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世界之龙全文阅读 第19分节

第七十八章 历史下的阴影

    15世纪至16世纪之间的一百年间,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伴随着拜占庭帝国的毁灭,大量的希腊难民前往中欧、西欧避难,它们带来了大量的古罗马、古希腊著作,这些古代贤哲的著作令当时的欧洲人为之诧异,长久困缚于宗教当中的它们,竟不知古代还存在过一个如此伟大的时代。

    新的建筑、新的艺术、新的学问、新的制度……

    古代的智慧在意大利被重新挖掘出来,意大利的学者们不断的讨论着那些闻所未闻的先哲智慧。然后,伴随着如达芬奇之类学者的脚步,这些新的思想不断在欧洲各地扩散开,威尼斯、米兰、奥地利、布拉格、卢森堡、汉堡、巴黎、伦敦……越来越多的人群开始接触到这些知识,最终,新的思想酝酿出了一个全新的事物……

    新的宗教。

    ……

    “义人必因信而永生……”

    1517年9月21日,德国维滕堡的教堂内,一个接近40岁的中年人正在面对着面前的信众耐心的解释着圣经上的话,众多的信众都听的很认真,但也有些并不是很专注,左顾右盼的。而中年人虽然看见了,但也没有动怒,凡人总是不耐于圣言,这也是常理。

    而当布道和圣餐结束之后,按照当地的习惯便是忏悔的时间。按照习惯,中年主教要在密室当中听从信徒的告解,信徒平常所不能说的罪行都可一一向神父倾诉,而神父纵然知晓亦不能告诉他人,因为信徒在诉说自己的罪行的时候便已经是忏悔了,神已宽恕了它,神父不可以再降罪于一个被神所宽恕的信徒身上。

    一如往常的告解一般,其中充斥了许许多多足可令常人瞠目结舌的罪孽,通奸、乱伦、偷盗、抢劫、强奸、杀人……罪行有大有小,信徒或是徘徊不安,涕泗横流,或是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而听着这许许多多的罪行,神父也只能是在叹息的同时劝慰着它们。

    告解一步步的进行着,而当一个人来向神父忏悔之时,并向神父询问自己是否能够上天堂,神父宽慰的说道,只要他悔改罪行便可以得到赎罪,然而……

    “神父啊,可是我买了赎罪劵啊。”

    睁大眼睛的信徒,向神父说道,中年神父一时语塞。

    赎罪劵,就在今年年初,教皇以修缮圣彼得大教堂为由谕令出售“赎罪劵”,只要愿意购买赎罪劵的人,无论罪行大小多寡都能够尽快的脱离地狱,进入天堂当中。

    “钱币落入钱柜底响叮当,灵魂瞬间脱离炼狱升天堂。”

    出售赎罪劵的教士更是如此大肆宣传,出于对于地狱的恐惧,许许多多的信众都购买了赎罪劵,这件事神父当然也知道。

    教会是神与信徒之间的中保,教皇掌握有对于教义的解释权,既然是教皇说的,自然也就是上帝所说的,纵然不少教士都感到不满,也只能是认可。

    听着信众的话,中年神父涨红了脸,竟不知该说什么。

    ……

    夜深,神父却仍然在想着白天的事。

    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不止一次发生了,每次的忏悔,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拿出赎罪劵的信众出现,他无法否认赎罪劵,因为这是教会的意思,但他也无法认可赎罪劵,这完全背离了圣经的意思。

    “我应该怎么做……”

    躺在床上,神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半个月之后,他又通过自己的渠道得到了一个消息,美因茨的枢机主教阿尔布雷希特·冯·勃兰登堡大肆出售赎罪劵,这位主教为了登上枢机主教的位置花费了大量的资金以贿选,因而债台高筑,此刻急需资金来偿还。

    这件事本身在教会当中反而是屡见不鲜,因为就连教宗都公开拥有情妇和私生子,为自己的私生子想方设法的在教会内寻找职位,主教和修女们之间纵情声乐也是不公开的秘密,整个教会已然腐烂透顶,贿选反而不足为奇,但真正值得惊讶的则是……

    这是来自教宗本人的秘谕……

    当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神父沉默了许久,只是无力的挥手示意信使离开。

    那一夜,神父失眠了。

    床榻旁的书架上,是诸多的希腊罗马著作,教会所明令禁止的“异端邪说”,但是无论如何禁止,学者们总是能够找到各种各样的办法保留下它们,神父也不例外。

    良久之后,神父从床上坐起,沉默的穿上修士袍,庄重的戴上十字架,然后走向教堂,他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空荡荡的教堂内,穹顶之上绘满了圣经当中的经典故事,但那众多的故事却无一能够解释神父心中的困惑。

    这几年来,他阅读了许多的希腊著作,学会了古希腊文字,饱受古希腊古罗马的哲人们的熏陶。正如他无声改变的签名,从Luder改为了Luther,小小的差异其中的区别却异常巨大,Luther源自古希腊文,意为“被解放的人”、“自由的人”,其中的不满与抗争可见一斑。

    仰起头,望着穹顶上那许许多多的经典故事,神父心中的迷茫与徘徊越盛。

    “我该怎么做……”

    口中虽然迷茫,但心底却有一束灵光执着的闪耀着,那是他明白却不敢明白的答案,因为那个答案太过沉重,沉重的让他恐惧、无法承受,但是,在他的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无名的愤怒促使着他试图做些什么,至少也应该写下点什么。

    拳头紧握,良久之后缓缓松开,片刻之后再握紧,再犹豫的松开……

    最终,他拿起笔,试图写下什么,但是,平常普通无比的动作却变的无比沉重,那支笔足有千钧之重,重的让他几乎握不住。

    “呼……”

    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明明正值凉秋,他的额上却莫名多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渍,手在不住的颤抖。

    圣彼得、圣巴西略、圣高尔乃略、圣盎博罗削、圣安德肋、圣巴尔多禄茂、圣方济各、圣额我略一世、圣若望、圣热罗尼莫……以及查士丁、克莱门、奥里根、安布罗斯、奥古斯丁、格雷高里、托马斯·阿奎那……压在那个答案之下的,是历代声名赫赫的圣人们与神学者们。

    此刻,那诸多的圣人与学者仿佛都一同浮现在他眼前,他所要面对的并不是一支笔,而是从古至今的无数圣人与学者、众多他所敬仰的前人。

    那昔日或和蔼或严肃的圣人们、学者们,此刻目光却仿佛变得无比锐利,一如一支支锋利的剑,令他不由得试图躲闪。

    “你在干什么!快停下!这是亵渎!”

