家族的领袖,那也不应该剥夺铜城在野柳城市场上的话语权。”

    “野柳城市场是阁下一手打造的,朱蒂夫人是阁下的代言人。既然兰德尔家族也被排除在外,我们是不是可以联手发出声音?”契布曼伯爵挥了下手,笑道:“这是我让吉莉安试探阁下的初衷……当然,我的女儿,她并不知情。”

    “我知道她不知情。”维克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摇头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子爵能做什么?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发出声音?”

    契布曼伯爵静静地看了维克多几秒,语气淡然的说道:“铜索尔的铸造事宜,教会一般都委托给国王。索林姆家族接手铸造铜索尔,固然是为了争取教会的支持,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南方多铜。否则,鸢堡怎么会同意让索林姆家族铸造铜索尔?”

    维克多眸光一闪,沉声问道:“你委托兰德尔家族铸造铜索尔也是鸢堡的意思?”

    契布曼伯爵点了点头:“一年铸造500万铜索尔,损耗不过100万铜索尔,价值772枚金索尔。这点钱,契布曼家族出的起。何况,铜料的价格持续上涨,铜索尔的也在增值。铸造铜索尔的亏损只会更小。鸢堡支持契布曼家族入主铜城,但不希望我们和教会走的太近。可是,摄政王殿下要求我,把铜索尔的铸造权委托给兰德尔家族。”

    “阁下想铸造铜索尔,鸢堡满足阁下,但威廉姆斯殿下却要通过契布曼家族来满足阁下。其中的缘故,阁下应该清楚。”

    其中的缘故当然是鸢堡对维克多的收买和钳制。如果威廉姆斯直接把铸币权交给兰德尔家族,维克多只会承认西尔维娅的人情。现在嘛,维克多得感谢契布曼伯爵。鸢堡通过这种方式宣告一个不是事实的事实——兰德尔家族是冈比斯的独立领主,效忠的对象是国王。事实是,冈比斯的独立领主都有自己的阵营,兰德尔家族显然是人马丘陵一系的重要成员。

    不过,既然是委托铸币,鸢堡就能收回委托,形成钳制。比如,把每年500万的铸造定额提高到2000万,兰德尔家族承受不起铸造铜索尔的损耗,只能放弃铸币。

    维克多拥有火晶熔炉技术,每铸造1000万金索尔可以额外增加170万枚铜索尔,相当于1311枚金索尔,再加上货币升值带来的铸币收益,铸造1000万铜索尔的直接利润至少有2000金索尔。

    铸的越多,赚的越多。

    问题在于,鸢堡怎么可能知道维克多铸造铜索尔的真正奥秘?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淡然说道:“铸造铜索尔是笔亏本的生意,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这可不是‘畅所欲言’的谈话态度。”

    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狭长的双眼带着狡狯的笑意,“兰德尔阁下以睿智著称,您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无论大家现在是否理解阁下的深意,提前做出布局总是不会错的。”说到这里,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阁下铸造铜便士和铜索尔的原因……兰德尔领10万人口,阁下向流民雇工家庭征收交易税,每年又能收到多少钱?或许,还不够铸造铜索尔和铜便士的损耗……直到阁下明确提出了佃户制,大家才算看清阁下的布局。”

    契布曼伯爵拍打桌面,赞叹道:“佃户制真是个绝妙的点子!流民家庭不向领主交供奉,领民家庭交供奉。佃户不是领民,也不算流民,阁下用铜便士和交易税完美解决了佃户供奉的问题。有了佃户制,人马丘陵就能容纳更多的流民,弥补雇工缺口。如果兰德尔领有30万佃户,他们上缴的交易税就相当可观了。”

    契布曼伯爵豪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和羡慕。维克多暗暗得意,摇头笑道:“佃户制的两大功能,一个是转化流民,一个是收回勋爵封臣的权力。推行佃户制的前提条件是土地和流民人口。很遗憾,你们不具备这些条件。当然,人马丘陵也是不得已而为止……如果有足够的领民,谁会愿意调教流民?”

    “土地会有的,流民人口只会更多。”

    契布曼伯爵点点头,转而说道:“通过这些事情,我能看出两个问题,阁下对鸢堡的影响力非同小可;阁下非常缺钱。如果阁下公开反对野柳城的商铺分配方案,契布曼将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阁下的家族。”

    维克多深深地看了契布曼一眼,摇头道:“不可能……阁下也没有向我说实话。”

    “我刚刚从野柳城回来……现在的野柳城更加繁华,野柳城的市场区称得上寸土寸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鱼人战争!”

    “鸢堡、乔舒亚、威灵顿、尼姆家族的士兵和物资南运,需要一个落脚点。士兵轮换休整也需要个放松的地方,那就是野柳城。但契布曼和兰德尔没有这个需求。我站出来反对野柳城市场商铺的分配计划,缺乏合理的根据。相比野柳城的利益,你和我更不能接受其他家族的军队常驻契布曼领或兰德尔领。同样的道理,南方的领主更害怕其他势力的骑士和军队长期赖在自己的地盘。”

    “鱼人战争和渡河南拓是王国大势,布里亚特领交通便利,野柳城同时靠近两座港口。它是最佳的贸易枢纽和人员、物资中转站。各大家族对野柳城市场的布局是为了确保布里亚特家族的中立立场。”维克多摇头说道:“任何人反对这项计划都注定徒劳无功。但契布曼想当南方家族的领袖,总得在血系家族面前有所表现……无论结果如何,做、总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强。”

    “我并非南方血系领主,也没有人敢在兰德尔领驻军。”维克多似笑非笑地说道:“契布曼大人鼓动我出面反对野柳城市场商铺的分配方案,又是什么意思呢?”

    契布曼伯爵思索片刻,颌首说道:“我承认,我想借阁下的势力,向鸢堡表达南方家族的态度——不要对我们予取予求。”

    这……是表忠心了?南方领主要跟着我混?

    维克多吓了一跳,试探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势力?阁下确定不是借约克家族的势力?”

    “约克家族也参与了这件事情……他们不可能支持我。”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饶有深意地打量着维克多,“至于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旋即又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现在跟着阁下后面叫唤两声也没什么损失。”

    真是个老狐狸……维克多哭笑不得,暗骂了一句,转而说:“以其毫无意义地叫唤两声,还不如把事情做好。”

    “契布曼在野柳城市场没有足够的商铺份额,那干脆自己建一个市场,怎么样?”

    契布曼伯爵抬起头,惊讶地说道:“松林镇?”

    “对!”维克多颌首说道:“王室好不容易才把索林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怎么可能任由契布曼坐大?王国对南方血系领主的打压无可避免。但是,一步退让,步步退让,退到最后,一盘散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鸢堡正在抽取铜城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

    契布曼伯爵面无表情地说道:“索林姆的许多见习骑士都搬到了王都……还带走了他们的财产。”

    索林姆家族至少有600多名洗练血脉的见习骑士。王室现在有黄金药剂配方,自然不能放过这股潜在的力量。西尔维娅却表现出足够的理智,约克家族目前最需要的是打牢基础,宁可发展的慢一点,也不能膨胀的太快。兰德尔家族更驾驭不了索林姆的见习骑士,这些家伙会抱团。但对于契布曼伯爵来说,鸢堡挖走铜城的见习骑士就像挖他的肉一样,让他感到痛苦。

    维克多点头表示同情,并说道:“他们不给你的,你就自己建一个,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回应了。等普里莫年满12岁,野柳城才会发生变局。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我有十足的把握发展松林镇的市场……”

    契布曼伯爵轻笑一声,摆手打断维克多的话语,说道:“如果这就是阁下邀我会晤的目的……那我同意了。”

    “不必惊讶。”

    契布曼伯爵站起身说道:“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互相都有把柄在对方的手上。我能够看出阁下的雄心壮志……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兰德尔领的人口越来越多,那座秘银矿还是封了吧。如果让西尔维娅殿下知道了,你和我的麻烦就大了。”

    “将来有一天,我们南方领主或许会向兰德尔阁下效忠。”他对维克多施了个骑士礼,彬彬有礼地说道:“希望阁下能在松林堡睡个好觉,我告辞了。”

    看着契布曼伯爵推开木门,维克多忍不住喊道:“契布曼大人,南方领主将来向谁效忠,我不管……我只想提醒您,吉莉安是我的……别逼她做她不情愿的事情,我只会尊重她本人的意志!”

    契布曼伯爵愣了下,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出,“维克多,你和吉莉安的事情,我也不管。”

    松林堡的书房内,夜蛾围着烛火飞舞。维克多独坐良久,屈指弹出一团空气将三根扰人心烦的烛火熄灭,靠着椅子,长长叹息,“我还没准备好……什么都来了……”

    “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第484章 莫名其妙

    契布曼伯爵说的话与维克多掌握的信息相互印证,具有逻辑关联,应该都是真的。

    金字塔是最稳固的王国政治结构,直接表现为亲疏有别。约克家族和索林姆家族选择投效冈比斯王国,却一直受到奥古斯特的打压。区别在于,约克家族的领地无险可守,选择伏低做小,努力融入冈比斯王国。索林姆家族的领地群山环抱,易守难攻,选择对抗王国中枢。

    无论是约克家族的服从还是索林姆的对抗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就好像首领分配果实,每个人都分一样多,看起来皆大欢喜,实际上,对于大家来说,有首领和没首领是一样的。一碗水端平失去的首领分配利益的权威,没有比这个更蠢的领导方法了。

    冈比斯的土地资源就那么多,血脉优秀的小贵族就那么多,如果奥古斯特对王国领主一视同仁,那让威灵顿、乔舒亚和尼姆三个追随者家族怎么想?三大追随者家族看到约克和索林姆凄凄惨惨的状况,心里除了幸灾乐祸还会暗自庆幸和警醒,更加畏服于王室的权威,并继续压制约克和索林姆,以免被这两个竞争对手所取代。于是,约克、索林姆与王室的矛盾转移到三大追随者家族的身上。冈比斯王国的政治结构变得无比稳固。

    职场上也好,政治场上也好,竖榜样,竖典型,总会有人被踩在下面。无论他溜须拍马、老实顺从、好勇斗狠都无法改变自己的位置,想要出头只有靠能力和智慧。

    索林姆闭关自守,受到所有人的排挤,最终被鸢堡从内部肢解。约克家族后来居上,那是因为家族出了一位神灵骑士。

    如今,索林姆家族已经垮了,约克家族成了冈比斯的第二大家族。鸢堡放眼整个冈比斯王国,心想,大家该踩谁呢?

    谁都不用踩。在对外战争的状态下,固有的政治平衡必将被打破,各大领主家族按照实力排座次,原有的权术手腕变得毫无意义。鱼人战争如此,开拓战争更是如此。谁有实力占据最多的土地和资源,王国的权力就会向谁倾斜。冈比斯王国,甚至冈比斯帝国的政治格局面临重新洗牌。

    契布曼伯爵因此而绝望。他提到了佃户制和交易税。

    鸢堡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把南方领主政治集团给瓦解了。但王国南部的政治经济中心——铜城离王国中枢太远。如果鸢堡直接掌控铜城,有违分封制的规则和教会的血脉继承权,不仅会遭到领主和教会的联合抵制,还会引起南方血系领主的强烈反弹。就算鸢堡能够压服所有反对的声音,时间一长,南方还是会形成一个新的领主政治集团。

    鸢堡以其分散自身的政治力量,培养一个大领主,还不如通过联姻的方式,扶持契布曼家族掌控南方的局势。契布曼家族想跻身一流大家族,离不开鸢堡的支持,他们没有能力反抗鸢堡瓜分索林姆家族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反而要紧紧跟随鸢堡的脚步,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变。

    维克多完善了佃户制,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鸢堡有上千名洗练血脉的见习骑士,如何安置他们一直是个很头疼的问题。鸢堡用黄金药剂提升他们实力的同时,安置负担也变得更加沉重。佃户制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迅龙和荣耀骑士团的见习骑士将成为鸢堡的采邑勋爵,他们在军中任职,平时定居王都,勋爵采邑由上级采邑领主代管,交给佃户租种,采邑收入作为他们的俸禄。王室不仅加强了对采邑领地的控制,长期保持一支强大的武力,还能有效缓解财政压力和安置矛盾。

    索林姆家族600多名见习骑士立刻有了拉拢的价值。在鸢堡的看来,吸收这些见习骑士能够壮大王室的力量,在未来的南拓战争中率先取得军事优势。

    契布曼家族不知道黄金药剂的存在,但鸢堡能推行佃户制,契布曼也可以这么干。问题在于,鸢堡把铜城的见习骑士都拉走了,契布曼家族拿什么去开拓南大陆?

    鸢堡和四大公爵瓜分野柳城的市场份额,契布曼家族却被排除在外。表面上,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它向铜城的见习骑士表达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政治信号:契布曼家族还是个二流家族。

    有机会加入王都禁卫军,在南大陆开疆拓土,谁会愿意效忠一个二流家族?

