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世界之龙全文阅读 第18分节

第六十八章 审讯

    1431年1月13日,就在英王亨利见到让娜后,并愤怒离去的第三天,对于让娜的审判开始了。不过,对于让娜的审判并不是由世俗法庭所执行,而是由一些很特别的人群来执行……

    战斗教会。

    按照教会的说法,他们是与世间的邪恶做精神斗争的战士,所以教会又有战斗教会之说。

    而这一次审判,来自巴黎大学的神学家和众多教会人士都参与在其中,他们指控让娜是异端,歪曲了教义,自称能够听到天主的声音,并以神的名义蛊惑无知信众参与到世俗国家之间的斗争中,是严重的异端行为。

    与世俗国家不同,教会对于王国之间的领土争斗并不感兴趣,法国国王是谁并不重要,但却对于让娜极为感兴趣,因为按照让娜的说法,她的存在简直就是在颠覆教会的根基。

    如果神不是通过教会来引导信徒,那教会作为神灵地上代言人的权威又何在?

    让娜这个自称能够听到圣徒声音的女人,已是教会眼中的肉中钉。

    不过,在此背后自然免不了英国人的支持,毕竟现在的法国国王查理是被让娜亲手推上王座的,如果为法王加冕的人被判定为女巫,那法王的合法性自然会受到质疑。

    所以,在英国人的威胁下,以至于很多专心于神学研究,并不打算参与到国家争斗当中的学者,也被迫进入到这场宗教审判当中。

    ……

    上午,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而在城镇中心的宗教法庭之外早已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众人都迫切想见见那位“奥尔良圣女”的风采,而当那位奥尔良少女真正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哗啦……”

    手上戴着镣铐,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像男孩子一般的穿着打扮,身后则紧跟着两名士兵,数个月的囚禁虽然令其不免有些憔悴,但明亮的眸子依然坚毅如初。

    而当看见那位奥尔良少女时,人群平民敬畏的看着这位奥尔良圣女,伴随着她的前进如潮水般缓缓推开,让开一条道路。有些虔诚的信徒则直接在胸前画起十字架,一些大胆的妇人则试图伸手触摸让娜的衣物、手臂、头发,口中喃喃祈祷着,以祈求圣人的庇护。

    无论教会和国王如何看待,对于大多数法国民众而言,让娜就是传说的圣人,对于让娜的迷信与崇拜在此刻的法国境内并不罕见。

    “散开、散开!”

    士兵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驱赶着那些试图沾染圣迹的民众,直到让娜走进宗教法庭后,士兵便直接将大门紧闭,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进入其中,隔断了所有试图向里面窥视的视线。

    “哐……”

    大门被关上,首先映入让娜眼帘的,便是坐在正上方审判席上的几位主教,两侧则是众多的学者,伴随着让娜的进入,众多学者的目光随之笼罩在她的身上。

    疑惑、不屑、敌视、怜悯,种种目光当中蕴含了人类无限的情感。

    “让娜·德·阿克,你被指控犯下七十条罪行……你可认罪。”

    被黑暗所笼罩下的审判席,看不清审判者的面容,只有那低沉而宏亮的声音响起。

    自称能与神对话、预卜未来、蛊惑信众、身穿男装、不从教会……

    许许多多的罪行被那声音一一列举,在那众多目光当中,孤身一人的让娜显得格外渺小,就仿佛是巨人面前的蚂蚁一般。

    但听着那许许多多的指控,明亮的眸子当中并无动摇,只是昂起头,一如当初面对英国人一般,只不过当初的英国军队想要毁灭她的身体,现在的审判则试图毁灭她的精神。

    “我不承认!”

    审判庭内,那决然的声音铿锵有力。

    ……

    审判持续了很久,途中双方之间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教会并不关心让娜的世俗身份,对于让娜带兵打仗的事情,它们几乎不怎么询问,反而格外关注让娜对于教义的理解。

    对于教会而言,让娜的信仰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问题,这有关教会的权威。

    “你自称能够听到神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你受到了神的恩典?”

    这是一个带有陷阱的提问,因为按照教条,神是不可测的,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是否受到了神的恩典,如果让娜说是,那她就是异端邪说,但如果让娜否认,那她就理所当然的是满口谎言的骗子,要被问罪。

    但让娜却出乎意料的回答道。

    “如果没有得到,希望神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神仍赐予我。”

    这个回答令在场的学者瞠目结舌,这个回答当中的机敏,远远超乎了一个不识字的村姑所能理解的概念,但随后,学者们小声交谈之后,再度质问道。

    “你是否认为神厌恶英格兰人,所以才让你来拯救法国?”

    这同样也是一个充满陷阱的回答,因为神是不会钟爱或敌视某个国家、民族的,如果让娜回答有误,一样会被教会认定为异端邪说。

    “神对英格兰人是爱是恶,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死者外,所有英格兰人都将会被赶出法国。”

    固执的回答再度令审判者们哑口无言。

    这场审判持续了很久,长达4个月的时间,双方不断的交锋辩论,但让娜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理性,哪怕对方是汇聚了无数学者的教会,她也依然不落下风。

    教会一度试图利用刑具让让娜屈服,正如同他们所做过的无数次审判一样,不管你是不是,只要刑具一上,不是也是。

    但让娜则梗着脖子回答道。

    “不管你们上什么刑具,我都不会屈服的,哪怕我因为疼痛而认罪,我以后也会坚持说明,我的一切供述都是在暴力威逼下招供的。”

    僵持之后,教会不得不选择放弃用刑,毕竟让娜并非什么无名之辈,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审判,众多的贵族都来到了鲁昂,以见证这次审判的结果,教会也无法违逆这么多人的目光。

    最终,70条指控被让娜硬生生减少到了12条,教会非但没能找到足够证据的罪行,反而是颜面大失,而这些指控也将被英国境内的许多神学家们所检验,验证是否有误。

    而与此同时,让娜生病了……

第六十九章 与黑影的对话

    “咳咳咳……”

    幽暗的牢房之内,昔日统帅大军的奥尔良圣女,如今却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不住咳嗽。

    这一次,她的重病确实很严重,但英国人并不想让她这么早死去,便安排了两个医生照顾她,至少她死也应该在审判当中死去,如果未能将她定义为女巫或者异端,那她的死就毫无意义了,根本无法影响到法王查理的统治合法性。

    不过,这位奥尔良少女却对于自己的病情感到有所绝望,或许是长达一年的囚禁和监牢生涯令她感到了深深地疲惫,以至于令她都开始向自己的侍从交代后事。

    “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葬在圣地……”

    她躺在床上,口中喃喃的说着,而床榻旁则是她的骑士,自从她从沃库勒出发之时,名为让·德·梅斯的贵族骑士就一直自愿追随在她身旁,哪怕在她被俘虏之后,也借助自己在英国的姻亲关系得以探监。

    “圣女啊,你不会死。”

    听着让娜的话,床榻旁的骑士极力劝慰道,但听着骑士的安慰,让娜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明白自己的身体。

    良久之后,牢房之内再度恢复了平静,骑士已然离开,只有躺在床榻之上休息的少女……

    “嗬嗬嗬嗬……女人,你沦落至此,你就没有过什么怨言。”

    悄然之间,在牢房的角落里隐约可见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嗤笑着说道,那个黑影始终都在那里,但无论是医生还是骑士都没有发现他,就连狱卒都没有注意到他,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为什么要有怨言。”

    看着那个黑影,女人反问道,她并不害怕那个黑影,因为她知晓那个黑影的身份。

    古蛇,撒旦,神之敌……

    人类给予过它许多名讳,但没有一个名字是它的真名,而当这个黑影最初出现时,女人也确实害怕过,但她随即便意识到这个黑影并不能伤害她,或者说它并不能伤害这个世上的一草一木。

    “神魔之间自有约定,但这就不是你所能知晓的了。”

    黑影并没有避讳什么,而是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并不能干涉这个现世的事实。

    作为宗教当中的大反派,黑影在女人面前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残忍的行径,对于杀戮无感,对于罪行无感,有的只是漠然,就像它所说的,你会以杀蚂蚁为乐吗?

    世人都道它是恶的极致,但在少女看来,它却是异常的美丽……

    “嗯?是吗?”

    黑影瞥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嘴角勾起,低沉的嗤笑声响起。

    虽然身体笼罩在深沉的黑暗当中,更不可能看清面容,但在它的身上却有一种难言的魔性魅力,让人仿佛能够感受到它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能那深沉的黑暗当中看见了它的真容……

    白皙的不似男人的肌肤,肌肉分明的赤裸身躯,冰冷从容的姿态,以及……那没有光,就连反射都不存在,仿佛是吞噬了所有的光一样,宛如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瞳仁。

    虽然理智明明知道那是幻觉,但却总是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真的,那就是黑暗之后的东西的样子。

    一个自世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古老怪物。

    “踏……踏……”

    听着那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步伐,躺在床上的让娜并不知道那个黑影究竟在干什么,而当“吱呀”一声响起之后,她才知道那是黑影坐在了座椅之上。

    勉强转过头去,在让娜的视线当中,那个笼罩在黑暗当中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正坐在座椅上,手里悠然的捧着一本书慢慢的翻着。

    纵然是让娜也不知道黑影究竟想干什么,那个黑影自她年幼之时就出现在她的身旁,但它非但没有如嬷嬷们所说的诱使她堕落,反而是给她讲述了许许多多的英雄故事,给她一个牧羊女讲了许多根本不会知道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让娜并不能真正理解黑影的用意,为什么,它仿佛是在把自己培养成一个立志向善的好人,而不是让自己做一个恶人?

    无法理解,哪怕是现在,让娜也无法理解黑影的用意。

    “女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恨,你忘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吗?。”

    那低沉的声音响起,而听着那个声音,让娜则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无论经历如何传奇,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长达一年的监牢生涯当中,她也疲惫过。

    一个月前,当那些主教威逼利诱,说她不认罪忏悔就必须死的时候,她也犹豫了,最终她妥协了,同意向教会忏悔,不再穿着男装,而是回归到一个女孩应有的身份,不再是什么法军统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孩,相应的,教会也应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然而,不再是圣女的她,也因而不再受到敬畏。

    就在她认罪之后的几天里,一个英国贵族便进入监狱当中意图强暴她,最终在狱卒的及时制止下失败,但也因此,她不得不被迫再度穿上男装以保护自己。

    平心而论,从昔日能够指挥上万战士的法军统帅,到如今连自身都无法保全,连名节都要受辱的监下囚,又有谁能够没有怨言呢?