    圣人们愤怒的呵斥着。

    咬紧下唇,浑不觉已然咬出了血,攥紧手中的笔,明明随时都能落下却迟迟不敢落下。

    “为何要有赎罪劵?”

    心中,仿佛有一个迷茫的声音响起。

    “教会是神的代言人,教宗是神在地上的使徒,你不可妄断神意。”

    圣人们如是回答道,不,不是圣人们在回答他,而是他的心在告诉他,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

    “教会已经腐朽了,它需要改变。”

    那两个声音撕扯着他,几乎要将他生生撕开,他则在其中痛苦的哀嚎惨叫。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错了,那么究竟是谁错了?是教会?还是自己?

    恍惚之间,他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个信众,那个向他忏悔,却睁大眼看着他的信众。

    “神父啊,可是我买了赎罪劵啊……”

    这是我所看见的教会吗?教会真的是对的吗?教会真的没有错过吗?

    售卖神职的教会、家财万贯的教会、大腹便便的教会、嫌贫爱富的教会、出售赎罪劵的教会、与贵妇人私通的教会、和修女纵情淫乐的教会、争夺世俗权利的教会、教宗拥有私生子的教会、唆使信徒反叛国王的教会、用动物骨头冒充圣人遗骨的教会……

    这真的是我所看的教会吗?

    良久之后,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笔不再沉重,随之落下,这一次,心中再无一丝徘徊。

    ……

    几天后,1517年10月31日,万圣节前夕,德国维滕堡内的教堂。

    天刚亮,按照惯例扫洒的人便来了,这是一个并不重的工作,给教会就能够获得一定的减免,是个被人羡慕的活。

    但是,就在他准备打扫的时候,却看见教堂的大门上贴着一张长长的告示,他有些迷惑,不识字的年轻人并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随即便去找城堡内的学者。学者来了之后,他先是仔细的看着上面写的字,读懂之后愣了一下,然后不由的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了惊恐和慌张的表情。

    “九十五条论纲……”

    ……

    1575年傍晚,佛罗伦萨郊外。

    “叮铃铃……”

    野外的小路之上,在渐渐落下的夕阳当中,由几辆马车所组成的车队正在慢慢的驶向前方,后方的几辆马车里装满了东西,马笼头上的铃铛不时响起,发出悦耳的铃声。

    马车的窗口微微撩起,一位贵妇人小声的对着马车旁的管家说了什么,然后管家会意,向赶车的车夫问道。

    “阿雷西欧,夫人让我问你,还有多远到佛罗伦萨。”

    马车夫不敢怠慢,忙低头回道。

    “就快到了,我的老爷。”

    虽然只是落魄贵族家的管家,但贵族终究是贵族,贵族家的管家也一样被平民敬畏的称呼为老爷,这是惯例。而马车内,听到他们交谈声的贵妇人,则对着一旁因为马车劳顿而无精打采的小男孩温声说道。

    “就快到了,等一下就给你找位医生。”

    “不过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何必找什么医生,伽利莱家的孩子没这么娇弱。”

    另一旁,一位面容冷峻的绅士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沉声说道,他的身上装扮的一丝不苟,哪怕是坐马车迁居去佛罗伦萨,这位古板的老贵族也不愿放下自己的矜持,不肯乱了一处衣角。

    而贵妇人则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而看着身旁的小孩子,随即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望着窗外,这位老绅士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说不定刚好就能进城,免得在外面过夜,但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乃至是整个家族的未来命运。

    “伽利莱老爷!这里躺着一个人。”

    突然之间,马车夫惊讶的说道。

    人?

    伽利莱皱眉,然后下了马车,只见在马车前不远处的草丛当中,静静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有些地方还很深,身旁还散落了一个包裹。走过去,他仔细的看了看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轻轻摇动他,

    “喂!能回答我吗?”

    摇了几下之后,正当老绅士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时,他却听见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呻吟声。

    “来人,拿水囊来。”

    老绅士也是异常的冷静,随即呼唤仆人,仆人赶忙拿来水囊。老绅士扶起男子,将水缓缓渡入他的口中,不一会儿,男子缓缓睁开眼,瞳孔当中仿佛还有些迷茫。

    “你没事吧,我们看你倒在这路边。”

    男子听着老绅士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突然之间他的眼神当中露出了急切,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吃力的扭头向四周看去,当看着不远处那个包裹时,他的脸上随即露出了庆幸与欣喜,挣扎着便试图要摆脱老绅士,奋力向那个包裹爬去。

    “等等,你身上还有伤。”

    然而老绅士赶忙拉住他,急忙说道。

    此刻虚弱的男人根本无力挣脱老绅士的力量,只能无力的放弃挣扎,微微喘息着。然后,他仿佛也冷静了下来,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他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深深地惶恐和忧虑。

    “快……带……”

    他张开口,试图说什么,但好像他的喉咙也仿佛受到了什么伤,挣扎着也没能说完。

    老绅士皱眉,看了看他的表情,试探性的说。

    “你是指那个包裹?”

    男子的眼神当中顿时生出浓浓的急切与希望,那虚弱的身体也不知何时从哪里生出的力量,手死死的攥紧老绅士的衣裳,力气大的不可思议,嘴唇张了张,却硬是说不出话。

    “……逃……”

    最终,从他的口中只是艰难的吐出了一个词。

    快、带、逃……

    这三个词令老绅士感到困惑,而看着老绅士脸上的困惑不解,男子脸上越发焦急起来,最终甚至是露出了绝望与懊悔之色,然而仅仅是这几个词,老绅士实在难以理解男子的意思。

    突然,他的脑海当中灵光一闪,不由问道。

    “你是让我带着包裹快逃?”