    契布曼伯爵心如死灰。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铜城的财富和见习骑士,而是南方血系领主集团有可能分崩离析,大小领主各寻出路。如果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契布曼真的只能是个二流家族。

    契布曼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维克多的佃户制是为人马丘陵安置流民而设计的。约克家族有土地,有爵位,且已经开始试行佃户制和交易税,但西尔维娅对鸢堡吸收的铜城见习骑士的行动表现出无动于衷。

    奥古斯特身为冈比斯的王族,占据大义名分。可是,约克家族有神灵骑士坐镇,本身还是后族。两者的差别在于约克家族没有完善的宫廷贵族和采邑制度,如果大量引入铜城的见习骑士,只能分散在各个附庸领主的手上,从而破坏主次分明的家族政治结构,不利于家族的长远发展。

    其根本原因还是血脉。

    神灵骑士的地位与教皇相当,身份尊贵,武力强横,但他们的政治影响力有局限性。因为神灵骑士无法生育。

    骑士血脉才是王国的政治基础。

    契布曼伯爵找到了突破口。现在,野柳城市场的话语权、铜城的财富和见习骑士都不重要了,稳住南方领主家族才是关键。他跟在维克多的后面喊一嗓子,就能让南方血系领主看到希望:何必要寄人篱下,受人践踏?我们跟着高贵的兰德尔大人,将来的冈比斯帝国总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契布曼从宝贝女儿的口中得知维克多觉醒了涌动天赋,简直欣喜若狂。他对维克多表示:任何形式的合作都可以,秘银不要了,契布曼没有挟持阁下的意图,也没有超越奥古斯特和约克的政治野心,我们不让阁下为难,一切按照阁下的意思办。

    要说契布曼从此以兰德尔家族为马首是瞻,那未免太天真了。但奥古斯特、约克和契布曼家族的布局和博弈让维克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潜势力到底有多大!

    风语月精灵本身就是精灵的王族,他们的超凡力量超越了普通的黄金骑士,达到传奇骑士的级别,还是最难缠的那种。维克多现在只要练习银月秘形,很快就能掌握风语天赋,并升华到黄金血脉,立刻就能登上权力的巅峰。虽然他不具备国王的头衔,但一个黄金血脉的传奇阶守护者和帝国皇帝没有区别。他的血裔后代必戴上皇冠。

    相比这份尊荣和权力,X-3和兰德尔领可怜的基业都不算什么!

    可是,面对这唾手可得的权力,维克多就是不乐意。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不开心,不舒服、不畅快,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在身上,让他憋屈地喘不过气来。

    我不想变成异族?涌动不可逆转,我现在长成这样,和精灵又有什么区别……我对太阳精灵的道路还有渴望?风语月精灵是太阳精灵的前置,不成就风语天赋,还怎么晋升太阳精灵……我害怕被精灵族的始祖神灵控制?那只是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我担心失去兰德尔领的炼金塔?灵魂绑定的东西,谁能抢的走?炼金塔又不是巫师,我成为冈比斯王国守护者,公布炼金塔的秘密反而是件好事……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算了,算了,肯定是我的脑子了出问题,先完成老神棍交待的任务,再请他帮我看看,是不是人类血脉枯萎让我精神错乱!

    维克多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前方的一处营地,催动迅鸟,加快速度,向营地跑去。

    营地守卫见到一队迅鸟轻骑正往这里赶,连忙通知营地的管事。不一会,负责这处营地的管事,战熊老兵罗根带着手下,迎了上来。

    “大人,日安。”罗根装着铁钩的右手触地,向领主行半跪礼。

    “起来吧。”维克多跳下迅鸟,回头吩咐道:“天气太热,给迅鸟喂点干净水,再找个阴凉的地方安顿它们。”

    罗根挥了挥手,营地守卫领着亲卫队和迅鸟进入营地。罗根跟在维克多的后面,看了看那几名身穿皮甲,腰悬短剑,满脸戒备的小侍从,暗暗好笑。

    这大热天的穿成这样,也不怕中暑……在自家的营地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有刺客,大人还得照顾你们这些小家伙。

    这些小侍从都是贵族,罗根也只是在心里嘲笑,不会说出来。他喝退了几只摇头摆尾的警戒犬,低眉顺眼地问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我来找个人……顺便巡视一下收容营地。”维克多带上兜帽,遮住俊美的容颜,抬脚向营地内走去。

    收容营地是兰德尔家族吸收流民的检查站。营地分为十个生活居住区,那些想到兰德尔领讨生活的流民必须在固定的生活区待满十天。这十天,他们要打理好个人卫生、换洗衣物、祛除身上的寄生虫、由兰德尔领的教堂侍从检查健康状况,再交待自己的来历、家庭关系和掌握的技能,学习兰德尔领雇工的规矩,确认没有传染病之后,营地守卫会按照各自的家庭关系将流民团伙打散,各村的执事才能把人领走。然后,再换一下批流民进来。

    为了迎合兰德尔子爵的嗜好,流民收容所干净整洁,秩序井然,地面上看不到垃圾和污水,道路两旁种有花草树木,流民的地坑棚屋排列整齐,就连晾晒的衣物都在指定的位置。

    “不太对……”小布兰登握紧剑鞘,警惕地四处张望:“特别安静,看不到人,也闻不到下等人身上的臭味!”

    其他的小侍从顿时紧张兴奋了起来,只有小克劳斯表现的很沉稳,他握着剑柄,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别紧张,这是正常现象。”

    “那里正常了?”小布兰登不服气地问道。

    “特别安静是因为收容营地不允许大声喧哗;看不到人是因为营地内不允许随意走动,现在天气热,流民应该都躲在地坑棚屋里避暑;闻不到臭味是因为流民每天都要用肥皂洗头洗澡,换洗衣服。”

    “你……你怎么知道?”

    克劳斯紧握剑柄,一边观望四周,一边说道:“来之前,我向莉莉娅夫人请教了收容营地的规矩。”

    维克多停下脚步,看着克劳斯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握剑?”

    “布兰登示警了,我就应该握剑。”克劳斯仰头答道。

    “你还知道什么?”维克多故意考验克劳斯。

    “这座营地有33名士兵,17个杂役,一座烽火台,备有3辆马车,10匹快马,  10只传讯尘隼。营地东南方向5公里有一处岗哨,常驻10名士兵。巡逻队每天固定来回,共巡视8次,上午两次,下午两次,前夜两次,后夜两次。每天早上,平湖镇的执事会带着三辆马车来营地,领走流民,丢下补给。每天傍晚,新的流民会住进营地。”小克劳斯目光转向左边,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个时候,7号居住区应该是空的。”

    罗根向亲卫队长格鲁悄悄地竖起左手的大拇指。维克多摸了摸克劳斯的小脑袋,微笑着赞赏道:“准备充分,非常棒!”

    “布兰登也不错,很机警。”维克多也摸了摸布兰登的脑袋,说道:“你们两好好配合,将来能成为我的得力将领。”

    布兰登和克劳斯互相看了看,同时把脑袋别向一边。

    维克多摇头失笑,这两个小家伙看彼此都不顺眼,在一起就喜欢别苗头。

    “走吧,去营地公务所。”

    罗根引着维克多进入营地中心的一幢青砖小楼。维克多在客厅的主位上坐下,雪莉和另两名小侍女点燃随身携带的小铜炉,开始煮水,泡雪尔茶。其他的带剑小侍从则分散在客厅的角落里。

    维克多不管他们,对着罗根问道:“我听说,有一对流民夫妻在营地里住了一年?”

    “是的。”罗根躬身说道:“男的叫卡森,他老婆叫劳拉,他们还有一个身负原罪的儿子,今年4岁。”

    “把他们都叫过来。”

    罗根点点头,转身离开客厅。不一会,他就带着三个人来到维克多的面前。

    “跪下吧……你们的运气可真好,能见到兰德尔子爵大人。”罗根对他们呵斥道。

    一家三口连忙双膝跪地,战战兢兢地头都不敢抬一下。那个男人30多岁的样子,正值壮年,相貌普普通通,身材壮硕,肌肉虬结,骨骼粗壮,显得孔武有力,指掌之间生有厚厚的老茧,那是经常使用近战兵器留下的痕迹。他的眉毛紧贴眉骨,眼窝深陷,暗藏凶光,是个见过血的狠角色。他的妻子身材丰满,皮肤白皙,容貌俊俏,在流民妇人当中算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她此刻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宇间满是忧容。他们的儿子长的像妈妈,但口角歪斜,手脚扭曲,被他的父亲按趴在地板上,不住地傻笑。这是一个连跪都不会的傻子。

    维克多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别紧张……米勒神父让你们住在这,你们就可以一直住在这,下去吧。”

    夫妻俩面露惊喜,抱起傻儿子,弓腰倒退着离开客厅。

    维克多陷入了沉思,直到雪莉奉上清香怡人的雪耳茶才回过神来,对罗根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卡森当过佣兵,原来是一伙流民的头目。一年前,他带着流民团伙想进兰德尔领谋生,我发现他儿子身负原罪,哪能让他进来?我跟他说,要么把那个罪人丢给野柳城教堂济贫院,要么一起滚蛋……这个家伙苦苦哀求,说什么野柳城的济贫院不肯收……真是笑话,野柳城教堂济贫院不收,我们平湖镇教堂还没济贫院呢……像这种身负原罪的人就应该丢到山里,自生自灭!”

    说到这里,老佣兵咂了咂嘴,摇头叹道:“那伙流民看我们这里好,非要留下。卡森让他的另外两个女人带着孩子跟了别人。他们夫妻俩准备带着白痴儿子原路返回,正好撞见米勒神父老爷。米勒老爷可怜他们,对我说,卡森夫妻没了流民团伙,带个白痴儿子就活不下来……卡桑一个人出去干活吧,漂亮老婆给人惦记,守着老婆孩子吧,一家人又没饭吃。要我说,把白痴儿子丢掉不就结了?我哪敢跟米勒老爷说这话……米勒老爷要我把他们留下,我也只能留下了……卡森的木匠手艺不错,力气也够,夫妻俩在营地里干杂役,不拿工钱,光吃饭,就这么待了一年。”

    维克多端起白银茶杯,抿了口雪耳茶,问道:“当初,他们怎么混进来的?”

    “给孩子喂药,睡着了,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罗根举起铁钩挠了挠头发,闷闷地说道:“我为这事,跑到边境岗哨和我那个伍长儿子大吵了一架,狠狠地抽了他几个耳光……现在,凡是睡着的人都要弄醒。大人您放心,保证不会再有身负原罪的人混进兰德尔领。”

    维克多点点头,又问:“这对夫妻没再生孩子了吧?”

    “原罪孩子的父母怎么能再生孩子?”

    老佣兵面目凶狠地说道:“我已经跟他们说的很清楚了,但敢违背教规,我非把他们埋了不可!”

    “他老婆每月都吃药……不会再有孩子了。”

    身负原罪指的是那些不会祈祷的白痴、弱智和疯子。民众相信身负原罪的人会把原罪传给下一代,教会的牧师要求身负原罪的人不得结婚生子,禁止原罪双亲再生育。维克多对这条教规举双手支持,他规定兰德尔领收容的流民必须四肢健全,心智正常。但兰德尔领吸收了数万流民,总有漏网之鱼。

    卡里古拉就是一个身负原罪的人,但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算正常,也能听懂主人的意思。而且他的原主人是建房入户的商人,花了大笔钱搬进平湖镇,拉动兰德尔领的经济,带个傻子仆役也无所谓了。

    教会的神职者最痛恨的是巫师,第二痛恨的当属身负原罪者。他们认为身负原罪者无法救赎,还会污染主的羔羊。对于信徒遗弃原罪子女的行为,神职者一般采取默认的态度。有些狂信神职者甚至会暗中鼓励信徒这么干。

    米勒收留一个身负原罪者,还要让我来看……老神棍想干嘛?