    但是,良久之后,让娜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我并不恨。”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看着那个黑影,让娜随即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有个法国骑士前来见我的时候,他跟我闲聊时提起过一件事情……”

    说着,让娜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随即面露笑容,喃喃说道。

    “洛林这几年,已经没有英国人敢抢掠了……”

    洛林,那是让娜的家乡。

    在她的记忆当中,洛林常常有英国人抢掠村庄,但现在已经没有英国人敢再抢掠了,因为她的行为,洛林的民众反抗热情高涨,英国人敢抢一群唯唯诺诺的麻木农夫,却不敢去抢一群为了守卫家园手持武器的激昂人群。

    对于整个法国而言,让娜所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激起了所有民众的反抗。

    那些民众不知道什么英王、法王,不知道什么王位继承战争,从未走出过村庄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稍微远一点的远方发生的事情,但他们知道有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乡下女孩叫做让娜,知道那个女孩说大家都是法国人,不应该再这么被英国人欺负了。

    “查理是个好国王,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一定能够赶走英国人,恢复和平的。”

    虽然虚弱,但病床之上的女孩还是笑着说道,她那明亮的眸子当中清澈无比,毫无不净。

    哪怕查理并没有怎么救她,她也没有怪查理,相反,她理解查理现在的处境,王国现在急需用钱,不该把钱浪费在她的身上。

    “是吗……”

    但在她的面前,黑影却只是低沉的笑着消失不见,一如过去一般。

    躺在床上,让娜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如过去一般为查理祈祷了起来。

    “我的王啊,愿你胜利。”

    少女为自己的国王祈祷着,祝愿他能够赢得胜利,带给这个国家以和平。

    ……

    海底神庙当中,坐在王座之上的黑影看不清面貌,它就好像是黑洞一般缓缓地将光都拖拽进入其中,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离,无法挣脱。

    它变的更加强大了。

    仅仅通过与本体的感觉令它能够明白,此刻哪怕是直接与那位神交锋,它也绝不会落于下风,神的力量在不断削弱,自己的力量却在不断的增长,终有一天,就算是那位神也会被他吞入腹中吧。

    然而,棋盘的约定约束了神,令神无法在赌局结束前攻击它,也约束了它,令它无法在赌局结束前攻击神。

    不过,黑影并不在意这些,不用多久,或许一千年,也可能一万年,但无论多久之后,人类终将会顺从它,遵从它的意志。大蛇早已活过了漫长的岁月,不过打个瞌睡的时间而已,并不重要。

    让娜,也将会成为它的又一枚棋子。

    “*$Q@H#O@……”

    从那吞噬一切的黑洞当中,隐约传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过于庞大的力量甚至直接扭曲了声音本身,唯有侍立在黑影身旁的沉默女人能够明白自己父亲所说的话。

    它在嘲弄着神的愚蠢,讥笑着人类的无知。

    善的信念最后就会形成善的结果?何其愚蠢。

    为了善的信念,却做下种种恶行而不自知,这才是世间常态。让娜的所作所为自认为是善,但最终亦将催生出一个远远超乎当世所有罪恶的产物……

    然而听着自己父亲的讥笑,莫娜的心中却随即有种莫名的不安,仿佛是有什么危机即将到来。她通晓过去未来事,对于命运的敏锐感知甚至还要超过神魔,而那本能的不安仿佛正在警示它些什么。

    但是,看着身侧王座之上的父亲,感受着那强大到令人颤栗的力量,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不安是不是出错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能够阻拦呢?就算是神也不行吧……

    “大概……只是我的错觉吧。”

    本已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第七十章 火刑

    1431年5月30日,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一双被锁链所束缚的赤脚,在时隔半年之后第一次走出了监牢。

    “哗啦……”

    伴随着铁链响动的声音,一个女人走出了这处监牢。

    晕眩感,强烈的晕眩感。

    走出监狱的那一刻,外界过于刺眼的阳光,令许久没有见到太阳的让娜忍不住的眯起眼睛,头脑阵阵发晕,唯有那不带腐臭气息的清新空气,能够令她稍微感到有些好受。

    面前站着几位神职人员,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什么文件,让娜似乎还认识。

    但在她的面前到底是谁?

    她没有注意,因为她并没有关心这些,毕竟判决结果她已经知晓了,此刻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珍妮·达阿克,你被指控犯下异端信仰、自杀、不从教会……一共十一项指控,将被判处火刑。”

    那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

    意识有些恍惚的让娜并没有仔细听面前的神父说什么,她只是捂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她的病并没有痊愈,甚至于英国人之所以这么急急忙忙的想要审判她,就是因为唯恐她在被判刑前死去。

    虚弱的状态,令她不时发出细弱的呻吟。

    神父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一个昔日率领法国军队的统帅,此刻却脆弱的宛如琉璃人偶,即将走向死亡,无助而可悲,忍不住讥讽道。

    “可怜的女人啊,你的查理国王好像没有试图救过你啊,你如此的信任他,但他又回报给你了什么呢?”

    这时,好像听到了神父的话,让娜的痛苦呻吟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喘息着,睁大眼睛,蔚蓝色的眼睛当中满是愤怒。

    “你没有权力攻击查理,查理是个好基督徒,他是个好国王。”

    哪怕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那固执的声音一如既往,正如所有人给她的评价一样,一个特立独行、固执己见的高傲女孩,她所认定的事情就谁也无法改变。

    她相信查理,那是一个并不强势、甚至有些平庸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她相信他会是一个好国王的。

    “是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神父的嗤笑声,那嗤笑当中带着轻蔑,仿佛暗藏深意。但尚未等让娜想明白,没有更多的废话,神父随即挥手示意,让娜身后的两名狱卒便押着她前进。

    ……

    “嗡……”

    沿途路上,众多道路两旁的民众窃窃私语着,有些甚至是从巴黎及其法国附近地区赶来的,只是为了能够一睹奥尔良少女的尊容,然而,令它们失望的是,奥尔良少女也并不如传说当中的光辉璀璨,此刻狼狈不堪的她,看起来和普通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就是奥尔良的圣女吗?”

    有的人失望的说着,过于落魄,甚至是狼狈不堪的形象,让其根本无法感觉到那是一位宗教圣人,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女人而已。

    正如那个年幼的英国国王所说。

    “我就是要让那些法国人看看,那个救国圣女是多么的落魄。”

    而让娜则被士兵推搡着,一步步的走上了城市广场上的木柴堆之上,在那里是积的极高的柴堆与一根木柱,让娜将会被绑在木柱之上,按照教会的意思,被处以火刑、焚烧躯体,接触女巫身上的不洁。

    被绑在木柱之上的女孩,可以轻易的看见下方众人的表情,看到他们的窃窃私语,看到他们的麻木……

    在他们看来,什么奥尔良圣女,什么拯救了法国的人,或许他们只是好奇于一个女人即将被烧死在这里,正如同他们曾经多次看见过的火刑一样,是女巫还是圣女,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法国,不知道什么是英国,虽然生在法国的土地之上,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法国人,毕竟是哪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吗?来来去去的还是那些贵族,无论是哪国的贵族都只是想要他们交税而已,又与他们何干。

    麻木,茫然,这就是法国。

    让娜很久以前便知道这是法国现状,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试图号召法国人起来反抗,在她看来,正是因为不团结,法国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纵然是知道,但看着那些茫然麻木的脸,让娜的心中还是不由生出了几分黯然。

    她多想对着他们喊“我的同胞们!我们都是生长在这里的同族,为何我们不起来反抗!”

    但她说不出,因为火刑已经要开始了。

    “点火!”

    伴随着命令,火把落在沾满了油的木柴之上,干枯的柴堆随即剧烈的燃烧了起来,木柴噼里啪啦的烧着,燃起的大火伴随着浓浓的烟雾,令让娜眼泪鼻涕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着,被烟熏的眼睛忍不住的流泪,逼迫让娜不得不闭上眼睛。

    耳畔,只有那嘈杂的人声,没有神的声音……

    “嗯?奥尔良的少女,听吧,这就是人世啊,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你所试图拯救的法国人民……”

    闭上眼睛的让娜看不见东西,耳旁只有一个低沉的笑声响起。

    让娜并没有理会她,她只是咬紧牙,不愿开口,不愿意发出软弱的痛苦声音,那个家伙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对它痛哭流涕的声音,但对于让娜而言,她绝不肯向那个家伙屈服。

    “你试图拯救法国,但谁又来拯救你呢?没有人!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无论是谁,神还是查理,所有人都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而已,用完就抛弃……”

    闭上的眼睛依然在忍不住的流泪,朦胧间,少女仿佛看见一个黑影朝着她缓步走来。

    白皙的不似男人的肌肤,肌肉分明的赤裸身躯,冰冷从容的姿态,以及……那没有光,就连反射都不存在,仿佛是吞噬了所有的光一样,宛如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瞳仁。

    贪婪,黑暗,连光都会被其所吞噬的黑暗。

    那个姿容,太过美丽,美丽的令人窒息。

    “看吧,谁也不会来拯救你。”

    晕眩的视线当中,只能感受到那暗紫色的嘴唇开合着,口中吐出充满魔性魅力的声音。

    狂野的头发充斥在视野当中,千万根、亿万根,如毒蛇般扭曲着,恍惚间,那些头发仿佛都长出了眼睛,那亿万的竖立蛇瞳都注视着她。

    伴随着那声音,它朝着自己伸出手……

    那宛如大理石般雕琢而成的手,坚固,充满细腻的质感。

    明明看着那个身躯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惧与颤栗,心脏仿佛是被大手死死握紧一般,让人喘不过气,但与此同时,却又会由衷的生出一种亲近感,渴望被那个手所抚摸。

    它太过强大,也太过美丽。

    因为恐惧,所以试图亲近,因为只有努力的靠近它,才能够让自己感到自己是有意义的,有意义的自己才不会被它随手抹去。

    “让娜,你愤怒吗?”

    那低沉的磁性声音,在让娜的耳畔响起。

    愤怒?

    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吗?

    自然不会,自己为法兰西付出了多少,以一己之力将法国从毁灭边缘救回来,但法国又有谁来救自己?那些法国贵族、那些法国将领,又有谁试图救过自己?

    或许微不可查,但那抹委屈感和愤怒感又何尝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让娜,你对这些法国人愤怒吗?”