    老绅士一生都难以忘记男子那一刻眼神当中的意味,那是仿佛即将溺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感受,那种激动和欣喜简直无以言表。

    那只攥紧他衣裳的手越发用力起来,老绅士已然明白,只是点了点头道。

    “放心吧,我会带着那个包裹离开的。”

    但是胸前的那只手却并没有随之松开,老绅士望着面前的男人,这才发现男人的瞳孔已然没有了神采,他已然死去,只是心中的那种执念和不甘让他死也无法松开手而已,事实上,他死前并没能听到老绅士的那句话……

    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只手扣下来后,老绅士的衣裳上早已是血迹斑斑,但素来喜好整洁的老绅士此刻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有些沉默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很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的执念才让这个男人临死前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包裹当中的东西也已经被仆人递了上来,那是一个不足一尺的小型雕像,看起来十分英武的少女身穿戎甲,飞扬的神色和其栩栩如生都是老绅士从未见过的,不过有些奇怪的却是,上面被人绘满了各种各样的诡异纹路,似乎是某些宗教符号。

    老绅士并不懂这些,他看不明白,只是抬起头看了看逐渐日落的天空,他冷峻的脸上眉头逐渐紧锁。

    “走!”

    没有过多的话,老绅士当机立断的说道。

    “可是……老爷,这个男人的尸体还躺在这里。”

    一个仆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但老绅士却断然拒绝了。

    “没有时间了,快走。”

    老绅士不傻,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个被格外看重的塑像,临死前都无法甘心的执念,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事件,此刻绝对不宜久留。

    甚至连尸体都没来得及掩埋,一行人便匆匆坐着马车离开了此地,消失在了天际线当中。

    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然昏黄,突然之间浓浓的乌云袭来,天空变的阴沉的可怕。

    伴随着阴沉的天气,众多的蝙蝠群在乌云的遮掩之下出现,凄厉的啸叫声响彻四周。然后蝙蝠群在男子尸体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化作一群男男女女落在了尸体旁,这些男男女女的气质不一,唯一的特点就是脸色异常的苍白,毫无血色。

    而为首的一位男人看着那具尸体,发现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脸色格外的冰冷,隐隐有怒气浮现,最终仰天发出了愤怒的枭叫声。

    ……

    此刻,佛罗伦萨的某座庄园当中,一个小男孩正坐在一个高凳子上,看着窗外的阴沉天气脸上满是无聊。

    马车上的劳顿并没有太过影响这个小家伙,天性的活跃很快就让他恢复了精神,吵着要找玩伴,但是忙于搬家的大人们并没有理会这个小家伙,让他十分的泄气。

    “伽利略……”

    听着母亲的呼唤,小男孩随即扭过头去……

第七十九章 星之梦境

    1578年,仲夏,佛罗伦萨。

    这是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并没有太多的战争,但却暗流涌动。自从60年前的马丁路德“宗教改革”以来,新教与天主教之间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两年前登基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国王鲁道夫二世,更是对于新教极为反感,将这本就水火不相容的局势推向了更高。

    这位来自哈布斯堡的26岁年轻皇帝固执的推行着自己的宗教方针,大力压制新教,而与之相反的则是英法诸国对于新教的扶持,宗教上的分歧逐步演变成了政治上的分歧。从此,新教世界与天主教世界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分割线,只不过目前这股针锋相对的矛盾还在酝酿之中,没有人能想象到这股矛盾最终会诞生出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这对于佛罗伦萨的小伽利略而言,这些事情都还隔得太远了。

    “……”

    主厅之内,自己的父亲正在和客人谈话,十四岁的小伽利略则低着头,脸上满是无聊与乏味,他的父亲仿佛正在和客人高声争辩着什么,他的面容严肃,带着伽利略所前所未见的冷冽。

    “哥白尼?哼,那个商人的儿子,他的日心说不过是狂人的呓语,是违背了圣经教诲的……”

    古板,固执,带着一些老式贵族特有的骄傲与自负,这就是伽利略对于父亲的全部印象。而此刻,那个有些固执的老式贵族却不惜和客人争个脸红耳赤,实在是有失“体面”的事情,这让伽利略也不由有些好奇起那个叫做“哥白尼”的人。

    “并非如此,在六十年前去世的达芬奇爵士也同样有过类似的论点,我想,达芬奇爵士的话您总不会也认为是呓语吧……”

    而在伽利略的父亲面前,那位留有两撇胡子的学者则摇了摇头,不急不缓的说道,当听到达芬奇之名,就算是固执如伽利略的父亲也是一时语塞。

    达芬奇在意大利地区的名望之高,要远远超乎其他地区的人们想象,意大利地区深受希腊学说的影响,印刷术的发达导致了众多的学者涌现,就算是古板之如他也算是半个学者,号称“全才”的达芬奇在学者心中拥有着近乎神灵的地位。

    “……哼。”

    张了张嘴,试图反驳什么的他,最终还是愤愤的哼了一声,于是撇开话题,继续争论起那个名叫“哥白尼”的人。

    而在一旁,仔细听着他们之间说的话的伽利略,则隐约听到了些诸如“日心说”“去世”之类的话。

    “日心说?”

    有些迷茫的低声说道,这是一个伽利略所从未听过的词,但他隐隐约约有种模糊的感觉,对于这个词所代表的东西感到十分有兴趣。

    ……

    夜寐,寂籁无声,但是躺在床上的伽利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掀开被褥,轻轻的踩在地上,伽利略活像是一只狸猫一般压低身体,小心翼翼的接触到房门,然后轻轻的打开……

    “吱……”

    极细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仆人们的注意,不过这也在小伽利略的预料当中,此刻因为白天忙碌而疲乏的仆人不会有精神注意到自己,悄然从打开的门扉当中离开,再将门合上……

    没有任何的犹豫,小伽利略蹑手蹑脚的走着,为了生怕惊扰别人,他甚至是摸着黑朝着自己父亲的书房而去。

    而正如小伽利略所预料的那般,父亲的书房当中并没有人,漆黑一片,但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小伽利略还是摸索到了烛台。将其点燃后,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这间书房,显露出了那众多书架上的书籍,而小伽利略则仔细的寻找了起来,最终在书架的角落某处,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果然。”

    看着那本厚重的《天体运行论》,伽利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尽管有着古板和贵族式的固执,但他的父亲毕竟也是一个学识丰富的学者,哪怕不认同哥白尼的理论,还是能够在书房当中在哥白尼留下一个位置。

    当然,如果伽利略直接去和自己的父亲讨要,只会令那个倔强的老绅士火冒三丈,然后痛骂伽利略一顿,这是伽利略所完全能够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只有悄悄去看才能够回避这一矛盾。