    维克多琢磨了一会,决定回去找米勒问个清楚,站起身说道:“我们回平湖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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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救赎最后的善良

    维克多回到平湖镇,并没有在兰德尔教堂工地找到米勒神父。监督工程进度的教堂侍从告诉领主,米勒神父在平湖镇东区小教堂等他。

    东区教堂是平湖镇的墓园教堂,位置相对偏僻。墓园四周移植了许多四季常青,树干笔直的柏树。它们如同沉默的士兵,拱卫着平湖镇墓园,烘托出肃穆、幽静的氛围。米勒一身白色粗亚麻牧师短袍,独自站在一处新墓的墓碑前,干瘦佝偻的身躯在一座座墓碑中间,显得格外孤独。

    “塔尔诺,兰德尔家族的封臣士兵,雇佣军团的百夫长,牺牲于河滩鱼人战争。”

    维克多走米勒的身旁,看着墓碑,低声说道:“塔尔诺和他的爷爷是我最早的一批追随者。我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在我和莉莉娅的婚礼上……这小子暗恋莉莉娅,一个人喝了小半桶紫蔗酒,醉的不省人事……后来,蚁人进攻兰德尔家族的山丘营地,我命令追随者从索道撤退。塔尔诺的爷爷在撤往黑堡镇的途中跟不上队伍,从此失踪。塔尔诺成了孤儿,战熊佣兵马卡尔收养了他,父子二人都战死在河滩。”

    维克多看了看塔尔诺旁边的墓碑,摇头叹息道:“纳尔森勋爵当时想救他们,马卡尔用眼神叫他滚……马卡尔没想到自己拒绝了纳尔森的援助,塔尔诺也拒绝了他的命令。塔尔诺选择和自己的养父,自己的上司,雇佣军团第三大队队长共同面对数千只疯狂的鱼人。我感谢马卡尔父子用生命捍卫了兰德尔家族的荣耀,感谢他们对我的忠诚,感谢他们用鲜血和勇气涂抹雇佣军旗帜的色彩,可我宁愿他们做个逃兵,绑上黑带子,从头再来……塔尔诺才22岁,刚当上父亲。”

    “愿他们的灵魂在主的神国得享安宁。”

    米勒神父在胸口虚画三角形的圣徽,肃声说道:“无论贫富贵贱、权势地位、强大还是弱小、智慧还愚蠢,所有人都有长眠的一天,这是生命的公平。”

    “真理。”维克多颌首道。

    “我是说,东区墓地有点小。”

    米勒神父转过脸,盯着维克多的眼睛,表情严肃地说道:“塔尔诺的儿子也会成为你的士兵……还会有更多的雇佣士兵为你效力,不是吗?”

    维克多点头说道:“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葬在这片墓地……这里是为我最初的追随者准备的。当然,平湖镇会变成平湖城,兰德尔家族每一位英勇的士兵、勤劳的农夫、灵巧的工匠都会有自己的长眠之地。这是领主的责任,我保证会做到这一点。”

    “来吧,我们去谈谈难题。”

    老牧师对维克多的话未置可否,领着他走向墓地教堂。

    墓地教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堂,它是领主家族的私人教堂。只有在家族成员下葬的时候,驻守神父才会派遣见习牧师主持葬礼和祈祷,并接受死者家属的献金。平时,墓地教堂由家族守墓人打理,建筑规模不会太大。

    平湖镇的墓地教堂是一幢三层青砖小楼。守墓人已经被维克多的亲卫临时调走,小教堂内空无一人。米勒关上大门,走到维克多对面的椅子的上坐下,笑眯眯地说道:“见到卡森一家了吧?我希望你能救赎身负原罪者的家庭。”

    维克多的心里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这就派人把卡森一家接过来,再给他们安排一份工作……哦,对了,莉莉娅准备在兰德尔领西侧开辟天然牧场,正好需要牧羊人……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非常适合卡桑一家三口居住……”

    “停,停,停。”

    米勒神父打断维克多滔滔不绝的叙述,冷笑道:“我遇到的难题会这么简单吗?”

    维克多垂头丧气地说道:“你不会想让我放宽吸纳流民的政策,允许身负原罪者和残疾人进入兰德尔领吧?”

    神眷者沉默不语,就这么看着年轻的领主,一副“你说对了”的模样。维克多暗暗恚怒,冷然说道:“神父无权干涉世俗领主的政策。阁下越权了……”想了想,又放缓语气说道:“兰德尔领教区还很脆弱,如果我容许残障流民进入兰德尔领,会有很多这样的人涌入平湖镇……你也知道,兰德尔家族的财政负担巨大,领地内有许多大工程亟需建设,实行的是按劳取酬。流民雇工需要卖力干活才能赚到钱,残障流民在兰德尔领谋生不易,我放宽政策对他们未必是好事。”

    “残障流民为什么在兰德尔领谋生不易?”

    米勒自问自答道:“兰德尔领把流民团伙打散成流民雇工家庭,推行一夫一妻制。如果流民雇工家庭中出现一个残障,就必须有一个健康的人照顾他。这个家庭少了一个劳动力,多了两个负担,生活自然困难。”

    维克多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道:“老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见识。”

    米勒翻了个白眼,气咻咻地说道:“我和流民打的交道最多,他们怎么讨生活,我会不知道?每个流民团伙或多或少总会有残障者,要么是和其他团伙争斗受了伤,要么是天生的。流民团伙到一个新地方谋生,先把残障者送到教堂的济贫院,等安顿好了之后,再把他们接走。”

    维克多好奇地追问道:“没有抛弃的吗?”

    “正常情况不会……除非流民团伙被人打散了,那就没办法了。”米勒摇了摇头,解释道:“残障者每天可以领一份救济,流民团伙有时候还得靠他们的救济暂时填一下肚子。而且流民都是信徒,轻易不会违背教规。”

    “维克多,我也不是要干涉兰德尔领收容流民的政策。”米勒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你把流民团伙打散,我就希望你为流民雇工家庭考虑考虑。他们的家庭成员中要是出现一个残障者,那该怎么办?把他们驱逐出兰德尔领?他们没了流民团伙,离开兰德尔领,你让他们怎么活命?”

    “这个……因为战争和工程而伤残的人,会有抚恤金。”维克多尴尬地说了一句,他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些问题。

    “那不小心伤残的呢?”老神父目光灼灼地盯着维克多,唾沫横飞地说道:“抚恤金?缺手缺脚,瘫痪不能动,抚恤金有个屁用,能管一辈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维克多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命人先把各村镇农庄的济贫院先建起来……至于救济残弱,那是您的职责。十一税,主要就是干这个事的……教会怎不能让我出钱养着残障信徒……大不了,我多捐一点献金,您总能满意吧?”

    “不满意!”

    米勒神父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在给我装瞎是不是?济贫院暂时照顾一下可以,可他们有家人在,那就不能住在济贫院。济贫院最多就是分派口粮救济。问题根本没解决!你看卡森一家三口,夫妻俩要照顾孩子,只能算一个半劳力,那个孩子也只能领到半份救济口粮……”

    维克多不耐烦地打断米勒的话语,冷淡地说道:“既然有家人在,肯定是家庭负责照料。至于那个孩子……他是个身负原罪者。我是兰德尔领的领主,我只对兰德尔领的民众负责,我可以协助您完善兰德尔教区的济贫院,但我不会允许身负原罪者和残障者进入兰德尔领!”

    老牧师瞪着维克多,摇头说道:“没有谁身负原罪!”

    维克多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早在5000多年前,教会就已经确认,白痴、弱智、疯子都与血脉缺陷有关。这种缺陷会随着血脉繁衍向民众扩散,而且无法救赎。”

    “不全是血脉缺陷!”米勒肯定地说道:“孕妇受到惊吓、营养不良、意外受伤、吃了有毒的食物……都可能造成婴儿的心智损伤。劳拉就是因为饥饿,拿微毒的麻果充饥,导致孩子的大脑出了问题。”

    维克多用力抿了下嘴唇,摇头说道:“可是,你没法鉴别每一个心智残缺者到底是血脉缺陷,还是意外受伤。教会所有的牧师加起来也做不到这一点……你想过没有,这个教规一旦被逾越,后患无穷啊!”

    “你说的没错,我救赎不了身负原罪者。”米勒黯然点头,抬眼问道:“那卡森夫妻也不用救赎吗?”

    “按照教规卡桑夫妻不能再生育,他们就这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他们一直照顾的孩子。可是,他们总有衰老的时候,等他们老的干不动活了,你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吗?”

    神眷者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收容营地的方向,厉声说道:“他们会先扼死自己的儿子!扼杀自己的亲骨肉!”

    “知道这叫什么吗?杀亲!人性中最大的罪恶!”

    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淌,神眷者痛苦地哽咽道:“孩子,你能体会到杀亲者的绝望吗?我希望你能救赎人性中最后的善良,别让他们沉沦于杀亲的罪恶之中。”

    杀亲,这个沉重的话题像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穿维克多的胸膛,展露出鲜血淋漓的心脏。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地球上的父亲,因为失足坠落,导致全身瘫痪,被自己的堂弟一家视为负担,活活饿死在床上。

    维克多前世的仇恨已经随风而逝,父亲临死前的遗言尤在耳畔:好好活下去。

    这句叮嘱饱含了父亲对生命眷恋,对爱子的不舍,造就维克多坚韧不屈的性格,面对绝境亦从未放弃过希望。他一路蹒跚,遇到无数艰难险阻,都被他一一化解,走到了今天。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维克多喃喃自语,他彻底明白米勒的意思了。

    兰德尔领推行的是佃户制,把流民团伙打散成一夫一妻的雇工家庭。小家庭没有对抗中枢的力量,承受风险的能力也降到了极致。如果家庭成员出现残障和弱智,会对小家庭造成灾难性的打击。当雇工家庭无法承受灾难,最坏的结果就是杀亲。

    一个人连自己的血亲都杀,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每一个小家庭都是社会最基本的细胞。不健康的细胞或许会自动消亡,也可能变成侵害肌体的肿瘤。如果一个小家庭为了照料并医治残障成员,父母不能外出工作,背负沉重的债务,吃饭都困难,更谈不上学习进步。家庭宣告解体,一贫如洗的家庭成员流入社会。家庭问题变成了社会问题,抢劫、盗窃、杀人、纵火等犯罪都会由此产生。

    问题就摆在那,当权者把风险抛给小家庭,自己装聋作哑,视若无睹,问题依然在那。它无关善恶是非,关系到统治的稳定。

    成熟的社会不可或缺的是福利保障体系。维克多推行的佃户制现在如火如荼,但他没有完善佃户制的社会保障体系,而是借用光辉教会的救济体系。

    问题在于,教会的救济体系依托于村落宗族势力和流民团伙势力,和佃户制根本不兼容!

    解决佃户制保障体系的最优方案是,建立福利院,集中照顾雇工家庭的残障成员,让雇工家庭有精力进行工作和学习,帮助他们提高生活水平。雇工家庭变得富足,交的税也多了,还能向领主提供强壮的士兵和聪明的工匠,形成良性循环。

    现实情况是,教会没有那么多的人手集中照顾残障者。他们需要世俗领主的力量。

    可是,神权归于教会,世俗归于领主。救赎是神职者的领域,维克多贸然插手救赎领域,必定触及光辉教会的底限。

    光辉法典绝不是开玩笑的!

    维克多思考许久,烦躁地说道:“这件事情,我得给克莱门特冕下写封信,和他商量商量,提一些建议。”他看了看满脸泪痕的老牧师,又抱怨道:“我是领主,又不是教宗,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应该自己向教会陈情才对!”

    米勒举起袖子擦了把脸,叫道:“你写信不管用!我陈情也不管用!教会不是克莱门特一个人说了算……他也未必支持你。你把流民团体打散成了雇工家庭,你就得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先把事情做出来再说!”

    维克多勃然大怒,站起来,挥手说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我把教会该做的事情给做了,那还要教会干什么?你这不是让我去挖教会的墙角吗?教会做教会的事情,领主做领主的事情,这是规则!规则的力量超越任何个体的力量,西尔维娅都要遵守规则,何况我?你也不能例外,明白吗?”

    “制定的规则的人几千年前就已经死的骨灰都不剩。”米勒淡淡地说道:“光明圣山上的一座石像,有什么可怕的?”

    维克多倒吸一口冷气,竖起大拇指,说:“一个牧师敢这么评价初代教皇……真有你的。”

    米勒对维克多讥讽不以为意,语气诚恳地说道:“孩子,我当初肯留下来,是因为你做了教会该做的事情。你建大长房、制作羊毛袄,2万多流民雇工没有人饥寒而死。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非同一般的力量。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月精灵的血脉?为什么不愿意就此登上权力的宝座?血脉是道路,也是牢笼,权力亦如此。你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无论你是否愿意救赎最后的善良,我都帮你医治血脉枯萎。”

    血脉是牢笼?权力是牢笼?

    维克多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矗立良久,表情严峻地对米勒神父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教堂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停下步伐,转过头,牵动嘴角,勉强笑道:“我会想清楚的……我也会想到解决办法,我总有办法。”

    墓地教堂的大门合拢,米勒独坐桌前,面露微笑,摇头自语:

    “是的,你总能想到办法……你需要的仅仅是认清道路的勇气。”

第486章 明心见性

    维克多在回银月庄园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在唾手可得的力量和权势面前为何犹豫彷徨?