    而此刻,那个低沉的磁性声音再度响起。

    让娜的面前,闭上眼所没有看见的画面再度浮现,那些鲁昂的市民们、那些巴黎的市民们,从各地赶来的人们,此刻正看着被火焰所焚烧的自己,不时惊呼着,有时还会发出尖叫声,但却没有谁露出不忍的表情。

    他们只是为了来看“圣女”被火刑的。

    纵然是素来坚定的让娜,心中也浮现出了茫然。

    “这就是我所要拯救的法国人民吗……”

    “这就是你所要拯救的法国人民吗……”

    恶魔的低笑声逐渐变的肆意起来,被烟雾呛的喉咙痛苦不已的让娜、被火烧的肌肤灼痛的让娜,伴随着恶魔的肆意笑声。

    “可怜的让娜啊,法国人民不在乎你,法国国王也不在乎你,你的所作所为又究竟有何意义。”

    “不许你……侮辱查理……”

    但是,在恶魔的肆意笑声当中,一个虚弱却固执的声音吃力说道。

    她的脸颊被火焰炙烤的发焦,头发已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被火灼烧的痕迹,但那个女孩依然固执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美丽的令人窒息的生命。

    “查理……是个好人……”

    有些神志不清的她,只是本能的说道,查理是个好国王,让娜始终这么坚信着。

    漫天的长发宛如一条条毒蛇,那亿万的竖立蛇瞳都望着她,无情而冷漠。而看着面前这个即使是在生命最后,也依然固执己见的女人,暗紫色的嘴唇随之勾起,露出了嘲弄与怜悯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娜曾经见过,同样是因为查理国王,同样是这种嘲弄与怜悯的笑容,那个神父也曾经如此笑过,如同是在看待一个傻瓜一样。

    “可怜的女人啊,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境地。”

第七十一章 消失的未来

    “可怜的女人,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境地。”

    那充斥视野当中的发丝犹如亿万条毒蛇,那暗紫色的嘴唇好似嘲弄,开合间说着低沉的呓语。

    视线当中,那嘴唇勾起。

    那讥笑的嘴唇越发诡异起来,最终化作了狞笑。

    “既然你如此信任查理,我就让你看看那位国王的真面目吧!”

    顷刻之间,那众多的画面和声音涌入了让娜的脑海当中……

    ……

    “那个女人……”

    脑海当中出现了一座辉煌的宫殿,一个头戴矮帽的人正站在一个坐在王座之上的人面前,谦卑的说着些什么。

    但是,头戴矮帽的男人口中说的并不是法语,而是英语,让娜只能勉强听懂个大概,那个男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不时眉飞色舞,偶尔敦敦诱导,仿佛在极力劝说着面前王座上的人。

    王座上的人似乎还在犹豫,他的手扶在王座上,有些彷徨的抚摸着,有时悄悄握紧成拳,有时又舒展开,仿佛两种激烈的情绪正在他的脑海当中交战。

    终于,王座之上的人开口了……

    “那就……”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不自信,这点源自他的的不幸经历。在过去,那个声音的主人,让娜一直奉为自己的国王,而现在,那个声音却说出了最不应该说出的话。

    “贡比涅。”

    ……

    “啊啊啊啊啊啊!!!!”

    在众多的人群簇拥当中,从那熊熊燃烧的火刑架上突然响起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女声,那个在火焰当中隐约可见的人影似乎在痛苦的挣扎着,但是被烟熏伤的喉咙,让那声音变的好似非人怪物的惨叫。

    众多的人群听着那声音,脸上皆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在这个神秘色彩尚未退去的时代,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迷信,作为广为人知的圣女,烧死她的后果会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有的人甚至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别怕!那只是女巫在被火焰净化。”

    见此情景,有牧师急忙朝着大喊,听这声音,那些原本被非人惨叫声吓的往后退的人群,才稳住,没有继续后退。

    而在火焰当中,那被牧师指为女巫的女人却早已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躯体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但纵然如此她也没有死,仿佛有某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一般。

    那面目全非的“人”张口,仿佛还想要说什么。

    “……”

    然而,喉咙却早已被炽热的烟和空气烧坏,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有怪异的嘶吼声。

    她不傻,她历经数十战从未有过一败,手中旗帜所指之处便是胜利,只是有些东西,甚至是她自己都在刻意回避,不愿去多想。

    为什么派遣她去法国南方时,不给她派遣军队?为什么勃艮第人莫名其妙的就能知道她的行军踪迹、将她包围?为什么在她拼死战斗、为士兵断后的时候,偏偏那些士兵“因为恐惧”而关闭城门?为什么在她被俘之后,查理毫无救她的意思?

    种种的意外,难道真的只是意外吗?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而已。

    她为法兰西付出了那么多,但法兰西又究竟如何回报她?

    国王……将领……元帅们……法国人民……

    “……”

    那被烧到面目全非的“人”张大嘴,但纵然倾尽全力,那喉咙当中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干吼声,心中满是愤怒和悲哀,此刻竟是什么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

    脸颊处多出了一抹温柔的触感,仰起头,却只见一双瞳孔……那是何等的瞳孔,好似黑洞一样吞噬一切、连光也无法逃脱、以至于根本没有反射现象的瞳孔。

    愤怒、绝望、哀伤、怨恨、不满、嫉妒……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心头,那种感觉甚至还要超越此刻正被火焰焚烧的躯体,但明明心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可当看见那双瞳孔的时候,所有的负面情绪却全部都化作了莫名的安宁感,仿佛只要看见那双瞳孔就能够满足了。

    “让娜……”

    视线当中,伴随着那低沉的声音,瞳孔的主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它的手异常的温柔,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那只有黑暗再无其他的瞳孔当中,面目全非的“人”却仿佛看见了那瞳孔当中的平静与怜悯。

    “你愤怒吗?”

    视线当中,只能看见那暗紫色的嘴唇在开合着。

    这是瞳孔主人的第三次的询问,它已然询问过让娜三次,监狱当中一次,被绑在火刑架上一次,如今又是一次,前两次让娜都说不愤怒,但现在……

    “我……”

    嘶哑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再度说着,但她已然不知该回答什么。

    “让娜,若是你的善良只是带给你不幸,那就抛弃你的善吧。”

    那低沉而充满魔性魅力的声音再度响起,被火焰灼烧的脸颊旁传来冰凉,那瞳孔的主人用双手抱着让娜的脸,面前的双瞳越发接近自己,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令让娜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瞳当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那是完全的纯黑。

    将一切光辉、伟大、阴暗、堕落的事物都吞噬的纯黑,既然连光都无法逃离,又有什么能够感知到那纯黑呢?

    邪恶?罪孽?远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面前的事物同样是神,善有善的神,那恶难道就没有恶的神吗?善试图拯救执迷不悟的恶人,那恶又何尝不是在试图拯救固执古板的善人呢?

    执迷不悟的善人啊,恶不是罪,只不过是爱自己而已,如果善带给你的只有遍体鳞伤,那就顺从恶的指引吧……

    耳畔,那低喃的声音如是说着。

    “让娜,你爱法兰西吗?”

    女人的意识逐渐在那纯黑的视线当中模糊,甚至都听不清楚瞳孔主人所说的话,只是本能依照心中涌动的意愿说道。

    “爱。”

    喃喃的说着,浑不知那无形的黑暗正在缓缓渗入她的体内。

    “那么,就让你的愤怒化作火焰,焚烧那些背叛你的人吧……国王、将领、法兰西的民众,他们都背叛了你,但我不会抛弃你。”

    耳畔,那充满魔性的低喃声音缓缓说着,宛如是情人的低语。

    “让娜,信赖我吧,正如拉美西斯曾经做过的那样,正如亚历山大曾经做过的那样,正如凯撒曾经做过的那样,正如查理曼曾经做过的那样,正如亚瑟王曾经做过的那样……正如那许许多多的君王曾经做过的那样,信赖我吧,我将赋予你以权力,向那些人复仇。”

    “那个查理不应该做法国国王,人们需要的是你,是能够战无不胜的奥尔良少女,是蒙受了天启的你,你将会成为法国的女王。”

    那个声音在让娜的耳畔响起,曾经被焚烧到焦枯的躯体一步步重塑,声音的主人有着无限的力量,纵然是有着神魔不得干涉现世的约定,但它也总能找到许许多多的漏洞,做些小手脚。

    曾经有许许多多的君王都见过声音的主人,得以建立不世之功绩,而此刻,这个奥尔良的少女一样获得了这样的荣幸。

    从火刑当中走出的她将会成为法国的女王,因为支配整个世界的两大力量之一,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个世界是一个棋盘,人类则是棋子,神魔坐在棋盘的两侧决定着人类的命运。正如这个女孩一般,她被神所选中,也同时被魔所选中,不论是千载还是万载,始终都是如此,神魔是仅有的棋手。

    对于女孩的侵蚀正在一步步的完成,当侵蚀完成的时候,便是女孩化身浴火新生的女王之时。

    但是面对这侵蚀,早已意识涣散的女孩手指却动了起来,她本能的在犹豫,心底似乎还有所不愿。

    “为何要犹豫,你一定能够成为远比查理更好的国王。”

    耳畔,那低语声说道。

    “但这样……我和英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早已意识涣散的女孩无法回答,只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念头浮现,被低语的主人所捕捉到。

    曾经,英王就是为了本属于自己的继承权,而愤然与法王宣战,所以才有一个女孩走出乡村,为了那些受苦的法兰西民众们扛起旗帜。但倘若为了自己愤怒而试图夺取王位,女孩过去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并无意义。”

    意识进入到女孩体内的声音主人,同样感受到了女孩这十几年来的全部记忆,全部的情感,但感受到了这一切的声音主人只是做出了如此评价。

    女孩缄默,意识彻底涣散的她已经无法苏醒,即将苏醒的会是一个以她为原型,拥有她所有记忆、却性格截然不同的法兰西女王。就像是将打碎的瓷器重新拼接成另一件事物,原材料虽然一样,但却早已截然不同,

    而就在声音的主人细细感受着女孩的一生,以重新拼接起一个新的灵魂时,声音的主人突然之间在女孩的记忆当中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被刻意掩藏的事情……

    “不可能!”

    当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声音的主人几乎是惊声叫道。

    ……

    海底神庙当中,沉默的侍者侍立在空荡荡的王座旁,她是最受魔所宠信的女儿,自上个宇宙跟随着魔而来的逝去亡灵,因为躯体早已死去,心中自然也就没有欲望,只有单纯的崇拜与信奉。

    魔前往火刑处,收割自己栽培了许久的果实,而她则驻守在此,但就在魔失声惊呼的时候,她也猛然睁开了眼。

    那纯白的瞳仁当中满是愕然,作为诺恩,她天然拥有着能够洞穿命运的力量,时间的迷雾对她而言并不存在,受限于赌局的神魔都无法像她这样能够看到未来。

    然而,就在刚刚她却看到了她所从未见到的一幕。

    未来……消失了。

    就像是中断的河流一样,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在前方断裂,落入到那无底的深渊当中。

第七十二章 因缘

    “这根本不可能!”

    这件事远远超乎了声音主人的预料,因为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才对。因为在那个名叫让娜的乡下女孩体内,在她的记忆当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神的声音!

    所谓“天启”、所谓“神的声音”,都只是为了能够拯救自己所深爱的法国、取信贵族和将领们的借口而已。

    表面上虔信神明的圣女,却没有信奉过神……

    何等荒诞!何等不可思议!

    但仅仅是这么也就罢了,不过是女孩和声音主人玩的小小心机而已,但真正令声音主人愕然的却是,它明明在让娜的身上感受到了神的力量,但为什么让娜没有听到神的声音?那她身上的神力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若不是因为这股神力的存在,声音主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让娜的“天启”,但假如“天启”不存在,那么……

    随即,声音主人的心中猛然有浓浓的危机感浮现,好似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被它揭开一般。

    声音的主人是仅次于神的魔,又有什么能够令它感到危机呢?