    翻开那扉页,首先引入伽利略眼帘的便是一行这样的话。

    “首先,我们应当指出,宇宙是球形的。这要么是因为在一切形状中球是最完美的,它不需要接口,并且是一个既不能增又不能减的全整体;要么是因为它是一切形状中容积最大的,最宜于包罗一切事物;甚至还因为宇宙的个别部分(我指的是太阳、月球、行星和恒星)看起来都呈这种图形;乃至为万物都趋向于由这种边界所包围,就像单独的水滴和其他液体那样……”

    闪烁的烛光当中,伽利略看着这本书,明亮的瞳孔当中倒映出那一行行的文字,伴随着不时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响,伴随着那详实而有力的推论,恍惚之间,伽利略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个他所从未想过的辽阔世界,远比圣经上记载的要辽阔无数倍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耳畔已然响起了鸡叫声,这时伽利略才猛然醒悟过来。

    “糟了!要被发现了。”

    按照习惯,等下仆人们就该起来劳碌了,顾不得许多,伽利略急忙试图把书放回书架上,却不慎脚踢到了什么铁一样的东西,脚上随即一痛。

    “嘶……”

    抱着自己的脚,伽利略强忍着痛,目光随即瞥向了所踢到的东西……那是放在书架隐蔽处的一个英武十足的女性雕像,身上穿着戎甲,目光坚定无畏。

    伽利略曾经见过这个东西,就在三年前刚刚搬来佛罗伦萨之时,他们曾经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那个临终的男人将这个雕像托付给伽利略的父亲。在那之后伽利略的父亲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伽利略也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东西,却不想居然是藏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隐蔽处。

    望着那明亮的眸子,伽利略莫名的有种错觉,仿佛那个雕像是活的,那双眸子正冰冷的看着他……

    但再试图仔细看时,却没有了这种感觉,不过是一个极为精美的雕塑而已。

    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此刻伽利略也已经无暇思索这种事了,不得不将书放回书架上后,熄灭烛火、打开书房门再悄然关上,趁着仆人尚未醒时再度躺在床上。

    “还好,没有出纰漏……”

    心中如此想着,彻夜未眠的疲惫感随即如潮汐般袭来,松懈下来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这股睡意,步入了梦乡当中,只是恍惚之间,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梦中,自己仿佛躺在大地之上,那无边无际的大地让人分辨不清方向,茫然的看着,唯有头顶的太阳如初。

    随即那大地突然之间颤动,仿佛如同活物一样,那“大地”载着自己越过了云层、越过了极光,越过天空,一直抵达到了一个无限辽阔的黑暗虚空当中……

    在那黑暗虚空当中,仿佛“不远处”的月球,稍远的火星和金星,乃至水星,以及……那庞大到超乎想象极限、让人甚至感到恐惧的、喷吐着无数炽热烈焰的恒星。

    那目之所及的众多星辰都围绕着那恒星运转着,千年,万年,亿年,沉默而永恒、亘古不变……

第八十章 天空即是宇宙

    1600年3月6日,意大利帕多瓦大学实验室,一个人正在忙碌当中。

    此刻的意大利,对于希腊罗马的好奇已然无以复加,许多的学者都热衷于复原希腊罗马的工程和器械,催生出了学者顾问,众多的贵族领主都会选择雇佣一位富有学识的学者作为顾问,改良各种军事器械。而对于此刻担任大学教授的伽利略而言,他反而在摸索一个前无古人的东西……

    “沙……”

    86小说不停的绘制图纸,图纸旁边则放着两片透明的玻璃。

    不时绘制着图纸,这位年轻的学者不时还拿起两片透明玻璃,仔细的看一下,确认细节之后再继续绘制。他的蔚蓝色瞳孔闪耀着兴奋的光辉,他即将创造出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

    然而尚未等他完成,忽然有一位学徒前来,并在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什么,伽利略先是愣了一下,手中的笔不由落地……

    1600年2月17日,布鲁诺因为日心说,被指控“异教信仰”而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

    良久之后,伽利略沉默着低下头,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学徒离开,学徒也知晓伽利略此刻的心情,不敢多问,喏喏离开。

    “轧……”

    伴随着那关门声,伽利略那死死撑着桌子、被身体所遮挡的左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上的力量仿佛被抽去一般,眼前一片发昏的他,脚下一个趔趄,终于是摔倒在地,栽倒进实验室的众多杂物当中。

    ……

    “我的主人,你无须如此震动,罗马教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只是……以后还是少说关于‘日心说’的言论就好了”

    老屋当中,伽利略躺在病床之上,周围的桌子上和书架上满是各种器械和书籍,而一位老管家则站在伽利略的病榻旁低头说道,而在说到半截之时,这位老仆也是犹豫了一下才劝说道。

    他明白日心说对于伽利略的重要性,然而不劝不行,虽然教会声称布鲁诺是因为其“太阳信仰”而死的,但实则根本原因却人尽皆知,如果再度宣扬日心说,恐怕迟早有一天会波及到自己的主人。

    然而,病榻之上的伽利略则轻轻摇了摇头,沉默半晌之后低声喃喃道。

    “我不是为我而心痛,而是为世上少了一位学者而心痛。”

    “主人……”

    管家还欲再劝,然而伽利略则只是摆了摆手,无奈的管家只得退下。

    寝室之内,满是草药的味道,然而伽利略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数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伽利略小心的调试着手中的设备,那是一个长筒状的东西,长度几乎有人的身高,即使是双手持握也颇为吃力。

    抬着手中自己制造的设备,这位帕多瓦大学的教授首次将眼睛凑近长筒的一端……

    在那一刻,浮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没有被任何人所看见的新世界。

    巨大的影像当中,那月球变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前所未有的清晰,以至于显露出了那上面的点点斑点,曾经被人类视为是阴影的地方,实则却是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

    张大了嘴,这位学者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的看着那月球上的斑点,日心说的理论是对的,毋庸置疑,人类过去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是错的,这个世界远比人类想象要浩瀚的多。

    月球,正是一个新的世界啊,一个和地球一般无二的巨大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欣喜若狂的学者笑着,却最终流下了眼泪。

    ……

    42年后,1642年1月9日凌晨,佛罗伦萨附近的阿切特里,伽利略过去的故居。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空当中响着雷声,宛如天的震怒,细碎的绵绵小雨不断下着,著名的学者就在前一天去世,但被罗马教廷严厉制裁的他却晚景凄凉,以至于都没有几人来吊唁。