    米勒说血脉和权力既是道路也是牢笼。维克多仿佛抓住了关键点,却始终没能理清头绪,他只是隐隐觉得佃户制的保障体系和力量之路、权力之路都紧密相关,而自己正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回到银月庄园,莉莉娅、爱丽娜和爱丽丝薄施粉黛,笑靥如花,指挥一群身材婀娜,容颜娇美的室内女仆点亮水晶烛灯,将丰盛的食物摆上长条餐桌。正值盛夏,室内女仆换上了细亚麻短袖中裙,脚踩半高跟小牛皮女式凉鞋,露出洁白水润的胳膊和一截粉光致致的秀美小腿,在水晶烛光的映照下,个个都显得秀色可餐,妩媚动人。

    可惜,维克多现在心事重重,对三位贴身侍女精心准备的烛光晚宴表现得意兴索然。主人情绪低落,同餐的小侍从也都紧绷着脸,小心翼翼地进餐,生怕发出太大的响动,引起主人的注意,只有没心没肺的贝尔蒂娜在那大快朵颐。晚宴的气氛渐渐沉闷,莉莉娅和双生姐妹花面面相觑,尤其是爱丽娜,神情黯然,美丽的眼眸里隐隐泛着泪光,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心不在焉地用完晚餐,简单洗漱过后,维克多换上丝质睡衣,拒绝三位贴身侍女陪侍的请求,独自走进主卧,并关上房门。他决定好好想想自身的问题。

    可是,维克多患得患失,念头杂乱无序,思考许久还是不得要领,火气越来越大,难免心浮气躁。他摇了摇头,收敛繁杂的情绪,打算到庭院中散散步,排解郁闷烦躁的心情,恰好听到高跟鞋的脚步声在走廊内徘徊。他调取X-3的记录,发觉是爱丽娜整晚没睡,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由得感到好奇。他推开房门,对不远处的爱丽娜说道:

    “进来。”

    爱丽娜低着脑袋,踩着高跟鞋,踱进卧室。她穿着一件低胸短睡裙,披散秀发,露出胸前的一道雪白沟壑,裙摆下一双线条优美的长腿紧紧并拢,纤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显得柔媚动人又楚楚可怜。

    她偷偷地瞄了眼维克多,怯生生地说道:“大人……”

    “你为什么不睡觉?”

    维克多此刻心情不佳,语气自然冷漠。爱丽娜的眼泪顿时从眼眶里滑落,屈膝行礼,带着哭音说道:“大人,对不起,我这就去睡觉。”话虽这样说,可她站在原地,可怜兮兮地看着维克多,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维克多叹了口气,招手道:“宝贝,别哭,过来坐,和我说说为什么难过?”

    红发美人乖顺地坐到主人的怀里,抽泣着说道:“大人,我不是想要偷听您的秘密……我把您掌握涌动天赋的事情通报给蔷薇庄园……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我怕您再也不要我了……”

    爱丽娜性情温柔娴静,胆子最小,习惯了逆来顺受,从不敢与人争持。按道理,妮可、莉莉娅和爱丽丝都有责任把维克多身边发生的事情向西尔维娅通报,可她们没人愿意这么做。最终,定期向蔷薇庄园通报的责任落在爱丽娜一个人身上。她感到委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面对维克多的时候总会忐忑不安。这一次,维克多没给她好脸色,她确实被吓坏了。

    听完爱丽娜的叙述,维克多哭笑不得。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爱丽娜的眼中却像天塌下来一样。

    自从维克多掌握了涌动之后,血脉和力量都得到了提升。生命层次的差距让莉莉娅、爱丽娜姐妹和朱蒂对他的吸引力大减。莉莉娅还好一些,她和维克多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自身也足够努力。像朱蒂和爱丽娜这样,越是缺乏自立自强的意志,维克多对她们的感觉就越平淡。

    光靠美貌和柔情没法赢得强者的尊重。

    维克多心情烦躁,懒得和自己的贴身侍女解释,将她剥成一只小白羊,直接抱上床。

    激情过后,爱丽娜不堪挞伐,抱着爱人的胳膊沉沉睡去,柳眉微蹙起,唇角却挂着满足的笑意。

    维克多火气尽消,心思渐渐沉静,看着爱丽娜娇艳的面容,不禁生出感慨。

    西尔维娅以他的正宫自居。高阶女骑士有权给自己的伴侣安排贴身侍女,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作为人马丘陵的宗主,西尔维娅也有必要在次级的领主的身边安插侍女,充当双方非正式沟通的一道桥梁。

    明面上的耳目喉舌无关紧要,暗地里安插单方面窃取情报的密探才叫恶意。这就好像现代社会的稽查官员,正常行使自己的职务而已。只不过,宗主家族出身的贴身侍女和领主有合法的婚姻关系。

    家族政治的特色如此,维克多没什么好抱怨的。否则他培养室内女仆,指婚给兰德尔家族骨干成员,又算怎么回事?

    爱丽娜向蔷薇庄园通报的事情都是维克多想让西尔维娅知道的,他要隐瞒的秘密,爱丽娜根本无从掌握。

    从长远看,爱丽娜姐妹嫁给某个小领主也比跟着维克多要幸福。但她们的力量和意志都太薄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身不由己地接受家族的安排。

    身不由己?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己……谁在主宰我的道路?

    维克多脑海中灵光一现,思索片刻,轻轻推开爱丽娜,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向顶楼的书房走去。

    顶楼书房存放着兰德尔领和菲妮可丝领的账目备份,属于领主宅邸的禁地,两个炼金辅兵负责看守,没有维克多、妮可和莉莉娅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顺着楼梯爬上顶楼,穿过走廊,来到书房门口,维克多对值夜的炼金辅兵吩咐道:“我要单独呆一会,别让人打扰我。”说完,他进入书房,闩上房门,在书房内的小床上躺下,调动X-3接管自己的视觉、听觉、嗅觉和盲感,让主体意识沉浸在静谧的黑暗中。

    维克多决定排除所有干扰,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挖掘问题的答案。

    穿越到异世界后所经历的事情在维克多的脑海中,一幕一幕地回放:为了摆脱政治斗争的漩涡,选择背叛小男爵的身份阵营,带领追随者远赴荒芜的南方,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地;激活7号炼金塔,信心膨胀,千方百计地吸取知识,和塔灵共同推演异世界的历史秘密;流民首脑不愿意臣服,第一次下令剿匪,杀害数百人;拒绝约克家族的招揽;粗糖、雪糖和咖啡的贸易受挫,产生自建贸易渠道的想法;第一次亲手杀人;第一次和领主争斗;第一次有了挖教会根基的念头……维克多渐渐明悟,自己遭遇的所有困难都是源于不甘心、不屈服……不甘心被人操控,不屈服于现实。

    几千年来,大家都这样,为什么你不同?你为什么不肯当附庸领主?你为什么要组建黄金团?你为什么要开创封田集权制?你为什么要开创心灵血脉秘法?你对抗传统,所以你举步维艰,所以你困难重重!

    是的,我从未真正的妥协过,我所有的妥协都是我的工具和手段,都是为了不妥协……我到底想要什么?

    画面翻到爱德华和安吉丽娜的订婚晚宴,密室中,宫相巴斯特恩侯爵面对高高在上的神灵骑士,断然说道:“我拒绝签字。”

    神灵骑士犹如实质的精神利剑贯穿老侯爵的眉心。他牺牲宝贵的生命也没能拿起触手可及的酒杯。

    小国王脸色苍白,困惑而痛苦地喃喃问道:“巴斯特恩爷爷为什么要反对我和安娜的婚事?他不希望我们幸福吗?西尔维娅殿下为什么要杀死王国的宫相?”

    西尔维娅摇头叹息,“陛下,这就是让我无奈的地方。”

    戈隆侯爵沉重地说:“神灵骑士的尊严不容凡人挑战!陛下请记住巴斯特恩侯爵的忠诚。”

    罗兰长公主愤怒地说:“这是对奥古斯特的胁迫!”

    教宗克莱门特平静地说:“巴斯特恩侯爵年老力衰,寿终正寝。”

    画卷凝固,巴斯特恩的决绝、西尔维娅的无奈、戈隆的沉重、罗兰的愤怒、克莱门特的平静、爱德华的困惑和痛苦都清晰地呈现在维克多的眼中。

    “西尔维娅一个眼神就能让巴斯特恩噤若寒蝉,可她没有这么做……戈隆像一座山挡在巴斯特恩的身前,尽管戈隆对凡人挑衅至高骑士的行为深恶痛绝,可他没有阻止巴斯特恩,甚至赞赏巴斯特恩的勇气和忠诚……罗兰因为巴斯特恩破坏弟弟对爱情的向往而愤怒,她早有预见,但没有阻止……克莱门特的心态最复杂,总的来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欣慰,他对巴斯特恩的坚持感到欣慰,认为黄金骑士的克制是理所当然……”

    “这是一次对国王陛下的教育!”

    维克多走到“巴斯特恩”的身前,皱眉问道:“你的信念从何而来?是谁教育了你?又是谁教育了黄金骑士和教宗,让他们克制自身的意志和力量?”

    “是我。”

    画面陡然破碎,一位身穿白袍的女牧师出现在维克多的面前。她容貌秀雅,气质娴静淡泊,饱满光洁的额头下有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眸,身周绽放水波般的光芒,仿佛智慧女神的化身。

    维克多举起右手遮住眼睛,似乎排斥女牧师绽放的智慧之光,旋即又放下手,颌首笑道:“阿尔雅,封臣制的开创者,青铜时代的奠基人,银白高塔的创建者。”

    “我是阿尔雅,我让骑士贵族和神职者融为一体,学者就是双方的纽带。巴斯特恩是我的弟子。”女牧师阿尔雅侧头打量维克多,微笑着问道:“你讨厌我?”

    “不!”维克多深深鞠躬,诚恳地说道:“我对您充满敬意,您的力量和权力微不足道,可您的教育超越了黄金骑士的力量和国王的权力,就连神灵骑士也要受您的约束……”

    “抱歉,您没法约束我。”维克多的手中出现一把长剑,疾刺而出,剑尖没入“阿尔雅”的胸口。

    女牧师看着维克多眼睛,微笑不变地点点头,语气诚挚地说道:“如果我的后面还有路……我会很高兴。”

    话音刚落,画面再次变化,“阿尔雅”站立的地方出现一道台阶,维克多顺着台阶向上攀登。在台阶的尽头,他看到由白金色的圣光组成的人影。他的光辉炽烈耀眼,令人无法直视,光芒的中心是一本书籍,古老厚重的仿佛承载了历史的沧桑与悠远。

    “光辉法典……初代教皇,伊诺克?”

    “你取代了阿尔雅还不满意?”圣光组成的人影发出漠然的声音,“你想要取代我吗?”

    “我没有取代阿尔雅。”维克多摇了摇头,说道:“她为我铺就了台阶,我站在她的肩膀上。”

    “我一直很奇怪,九千多年前,你完全可以统一人类,开创政教一体的帝国,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却选择了自我约束,和骑士妥协。我现在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力!”

    “阿尔雅有智慧但缺乏力量,她的思想必须依附于光辉法典。西尔维娅半人半神,具有力量和智慧,但她时刻受到元素海的侵蚀,必须有所寄托才能保持自我意识。守护家族是黄金骑士最好的心灵的寄托……其实黄金骑士并不都热衷于权力,他们更多担心的是无聊和寂寞。所以,西尔维娅明知道我有许多秘密,也不揭穿。在她的眼中,我就像一只会下金蛋的鹅,总是令她感到新鲜,总能给她带来惊喜。即便有损约克家族的利益,她还是选择纵容我。罗兰是黄金骑士中的例外,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好奇,权力的束缚让她感到痛苦,所以她不愿意继承王位……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想离家出走,当个流浪公主。”

    维克多洒然笑道:“我不是骑士,元素海对我没有直接的影响。以我的能力,哪怕孤身一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在荒野中驰骋,在密林中飞跃,在群山中奔跑,尽情领略自然的美景;或者当个恣意妄为的游侠,欺男霸女,除暴安良,充分享受力量带来的愉悦,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又或者当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有能力就有无数种选择。个体的能力一旦超越了权力,权力反而成了他的牢笼。只有那些能力不足的家伙才会祈求权力带来的快感。”

    “我现在只想知道权力之上是什么?”

    “权力之上是光,是规则,是道路。”圣光人影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和维克多一模一样。

    维克多开心地大笑,连连颌首,赞叹道:“是的,玩权力游戏的人比不上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头戴皇冠的人比不上给他戴皇冠的人,这才是我想要的。”

    圣光人影淡漠地问道:“你想要推翻我吗?这会引发惨烈的流血战争。”

    维克多看了看圣光之中的光辉法典,摇头说道:“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必要……圣光的力量对我还有用……”他手持长剑越过“伊诺克”的位置,脚下凭空升起一个王座将他高高托起。

    维克多坐在“伊诺克”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台阶变得更加宽阔,神情坚定地说:

    “这才是我想要的位置!”

第487章 野心勃勃

    普通人想当封臣,封臣想当领主,领主想当国王,那国王想干什么?