    除非是……

    甚至来不及再细想,声音主人直接试图化作无形黑影,再度遁入黑暗当中。

    “逃!”

    此刻它将意识灌入这具凡人躯壳内,正是它最薄弱的时刻,若是真的如它所料,此刻迎敌绝不是好时候。

    然而黑影这时才突然之间才发现,这具凡人躯壳此刻就好像是漩涡一般,体内涌现出无限的吸引力,又如千万只手臂,死死缠住黑影,令它难以挣脱开。

    “!”

    已经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特意为了针对它的陷阱。

    与此同时,从黑影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常人所无法听见的缥缈声音。

    “不从之物!”

    伴随着那冷冽如寒冬的声音,头顶突然亮如白昼,那接连天地的浩瀚光辉、凡人所无法看见的神迹已然出现。

    遮天蔽日的云霞当中,高远的天穹之上,好似万丈山岳的光辉天使神情冰冷,双手并持的光剑已然高高举起,而那剑尖所指的下方正是火刑架上,那进入到女孩躯体内、尚未脱离的黑影。

    随即,光剑落下!!!

    ……

    与此同时,天界之天的水晶天宫殿当中,那双眼睛随之睁开,。

    “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

    神座之上,那曾经笼罩在无尽光辉当中的神轻声说着。

    它握住自己身旁的杖,从神座之上站起身,身上的光辉仅剩淡淡的微光,隐约可见那分辨不出男女的人型躯体。平静的眸子中明亮如星,却早已没了宇宙,反而是多出了几分柔和,以及……近乎人的脆弱感。

    “拥有了神的力量的虫子,也不过是虫子眼里的神而已。”

    黑暗之物曾经讥笑的事情已然发生,神的力量已经无比衰弱,甚至还在不断衰弱,与魔的棋局虽然还在对抗,却已然出现了难以支撑的局势。

    照此下去,终有一天它会输掉这场赌局,被那条从大地之下沉睡苏醒的怪物吞噬,神所看见的未来早已揭示了这一点。

    但也正因为如此,神才如此迫切的试图完成自己最后的计划,以回避那个注定未来。

    站在水晶天宫殿之上,俯瞰着身下的日月和世界,神开口了。

    “我说……”

    伴随着响彻虚空八方的声音,时间长河为之崩断,四方的万灵都聆听到了神的声音。

    ……

    印度,天上的极乐世界。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四方的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阿罗汉、揭谛、菩提萨埵都来闻听佛法,七宝莲台之上有两佛说法,释迦摩尼佛与阿弥陀佛同时讲法,真真是前所未有,而此刻则正讲至“论缘”。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法不孤起,仗境方生,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说时,自有种种神异生出,而须臾间,忽然有一个宏大声音响起,打断了佛陀的说法。诸菩萨闻那声,心中都忽有警兆,感受到了天地异变,感受到了末日降临,无不面露忧色,唯有端坐在七宝莲台之上的两位佛陀没有动容,仿佛早已明了。

    释迦摩尼慧眼如炬,见诸菩萨阿罗汉脸上的愁容,开口道。

    “汝等知过去未来事,厌离喜乐,何以忧苦。”

    佛陀的十弟子之一须菩提走出,双手合十道。

    “世尊,虽知过去未来事,厌离喜乐,只是此事着实令人愕然,实在闻所闻问,还望世尊释惑。”

    好一个佛弟子,纵然在这个天地异变的时刻也依然不急不躁,反而继续向佛陀询问,而看着面前被誉为解空第一的弟子,佛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

    “须菩提,你百年前曾问,总觉得世间似有一重迷障,始终无法释怀。”

    闻言,须菩提哑然,百年前他曾经感到这个世上仿佛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这个世界看起来很真实,却又仿佛有哪里不对,就好像是被拼凑起来的花瓶一样,不管怎么拼凑,总有一些裂纹。

    他曾经以为这是自己修行不够,所以陷入到了迷障当中,所以试图向世尊解惑,却世尊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摇头道“时候未到”。但如今,世尊此刻突然提起,似乎是说此事大有玄机?

    “望世尊释惑。”

    须菩提毕恭毕敬的说道。

    环顾四周,看着那许许多多的诸佛菩萨,佛陀缓缓说道。

    “须菩提,此世有多少神灵?”

    须菩提哑然,不得不道。

    “数不胜数。”

    在这个世界上,从西方到东方有着无数的神明,各自占据着自己的地盘,相互之间也偶有摩擦。

    例如不远的东土,那些道士就和佛门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而如此之多的神明根本数不胜数,覆灭的古老神系更是无穷尽,更不要说海外似乎也有异域的神明,不过关于这点,哪怕在诸神当中也是属于怪谈奇说了。

    然而,面对须菩提的话,佛陀则摇了摇头。

    “不然,这世间只有一位神,只有一位魔。”

    须菩提愕然,身为佛,这位觉者却说这世上并没有一位真正的神。眼见须菩提的困惑,佛陀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望着面前的诸菩萨,张开双手说道。

    “今日我讲法为“论缘”,便以一例来向尔等解释何为“因缘”。”

    诸菩萨为之肃然,皆双手合十,口出宏音。

    “善哉。”

    然后,佛陀开口说道。

    “昔日,西方有一教名为琐罗亚斯德教,又名拜火教,那教有一神名为阿胡拉·马兹达(AhuraMazda),拜火教有一神名为密特拉(Mithras)。尔后四百年,极西有一教生,名唤犹太教,其教深受拜火教影响,以阿胡拉·马兹达视为圣人,称为亚伯拉罕(Abraham),以密特拉为救世主,称为弥赛亚(Messiah)。”

    “尔后又一千六百年后,两神传入印度,其神密特拉则在印度则名为密多罗(Mitra)之名,及我于东方印度立佛教时,闻听过此拜火教,将阿胡拉·马兹达视为一佛,其神名转译为梵文时便名为是阿弥陀佛(Amitabha),因其自西方而起,故便又谓其西方阿弥陀佛,而其神密特拉则为弥勒(Maitreya)。”

    “尔后又六百年,有一人出身自犹太教,自称弥赛亚,将其教发扬光大,再六百年后,一人名唤穆罕穆德,将亚伯拉罕视为二十五先知之一,叫做易卜拉欣……”

    “阿胡拉·马兹达即亚伯拉罕、即阿弥陀佛、即易卜拉欣,那密特拉即是弥赛亚、弥勒,所谓因缘,即是如此。”

    诸菩萨为之惊讶,因为阿弥陀佛和弥勒佛明明都出身自印度,如何便是那波斯的神了?此话真是闻所未闻,若非出自释迦摩尼之口,真是不敢置信。

    然而,诸佛当中唯有阿弥陀佛没有动容,仿佛诸佛当中只有他和释迦摩尼两佛早已知晓一切,而弥勒佛则闭目沉思,良久之后常常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某种长久疑惑释去。

    “世尊……弟子愚钝,这些与弟子所知的截然不符,实在不明白世尊所言何意。”

    须菩提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口,如此重大的爆料,实在是远远超乎了他的理解。

    弥勒佛和阿弥陀佛居然源自他地?但这根本不可能啊,在他的记忆当中,神佛早已于万年之前便已诞生,所谓凡间,不过是人世走一遭而已,怎么……

    种种混乱的思绪在他的心中打转,千年的修行此刻竟一文不值,突然之间他才发现这个世界竟是如此陌生,仿佛如此的虚假,而自己则什么都不知道,但也随之有无数的思绪生出,脑海当中仿佛即将有一线灵光被自己捕获,明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但就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释迦摩尼看着面色苍白,变幻不定的须菩提,然后继续说道。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此为因缘,我既讲缘,便再讲果。”

    “尔后不计数年,有一神不知其名,有大神通,旁人称其耶和华,纳亿万神灵于一方世界,将神灵视为自己的使者,削其神位,名为天使,万年之前,此神力量衰弱,诸神明悟前生,方才摆脱束缚。”

    “然则正如人观湖水,水中倒影虽然真确却并非真实,这方世界内的诸一切神灵便如同篝火倒影在壁上的影子,故说此世没有一位真神,因为都仅是倒影,亿万的倒影混淆不堪,才有了这繁杂之世界,才有了这繁杂之文明。”

    须菩提闻言,汗如雨下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痴儿!我等譬如主人所邀之客,如今离去之日已至,还不顿悟!”

    突然之间,耳畔一声暴喝,好似醍醐灌顶,伴随着一个冷颤,须菩提心中莫名生出明悟和欢喜,那丝灵光也终于被捕获了,他不禁喜极而泣了起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是矣!是矣!原来不过一梦!”

    伴随着须菩提几乎是放荡形骸的欢喜大笑,位于云层之上的佛国下方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那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万里佛国顷刻之间破灭……

    “吼!!!!”

    大地之下的怪物终于感应到了分身的危机,昂起了自己的庞大头颅。

第七十三章 神与魔的第二度交锋

    复活岛旁的海面上。

    堪堪能容纳几个人的渔船之上,几个土人说着怪僻的语言,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拉紧渔网,他们的身上涂抹有色彩不一的树木汁液,用其色彩作为装饰。

    在这个孤岛旁,四方都是无尽的大海,在这些土人眼中复活岛便是世上唯一的陆地了,因为哪怕是最近的陆地也距离他们有上万公里远,他们根本无法知晓其他世界的存在。狭小的陆地空间令他们只有少数的人口,最多的时期整个岛上也不过五万人左右,而他们的生活也只有捕鱼之类的事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加焉。”

    正如这古老的极东歌谣一般,这是一个极度简单的世外世界,但就在这一天,他们的世界改变了……

    “轰隆隆……”

    低沉的巨响从海面之下传来,那压抑的声音令土人感到了不安,依照过往的经验,他们以为是潮汐声,但随即就推翻了,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宏亮,又太过于低沉,就好像是从万里之深的大海最深处传来的一样。

    海面开始上涨,不是一小块,而是整个海域都在上涨,上涨的幅度以至于只有望着隐约变化的天际线才能够依稀的感受到。

    “叽啊咕……”

    土人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哪怕是最有经验的老人也从来不曾见过如此场景。

    突然之间,船上一个年轻的土人猛地尖声叫了起来,因为就在不远处,他们的家乡——复活岛……已然在他们的面前被海水所吞没。

    昔日感到高不可及的岛上高山,此刻也仿佛在他们的身下,必须要低下头才能够看见那逐渐被海水所吞没的神山。海水究竟涨了多少?十米?百米?甚至是千米?难道会涨到天上去吗?

    以他们可怜而贫瘠的见识根本无法理解,因为他们根本不曾见过如此疯癫的世界。

    伴随着那疯狂上涨的海水,那低沉的巨响声越发宏亮起来,那大海深处的东西已然逐渐迫近了海面之上。

    “轰隆隆隆隆!”