    “哒……”

    然而,就在这细碎的小雨当中,却有一双修长的脚踩着高跟鞋,溅起些许的水花,伴随着那十几顶的黑伞如乌云般袭来,无声的压向这座老宅。

    十几顶黑伞之下,是一群身穿黑色衣袍的成年男女,他们沉默无声,衣袍将身躯遮掩的很好,只有脖颈或脸颊、手背处偶尔露出的些许伤痕,能够依稀看出几分平静下暗藏的森寒。

    “轰隆……”

    刹那间,天地一白,电光照耀了整个世界。

    然而在这白光当中,却没有任何人动过哪怕一下,连眨眼都不曾有过一次,好似古希腊的雕塑一样,无声的承受着瞬间白光所带来的不适。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指令,只要一个命令,无论是何等冷酷残忍的行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然而就在即将下达命令的那一刻。

    “吱……”

    紧闭的庄园门扉打开,一位看起来五十余岁的老管家从中走出,看见那打着黑伞的十余人也不显得惊讶,只是微微欠身,慢条斯理的说道。

    “诸位客人,早安。”

    没有人回应,死一样的沉默,唯有十几双瞳孔无声的注视着他。

    老管家抬起头,苍老的躯体令其腰杆弯驼。如果还有昔年活着的老人,便能够意识到他和当年的老管家长的极其相似,然而那细微的不同还是透露出其子侄的身份。

    “我的老主人……去世之前,曾经向我说起会有一群客人前来,他让我招待你们,并按照你们的意思带走这里的一样东西。”

    老管家说着,除了最初微不可察的停顿之外,这位管家的表现可谓不卑不亢,毫无疏漏。

    “你的主人知道我们会来。”

    低沉的女声第一次开口,那个漠然的为首女性看着面前的管家。

    直到这时,管家才得以看见为首女性的面容。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意大利女人,深邃的眼眸,笔挺的鼻梁,棕色的长发束在一起,然而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袍配合过于冰冷的肃杀之意,以至于损伤了那份惊艳的魅力。

    “是的,我的老主人早已知晓了你们的到来。他还说如果你们是白天来的,便将东西奉送给你们,如果你们是晚上来的,那么……”

    说着,管家莫名的停顿了一下,抬起眉,那苍老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露出了出乎意料的冷静和果决,一字一句的说道。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东西落入你们手里。”

    “轰隆隆隆隆!”

    天空当中,伴随着轰鸣声,暴怒的雷霆在云层当中翻腾。

    管家面前,女人、黑伞,无一动容,平静的可怕,那十几双眼睛根本不像是人类应该有的眼睛,太过冷静了。

    “淅沥沥……”

    雨,越发的大了。

    “不过,我们并不是晚上来的。”

    为首的女人只是冷漠的说了一句。

    看着面前的十几顶黑伞,老管家用手压着自己帽子,借助帽子的遮掩,苍老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面前人的同时,只是再度欠身缓缓说道。

    “是的,客人……”

    搬运目标物的过程并没有波折,黑伞中的一人,仅仅只用一个包裹便装下了那个东西,然后其中一人在为首女性耳畔悄悄地说了些什么,为首女性的眼眸微动,用生硬的声音说道。

    “老管家,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会迎来另外一群家伙的。”

    老管家闻言,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道。

    “我已经老了,老了就容易恋旧,这处庄园里没有其他人了,就让我这个老人家留在这吧,看看令我老主人夜不能寐的是什么东西。”

    说着,老管家将戴有白手套的左手伸向怀中,掏出一份被油纸包裹的信件。

    “这是老主人生前留下的,他让我交给你们,并且留下一句话让我告诉你们……”

    他看着那份东西,眼神当中带着几分黯然。

    为首女性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等待着老管家的最后传话。

    “老主人说……天空即是宇宙。”

    天上的雷声滚滚,空中落着淅沥沥的雨。

    为首的女性听着那句话,沉默如初,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带着身后的众多黑伞如乌云般离去,直到走出很远之后,还依稀能够看见那在雨中站立的老人。

    ……

    数日后,某处。

    十几位老修士围成一圈,中间仅有一座不足手臂高的英武少女雕塑,其中为首的一人看着那刚刚被拆封的信件,看着里面的内容,沉默了一会儿,便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在那之后,这件信便被郑重的保存起来,仅有极少数的人得以有机会看见。

    “致从未见过面的郇山隐修会……此刻,我一定已经去世了吧,你们也一定会奇怪为何我们从未见过面,我却能够知晓你们的存在。但在此弥留之际,我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看不清东西只能口述,让我的管家塞尔吉奥来书写。”

    “郇山隐修会,真是个了不起的团体,但直到三年前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可我为什么会突然知晓呢?正因为我的眼睛近乎失明,才得以看见更多的东西……所有人都以为我的眼睛是因为用望远镜直视太阳而损坏的,实则……我看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那个雕塑,它是我的噩梦之源,它比所有人想的都要神秘,它几乎就是整个世界的源动力,整个世界的根源力量,纵然说是神灵也不为过。你们或许曾经接触过它,甚至一度试图用那些符文去封印它,那位达芬奇爵士曾经了解过许多关于它的秘密,但是那都只是表象!都是徒劳!”

    “它不是一个死物,它是活的,它在牵引着整个世界的命运。”

    “此刻,光是我所能够看见的,就有超过上万的怪异生物在试图寻找它,它们崇拜它,敬仰它,将其视为信仰。然而,它并没有响应那些怪异生物,纵然它的存在本身就在吸引着那些怪异,甚至是有意识的让怪异无法寻找到它,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六十七年前,它从你们手中失落时,你们和那些怪异都再也没能找到它的原因,反而是我这个普通人拥有它而茫然不知……”

    “六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梦境真的是太过真实了,当我的研究和那个梦境不断吻合时,我竟不知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它究竟想干什么?究竟有何目的?我无法理解,但我隐隐能够意识到,我似乎成为了他的傀儡,我的作品、思想、贡献……一切都是它的有意为之,它在操纵着我,以达成某种目的……”

    “我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我无法像布鲁诺那般直言,不畏死亡,但那一夜的梦境之后,每一次的回忆都会令我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折磨。那强大而永恒的力量,过于美丽的姿容,都令我无法自抑的感到崇拜与恐惧,恐惧与崇拜在其身上正如一体两面,正因为恐惧,所以崇拜,两者无法分割……”