    每个人都幻想拥有国王的权力,他们得不到这份权力就会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上级,为自己创造更进一步的条件。普通人影响封臣,封臣影响领主,领主影响国王。如果国王不能彰显自身的意志,反而受子民意志的操纵,那他等同于傀儡。

    就好像爱德华.奥古斯特,谈个恋爱都要搞出血淋淋的惨剧。这样的国王当的可真有意思。他的父亲莱恩.奥古斯特也没好到那里去,堂堂一位黄金骑士,和提利尔家族的贵女生个继承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四大王侯悄悄弄死。

    奥古斯特执掌冈比斯的王权,王国的封臣和教会的神职者却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国王的权力和正直仁慈的名声成了束缚奥古斯特的牢笼。

    反观初代教皇伊诺克,他放弃世俗权力,宣称骑士和神职者平等共存,神灵骑士和教皇的地位相当,建立保护、救赎和奉献的社会体制。

    神职者和骑士确实平等了,但这个平等是初代教皇指定的。伊诺克自身凌驾于所有人,包括后世教皇和神灵骑士。

    真正的王者不被情爱羁绊,不为权力所迷,不受名声所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改造世界,权力和声望仅仅是实现理想的工具。

    维克多睁开双眼,神光湛湛,皎皎如月,所有的迷惘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动摇的信念。

    这一刻,他明确了自己的道路。

    从工分制到租赁雇佣制,再到封田集权制,维克多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下面就是要让封田集权制彻底取代分封制,并居于光辉法典之上。

    集权制有我无他,所谓的平等共存根本不存在。在维克多设想中,教会将被纳入集权制金字塔的第二层,为世俗政权服务,而不是扮演监督者和执法者的角色。这与骑士领主追求不谋而合。因为,维克多天生站在世俗领主的立场上。

    长久以来,有抱负的骑士贵族都想把教会踩在脚底下。他们采取了两套策略,一是通过分封制扩散贵族血脉,让贵族渗透教会,窃取神术的权柄;二是统一人类王国,把普通民众都纳入治下,迫使神职者屈服于皇权。

    可惜,这两套策略不可能奏效。对于骑士领主而言,谁来当皇帝始终无解。客观上,教会是统一的,领主是分散的,贵族神职者自成一系,他们才不希望出现一个统一的大帝国。有教会从中作梗,领主想用武力加联姻的方式统一诸王国比登天还难。

    所以,只要某个强大的帝国有统一人类的苗头,她很快就会垮掉。铁山帝国垮了,兰特帝国垮了,撒桑帝国发动的侵略战争不痛不痒……骑士领主成了教会的牧羊犬。而这一切是伊诺克一手造成的。

    把伊诺克踩在脚底下才有成就感!

    维克多的封田集权制无需统一人类王国,也能让神职者俯首帖耳。

    民众依赖教会,教会也依赖信徒。封田集权制把流民转化为佃户,在领主的庇护下,佃户的人口将成倍增长。神职者的力量会因为信徒数量的增长而变得强大,但他们无法摆脱光辉法典的制约。如果他们不愿舍弃佃户制带来的信仰之力,那就只能借助世俗领主的力量推行佃户制。当佃户成为圣力池主要的力量来源,教会想回头都太迟了。光辉法典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领主绑架松散的佃户,庞大的佃户群体绑架教会的神职者。

    你要信仰,我给你信仰,但世俗的权力归于我,你应该配合我,而不是我配合你。

    将来或许会出现这样一幕,裁判所想制裁某个领主,领主发动茫茫多的佃户到教堂求告,驻守神父向上陈情,教廷怎能无动于衷?如果国王也从中斡旋,教会只有屈服。否则他们将承受来自整个王国的压力。

    封田集权制成功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凭借完善的货币金融体系,把物资集中在领主的手中,十一税和王国年金全部用货币结算。二是增强佃户对世俗领主的依赖,同时降低他们对教会的依赖。

    第一点,维克多正在做。第二点也只有维克多能做。

    如果心灵血脉秘法能够提升普通人的力量,让他们拥有开疆拓土,封王拜相的勇气和信心。他们将自发向世俗领主靠拢。

    在此之前,封田集权制有个致命的漏洞需要弥补佃户的社会保障体系不能完全由教会掌握。否则教会将把佃户群体变成自身的政治力量,反过来,限制世俗领主的权力。

    体制的惯性极其强大,拥有自我完善,自我纠偏的能力。封田集权制目前尚未闭合,教会主导它的保障体系,那根本谈不上集权。维克多的政治野心也可以宣告流产了。

    “想要把教会的脑袋按下去,必须涉足救赎领域!”

    维克多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用x-3不断推演各种状况,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他想了想,举手推开书房的窗户,纵身跃出,青黑色的气流环绕身体,单手扶着用白沙粉饰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滑落到地面,双脚轻轻一点,利箭般地向平湖镇方向掠去。

    劲急的气流破开粘稠的空气,仿佛形成一条阻力极低的通道,维克多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幻影,跃过围墙,在丘陵的树梢上飞行,仅用1分20秒就赶到了5公里之外平湖镇。

    他避开平湖镇的夜间巡逻队,悄无声息地来到米勒神父栖身的小教堂。两名值夜的圣武士正守在教堂的门口,教堂的庭院内还有人带着警戒犬来回巡视。他跳过围墙,闪身到钟楼的底部,手足并用,轻松登上钟塔,沿着螺旋楼梯下行到米勒的卧房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隔了好一会,老牧师悉悉索索地起床,举着蜡烛,拉开木门,放维克多进来,又探头张望了下,见没有人察觉到动静,才关上房门。

    维克多找了把椅子坐下,洋洋得意地说道:“我不想让看见,就没人能看见我。”

    米勒打了个哈欠,用烛油把蜡烛粘在桌上,揉了揉眼睛,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做贼啊?”

    “可不就是做贼嘛。”

    维克多笑了笑,点头说道:“老头,我已经想清楚了……问题是,你有没有想清楚?”

    “我现在只想睡觉……你不知道老人的睡眠很宝贵吗?”

    米勒抱怨了一句,坐到床上嘟囔道:“好吧,你这个小家伙想通了什么?”

    维克多耸了耸肩膀,双腿翘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我和你介绍过兰德尔领的佃户制,你也看到了佃户制的问题,以教会目前的制度想要救赎佃户家庭还是比较吃力的。你指望我来解决问题,我现在可以答应你……那你想过没有,我如果真这么干,究竟意味着什么?”

    “什么意味着什么?你有话直说!”米勒神父瞪着维克多,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想不通就想不通呗,还装模作样……维克多暗暗好笑,轻咳一声,摇晃修长的食指,说道:“救赎是神职者的权柄,当我开始替神职者救赎民众,教会对民众的影响力将被削弱……呃,这么说吧,我救赎民众,民众爱戴我,他们不会向教会告我的状,反而处处维护我,教会再也找不到限制我的借口。”

    “这不是很好吗?”米勒顿了顿,神情肃然地摇头说道:“救赎从来就不是什么权柄,而是神职者的义务。神职者以救赎之名,谋取权力,背离主的道……这是需要救赎的堕落,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其他人不这么想……”维克多沉吟片刻,继续试探道:“其实,你把救赎佃户的问题通报上去,教廷肯定会设法解决。”

    “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米勒冷笑一声,摇头道:“互相扯皮,互相拖后腿,非要等出了大事,他们才会设法解决问题,顺便谋取权力……倒霉的是民众。维克多,你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维克多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对我的支持,你要是跳出来,那就全完了……低调,明白吗?我悄悄地把事情办了,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会有人背锅。”

    “谁?”

    “那你就别问了。”

    老牧师动了动嘴巴,不甘心地追问道:“你多少要透露一点东西给我吧?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维克多挑了下眉毛,脸上浮现神秘的微笑,“我记得有两条教规,神职者不得牟利;民众应当自我救赎。”

    “对。”米勒点点头,解释道:“神职者不能从事任何盈利活动,按照等级,每月领取俸禄和补贴,所以修道院向领主出售药材也要采取救济和捐赠的方式。民众自我救赎是教导信徒友爱互助……不过,这条教规是后设的,不在光辉法典之内,但符合光辉法典提倡的精神。”

    “这就够了。”维克多点点头,说道:“我采用的方法和这两条教规息息相关……具体的细节,我不便透露了……你等着看吧。”

    “这样啊。”老牧师捻着胡须,颌首道:“那我等着看……你现在可以走了,我要睡觉。”

    维克多冷笑道:“老家伙,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米勒茫然地看着维克多。

    维克多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的人类血脉!”

    “哦,瞧我这记性。”米勒一拍脑门,嘿嘿笑道:“我都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给你治好了。”

    “治好了?”维克多狐疑地看着老牧师,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天……你去蔷薇庄园,我观察你的身体状况,顺手就治好你的血脉枯萎。”

    维克多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米勒的鼻子,低吼道:“胡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我,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你想有什么变化?”米勒吹胡子瞪眼地反问道。

    维克多缓缓坐下,沉默片刻,说道:“我想同步壮大人类和月精灵的血脉。”

    米勒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有人用药物锁住了你的人类血脉,月精灵血脉每次活跃的时候都会从人类血脉汲取力量,最终,你的月精灵血脉将完全取代人类血脉。你要壮大人类血脉,你的月精灵血脉就会弱化,你的天赋能力也将逐个消失。我解除了部分药物封印,让你的人类血脉和精灵血脉能够同步壮大。但是这并不容易,你得找到月精灵血脉和人类血脉的共性。”

    “懂了吧?我不帮你治疗,你就没有选择,只能变成月精灵。现在,我给了你选择权,但你得自己找到具体的方法。”

    我,我被人下药了……维克多的表情阴晴不定,咬牙问道:“谁给我用的药?”

    “你说呢?”米勒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维克多,说道:“我倒是认为,你应该感谢他们。”

    “奥古斯特……”维克多摇头苦笑,叹了口气,满怀期待地追问道:“您解除了部分药物封印……那剩下的呢?”

    “嘿嘿,是生育能力。”老神眷者猥琐地挤了挤眼睛,调侃道:“你现在没法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只有同样服药的女人才能孕育你的后代……当然,我可以让你恢复生育能力,不过,你一旦有了生育能力,你的血脉就彻底定型了。我劝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维克多的脑海中浮现出凯瑟琳形象,他甩了甩头,闷闷不乐地问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米勒答道:“你把血脉的潜力发掘到极限,自然就拥有生育能力。或者,让你的伴侣服用那种药剂。”说到这里,米勒的表情变得严肃:“我必须提醒你,你的血脉越强大,后代的数量就越少。你的月精灵血脉和人类血脉同时壮大到顶点,你最多只有4个孩子。如果你利用那种药剂,现在就和你的伴侣生孩子,也必然会削弱血脉的潜力。”

    难怪鸢堡的女官不让我和凯瑟琳独处……维克多恍然大悟,旋即又想到了一个关键,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我……假设我的人类血脉和月精灵血脉同时达到顶点,我和西尔维娅会有后代吗?”

    米勒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我说了不容易……会有的!”

    这么说,太阳精灵血脉和人类血脉能够兼容!我的道路果然没有错……维克多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赶紧走……我还能补个觉。”米勒吹熄蜡烛,躺倒在床上,背对着维克多说道。

    维克多跳到床边,推了推米勒:“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是月精灵血脉和人类血脉的共性?”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你得自己摸索。”米勒转过头,瞪着维克多,威胁道:“再打扰我睡觉,信不信我马上就解除你身上的药物封印?”

    维克多立刻掉头就走,落荒而逃。

第488章 互助会

    平湖镇,政务厅,圆桌会议室。

    “主说,凡信我者当持仁慈怜悯之心,遇落难者施以援手,遇孤寒者给予火堆,遇疾苦者分享食物,兄弟姐妹一息尚存便不得掩埋,孤寡妇孺不得驱逐,老弱残障不得抛弃……”

    科勒双手抱拳,举在鼻尖,表情肃穆地半跪在地板上,汗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膝盖又酸又软,大腿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细亚麻衬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会议室的闷热和牧师无休止的念叨让他脑袋昏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还没结束?为什么还没结束啊?”

    “……助人者,人助之,救人者,人救之,是自我救赎之道,亦是奉献之道……遵从主的道,主的光辉与你同在。”牧师在胸口虚画圣徽,宣告布道结束,向身边的教堂侍从点点头,示意他们打开门窗,散一散会议室内的汗腥味。

    科勒飞快地在胸口虚画三角圣徽,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突然看到身边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半天站不起来,脚下洼了一滩水,心里莫名地感到痛快。

    这个胖子叫韦奇,最近才从野柳城搬到平湖镇。据说他曾是深水城黑市有头有脸的商人,手下有两百多个伙计、二十多间杂货铺、四个旅舍、两家酒馆,称得上财雄势大。正因为生意做的太大,遭人惦记,他不得不把深水城的店面低价盘出去,又主动向深水城黑帮交了一大笔钱,然后灰溜溜地跑到野柳城讨生活。

    野柳城的生意确实好做,只要有铺子,是个人都能发财。可是,野柳城到了今天,最难拿的就是铺子。也不知道韦奇走了谁的关系,居然和野柳城的约翰老爷搭上了话。约翰老爷不仅拿出6间商铺交给韦奇打理,还把他介绍到了平湖镇。

    自由民商人削尖脑袋也想挤进野柳城的市场,而野柳城的自由民商人都想在平湖镇安家。大家都知道,但凡在平湖镇购房入户的商人,他们在野柳城的店面生意算是稳当了。如今,平湖镇不再对外卖房,自由民商人出多少钱都不行。

    科勒是最早一批在平湖镇购房入户的自由民商人,他深刻地体会到平湖镇的好处。

    平湖镇市场平时的生意不如野柳城火爆,但每逢周末两天,上万流民雇工涌入平湖镇市场,打开钱袋,吃喝玩乐,购物消遣。市场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比野柳城更显热闹。虽然雇工手上没什么大生意可做,但货物零售的利润很高,细水长流,聚沙成塔,总利润相当惊人。

    平湖镇的商户把兰德尔领的大宗商品运到野柳城市场出售,再从野柳城采购商品回平湖镇零卖,两边做生育,两头都赚钱,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再有十天就是兰德尔家族一年一度的仲夏狂欢节。科勒一早接到税务官的通知,要求他下午赶到政务厅,参加平湖镇市场主管召开的商人聚会,共同商议狂欢节期间的货物优惠和税务减免问题。

    并不是所有商人都有资格参加政务厅举办的议事聚会。平湖镇市场主管从两百七十四家商户当中选出26个代表。科勒是其中的一员。

    他早早吃了中饭,好好打理了仪表,换上体面的衣服和最新款的绅士皮鞋,会同其他25位代表提前赶到政务厅。他们没想到,刚加入平湖镇不久的胖商人韦奇也在这里,更没想到,平湖镇教堂的戴恩牧师会在圆桌会议室向他们布道。

    说好了来议事,怎么成了听牧师传教了?