    好似天地开辟的巨响声中,大海之上激起了千百丈高的波涛,从那海水之下,一个庞大到远远超乎土人想象的事物逐渐浮现水面。

    纵然是表面布满种种海底淤积物乃至是些许珊瑚礁的碎片,也依稀能够看见其庞大辽阔过头的巨大面积和体型,从脚下所能看见最深的大海之下,到那天空与海洋交汇的尽头,绵延不绝、好似一路直抵世界尽头一般。

    是山吗?不,山没有那么宏大。

    那个事物的庞大程度已经远远超乎了词汇所能描述的极限,看不见它的宽度、看不见它的深度、看不见它的长度,就像是身处在大地之上的人类无法描述陆地的模样一样,目之所及,只有那绵延不绝的庞大体积。

    这是一块新的大陆吗?

    土人不知道,它们甚至都无法理解大陆的概念,它们只知道这个事物比它们昔日曾经以为的“世界”还要庞大。

    “哇哇……”

    渔船伴随着疯狂上涨的海水一同上涨,而坐在渔船之上的土人却只感受到了深深地恐惧与颤栗,对于不可知事物的深深恐惧,不可控的手舞足蹈、尖叫了起来。

    在那个“新世界”之上有着深深的大峡谷,深度远远超过世上任何一座大峡谷,而伴随着这个“新世界”逐渐浮出海面,那亿万吨的海水都顺着这峡谷当中向下流淌,形成了壮丽远胜世上任何一条河流的巨河。

    而伴随着那河流的落下,简陋的渔船受不了巨大洪流的冲击,顷刻之间解体,那众多的土人便被这汹涌的大海所吞噬。

    而在生命的最后,当那个年轻的土人落入那大海当中时,他无意识的睁了下眼……只有进入海水当中才能更加的意识到这个事物的庞大,太过庞大、庞大的无法形容,就好像是海底一样庞大……

    只是……看着那峡谷和新世界,年轻的土人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幻觉,为什么……那形状会有点像是动物身上的鳞片……

    脑海当中闪过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

    这样的景象,在世界的各个地方都有发生,当庞大的怪物从沉睡万年的地下苏醒时,即使是身躯的些许扭动,都远远胜过任何一次的地震。

    被后人视为欧亚大陆的大陆架,其根基在随之崩断,因为大地本就是这个怪物身上的尘埃,海洋则是它身上的积水,当这个怪物苏醒的时刻,这些尘埃自然要随之崩坏。

    地震不过是大陆板块相互之间的些许碰撞,而这个怪物,却是要整个大陆板块都给彻底粉碎。

    希腊,某座岛屿之上。

    一位身上笼罩着黑暗的大神则立于地上,昂首看着面前海面之上浮现的怪物躯体。

    纵然只是身躯的末端,仅仅是那截尾巴也占据了不可思议的庞大空间,连绵不绝的身躯即使只是偶然显露的些许,都充满了整个地中海,从极北的北欧到南方的非洲,整个欧洲都能够看到这个怪物的庞大躯体。

    “真是好大的一个怪物。”

    曾经名为“乌利尔”的创世七天使昂首赞叹道,不过这已经是他过去的名字了。

    在这个世上,众多的神灵都被昔日的全知全能者打乱重塑,许多的天使本就是神灵,而有些神灵则明悟前生之后便来到人世,重新建造自己记忆当中的世界,乌利尔当初便是背负了所谓“堕天使”之名,跟随着梅塔特隆一同来到凡世。

    乌利尔,或者说冥王哈迪斯,对于自己的这番奇遇倒也感到出乎意料,纵然以其眼界,也不曾想过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神灵。他自付,恐怕唯有最古老的原始神方可能有如此的伟力,能够将众多神灵都纳入自己的世界当中。

    “唯一神、至高神、创世神,三大权柄集于一身的神灵竟会有如此之伟力吗?真是不可思议的强大……可惜,之后我也就不记得此事了吧。”

    看着自己面前的怪物,哈迪斯却只有遗憾。

    他其实倒觉得此次的奇遇却也有趣,然而他毕竟是影子,是投射进这方世界的那位神灵的影子。

    纵然有着相同的起源、相同的面貌、相同的名字、相同的神力,但不同终究是不同。真正的冥王哈迪斯是主宰万物死亡的冥府之主,又岂是与其他神系的神明分享死亡权柄的神灵?真正的冥王哈迪斯所处的世界,是完全由奥林匹斯神山所支撑起天地的世界,大海之辽阔,几乎无穷无尽,又岂是如此狭隘的爱琴海所能媲美的?

    但此刻,此方世界的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他是客人,是应主人之邀来到这方世界的配角,戏剧当中的配角又岂能抢了主角的戏呢?这种希腊戏剧,哪怕是剧作家欧里庇得斯也会怒目而视吧。

    “不过,耶和华……呵呵,有趣,真的是耶和华吗?”

    当提到“耶和华”时,哈迪斯沉吟着重复了几次,最终嘴角勾起了意义不明的笑,这位执掌死亡的神灵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随即,伴随着逐客令期限的抵达,这位希腊的大神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昆仑山,终年积雪的山顶,凡世俗人都道有神仙居住在此,却不知此昆仑非彼昆仑,神仙所住的昆仑并非是在地上,而是在天上,而在天上的昆仑仙山之上,有一座任凭哪位仙人都无法进入的仙宫。

    在那仙宫之内,看不清面貌的女神正依在一株树旁静静歇息着,而在她的身旁则是一面精美的巨大铜镜。镜中则倒映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生物……

    “她”生满了鳞片,羽毛,甲壳,骨骼,枝干,果实,爪子,蹄子,花朵,翅膀,膜翼,触须,尖刺手脚眼口耳舌鼻触手叶片根须……属于无数物种的无数部件堆积出这一无边的巨象,这一切的一切则塑造出了这位曾为“至高之母”的生灵与人类之母神,而被衣裙所遮掩的下身,则隐约可见一条布满鳞片的蛇尾。

    古传,“上古有女娲氏,人身蛇尾,一日七十化……”

    印度,恒河源头。

    一位端坐在莲花法台之上的庄重神灵,身穿王者的衣袍,长有四臂,它阖目冥想着,脑后光轮当中隐约可见无数世界、无数神灵在其中隐现,贩夫走卒、帝王将相,无所不包、无所不有,演化出亿万生灵。

    良久之后,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只是在消失之前,它那脑后的光轮当中随即隐约浮现一位新神,有着“全知全能”之名讳……

    传说,毗湿奴能化身万千,以至于有整个印度神话的天神、地神、仙人、英雄、帝王、武士、农夫、商人、乃至三相神,都不过是毗湿奴一人的自娱自乐而已。

    ……

    伴随着神的语言,那无穷无尽的神灵都被重新驱逐出了这方世界,此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神一魔,昔日的世界早已在怪物的动作之下毁于一旦。

    但对于神而言,这并不重要,它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只要能够完成整个计划,任何的代价都是能够挽回的。

    “虫子的神啊,你还真敢这么做啊。”

    庞大的蛇昂起头,而在其头顶则是一个看起来虚弱的女人,那个女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七十四章 第二度的……创世

    来自米迦勒的攻击并没能杀死这个大蛇的意志化身,更别说米迦勒的出现本就不是为了消灭黑影,而是为了能够将黑影困在这具凡人的躯壳之内,拖延它向本体的求援,而结果,米迦勒也确实做到了。

    黑影没能立刻唤醒大蛇,而是被神抢得了机会,令所有的神都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明白神的目的是什么,但黑影始终有着强烈的不安,这份不安并没有伴随着米迦勒的消失而离去,反而因为神的举动完成而更加强烈。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影虽有着惊人的智慧,却也无从理解神的想法。

    “那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它难道以为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就能超越这个由两方力量所共同决定的赌局吗?”

    神与魔的赌局,是由神魔双方所共同构建起来的,昔日的大蛇与全知全能者做出赌局,以大蛇的自由作为赌注,赌的便是人类将会选择大蛇的道路还是选择神的道路。而伴随着全知全能者永驻过去,这场赌局也演变成了神的生存,毕竟当大蛇脱困之后,它可绝不会那么容易满足,势必将神吞入腹中方可罢休。

    问题是,此刻神强行攻击黑影,打破赌局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承受,甚至都不需要看见,黑影都能够感受到神正在承受着反噬之力。

    然而,纵然如此那天上之天的神,也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是俯首俯瞰着下方的怪物。

    天界之下,那怪物舒展开自己的躯体,那过于庞大的躯体巍峨无尽,宏伟而浩瀚,即使只是盘旋着躯体都能够抵及那天空。

    “那个家伙,一定在筹划着什么。”

    怪物的头顶,寄宿在名为“让娜”的女人躯壳之内的黑影,仰头望着那高远的天穹,眼神当中变的冷厉起来,口中轻声说道。

    然而,它的警惕却并没能引起大蛇的在意,狂妄自负的怪物从来不在乎这些。

    “吼!!!!”

    双目当中充血变红的怪物陡然之间咆哮着,昂首向上,毫不犹豫的径直朝着那天穹之上扑去,而从那天穹之上则同样落下了一只无限庞大的手。

    一切都一如曾经的交锋,一如那时的争斗,那一次,神取得了胜利,而这一次……

    “愚蠢!”

    伴随着庞大的精神力量,空气震荡出一个低沉而狰狞的声音,那是大蛇的声音。

    赤红的竖立蛇瞳当中带着深深地贪婪与暴戾,足可吞噬世界的深渊已经张开,内里只有无尽的黑暗,锋利的蛇牙如擎天的巨柱,随即狠狠撕咬着!

    “轰隆隆隆隆隆!!!”

    顷刻间,天摇地动,星如雨坠。

    “啊!”

    神灵的吃痛声从那天界之天上传来。

    那昔日曾经捧起整个宇宙的手,此刻却被那怪物一口吞下,金色的神血如瓢泼大雨般撒落整个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伴随着神灵惨叫声的,则是怪物的狂啸,那震动了世界的怪物纵情饮下神灵的血,吞下了神灵的残肢,饥饿了万年的肚子也仿佛得以有所满足。

    但是……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暴戾的声音响彻天与地,饮下神血的怪物身体明显的开始膨胀起来,而膨胀起来的同时则是那越发清晰的饥饿感。

    “还远远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让我满足!”

    伴随着低沉的声音,竖立的蛇瞳当中毫无感情,只有深深的暴戾,望着那天上,瞳孔当中的贪婪变得越发炽热起来,这股炽热欲望就和它曾经以神灵为食的炽热一般。

    蛇是世上最贪婪的事物,纵然是吞下远比自己要庞大数倍的猎物远远不能让蛇满足,所以才有“蛇吞象”的说法,在大蛇的身上,这一点也一般无二。

    它拥有着无穷无尽的饥饿感,无穷无尽的贪婪欲望,只不过这股欲望在神的力量面前被迫压抑下来,但并不代表这股欲望不存在,它渴望填饱自己的肚子,吞噬这个世上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包括神灵在内。

    如今,是神先违背了赌局,既然是神违背了赌约,那现在,纵然是怪物将神吞下也不属于毁约了。

    “吼!!!!”