    “但纵然如此,我也依然试图留下点什么东西,至少也要给后来人留下点什么帮助。”

    “隐修会的修士们啊,如果有一天你们找到了一个能够称之为最聪明的人,那么请把这封信交给他吧,里面有着我所唯一给予它的指引……”

第八十一章 艾萨克先生

    1648年,由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争执所引发的三十年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战争的规模起源于小摩擦,却最终演变成了整个欧陆的全面战争,参与国家包括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法国、苏格兰、英格兰、瑞典、丹麦、波希米亚、荷兰、萨克森,奥地利、巴伐利亚……各国的总动员兵力合计超过数百万人,伤亡人数更是能够达到七十万之多。

    三十年战争是欧洲几百年来宗教和外交政治各种矛盾的总爆发。正如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本人在给他首相的信中所说:“各个小型的战争,在这里都汇集成一个全面的欧洲战争”。

    此战之后,哈布斯堡王朝战败,德意志各邦国损失人口超过60%以上,损失之惨重已是难以言表。但也正是借由此战,德意志民族的意识逐渐形成,德国人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了民族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巨大的伤亡也导致欧洲各国无力再发动战争,各自舔舐伤口,难得的和平时代到来,欧洲社会开始步入复苏……

    ……

    1689年4月12日,英国伦敦。

    “哗哗……”

    一间大厅之内,稀疏的掌声响起,在众多的教士、学者、官僚、贵族乃至贵妇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一位鹰钩鼻的中年学者走上前台,然后向众人弯腰致敬,而一旁的学会会长彭布罗克伯爵则一边微笑的看着他,一边赞许道。

    “艾萨克议员,很高兴你能够加入到伦敦皇家学会当中,你所写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已经享誉欧洲,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能够给在座的先生女士们增长更多的学识。”

    “呵呵……”

    台下,众人闻言发出了不乏善意的哄笑声。

    此刻的伦敦皇家学会,本质上还只是一个服务于上流贵族绅士们的科普学会,成员入会只需要有人推举即可,整个学会成员数量还不足一百五十人,而这一百五十人中仅有不到五分之一是学者,大多数人则是好奇于科学知识的贵族、官僚和贵妇们。

    例如彭布罗克伯爵他便是一个典型的老贵族,但对于科学又极为好奇,加上其极高的人望则令其被推举为皇家学会的会长。这样的皇家学会,与其说是科学学会,还不如说是众多的贵族官僚们之间的交际场所,学者努力寻求可依靠金主的地方,毕竟研究是要花钱的。

    而瞥看下方的众多贵族官僚们,这位中年学者的眼神当中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不满,但随即便消失无踪,好像不曾存在一般。

    没多久,大厅之内便出现了几位琴师,奏起管弦乐,对于新会员的欢迎也就是变成了一次学会的舞会,而那位中年学者则不时应酬着。

    而正当学者婉拒了一群贵族的游玩邀请之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艾萨克先生。”

    中年学者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会长彭布罗克伯爵正在自己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对于这位不知为何对于自己抱有极大善意的贵族,中年学者并不敢怠慢,只得欠身问好道。

    “彭布罗克伯爵。”

    但彭布罗克伯爵却只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说道。

    “叫我会长就好了。”

    不知为何,这位伯爵的亲近之意越盛起来,一边笑着,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中年学者,看的令中年学者心中不由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

    “不知会长有何事吗?”

    伯爵只是轻笑一声,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有几位大人物想要见你,请跟我来……”

    大人物?

    中年学者心中有所困惑,他自认自己虽然有些名气,但对于整个欧洲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位出名的学者和议员而已,并不算什么。但连伯爵都要称呼为大人物的人物,又是何等的人物呢……

    此刻的中年学者还不知道的是,这一句话将会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

    “郇山隐修会?”

    一间密室当中,四周绘满了种种的宗教符号,三位身穿黑色修士袍的老修士则坐在中年学者的面前,与常见的修士不同,他们并没有在脖子、身上戴着十字架,而是佩戴着一个类似三角的符号。

    此刻的中年学者脑海依然一片混乱,当伯爵带着他上了一辆马车之后,将他带到这处偏远宅院之内,而早已有一位老修士在此等候多时。一下车,伯爵和马车便直接离开,只剩下他被老修士引入这件密室之内。

    但是纵然有所预料,但老修士所说的话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完全颠覆了中年学者的认知。耶稣、伽利略、达芬奇、贞德、郇山隐修会、雕塑?众多涌来的信息令这位聪慧机敏的学者也有些措手不及。

    “正如我等所言,我们保守着古老的秘密,立誓与隐藏在黑暗当中的邪恶抗争。从先知含那以来一千六百年,我等曾经以种种不同的形象出现过。而如今,艾萨克·牛顿先生,我们寻找了许多年,最后相信你便是世上最聪明之人,如今正是隐修会需要你帮助的时刻了。”

    在牛顿的面前,为首的老修士平静的说道,他的面容苍老,长长的白眉毛垂下,看不出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不过牛顿并没有选择立刻相信他的话,而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眼神当中略带疑虑,然后看着面前的老修士说道。

    “你们既然能够隐藏千年之久,那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会愿意将这些事情全盘托出,你们总不会认为只要你们一说,我便会接受吧。”

    然而,在牛顿面前,几位老修士却没有说话,只是莫名的发出了忍俊不禁的低笑声。

    而听着那低笑声,牛顿便已经明白了老修士的意识,也没有再问,只是点头了点头道。

    “好吧,我同意你们的邀请。”

    ……

    伦敦街头,一辆行驶的马车之上。

    彭布罗克伯爵正在闭着眼睛,用拇指轻轻的按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有些皱眉。在他的脑海当中,浑然不记得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之前好像还在参加学会的宴会,怎么突然就在马车上了?

    “我……怎么在马车上?”

    不知不觉间,他喃喃自语道,而马车外,听到伯爵喃喃自语的马夫则惊讶的回应道。

    “彭布罗克伯爵,不正是你说要出来散散心的吗?”

    出来……散心吗?