    戴恩看着27个狼狈不堪的商人,自己也觉得诡异。他天天都向信徒布道,但还是第一在领主的政务厅布道。

    兰德尔领会有许多新奇的事情,你得好好学习,仔细琢磨……戴恩想起克莱门特教宗的叮嘱,苦笑着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说道:“你们对自我救赎之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明白了,都明白了……我们必遵循主的教诲。”商人们忙不迭地点头。

    政务厅的仆役端着清凉的井水走进会议室,分别递给商人。等商人们喝水解暑后,戴恩牧师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有一件的事情将考验各位的虔诚之心。”

    商人们面面相觑,暗暗叫苦……戴恩老爷这是要我们捐献金?

    一杯凉水下肚,科勒的头脑清醒了不少,率先表态道:“尊敬的戴恩老爷,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诿!”

    其余的人醒悟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对,对,对,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绝不推诿。”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虔诚慷慨的信徒,每月都有捐赠……平湖镇修建大教堂,平民信徒当中,你们的捐的献金最多。”戴恩牧师赞赏地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兰德尔领和菲妮可丝领十万民众,有些信徒的生活困苦。教会虽然多有救济,也不能完全解决他们的困难……他们需要各位教友的自我救赎。”

    切,还不是要钱!

    商人们相互交换眼神,目光汇聚到科勒的身上。他上前一步,深深鞠躬,诚恳地说道:“我愿意出400银索尔,帮助兄弟姐妹渡过难关。”

    众人纷纷慷慨解囊,“我愿意出400银索尔,帮助兄弟姐妹自我救赎。”

    “我出380银索尔……”

    “我出360银索尔。”

    胖商人韦奇高举右手,最后一个出声:“我出100……”

    100银索尔也好意思叫的这么大声……科勒等人面露鄙夷。

    “100金索尔!”胖商人喘了口气,把话说完了。

    100金索尔?3600银索尔!死胖子,真有钱……不就有两个臭钱嘛……众人友善地朝新伙伴点头致意,眼神中暗藏不屑。

    戴恩也多看了胖商人一眼,旋即摇头说道:“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冈比斯王国正在和凶残的鱼人作战,前不久,兰德尔领有307位英勇的雇佣士兵不幸战死,还有100多人负伤,其中27人留下终身残疾……除此之外,负责监视蚁人大军的沼泽斥候也时有死伤。到目前为止,共83名沼泽斥候残疾,他们有的人甚至终身瘫痪……虽然兰德尔子爵给他们抚恤金,可他们需要人照顾。他们的妻子、父母、兄弟姐妹不得不抽出人手,停止劳作,留在家里照顾他们。有些家庭只有夫妻和未成年的孩子,妻子不能外出挣钱养家,抚恤金总有用完的一天,这样的家庭就更困难了。还有些没人照料的光棍汉,只能长期住在教会的济贫院……”

    戴恩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这样的不幸者还会有,这样的家庭也会有……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出钱出力,帮助这些家庭自我救赎。”

    这的确不是钱的问题……是很多很多钱的问题,救急不救穷,这是无底洞啊!

    商人们面色如土,暗下决心,等牧师老爷走了,就去找莉莉娅夫人求告,请夫人出面让牧师老爷放弃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要求。

    “我和莉莉娅夫人已经谈好了……”

    商人们心如死灰……平湖镇还能不能待了?

    “她同意你们组建一个互助会。互助会的宗旨就是帮助困难家庭完成自我救赎。”

    戴恩笑吟吟地说道:“互助会在各村镇农庄的济贫院旁边盖一所互助院,专门收容兰德尔领的孤寡残弱,让他们的家人能够重获新生。你们有谁愿意加入互助会?”

    “我!”胖商人韦奇再次举手,高声叫道:“我愿意出400金索尔,加入互助会!”

    “好!今后,你就是兰德尔互助会的第一任会首。”戴恩指着胖子,言语亲切地问道:“信徒,你叫什么名字?”

    “尊敬的牧师老爷,我叫韦奇。”

    胖子得意洋洋地鞠躬,引来商人们愤怒的目光。

    会场的气氛有些僵硬,戴恩牧师干咳一声,环视四周,开口说道:“当然,让互助会的骨干成员承担救助费用不大现实。孤寡残弱者的温饱由济贫院救济,互助会主要负责集中照料他们。兰德尔子爵大人允许互助会出面雇请人手,专门照料孤寡残弱的衣食起居。另外,互助会可以每月向受助家属收取一定的费用,作为运转互助院的资金。”

    嗯?这个可以搞!

    科勒眼睛一亮,举手喊道:“我出150金索尔,不!我出240金索尔,加入互助会!”

    互助会是教会牵头,领主允许的民间组织。加入互助会虽然会长期亏空一点钱,却能提升自己在兰德尔领的社会地位!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喊道:

    “我出220金索尔!”

    “我出240金索尔!”

    “我出180金索尔……”

    戴恩神父满意点头,施展了一个圣光术,肃声说道:“虔诚者必得回报,愿主赐福于你们。”

    “愿至高主光辉永存!”众人半跪在地上,虔诚祈祷。

    蒙蒙的圣光渐渐黯淡,一道犹如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戴恩神父,您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吗?”

    美艳迷人的莉莉娅夫人踩着优雅的步伐踱进会议室,虚提裙裾向戴恩牧师施礼。她的贴身护卫玛西则鞠躬致意。

    “兰德尔夫人,愿主指引你的道路。”戴恩牧师在胸口虚画圣徽。

    “兰德尔夫人,日安。”商人们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

    戴恩离开位置,走到莉莉娅的身侧,对商人们说道:“莉莉娅夫人有一门免税的生意要交给互助会。”他抬起手臂,颌首道:“夫人,您请,我先失陪了。”

    莉莉娅微微一笑,踩着高跟鞋,聘聘婷婷地走向主位,从玛西的手上接过一张黑色的纸片,对着商人们说道:“这门生意叫互助卷,其实是一门博彩生意……每周发行一次,周末开奖……总收入的2成作为发行成本,4成作为奖金池……”

    戴恩领着自己的教堂侍从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商人们安静聆听,眼神中透出尊敬。他不由得想到教会中的一句名言:

    再虔诚的信徒也是要穿衣吃饭的!

    *********************

    平湖堡,领主书房。

    维克多坐在桌子后面,把玩一张黑色纸片,上面用特制的白色染料写了7个数字。他没料到,兰德尔领的改进的纸张还没有用于书写,先用在了彩票上。

    兰德尔领彩票的游戏规则和资金用途仿照地球的彩票,名称却改成了“互助卷”。

    互助卷的纸张和染料采用几种特殊的植物作为原料,点火后会发出橘黄和靛蓝的火焰。炼金人类用这些植物燃料作为信号火焰,人类工匠很难复制,足以确保互助卷的防伪功能。

    相比互助卷的技术含量,它本身的意义更加非同凡响。

    互助会和互助卷的出现代表封田集权制的木桶补上了桶底。它具有教育体系的上升通道和保障体系的自我愈合,从此就可以稳稳地装“水”了。

    “水”不局限于流民佃户,还包括领民、封臣、骑士贵族、学者、神职者和领主。

    假设佃户没有保障体系,破产的佃户家庭只能求告教会,教会的牧师会把他们丢给骑士,骑士有了追随者就能开创自己的小家族。封田集权制还是输给了分封制。

    当最基础的流民佃户有了自愈能力,他们将不再依赖骑士和牧师,而是稳定地团结在领主的治下。骑士招募不到足够数量的追随者,只能把土地租给佃户,自己在领主的身边任职,逐渐变成地主贵族。佃户、领民和封臣同样会朝地主阶层转化。

    也就是说,维克多现在可以开始招募野骑士了!

    兰德尔家族的军权、政权、法权集中在维克多的手中,形成的效率和力量绝非普通领主所能比拟。在开拓战争中,兰德尔家族占据的土地资源越多,对流民、骑士、学者和神职者的引力就越强,雪球越滚越大,传统的分封领主无法和维克多竞争,家族变得衰弱,新生骑士只会投效兰德尔家族。

    维克多由此实现弯道超车。

    生产力发生了变化,谁先调整生产关系,谁就先从新体制中获得优势。

    互助会能否成功是关键中的关键。

    维克多不担心互助会被教会操控,互助会的骨干都是兰德尔领的商人,他们货源和店铺都掌握在维克多手中,维克多可以让他们变得一贫如洗,他们失去财富自然就出局了,再虔诚都没用。

    怕就怕教会的高层迅速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叫停互助会,建立新的佃户救济体系。尤其克莱门特,多谋善断,眼光老辣,最有可能第一个发现问题。

    维克多想来想去,发觉能够利用的还是教廷内部势力的相互倾轧。

    克莱门特的权力欲和求生欲都很强,只要把他逼到死角,应该能把他拉下水……维克多认真思考片刻,提起羽毛笔给凯瑟琳写了一封言辞火辣的情书,在信中,他向情人卖弄了自己关于佃户制和互助会的构想……还有异界版的彩票。

    “大人,戴恩神父求见。”

    “请他进来。”维克多放下羽毛笔,将情书收进抽屉。

    戴恩牧师走进书房,行礼道:“兰德尔阁下,日安,愿主指引您的方向。”

    “叫我维克多。”

    维克多从座位上起身,亲切地招呼道:“戴恩,互助会的事情办好了吗?”

    “呃……维克多,我觉得互助会还是先缓一缓。”

    戴恩牧师犹豫片刻,皱眉说道:“我感觉互助会的体量会变得越来越大……我还是先通报给培罗主教大人。”

    “互助会的体量能有多大?几十个自由民商人代表而已,互助会的资金主要来源于互助卷,受到教堂和政务所的双重监管。这些商人仅仅是拿这些钱出面雇佣护工,没什么好担心的。”维克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可是,互助会救助的群体会越来越大……”戴恩迟疑地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维克多靠着桌子,双手抱胸,颌首道:“没错!互助会的服务范围还包括那些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免得让他们成为佃户家庭的负担。虽然他们失去劳动能力,对至高主的信仰还在。互助院就在教堂旁边,他们白天晚上都会祈祷……教堂天天有一大群老人、残疾人唱诗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还是说,你认为这份功绩太大了,自己没有能力承受?”

    “我……”

    维克多上前按住戴恩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我的朋友,教宗冕下的处境并不好,他让出了很多教区。凡是他支持的,必然有人反对,他反对的,必然有人支持!你把互助会通报上去,会有许多人和冕下争夺这份功绩。争不到,他们会更加疯狂地打压冕下,最后倒霉的是你们……还有我。”

    维克多松开手,淡淡地说道:“我设计佃户制是为了配合冕下的流民安置工作。解决佃户自我救赎问题的最简单办法是一夫多妻。兰德尔领现在还有3000多个光棍汉,哪怕一夫二妻,光棍的数量都要增加到2万多人。这三万光棍,你给我弄走,我是不要的!又有那个领主敢接受几万个光棍汉?”

    “再者说,佃户的待遇和领民没有多大区别,领民可以娶两个妻子,佃户也娶两个妻子,我的领民和封臣会怎么想?这不是让我垮台吗?”

    戴恩尴尬地笑了笑,赞叹道:“呵呵,维克多,你设计的互助会和互助卷非常巧妙,我看还是不用改了。”

    “我也这么觉得……”

    维克多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表情认真地颌首道:“戴恩,对你而言,这是一次政治投机!明白吗?克莱门特冕下有上百个侍从学生,你想要出头,必须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成绩!你在教会内部赢得巨大声望,克莱门特冕下的压力会变小。冕下首先要提拔的就是你!”