    再度咆哮着,宏伟而浩瀚的怪物昂首便欲彻底吞下这个世界。

    但刹那之间,一个宏大的声音响起。

    “静止。”

    而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破碎的天界、被撕碎的云彩、散落的群星、昂首威风凛凛的怪物都随之陷入到了静止当中,神创造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自然都听从神的支配。

    “你以为这对我有用吗!”

    然而,伴随着一个狂妄的咆哮声,甚至连须臾的时间都没有拖延住,那暴戾的怪物便再度由静转动,将那整个七重天界都一口吞入腹中。

    然而,大蛇却没有欣喜,反而前所未有的警觉了起来,因为它没有吃到它所想要吃到的东西。神逃走了,但这不可能,神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自然无用,但只需要一点的时间就足够了。”

    虚空当中,只有一个残留的声音。

    大蛇的背上,沉默的女人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最对于命运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能够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危险。

    “父亲!神在……”

    女人急忙张口,然而已不用她开口了,因为大蛇也已经嗅到了神的气息……

    神并不在这个时空当中。

    ……

    无限的黑暗当中没有光明,然而也没有那位虚幻的灵,那位全知全能者已经抹除了所有时空当中的全知全能者,哪怕是在这一切根源的起点也找不到那虚幻的灵。

    神座空留,无神在此。

    但是,在这个起点却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事物……

    凝视着面前的虚空,没有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没有生与死,万物混沌。

    “真是好久了。”

    神叹息着,神会叹息吗?神不会叹息,人才会叹息。

    神越来越像人,所以它的力量也越来越衰弱了,但这并不是它应该失败的原因,而是因为那个怪物变的越来越强了。

    纵然已非全知全能,神也依然知晓许许多多的事情,包括那个怪物身上所暗藏的力量,要想战胜那股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赢得赌局的可能性也已经被未来所否决了。

    未来已经揭示了结果,人类选择了大蛇的道路,抛弃了神,神最终将会被大蛇所吞噬。

    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可避,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是真的没有机会挽回了吗?也并非如此,如果既定的未来已经无可改变,那就是让未来重塑吧。

    面对虚空,神开口了。

    “第二度创世。”

    伴随着浩大宏伟的声音,虚空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穷密度的奇点……

第七十五章 新世界

    “我们能够看见,所有的星系都在远离我们,并且所有的星系之间也都在相互远离,所以我们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宇宙在膨胀。也就是说,原本的宇宙要比现在更小,那么如果继续往上推演,我们便能够得出一个结论。”

    “宇宙曾经出现过一次大爆炸。”

    ——某科普杂志。

    1.62×10的-35次方米,这便是普朗克长度,当物体小于这个尺度的时候便会形成微型黑洞。黑洞无法被观测,因为人类是依靠光子进行观测,但在如此之小的尺度下,光子将会被黑洞所吞噬,无法反射回人类的眼球,人类也就什么都看不见。

    在这个尺度之下,无论是相对论还是量子力学都将彻底失效,因为人类无法对于一个不可测的世界作出猜测。我们无法理解宇宙大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无法理解在普朗克尺度下发生了什么。

    普朗克尺度,这是人类所能观测的极限,而奇点甚至比普朗克尺度还要小,人类无法理解小于普朗克尺度下的事物,也无法理解奇点,但它终究还是诞生了。

    奇点在开始膨胀,无数的热、力、能量迸发出来,这是无可估量的巨大变化,在如此滂湃的能量面前,哪怕是时空都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这个尚不足普朗克尺度大小的宇宙内,无限的热和力令三维时空无法形成,在此刻存在的是一个十一维的时空。

    十一维的时空在此刻得以完全展开,这是一个难以形容、亦无法想象的世界,因为世界是由十一维构成的,所有的事物都在十一维的界面当中运转。

    此刻,热能高达10^27开尔文,亿亿亿摄氏度,如此剧烈的热能被浓缩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令原始的力都被迫束缚在一起,无法施展开手脚。

    此刻,四大基本力被凝聚在一起,构成了后世某人所梦寐以求的“大统一力”,物质也无法从如此热度的环境下诞生,仅有纯粹的能量,所有的粒子都在以光速运动,因为此刻就连赋予万物质量的希格斯玻色子都还没有诞生,所有的事物的质量都是0.

    没有重量的粒子,因而可以轻易抵达到光速。

    奇点爆发的10^-36秒,奇点膨胀至原子大小,原本被庞大能量所逼迫的原始力当中,万有引力最先得以从原力当中被挣脱出来,主宰宇宙万物的力量首先展现出了它的无上神威。

    膨胀吧!

    恰如神的命令,宇宙大爆炸出现了。

    在不到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万有引力的力量便迫使这个不及原子大小的宇宙膨胀至银河系大小,超过光年范畴。伴随着宇宙的膨胀,曾短暂出现过的十一维时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坍塌成三维,其他维度被迫蜷曲于普朗克尺度之下,无法被观测到,时空的秩序因而得以建立。

    万分之一秒,宇宙的温度已然冷却至几十万亿开,但这依然无比的炽热,强核力、弱核力、电磁力、万里引力,四大基本力都完全挣脱了束缚,肆意的塑造着这个新生的宇宙。

    光子碰撞之间,形成了正反强子和正反轻子,整个宇宙之间,充斥着数不尽的正反夸克和正反电子、正反中微子。但就仿佛是最豪奢的败家子一般,这个新生的宇宙是如此的阔绰,以至于丝毫不在意正反粒子之间的相互湮灭。

    众多的正反粒子在膨胀之间归于无,最终,在这场正反粒子前所未有的大对抗当中,在这场空前绝后的巨大奢侈浪费行为当中,整个宇宙失去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粒子,仅剩下了不足十亿分之一的正粒子得以幸存下来,而它们也将构成未来的整个物质宇宙。

    奇点爆发的第3分46秒,质子与中子比为87:13,2个质子与2个中子生成了1个氦原子核,原子诞生了,自此之后的许多万年里,整个宇宙都在不断的塑造着无数氦原子,这是一个核合成时代……

    第38万年,黑暗的宇宙当中,诞生出了第一束光,在那之后,无数的光照亮了这个黑暗虚空的宇宙。

    第70万年,宇宙当中出现了稳定的氢氦原子结构,众多的物质纷纷被塑造起来。

    第4亿年,万有引力促使众多的粒子聚合在一起,引力不断地增大,形成了第一批的巨大恒星,这些恒星是如此的巨大,但也极度的短寿。在三四十亿年之后,这些古老的恒星死去,构成了一个个的超巨大黑洞,其中一些则抛射出大量的物质,形成了星云。

    第50亿年后,从古老恒星的残骸之上诞生出了第二代恒星,但此刻的宇宙依然无比的稀薄,一颗恒星附近可能几十万光年都没有任何物质。

    第92亿年,在一个庞大的星系云当中,一个中等大小的恒星诞生了,在那之后一亿年里,众多的星系尘埃围绕着它旋转,最终在万有引力的促使之下形成了一个个的行星。

    ……

    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之上,众多的生命繁衍着,并一步步的进化,从最古老的巨大生物到物种大灭绝,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在一次次的艰难考验当中进化着。

    当那只猴子拿起工具时,当猿人汇聚成部落,当部落变成文明与城邦……

    没有神,没有魔,没有天使和邪怪,这是一个完全自我演化的世界,上帝的容身之处仅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刹那,因为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容神所干涉。

    时间长河的源头,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给重新塑造,旧有的神怪世界被无可违逆的改写,所有的身影都被那宇宙莫大的力量所摧毁,所有不容于这个新世界的事物都被毫不留情的排斥。

    水晶天当中的无所不能者、众多降临的神明、乃至是创世的神,统统都被这个世界所抛弃,因为在这个世界当中已经没有了它们的容身之地。

    神魔的赌局,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在这个新世界当中没有神魔,自然没有赌局。

    时间长河之上,自源头而来的新世界一步步的吞噬着旧世界,将那旧世界的一切都给粉碎重组。

    “虫子,你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时间的末端,那暴戾的怪物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可以窥见过去的瞳孔可以清晰的看见新世界的到来,新世界当中已无他的位置,甚至也没有神的位置。

    它已然明白了神的想法,如果无法胜利的话,那便让赌局的存在本身都消失吧。

    重塑之后的新世界,没有神魔,也没有赌局,纵然是全知全能者都被否定,因为它不曾出现在这个新世界当中,新世界将会是一张完完全全的白纸。

    “神话时代已经终结了。”

    时间末端的怪物,眺望着那时间开端的神,仿佛能够听到神所说的话。

    赤红的竖立蛇瞳当中,疯狂与暴戾充斥于其中。

    “终结?别妄想了!”

    新世界的步伐如滚滚洪流,将一切忤逆它的事物全部否定,然而时间长河之上,那咆哮的怪物却缠绕于时间之上,硬生生抵在那新世界之前。

    新世界?那就看看是你把我摧垮还是我把你掀翻吧!

    “……”

    大蛇的鳞片和血肉,在那超过万亿光年的宇宙挤压面前,顷刻之间为之粉碎,新世界与旧世界就好似是两个大磨,无情的一切都挤压其中,将其碾磨粉碎,然后重新塑造。

    鳞片、血肉、骨骼,有形之躯被彻底碾磨成了粉末,仅剩下那大蛇的灵魂被迫挤压成了一个小点,独自承受着两个世界的挤压,仿佛随时都会无法承受住那力量,一并粉碎一般。

    “ansuz!”