    头痛欲裂的彭布罗克伯爵想了想,还是想不出原因,最终只得作罢。

第八十二章 指引

    1706年,伦敦的某处地下教堂之内,宽大的教堂好似宫殿,燃烧的烛火点亮了教堂,众多的人身披黑色修士服,无声注视着那位按照仪式,一步步走上台上的年迈学者。

    谁也不曾预料到今天的这一幕,昔日的中年学者如今却凭借自己的好奇与努力,最终获得了整个隐修会的认可,得以成为隐修会的大师。

    此刻,从欧洲各地赶来观礼的隐修会成员足有三十余人,除去那些在中东、亚洲、以及刚发现的美洲新世界的隐修会成员,半数的隐修会成员都汇聚于此,他们每一个人都肩负有古老的使命,或贫、或富、或年轻、或老迈,分属不同的文化与国家,但都约誓为隐修会献出自己的一生。

    而当学者穿上了绣有特殊符号的黑色修士服之后,那众多隐修会成员们看着那位“大师”,随之谦卑的低下头,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共同的赞颂着。

    不同性别、不同口音,唯有那那低沉而宏亮的声音在这处地下教堂当中回荡。

    “神灵欣喜,神灵欣喜……汝是知天命之人,汝是窥见秘密之人,传承古老的血脉,保守亘古的忠诚。汝需谨记,不可言不可言之事,不可听不可听之声,不可见不可见之貌……”

    ……

    1725年,伦敦,著名学者牛顿的居所。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前所未有的大学者就在他的实验室当中,但是很少有人亲眼见过那位大学者,对于他,人们有着种种的猜测,但多不过是荒诞经不起推敲的想法而已。

    书房之内,年迈的学者正在写着什么东西,在他身旁是一位年轻的学徒,学徒静静地等候着学者的吩咐,虽然认真时候的学者往往无暇顾及学徒。

    半晌之后,笔停。

    牛顿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以缓解自己的疲惫。他已经八十三岁了,还能够保持活力已然是得益于隐修会的种种秘术,但这个世界没有能够不老不死的生灵,纵然是那些血族之流,也需要长久的睡眠才能保证自己的精力,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人类。

    最后审视了一遍自己面前所写的文字,最终,学者满意的点了点头。

    “劳伦佐,把这些交给隐修会吧。”

    他吩咐身旁的学徒道,而身旁的年轻学徒则恭敬的接过厚厚的文本,然后走出书房,外面,随即响起了一连串学徒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意大利问答。

    不多时,学徒再度进入书房,躬身说道。

    “导师,已经交给彼得之手解决了。”

    作为一个绵延上千年的秘密组织,郇山隐修会的结构早已变的无比复杂。最初的郇山隐修会仅仅只是由一群隐修士所构成,后来则逐渐细化出了许多势力,真正的郇山隐修会成员巅峰时期也不过百人而已,但各种附属势力的人数却要超过千人规模,而若是没有这些附属势力,隐修会也不可能与那些血族之类对抗。

    彼得之手便是郇山隐修会的附属势力之一,彼得是耶稣基督的十二门徒之一,以坚定如石而著称,是奠定了基督教伟业的基石,彼得之手的意思自然也是对于其的赞许。其成员多是意志坚定的战士,在隐修会与其他怪异之间的对抗当中出力颇多。劳伦佐虽然只是学者的学徒,但他同时也是隐修会的正式成员、彼得之手的首领之一,自然可以使唤彼得之手。

    学者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然后他沉默了半晌说道。

    “劳伦佐,你还记得伽利略的信吧。”

    “记得。”

    耳畔是学徒的声音,学者闭上眼睛。

    三十多年前,他被隐修会所邀请协助对于伽利略的信件解读,因为伽利略曾经说过里面有他对于后来者的帮助,但后来学者仔细审视了那封信很久之后,最后确定里面根本没有帮助和秘密,令当时的隐修会极为失望。

    但伴随着学者的岁数逐渐增长,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似乎有种不同的想法。

    “伽利略那个家伙……明明在信上表现的那么彷徨和不安,说什么已经无法抗拒那股力量,满是懊恼和恐惧,但实际上……呵呵,那家伙真不愧是伽利略,是值得我敬佩的先驱。”

    抬了抬自己的眼镜,这位学者轻笑着说道,然后他又看着身旁的学徒,再度问道。

    “劳伦佐,你认为伽利略为什么会被视为现代科学的开创者吗?”

    “这……”

    学徒迟疑了一下,他更多时候是作为隐修会用于侍奉大师的学徒,而不是科学的学徒,比起科学他反而更关注神秘技术。

    学者摇了摇头道。

    “因为伽利略是第一个认为科学实践理念的人,在他之前的学者,包括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都是认为思辨即可解释世间万物,但他却不同,他认为以实验事实为根据才是通往真理的大门,他所推崇的是人类的理性,反对经院哲学的神秘思辨,所以他是现代科学的开创者。”

    说着,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说实在的,他还曾经是我的精神上的导师,当看到那封信时,我心中的惊愕还要超乎你们的想象,因为我无法想象那么一个推崇理性的人,却会因为恐惧而选择顺从那个雕像。”

    “也就是说,大师您正是站在他的肩上所开创的这一切?”

    学徒不禁问道。

    学者在年轻时有一句话被广为流传,“我看得比别人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句话流传之广就连对于科学不甚感兴趣的学徒都知道。

    但在学徒面前,学者的脸色却看起来有些古怪,而且莫名的咳嗽了几下,然后有些刻意的说道。

    “这个……也算是吧,主要是年轻时的轻狂。”

    轻狂?

    学徒有些茫然,他并不能理解学者为什么这么说,但很显然,学者并不是很愿意解释这件事,然后继续说道。

    “我当年认为那封信中什么秘密都没有,这个结论也不能说是错,因为那封信里确实没有直接提及,必须要结合另外一些东西才能够理解伽利略的话……那就是达芬奇大师的话。”

    “我这些年不断在搜索各类资料,最后我意识到达芬奇可能远远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聪明,对于雕像的秘密,可能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达芬奇了解的多……”

    说到最后,学者明显有些犹豫,最后才喃喃的说道。

    “我甚至怀疑……它可能成功破解了雕像,开启过它。”

    ……

    两年后,伦敦某处,一封被学者死前寄出的信被开启。

    “隐修会的兄弟姐妹们,愿上帝赐福于你们。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敢轻下断言,因为我还无法完全确定一切的真相,但在此临终之际,我不得不将我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尽管里面可能存在一定的虚假和揣测。”

    “于我看来,伽利略信件当中的秘密其实是和达芬奇有关,他在信中表示他晚年看到了很多东西,我们无法理解那些东西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正是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得以知道郇山隐修会、血族、以及许许多多的事情。”

    “那么是否有这么一个可能……他看见了有关达芬奇的事情呢?”