    “就算有人想打压你,抢夺你的功绩……你的境况还会变得更糟糕吗?”维克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戴恩。

    “你现在只是兰德尔领驻守神父的助理。”

    戴恩的脸色顿时铁青。维克多冷冷地说道:“米勒老头根本不管事……领主和神父需要相互支持,你支持我,我也支持你,你将来的位置越高,对我的帮助就越大。我走的越远,对你的助力也越强。”

    “我们把这件事情做了,我们就是最亲密的盟友。”

    戴恩牧师的眼神变得灼热,如同火焰燃烧,沉沉地点头道:“好!我们就把互助会先办起来!”

第489章 种种神奇

    到了火之季的二月底,兰德尔领的民众迎来了一年一度为期三天的狂欢节。猛烈的阳光挡不住人们心中的热情,数万人涌入平湖镇,填满城镇的街头巷尾,欢乐的氛围充斥这座年轻的城镇。

    事实上,今年的兰德尔狂欢节只是第二届,和平湖镇同岁。许多人都在猜测兰德尔家族耗费真金白银,让下等人狂欢的真实目的。甚至有人认为,兰德尔狂欢节只是兰德尔子爵的突发奇想,不可能一直存在。但兰德尔领的民众会自豪第告诉他们,狂欢节会一直举办下去,因为高贵的兰德尔子爵亲口说过:

    民众用汗水浇灌这座城镇,它必定要给民众带来快乐和喜悦。

    我为这座城镇流过汗水,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她让我快乐,这是我的城镇,我的家园……狂欢节热闹的气氛点燃了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归属感和成就感。

    这份情怀外人无法理解,兰德尔领的民众也说不清楚。但他们确实开心快乐。

    狂欢节期间,兰德尔领的商人提前备足了货物,价格只有平时的一半,旅馆酒舍准备好丰富廉价的食物和美酒,政务厅邀请二十多支歌舞剧团和马戏团到平湖镇进行公开巡演。女人们在市场上大肆购物;男人们流连于酒馆旅舍,畅饮美酒,高谈阔论;孩子们免费观看难得一见的歌舞杂耍和驯兽表演,他们掂起脚尖,或者骑在大人的脖子上,尖叫欢笑,小手拍的通红也不觉得疼。

    不过,今年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不是商品和酒水如何便宜,剧团的表演如何精彩,也不是该死的鱼人战争,而是互助会、互助券,以及那三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

    “听说了吗?今天爆了三个大奖,那个叫迈克的家伙买了两份同号互助券,一个人就拿走了4000铜索尔!”

    “4000铜索尔?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见的!他们三个人在高台上领奖,每个人都揣了满满一袋银币……”

    “迈克那小子我认识,我们是同一批进兰德尔领的。我分到了乔治村,他去了南边盖要塞……他领奖的时候,我在台子下面喊他,他没听到……现场的人太多了,比鹅棚还要吵。”

    “哈哈,他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他肯定是怕你找他借钱……”

    “我老婆都有了,还会找他借钱?他能中大奖,我也能中……今天买互助券的人太多,我明天回乔治村买,号码我都想好了。”

    “那这一期,你中了没有?”

    “中了最小的3个连号,兑换6个铜索尔……我应该多买几份的,都怪我老婆太小气,只肯让我买一份。”

    塞克斯走进酒馆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但酒客讨论的内容都和“互助券”“中奖”有关。

    这家酒馆的生意火爆,不大的空间分割成上下两层,塞入二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周围还站着一圈找不到位置的客人。

    或许是因为塞克斯的着装与众不同,他穿了一件长袖细亚麻衬衣,而里面的酒客都是一身无袖背心打扮,露出毛茸茸的强壮胳膊。在这一群粗鄙的壮汉当中,塞克斯显得体面又另类,立刻引起了酒馆老板的注意。

    “来,你们几个展现一下兰德尔子民的豪爽大方,给这个英俊的外乡小伙子让条道。”酒馆老板拉了拉脖子上的灰毛巾,招呼吧台前两个壮汉让位置。

    塞克斯挤过人群,站到吧台前,还没开口,酒馆老板就给他倒了一小杯紫红色的酒水。

    “这杯是免费送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征服了塞克斯的味蕾,他放下酒杯,很有礼貌的说道:“谢谢,能再给我来一杯吗?我付钱。”

    “大杯3铜索尔,中杯1铜索尔5便士,这样的小杯7便士……我这里还有两年份的紫蔗酒,价格翻一倍,客人要那一种?”酒馆老板殷勤地问道。

    塞克斯犹豫了下,腼腆地笑道:“我不大能喝酒……给我来一小杯两年份的紫蔗酒。”

    “不大能喝酒,跑到酒馆来干什么?”

    旁边一个容貌丑陋的壮汉,用阴鹫的目光打量着塞克斯。这个小白脸,他越看越讨厌。

    “你是歌舞剧团男演员,被剧团里的姑娘赶出来了吧?”酒馆老板笑眯眯地将小杯紫蔗酒递给塞克斯,从他的手上接过2枚铜索尔。

    塞克斯低头抿了口紫蔗酒,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丑陋壮汉却对着酒馆老板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小白脸是被剧团里的姑娘赶出来的?”

    “没见识的土包子,剧团里的漂亮姑娘到了晚上都要做生意,不方便有外人在场。”酒馆老板鄙夷地看了丑陋壮汉一眼。

    “晚上做生意?不方便外人在场……”

    丑陋壮汉恍然大悟,搂着塞克斯的脖子,挑衅似的笑问道:“你是那个剧团的?你们剧团里有多少姑娘?你开个价……我也去你们剧团睡个姑娘。”

    “是单独表演。”塞克斯小声辩解了一句,用求助的眼神望着酒馆老板。

    “把你的脏手从我的客人身上拿开。”

    酒馆老板又扯了下系在脖子上的灰毛巾,数出7个铜便士给塞克斯。丑陋壮汉流露出畏惧的神情,松开塞克斯,嘟嚷道:“我也是你的客人……”

    “你这个吝啬鬼,铜便士流通之前,从没有见你照顾过那家酒馆的生意。现在每次过来喝酒,只点4便士的小杯紫蔗酒,多一个铜索尔都舍不得花。”酒馆老板骂道。

    丑陋壮汉的脸变得更难看了,吧台前的酒客们哈哈大笑,有些人却笑得不太自然。酒馆老板意识到自己的话得罪了一帮人,又和颜悦色地补救道:“你知道剧团姑娘睡一晚要多少钱?至少20个银币……那是让我们这样的人寻开心的吗?你有钱就存下来,赶紧娶个老婆才是正经事。”

    酒客纷纷点头,有人愁眉苦脸地说道:“现在买女人的劝金又涨了……野柳城那边报15个金索尔。我现在不吃不喝,也要存十二年的工钱才够。”

    “美得你……有老婆孩子的人还不自己往我们兰德尔领跑?从野柳城买女人的劝金只会越来越贵!”

    丑陋壮汉用空酒杯猛拍桌子,高声叫道:“我现在想通了,该吃吃,该喝喝,每期互助券我都买,万一中了几注大奖,我就请执事帮我在兰德尔领找个老婆,要是没中,就当帮助其他人先娶老婆……实在不行,我去报名参加沼泽斥候,干满三年什么都有了……反正有互助会,就算废了,也有人管我。”

    “互助互助,互相帮助嘛。”

    “老板,再来一杯!”丑陋壮汉摸出4个铜便士重重地拍在吧台上。

    酒馆老板麻利地收起铜便士,举起大酒壶给丑陋壮汉的小杯子添满。生意虽小,架不住量多,酒馆以前可没有这么多的顾客。

    其他人有样学样,个个都“豪爽”地掏出铜便士,酒馆老板顿时眉开眼笑。

    塞克斯把6枚铜便士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抬头问道:“老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铜便士……这种钱是怎么换的?别的地方也能用吗?”

    “十个铜便士换一个铜索尔,你在平湖镇和野柳城找任何一家商铺都给你换。”

    塞克斯点点头,又弱弱地问道:“为什么我喝小杯紫蔗酒要7个铜便士,他们只要4个?”

    周围人哈哈大笑,丑陋大汉拍着剧团少年的肩膀,得意地说道:“因为你是外乡人,不是我们兰德尔家的人,所以我们的狂欢节对你不打折。”

    “为了我们的高贵的主人,为了我们兰德尔家族,为了我们的平湖镇,我们在此狂欢!”丑陋壮汉高举酒杯,大声叫嚷,酒馆内的客人纷纷应和,酒馆内的气氛瞬间被推上了高潮。

    等酒馆老板和伙计给每桌的客人添完酒,回到吧台,塞克斯不失时机地问道:“老板,互助会和互助券又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这个外乡人介绍介绍吗?”

    酒馆老板眉飞色舞地说道:“互助互助,互相帮助啊!我们买互助会的互助券,互助会用这个钱帮助老弱病残……”

    “互助券可以中大奖,那是至高主对我们自我救赎的奖励!”

    “互助券还有小奖和中等奖,同样是至高主的恩赐!”

    “互助券一个号码3个铜索尔,大奖最低2000铜索尔,上不封顶……”

    众人七嘴八舌地抢着介绍,塞克斯渐渐听明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这样外乡人能买互助券吗?”

    酒馆老板和众酒客面面相觑,迟疑地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能买!肯定能买!”一个酒客大声说道:“至高主教诲我们,每个信徒都应当自我救赎……只要是主的信徒,都能买互助券!”

    “对!肯定能买,赞美至高主。”

    “赞美至高主。”塞克斯虚画圣徽,抬头问道:“我要是中了奖,该怎么兑奖呢?”

    “这个嘛……”酒馆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沉吟着说道:“互助券一周开一次奖,你在这待到周末,自然就能兑奖了。”

    至于歌舞剧团能不能在平湖镇停留一周,他是不考虑的。

    少年演员微笑颌首道:“那我明天也去买一张互助券,碰碰运气。”

    第二天,塞克斯在平湖镇西区教堂旁边,挤了老长的队伍,买到一张互助券。他捏着黑色纸片,唇角勾出微笑,眼眸温润,低声自语:“神奇的平湖镇、神奇的兰德尔大人、神奇的互助券……”

    三天后,参加平湖镇狂欢节的歌舞剧团和马戏团全部离开了兰德尔领。他们把兰德尔领种种神奇之处传播到诸王国。

    四个月后,塞克斯买的互助券出现在冈比斯摄政王的书桌上。

    威廉姆斯.奥古斯特放下夜枭密探汇总的报告文书,拿起黑色纸片,目光扫过罗兰长公主、戈隆侯爵、凯瑟琳王太后,最终落在新任宫相路德维西侯爵的身上,微笑说道:“就在五天前,野柳城的一个幸运儿连中21注互助券大奖,独揽6万铜索尔的奖金,平湖镇如数兑付……第二天,野柳城购买互助券的人数超过2000人,第三天,超过4000人,第四天,维斯托克的黑帮找到野柳城的瘸腿约翰,想通过他的渠道参与兰德尔领的互助券……顺便说一句,瘸腿约翰是兰德尔子爵在野柳城的代理人……就在昨天,金水城邀请培罗主教,商议互助会和互助券的事情。”

    “兰德尔子爵用一张小小的纸片撬动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力量,波及的范围之广、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威廉姆斯靠着椅背摇头叹息,旋即抬头,咧开嘴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的说道:

    “我们现在有必要深入讨论维克多关于佃户制和互助会的种种举措!”

第490章 效仿

    路德维希侯爵从衣兜里掏出一大叠黑色纸片,上面有白色的数字的号码。他取出一张,凑到引火烛前,将其点燃。黑色纸片生出橘黄色的火苗,烧到白色号码部分,又腾起靛蓝焰光,橘黄包裹靛蓝,一股独特的焦臭味扩散开来。

    “兰德尔互助券没有办法伪造。”

    路德维希侯爵丢掉快要燃尽的黑纸,扬了扬手中的大叠互助券,说道:“目前很少有人会造纸,更不要说仿制这种特殊的纸张和染料。最开始的时候,兰德尔子爵要求工匠用麦秆造纸,大家都以为他是想把麦秆加工成方便长期储存的燃料。后来,兰德尔子爵强行命令流民雇工用纸擦……嗯,处理个人卫生。为了教育流民爱干净,兰德尔领的纸张和肥皂强制抵充流民雇工的部分工钱。贵族圈认为这是兰德尔子爵的天性使然,他喜欢干净和美好的事物,甚至有些人讽刺他的洁癖严重,已经到了连流民的个人卫生状况都要过问的程度……现在看起来,兰德尔子爵早有图谋。”

    摄政王开口问道:“我们的兰德尔子爵图谋什么?”

    “等等,先把你的互助券给我看看。”

    罗兰长公主跃到新宫相的身边,夺过他手中的互助券,美丽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喜滋滋地追问道:“哇,好多……有没有中奖?有没有中奖?”

    “我让侍从去野柳城买了400份互助券,中了52个小奖,7个中等奖……”路德维希侯爵摇头失笑道:“奖金虽然微少,可我查到中奖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其中有一注互助券只差中间的一个数字就能中大奖……我扼腕叹息,忍不住想继续买下去。连我这个宫廷侯爵都对2000铜索尔的奖金念念不忘,可见互助券对穷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路德维希侯爵停顿了下,感概地说道:“兰德尔子爵年纪轻轻,对人心的把握却如此精准……简直可怕。”

    那一叠互助券突然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晃了晃,又迅速缩了回去,罗兰把互助券抓在手里,甩的哗哗响,两眼放光的问道:“中奖的互助券在里面吗?我去野柳城找谁兑奖?”