    前所未有的急切声中,那声音的主人只来得及施展出一个法术,便在那两个世界的挤压当中所粉碎重塑,前往新世界。但纵然如此,那个如尼符文也依旧加附在了大蛇的身上。

    如尼符文,这一由奥丁所创造出来的魔文,但就连奥丁也无法完全理解,奥丁认为它有着近乎无所不能的力量,试图对抗诸神黄昏,但终究还是失败了,但这并不代表如尼符文的弱小。

    在这个世上,莫娜是唯一通晓所有如尼符文的人了,她曾经被北欧神称呼为魔法之王。她的力量虽远不及大蛇,但在大蛇所不感兴趣的魔法方面,她的造诣却还要胜过大蛇。

    在那两个世界的挤压当中,那仅剩下一个小点的大蛇灵魂被不断的剥离,好似大磨中间的一粒沙子。

    旧世界不断的削弱,新世界不断的增强,旧的历史被新世界所重新书写,但无论如何碾磨,那粒沙子都始终无法被粉碎,就仿佛那粒沙子当中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令它无法被摧毁一样。与之相反的则是,反而是两个新世界被那粒沙子硌的出现了不协调音符,一次次的碾磨非但没能粉碎那粒沙子,反而在新旧世界之上留下了更深的印记,超过万亿光年的新世界竟隐隐有崩溃的前兆。

    虚空当中一声叹息,新世界不再碾磨那粒沙子,而是与旧世界一同混杂了起来,将沙子融入其中。

    沙子并没有被粉碎,新世界也没有崩溃,虽然并没能符合神的初衷,但三者还是在神的意愿之下勉强融合在了一起。

    “看来神话时代的终结,还是需要等待了。”

    神看着那有所不协调的“新世界”,它明白这点不协调是什么,那个怪物纵然终究还是进入到了新世界当中,那个没有神,只有一位魔的新世界当中。

    神话时代并没能完全终结,来自旧世界的影响依然存在着,虽然细微,但依然存在,只要那个怪物依然存在着,神话时代就不会真正终结,不过它也有预料过这种事,在新世界当中留有暗手。

    但无论如何,它的全部力量都去塑造了新世界,此刻,她也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拦那个怪物了……

    虚空当中,身上的光芒已然散去,好似一个最平凡的人类。伸出手,看着自己那纤细的手臂,感受着胸膛处那跳动的心脏,静静地感受着人类所会感受到的一切。

    “人类的感觉……吗。”

    口中说着,面无表情的女孩沉默良久之后,她的嘴角似乎隐约翘起,但尚未浮现便消散在了虚空当中。

    神,陷入永远的沉睡,无法苏醒。

    ……

    公元1431年5月30日,火刑架上,名为让娜的女人被烧死,但谁也无法听见的是,在她的体内有一个声音在愤怒的咆哮着,被束缚在人类躯壳当中的黑影无法挣脱,只能感受着自己被火刑烧死所带来的痛苦。

    “区区虫子……居然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按照传说记载,那位圣女被烧死之时只剩下了一些残余的骨头和残骸,英军全部将其洒进河流当中,但谁也没有意识到,在那撒落的灰烬当中有一个类似心脏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历史的余响

    “对于法国而言,贞德出现最大的意义就是将一场原本只和贵族有关的继承权战争,变成了法国与英国之间的神圣战争,激发了法国民众的爱国热情,促使了现代民族概念的诞生。”

    ——《教你看有趣的历史》

    公元1465年7月,巴黎城下,沸腾的军帜挥舞如云,而在城头之上看着面前这一幕,路易十一皱紧眉头。

    “大胆查理……真是好大的胆。”

    这位被称为蜘蛛国王的路易十一抚摸着自己下巴,不由冷笑着。

    路易十一,是查理七世的儿子,自从当年不可思议般出现的圣女贞德后,法国的民族热情因而高涨,哪怕是在贞德被俘之后,查理七世也依然稳步的统治着这个国家,一边拉拢勃艮第人、和英国人谈判,一边扩张自己的领地。

    最终在十几年前,这位昔日落魄的王太子收复了最后一块法国领土,英王亨利承认战败,法国赢得了英法百年战争的胜利,长达百年的继承权战争就此落下帷幕,法王查理也借此扩张了王室的领地,提升了王室的地位。

    然而,因为在贞德事件当中的不作为,查理也因此一直饱受学者诟病,作为终结了百年战争、一手奠定了法国王室中央集权基础的国王,查理七世却只是被史学家们誉为“胜利者”——赢得胜利之人,这固然是一个赞誉,但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概念,赢得胜利的却未必就是“伟大者”,其中是否有学者的暗讽就不好说了。

    自查理七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法王王位,不同于他父亲对于贵族的缓和态度,这位喜欢操弄阴谋权术的“蜘蛛国王”上位之后,便大力提拔有才能的平民,完全无视了贵族的地位,连续剥夺了几位贵族的领地,令贵族们面面相觑,最终引发了今年的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为首的“公益同盟”的叛乱。

    “贞德……贞德……若是我手下有贞德这样的人,又何必忌惮大胆查理这样的人,可惜,圣女没有追随我,却追随了那个懦夫,真是遗憾。”

    看着城墙下的勃艮第人军队,这位法王不无惋惜的说道。

    而在路易十一身旁,几位大臣则装作没有听到,寂默不语。路易十一对于他父亲查理七世的不满,那是人所共知,在过去还是王太子时,他便曾经联合将领们掀起过对于查理的叛乱,只不过被查理压服了而已。

    等到他自己做了国王之后,再无制约的他更是肆无忌惮,素来崇拜贞德的他,曾经多次惋惜自己手下没有贞德这样的杰出将领,此刻被勃艮第公爵的军队逼的困守巴黎,也难免发些牢骚。

    凝视着面前的军队,路易十一思考着,脑海当中却不由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年,他才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被查理七世安排在一处城堡当中保护起来,阴暗的古堡和潮湿的环境,以及无止境的坏消息就是他幼年时的全部,终日生活在惶恐不安当中。别说他只是王太子的孩子,就连王太子自己都不知道命运如何,而直到那一年,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女改变了这一切……

    很难以描述,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力挽狂澜的女英雄成为了孩子所崇拜的偶像,但可惜的却是这位女英雄却因为自己父亲的不作为而被活活烧死。这并不是路易和他父亲之间关系交恶的核心,却毫无疑问有影响。

    “那个懦夫”、“无能的蠢货”……

    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子对于自己父亲的评价,满满的恶意,而直到他接管法国之后,才能够明白法国究竟亏欠了贞德多少,时至今日,就算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法国也依然被那位女英雄的事迹所深深影响。

    法国民众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法国人,而不仅仅只是勃艮第人、诺曼底人、阿基坦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刻,从宫殿到乡野之间,整个法国都在涌动着一种强烈的热潮,一种名叫“民族主义”的热潮,强烈的呼声在盼望着整个法国的真正统一,而不是被各个大大小小的领主所割据。

    “贞德……”

    这位“蜘蛛国王”沉吟着,再度羡慕起自己那个“无能而好运的父亲”,如此惊才艳艳的将领怎会如此眷顾那个懦夫,若是贞德是在自己手下的话,如果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还在的话……这种困境绝对不会难倒那个屡创奇迹的圣女吧。

    “必须再多努力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而不是让那些光有家世的无能贵族高坐上位。”

    蜘蛛国王的脑海当中再度想着,他不相信那些贵族,因为在他幼年时,那些贵族们的无能丑态他已经看的够多了,能够拯救法国的绝不是那些墙头草般的贵族。

    “姑且退让一步,待日后……”

    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勃艮第人军队,蜘蛛国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告诉大胆查理,他的条件我姑且应允。”

    这位素来阴冷的国王,却罕见的斩钉截铁说道,其中暗藏了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

    公元1483年,意大利半岛佛罗伦萨。

    夜晚深沉,窗外已是漫天繁星,但一个中年男子依然伏在案前,借助着桌旁的烛光奋笔疾书着,羽毛笔尖不停的书写着优美的花体字,他的面容好似刀削斧砍,尤其是那细长的眉毛生的极为好看,有一种锐利如剑的感觉,肃穆的瞳仁好似黑曜石一般。

    有时,他还会停下笔,思索一番,随后便不假思索的书写长文。

    “……我的恐怕,正如我所言,人类飞上天空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事实上我正在研究一个利用空气来滑行的机械……神所怜悯,我很遗憾自己仍然生活在贫困中,这让我力不从心无法从事更多的事情。为此我不得不为米兰公爵服务,设计那些该死的新式武器……”

    写到最后,这位中年男子仿佛有些气恼般,仿佛设计新式武器让他心中有颇大的怨气。

    他的脑海当中有着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想象,许许多多的构思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其实现,那些钢铁的战车、飞翔的飞行器、捕获雷电的仪器……但是他却只能不断的去为公爵设计新式武器,因为他的那些构思,贵族领主们根本不感兴趣。

    写到气恼之时,他忍不住站起来,独自在房间当中踱步。良久之后,当他无意瞥见房间一角的小型雕塑时,心中的怨气才渐渐消弭……

    那是一个身穿戎甲的端庄女子,不足一尺高,她明亮的眸子由宝石塑造,空着的手中仿佛曾经举着什么武器,只是过久的岁月让她手中的东西消失不见了。即使以中年男子的挑剔眼光来看,这也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令男子感兴趣的则是这个雕塑当中所蕴涵的秘密。

    重新坐下,男子再度书写起来。

    “我的兄弟,恐怕你很难以理解我现在的感受。上次我曾经向你说过那个雕塑,这个雕塑是我从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他吹嘘说是那位法兰西将领吉尔·德·雷斯,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蓝胡子之手。”

    “那位大名鼎鼎的法兰西将军在救国圣女死后,逐渐疯狂,痴迷于黑巫术,以至于杀害了超过一百多个孩童来进行魔鬼祭祀仪式,最终被法国国王查理七世处死,烧死在火刑架上。在他死后,他的众多财产被清算出售,而这个据说是仿照贞德面容的纪念塑像便是其中之一,后来几经转手到了我的手中。”

    “不过,我对于法兰西并不感兴趣,但让我好奇的却是,这个看似普通的雕塑当中却暗藏有复杂机关,仿佛在里面藏有什么东西。异常结实的金属材质让我无法毁坏它,我也不屑于用此粗野手段破坏这样的精妙机关,但我苦思冥想许久,却始终也无法破解这个机关……我怀疑,这个雕塑可能缺少了一个组件,或许就是那个手中缺少的东西,也许是旗帜,也可能是枪,或者长剑,总之,必然需要配合那样东西才能够成功开启这个东西……”

    正当中年男人奋笔疾书时,他突然之间后背一凉,有种仿佛被谁注视的感觉。

    猛然转过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那些房间里的陈设和那个看着他的女性雕塑,那女性雕塑的宝石眸子,即使是历经了数十年的时光也依旧熠熠生辉,令人无法直视。

    “我真是累了。”

    摇了摇头,男子感觉大概是自己累了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于是便准备结尾,在信件上留下了最后的署名,随即便躺在床上休息,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朦胧的梦中,他仿佛听到了那低喃的声音,他的眉头微微皱紧,额头逐渐渗出汗渍,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焦虑与不安当中……

    夜深,窗外的风刮起,掀起了桌上信纸的一角,露出了上面的一行花体字。

    “……我的兄弟,愿主保佑你,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

    房间内,唯有那英武的女性雕塑依旧,但不知何时……那宝石的眸子却改变了角度,那冰冷的目光漠然的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陷入梦魇当中的凡人……

第七十七章 郇山隐修会与血族十三氏族

    (说主角要娘化的,你们在想什么呢。)

    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新世界,与旧世界截然不同,所有的一切都被新世界所重塑,黑影很清楚这一点。

    例如它的本体,在旧世界当中是身上承载了大地和海洋的庞然大物,如果旧世界的人类有足够的毅力,便能够一路挖到千里之下的大蛇的本体,但如今,庞然大物却被完全重塑成地球本身。岩层、地幔、地核、乃至最核心的液态金属核心、固态金属核,纯粹的星球,不含任何生命迹象。

    大蛇在旧世界当中沉睡,在新世界则作为星球而沉睡。

    又例如许许多多的神怪传说,在旧世界当中,受限于神魔之间“不得干预现世”的契约,那是一个拥有无数神魔妖鬼却罕有超自然力量现身的世界,但如今却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近乎超自然力量不存在的新世界,仅有的一些超自然神秘力量,也完全是基于沉睡的大蛇对于这个新世界的干扰,才得以延续下来。