    冈比斯的长公主已经把这些互助券当成自己的。

    “罗兰.奥古斯特殿下,我们在谈正事。”戈隆侯爵沉声提醒道。

    “老头,中奖兑奖也是正事。”罗兰抬起清丽绝伦的脸庞,理直气壮地说道。

    眼看两人有吵架的趋势,凯瑟琳及时打圆场,语气温婉的说:“亲爱的罗兰,能给我看看维克多发明的互助券吗?”

    罗兰回到位置上,把互助券递给凯瑟琳,双手撑着下巴,嘟嘴说道:“我也好想中大奖。”

    长公主娇憨纯洁的小女儿情态令人忍不住想满足她的愿望。路德维希侯爵仿佛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开口说道:“公主殿下,互助券中大奖的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微乎其微。至于中等奖和小奖分别是15铜索尔和6铜索尔,奖金少的可怜,领不领都无所谓,当然,大奖也没有领的必要。”

    “那就是没领喽?”

    罗兰美如碧湖的眼眸顿时变得亮晶晶,眉开眼笑地说道:“那我去领。”

    路德维西侯爵苦笑着说道:“已经没用了……互助券有72天的兑奖时间,过期作废。这些互助券是我两个半月以前买的。”

    罗兰大失所望,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说道:“维克多真狡猾。”

    “非常狡猾。”威廉姆斯连连点头,开口说道:“我看了密探的报告,出售互助券所得的两成作为发行成本,四成充入奖金池,剩下的四成归互助会。维克多用纸片换钱,做的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博彩生意。”

    凯瑟琳低下头,暗暗撇了撇诱人的红唇。

    哼,什么狡猾?维克多这叫智慧。

    “兰德尔子爵把心思花在下等人的身上,只为赚一点小钱,真是可惜了他的聪明才智。”

    戈隆侯爵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表情惋惜。

    铜索尔就是铜索尔,100万个铜索尔只值772枚金索尔,兰德尔家族每年的财政收入超过5万金索尔,维克多这是何必呢?

    “戈隆殿下,这可不是小钱。”

    路德维西侯爵肃然说道:“兰德尔互助券已经散播到金水城、铜城、维斯托克,就连布利诺尔的外城区也有流民黑帮效仿互助券,开设博彩生意。但是,他们所用的号码载体特别容易被仿制,这门生意一直做不起来。事实上,兰德尔子爵用黑纸垄断了互助券博彩,已经形成了一个行业。就拿威灵顿家族的维斯托克城来说,当地黑帮按照4铜索尔每份的价格直接向流民收取博彩本金,记下他们买的号码,再传到野柳城,购买兰德尔互助券。他们除了每个号码收取1个铜索尔的佣金之外,还要拿走奖金的1成收入。”

    “如果不是明斯克郡、布利诺尔王都、乔舒亚的深水城和尼姆的奥吉布瓦距离野柳城太远,兰德尔互助券已经覆盖冈比斯王国全境……即便这样,互助券也波及到百万人口。兰德尔阁下卖互助券每周的收入至少有80万铜索尔!”说到这里,路德维西侯爵伸出右手食指,又强调了一句:“是每周80万铜索尔……每月最少320万铜索尔。”

    “按照互助券四成的利润计算,兰德尔子爵每个月都能用纸片从民众的口袋里掏走80万铜索尔。”

    “80万铜索尔能干什么?”

    路德维西侯爵向前一步,面对戈隆侯爵说道:“我亲自走访布利诺尔的棚户区,调查了流民的生活状况。一个健壮的流民雇工每天差不多能赚到6个铜索尔,一个月216个铜索尔。兰德尔子爵用80万铜索尔可以雇佣3700个健壮的流民。这些人就是互助会所需要的护工。”

    戈隆惊讶地看了路德维西侯爵几秒,颌首赞叹道:“堂堂冈比斯王国的宫相却要亲自和下等人打交道……真是难为你了。”

    路德维西摇头道:“兰德尔子爵的所有执政举措都与下等人有关,我这个宫相当然不能再端着贵族老爷的架子……事实上,兰德尔子爵一个铜索尔都没出,就让流民自己掏钱帮他养活了几千个互助会雇工。对于他的手段才智,我自愧不如。”

    “路德维西宫相。”

    王太后凯瑟琳的眼眸带着一丝怒气,淡淡地问道:“听你的意思,互助会和互助券不是兰德尔子爵的主意?”

    路德维西侯爵沉吟片刻,鞠躬道:“陛下,兰德尔子爵才华横溢,可他毕竟只有24岁,就职领主才满6年。他对人心的操控如此精妙,您不觉得有违常理吗?布利诺尔大教堂的通报说,兰德尔互助会是戴恩牧师组建的,考虑到戴恩和教宗冕下的关系,我认为互助会和互助券应该是克莱门特冕下在暗中布局。也只有牧师才能如此了解流民的心态。”

    “你对维克多一无所知!”凯瑟琳冷笑一声,神情不屑地撇过头,唇角微微上扬,眼神蕴着温柔和自豪。

    “我可以理解高阶女骑士对兰德尔子爵的特殊好感。”路德维西侯爵不动声色地说道。

    “好了,话题都跑偏了。”

    威廉姆斯站起来笑道:“路德维西卿,你刚刚说维克多早有图谋,他图谋什么?”

    “他们早有图谋。”

    新任宫相表情平静地解释道:“西尔维娅、克莱门特和兰德尔子爵正在筹划一个新的体制。目的是为了帮助克莱门特座稳教宗的宝座。这个体制精妙绝伦,不可能是年轻的兰德尔子爵想出来的。否则,他的智慧足以和银白高塔的创始人阿尔雅贵女相媲美。而这个体制的最大受益者是教会。”

    威廉姆斯不悦地说道:“路德维西卿,你到底是不相信维克多的智慧?还是反对我推行佃户制?”

    路德维西侯爵恭敬地说道:“殿下,您筹谋‘虚封’制度,我并不反对。毕竟,需要鸢堡安置的见习骑士太多了……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奥古斯特的实际情况。”

    “我们仔细研究兰德尔子爵的佃户制就不难发现,他最终目的还是把流民转化为领民。人马丘陵的佃户家庭享受领民的待遇,他们的孩子再通识学校接受启蒙教育,再挑选出佼佼者,培养成雇佣士兵和熟练工匠。雇佣士兵和工匠为领主服役25年,就可以成为领民。为此,西尔维娅和维克多付出了巨大代价。”

    “佃户和领民的待遇几乎相同,保留三成的收获,每年服4个月劳役。维克多和西尔维娅白白少了三成的收入。而雇佣军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维克多每年有5万金索尔的财政,他还是要禅思竭虑地从流民的口袋里掏钱,可见兰德尔家族的财政有多窘迫。”路德维西侯爵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雇佣军的战斗力完全是个笑话,打个鱼人都要死伤400多,还不如我们的民兵。”

    戈隆侯爵抬了下眼皮,平静地说道:“我们的民兵都是按照精锐士兵标准进行训练。兰德尔家的雇佣军接受正规训练才两年,当然比不上训练了十几年的民兵。据我所知,兰德尔领的雇佣军团现在的表现大有长进,几乎达到了普通封臣士兵的水准。当然,孱弱的鱼人无法衡量士兵的实力上限。不过,在开拓战争中,我们非常需要有这样的一支雇佣军辅助禁卫军作战,并修筑防御设施和道路桥梁,运输物资、巡逻警戒、开垦种植。”

    “同时,我对虚封制度报以厚望。”戈隆侯爵眼睛半闭,不再说话。

    路德维西颌首说道:“虚封制度当然好,它可以让我们的骑士专心军务,免得他们把精力都用在采邑上。佃户制是虚封制的基础,但佃户制的先决条件是必须有土地。兰德尔子爵在开拓领地之初,既没有人也没有钱,只有地。他的佃户制由此而来。”

    “我们有钱、有人,唯独缺少安置佃户的土地啊。”

    “根据内政部的统计,冈比斯的中部和北部的流民人口超过90万。我把这些流民分为乡村流民和城镇流民。乡村流民占据可开发的土地,总人数接近40万,其余的50万是城镇流民。而奥古斯特的在册子民目前超过70万,比六年前多了十几万。我正在采取措施,鼓励子民生育。再过15年,内政部预计在册子民的数量将达到100万以上,禁卫军的规模可以扩大到三倍!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乡村流民必须给在册子民腾出繁衍发展的空间。”

    路德维西侯爵缓了缓,诚恳地对摄政王说道:“殿下,虚封制的推行不必操之过急。我们把乡村流民都赶到人马丘陵,还有几十万城镇的流民。我们已经掌握了佃户制的细节,等禁卫军在南大陆开拓大片土地,立刻就能推行虚封制。否则,我们的财政会被佃户制拖垮,我们的在册子民也会对奥古斯特失望。”

    威廉姆斯靠着椅背,郁闷地吐了口气。戈隆侯爵打破沉默,颌首说道:“宫相的意见很中肯。”

    “你说维克多没有人、没有钱,只有地……这个没有封臣,没有财富,特别年轻的领主只用了6年的时间,就开创了兰德尔家族,拥有2座城堡,12万民众,3000多人雇佣军团,百万亩耕地,数百万亩牧场,年入5万金索尔。”

    罗兰声音清冷地问道:“试问谁能做到?西尔维娅做不到,奥古斯特做不到,没有任何一个领主能做到。维克多做到了……他不仅做到了,还开创了一个新体制。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在维克多的眼中,没有财富,没有土地,也没有人。他将土地、财富和民众视为一体,所以,他把土地分给流民,把财富分给流民,把流民看成财富。这是其他领主无法想象的气度和格局。”

    “他的气度和格局超越了任何领主,任何贵族学者,也超越阿尔雅贵女,否则他不可能做到这些!”

    罗兰摇晃脑袋,唏嘘叹道:“唉,不愧是我唯一的学生。”

    路德维西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恋的长公主。威廉姆斯哈哈笑道:“罗兰,你不是有许多学生吗?维克多怎么成了你唯一的学生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许多学生?”罗兰诧异地左右看了看,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像我这么美丽,这么聪明的公主,每个人都想做我的学生。叔叔,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你是我的学生。”戈隆侯爵面无表情地说道。

    罗兰怒瞪戈隆侯爵,突然听见喘气声,转过头看到凯瑟琳两眼几乎要喷出怒火。

    “罗兰.奥古斯特,你偷看维克多写给我的信!”

    罗兰连忙摆手否认:“我绝对没有偷看维克多写给你的情书,你要是不信,你去检查卧室的月光木衣橱暗格,保证一封都不少。”

    凯瑟琳恨恨地瞪了罗兰一眼,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回头说道:“我不会在信中向维克多询问任何问题,他也没有向我询问任何事情。我能告诉你们的,不会隐瞒。不能告诉你们的,你们也别问我。”

    等凯瑟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威廉姆斯侧过身,小声对罗兰问道:“维克多在信中真的没有提野柳城的事情?”

    戈隆侯爵和路德维西侯爵同时竖起了耳朵,罗兰却摇了摇头。摄政王、守护者和宫相都露出悻悻之色。

    西尔维娅对维克多吸引力太强了,光靠凯瑟琳还真斗不过她。

    “看着我干什么?”罗兰用恶狠狠的目光迫使三个人转头。

    “嗯。”路德维希侯爵干咳一声,问道:“殿下,您能否将兰德尔子爵的信……誊抄下来给我看看?”

    “你说呢?呵,呵,呵……想的美。”

    在一串古怪的笑声中,冈比斯的长公主昂着脑袋,踩着猫步,离开了小会议室。

    威廉姆斯敲了敲桌子,对路德维西侯爵说道:“我们暂时没有条件推行佃户制,但雇佣军团,我势在必得。先组建一个小规模的雇佣军团,积累经验,培养骨干。另外,维克多干什么,我们就照做。他储存木炭,我们也储存木炭,他采购软银矿石,建造城镇内墙,我们也从其他王国的领主手中弄些软银矿石回来贮备。方法一定要巧妙,不能引起别人的主意。”

    戈隆侯爵点头道:“我同意。”

    “如您所愿,殿下。”路德维西侯爵躬身说道。

    “至于互助会和互助券……”威廉姆斯摸了摸嘴唇上漂亮的八字胡,意味深长地笑道:“克莱门特现在被维克多架在了火上……等他和另外两位牧首分出胜负,我们再配合教会,组建互助会。”

    “互助会滴水不漏,势在必行,就看它算在那位牧首的头上了。”

    路德维西侯爵摇头叹道:“如果互助会和互助券真的是维克多弄出来的……我真不知道他究竟是领主?还是神职者?”

    戈隆侯爵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颌首道:“我们的这位阁下真是厉害。”

    奥古斯特的三位核心大人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