    过去在旧世界当中,被黑影曾经作为棋子所操纵的众多古代英雄,如亚瑟王、圣乔治、大卫王等等,这些有着屠龙与王者事迹的传说英雄,也都在这个新世界当中不曾出现过。

    出现过的历史依然会出现,然而却会被另一种形式所重新书写。

    看似类同的外表之下,内里却早已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就是新世界,一个不完美的新世界。

    在旧世界当中,黑影一度寄宿于贞德体内,在这个新世界当中,这一行为便变成了黑影被囚禁在贞德体内,被迫与贞德一同焚烧成灰烬,仅有贞德的心脏没能被焚毁,黑影寄宿于其中,亦一时无法脱身。

    达芬奇认为雕像当中保存了什么秘密,他的预感并没有错,因为里面便是被蓝胡子小心翼翼藏在雕像当中的贞德心脏——寄宿有魔王撒旦的依托物。

    “哼……以为将我撒旦困在这里,我撒旦便无从脱身吗?未免太过天真。”

    虽然一时被困缚在雕像当中,就连本体也变成了星球陷入长眠当中,然而黑影却并不担心什么,反而是是嗤笑神灵的天真。

    对于黑影而言,死亡亦不过是一次沉睡,它终将会再度苏醒。变成星球本身的本体,此刻也不过是陷入到另一种沉睡当中,只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大蛇的本体终将会再度苏醒。

    纵然此刻它无从脱身,但只要它依然存在,大蛇的无形力量就会持续不断的影响着这个新世界,那些旧世界残留下来的眷属终将会自发的试图让大蛇苏醒,唤醒这个沉睡的星球。

    它有着足够的耐心,不管千年还是万年还是多久,怪物终将会苏醒。

    ……

    神圣罗马帝国,亚琛城外的某座古老城堡之内。

    夜幕之下,这座从查理曼时期就留存至今的古堡,显得格外古朴,附近毫无人烟,很多时候甚至被人以为已经废弃了。但只有不开眼的小贵族试图占据时,就会悄然出现几位权势滔天的大贵族将其拦住,久而久之,附近的人都知道在这座古堡之内绝对是居住一个强大的家族。

    而这一夜,古堡之内却罕见的出现了灯火,隐约还可见有人走动的踪影。

    “……”

    围绕着宽大的圆桌,十几位妆容不一的男男女女坐着。它们气质不一,或暴戾或优雅,唯一相同的则是其苍白的面容,只有偶尔响起的饮酒声,不过那猩红似血的酒杯,总是给人一种不安的印象。

    “我需要知道,这一次呼唤我来是为什么……”

    圆桌旁,一个神情淡漠的男子说道,只不过他口中所说的却是一种极为生僻的语言,那是六百多年前一个小民族所使用的语言。

    不过,在座的所有男女却都没有在意这一点,不过是一门六百多年前的语言,对于在座的很多人而言并不陌生,其中有的人更是在凯尔特语诞生之前便存在了。

    “尼尔,不要太过焦急,这一次是关于那个呼唤的声音……”

    一位略显老态的中年人缓慢的说道,对于它们而言,过于漫长的寿命让它们习惯了缓慢的节奏,人类身上所特有的快节奏与它们无关,以至于说话也习惯了慢条斯理。

    呼唤的声音,没有人知道那个声音意味着什么,但自从神魔消失之后,那个声音就逐渐被少数一些血族长老们所察觉。

    那个低喃的声音在潜移默化的呼唤着所有的血族,绝大多数的血族都听不到那个声音,却会无意识的被那个声音所牵引,只有极少数的血族长老能够隐约听到那支离破碎的梦呓声。

    虽然无法知道是什么,但那低喃的梦呓声当中所透露出的强大力量,依然令血族长老们为之颤栗,而在经过了数十年的摸索之后,血族长老们终于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声音所牵引的地方……

    法国的某处地方。

    尚未等血族长老们前往,十几年前,那个声音所牵引的地方便发生了改变,这一次,又将是一次漫长的感应。

    “那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没必要去寻找。”

    最先开口的人皱眉说道,它的脸上充满了抗拒。

    对于很多血族而言,它们并不关心那个声音,甚至感到警惕,这些血族主张不要去探索那个声音,淡漠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有的血族也意识到了那个声音的力量,以及那个声音的无可动摇性。

    按照有些血族学者的说法,纵然是不愿意,那个声音也会让你在不知不觉的前往那个地方,促使你去接近它。

    “但如果真的是始祖呢?”

    一个举止典雅的女人开口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威仪,很显然,她过去曾经位高权重,所以才有如此的威严。而当那个词响起时,所有的长老们都为之肃然。

    始祖,这个词在血族当中专指一人……

    血族的始祖、杀害了最古老人类的该隐,传说,当他创造了最古老的血族之后,最终抛弃血族而去,不知所踪。

    事实上,不乏有声音认为那也许正是始祖的呼唤,也正因为是始祖,所以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才能给让整个血族都受到影响。然而也有反对的声音,因为血族的老对手狼人也一样能给感受到那个声音,事实上,无数的黑暗种族都能给感受到那个声音。

    能给令所有的黑夜种族都感受到同一个呼唤的声音,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拥有如此力量的个体,纵然说是黑暗源头也不为过。

    争论依然在继续,最终,只是不欢而散而已。

    客散,唯有此地的主人——洛林老公爵独自坐在圆桌旁,良久之后,在众多的烛火当中,他喃喃的说着。

    “神魔消失……那究竟是为什么。”

    很明显,声音的出现与神魔消失有关,但谁也不知道神魔消失的根源是什么,只知道数十年前,仿佛一夜之间,世上的神魔就都消失了,降灵术也无法呼唤那些昔日无比强大的存在,有的只是死寂沉默。而在远东,这种情况一样有出现,据说远东的巫师们将其称之为“末法时代”。

    数十年前,就连那些沉睡了数百年的古老血族长者都为之苏醒,但纵然是那些古老的血族长老,也无从解释缘由,唯一有点线索的便是那个低喃的梦呓声了。

    “或许,还是再等些时间吧……”

    老公爵并不着急,血族的寿命极其漫长,并不在意这一时的争论结果,但是,纵然是他也无法料到后来的事情。

    一年之后,1484年,罗马教宗英纳森八世宣布了“猎巫行动”,轰轰烈烈的时代浪潮开始,吸血鬼猎人在那个时代由此诞生,不久之后,血族十三氏族分裂成魔党与密党,这样的会议再也没能被召开过……

    ……

    浑浑噩噩间,身旁都是茫茫的白雾,达芬奇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梦呓般的声音仿佛在诱使他不由自主的试图前进。

    那重重的黑暗当中,依稀有着众多的窃窃私语,白茫茫的迷雾当中隐现着诡异的踪迹,还有一双双在迷雾当中看着他的眼睛,他就像是误入危险丛林的孩童,四周都是野兽环伺却浑然不觉。

    “那个声音是什么……”

    但此刻,达芬奇的心中却莫名的只有一个执着的念头,那个声音对于他有着异样的诱惑魅力,让他忍不住试图探索,最终,不知在迷雾当中找寻了许久,他拨开阻隔在自己面前的怪异植物,浮现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炽热的太阳下,一个无限美丽的生物肆意的沐浴在太阳的光辉当中。

    那宛如千万毒蛇飞舞的长发,危险而冰冷的暗紫色嘴唇,竖立的蛇型瞳孔,白皙不似人类的肌肤……那是个看似是人却完全不像人的怪物,强大,冷漠,美丽,却也令人莫名感到深深的恐惧。

    一如是身上披上了一层人皮的怪物,像人一样的外表下,无时不刻不透露着一种怪异的非人感,傲慢从容,如同俯瞰天地的神灵一般。

    明明是最深沉的黑暗,却能够肆意的沐浴在光辉当中……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所死死攥紧一般,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深深地莫名恐惧蔓延至全身。

    “……”

    呼吸已然停止,甚至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这种感觉达芬奇并不陌生,曾经他感受过。

    达芬奇曾经亲眼接近过狮子,在一次去北非的冒险之旅当中,他偶然见到了一只狮子。

    那是一种慵懒而从容的强大生物,强大而美丽。当它踱步走向人类时,那硕大瞳仁当中所释放出的冰冷,让人仿佛赤身裸体的置身于万年前的蛮荒时代,当时,他的手上握有一只意大利的手铳,但在那头狮子面前,他却根本没有任何试图开枪的念头,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一次。

    无他,恐惧。

    在那一刻,文明与理性消失不见,只有一只体重不足七十公斤的猴子,与一头体重近三百公斤的猛兽。恐惧支配了他的理性,让他无法做出冷静而正确的思考,就连狮子何时离开都未曾意识到,在那之后,达芬奇再也没有去过北非。

    而此刻,达芬奇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种恐惧感,千万倍于当时的恐惧感……

    ……

    “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声,公元1511年7月21日的清晨,达芬奇爵士从噩梦中惊醒。

    额头处布满了细密的汗渍,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良久之后,当这位已然六十岁的老人看向了一旁,在矮桌之上,摆放着一个英武的女性雕像,没有任何的尘埃沾染,明显被日常精心清理过。

    但看着那个雕像,达芬奇的脸上却异常铁青,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那正是他的恐惧根源……

    勉强站起,然后坐在案前,拿起羽毛笔,蘸着墨水,他开始写起了一封信,不过里面的文字却是颠三倒四,是外人所绝对无法理解的密文。

    “我的兄弟姐妹们……如我所言,快三十年了,我已然有所明白那个雕像的秘密,我无法告诉你们太多,但我唯一能说的是,那是绝对不能被人类所知晓的禁忌……”

    “多少次,多少次的梦里,我都深感恐惧,无论看见那个身影多少次,我都难抑平复自己的情绪……人类不可能战胜那个东西,唯有逃避是唯一的办法,唯一庆幸的是,它还在沉睡……”

    正在达芬奇奋笔疾书时,窗外,仿佛有什么阴影浮现……

    突然之间,达芬奇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看向了自己左侧的窗户。

    “吱……”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树的枝条和鸟儿的吱叫声。不过,达芬奇并没有大意,而是谨慎的再度观察了一番,最终确认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太多心了吗……

    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感到自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再度想了想之后,他接着在纸张上写到。

    “我已然独自保守了这个秘密三十年,本不在意多保守几年,不过,似乎有些黑暗里的东西已经盯上了我……所以,谨以长老的名义,我恳请各位兄弟姐妹们,请帮帮我,帮帮人类,将这个秘密共同守护下去……”

    “郇山隐修会长老——列奥纳多·达·芬奇。”

    ……

    半年之后,著名的学者列奥纳多·达·芬奇,突然离开了自己从青年时代就一直居住的米兰,开始在罗马和佛罗伦萨等地漂泊,最终死在了法国。

    死后,仆人发现他似乎有些书信文件莫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