    “在所有的雕像保管者当中,达芬奇和伽利略是接触雕像最长时间的两人,达芬奇是最先发现了雕像,伽利略则是从幼年到晚年一直陪着那个雕像,两者都对于雕像有着非凡的认识。达芬奇说,不要探究雕像里的秘密,就让它永远沉睡下去吧,因为人类无法抗拒它的力量,但伽利略却是恐惧的同时,说他有一个指引要告知后人……”

    “那为什么达芬奇没有说有秘密,而伽利略却说雕塑有一个秘密呢?”

    “我并不认为伽利略知道的东西比达芬奇更多,事实上,达芬奇也许是对于雕像理解最深刻的人。但达芬奇并没有说这个雕像有什么秘密,只是让隐修会永远的将其保管起来,因为他不认为人类有能力战胜那个雕塑里的力量,但伽利略不同,他在陷入与达芬奇一般无二的恐惧的同时,却鼓起了最后的勇气,隐晦的表达了这个雕像里有一个‘秘密’。”

    “这是什么样的秘密?一个能够让达芬奇认为无用,却让伽利略认为是对于人类有帮助的指引,为什么两人对于这个‘秘密’的态度截然不同?”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才想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异在于所处时代不同了……”

    “在达芬奇的年代,人类依然无比弱小,火药技术刚刚开始发展,达芬奇深刻的理解这一点,所以他恐惧于那股力量,因为他认为那股力量是人类所不可战胜的。但在伽利略的时代,人类的技术已经开始变化,他是第一个提出‘理性科学实验’的人,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隐隐意识到……那股力量似乎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恐惧于那股力量面前,无法将其诉说出,却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后人的身上……”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当我再一次审视那封信件的时候,根据字母之间的排序,我得以找到了那个隐藏起来的‘指引’……”

    “雕塑之所以被隐修会所找到,并不是因为隐修会在寻找它,而是因为它在寻找隐修会,隐修会的历代大师们所保守的秘密,正是它所寻找的东西……”

    “这一切,或许正是隐修会的命运,我们注定要面对那个雕塑……”

    ……

    法国,巴黎某处庄园内。

    漆黑的夜幕之下,庄园内却是灯火通明,不时传出宴会男女的纵情欢笑声。而在那宴会当中,坐在最首位上的则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贵族,一丝不苟的肃穆妆容,身上穿着十五世纪的服饰,一如从百年战争当中走来的一般。

    他看着面前众多男女,捂着头,似乎有些不适,口中低声的说着什么。

    “……隐修会……”

    在他的耳畔,一个莫名的低语声正在催促着什么,虽然那个低语声一直都存在,却从未如此强烈过,以至于令那模糊的方位都仿佛变的清晰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昂起头,露出了那锋利的獠牙……

    “啊啊啊……”

    张开双臂,在众多惊恐慌乱的大叫声中,那位贵族的双臂化作了巨大的蝠翼,闪着红光的瞳孔漠然的看着面前的人类。伴随着宴会里突然袭来的黑雾,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其中,黑雾中的惨叫声也一个个的消失。

    据说那一夜,从那庄园之内飞出了无数的蝙蝠,都朝着同一个地方飞去……

第八十三章 两位德国青年

    18世纪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伴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般,许许多多不曾想过的事情逐渐出现。

    1776年7月2日,伴随着去年的独立战争,一群商人、律师和农场主在一份《北美十三国联合一致的共同宣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尽管这份文件在当时看来并不是很重要,以至于在这份文件上,有的签名者都写错了自己的名字,但这份被后人称为《独立宣言》的文件最终还是被无数人所铭记,因为它见证了一个年轻而伟大的国家诞生。

    勃然大怒的英国并没有就此罢休,此刻的英国已然雄踞欧洲,殖民地遍布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以至于他们骄傲的宣称自己为“日不落帝国”,因为它们的国土永远都覆盖在阳光之下,不会同时日落。

    这个新生国家的独立,对英国人而言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它们派出了舰队与军队,意图摧垮这场“叛乱”,但英国人的老对手法国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在北美十三州宣布独立时,法国人宣布承认美利坚合众国,率领西班牙和荷兰共同参与进这场大战当中。

    日不落帝国,欧陆霸主法国,新生国家美利坚合众国,一场围绕着半个地球、牵扯到当时欧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对抗开始了。

    ……

    十几年后,独立战争以法国和美国胜利告终,但是,由于长期卷入欧陆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战争,令当时的法国也存在了严重的经济问题。

    九年战争的战败以及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争,令当时的法国背负了沉重的负担,欠债高达20亿法郎,政府不断提高税收以偿还债务。由此,民众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贫困家庭甚至不得不将自己60%、甚至80%的收入花费在食物上,这意味着它们每天除了为生存而苟延残喘外,什么都做不到。

    据说,当时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听到大臣说,平民们饿的连面包都吃不起了,疑惑的说“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然而这句话却并非是玛丽王后所说的,而是路易十六的祖父路易十五,那位来自波兰的王后玛丽·勒金斯卡所说的,然而对于自身困苦生活的不满和对于王室奢侈生活的愤怒,让当时的法国民众恶意编排着有关王室和贵族的一切种种负面流言,以至于诽谤着这位奢侈王后的愚蠢和无知。

    路易十六做出过许许多多的努力,他努力试图削减王室开支、精简政府部门、优化税收制度……但种种千头万绪的事务和沉重的债务,令这个资质平庸的国王束手无策,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王室,已经被民众所厌恶。

    1789年7月13日,暴动发生了。

    “到巴士底狱去!”

    伴随着这声口号,已然控制了几乎大半个城市的巴黎市民们,涌向了那座关押着众多政治犯、象征着专制的监狱当中,艰难的围攻当中,伴随着炮声和人民的欢呼声,这座建造了数百年的监狱被轰然攻陷。

    第二日,正住在凡尔赛宫的法王路易十六才刚刚得知消息。

    刚被弄醒的国王问公爵:“是暴动么?”

    公爵回答:“不,陛下,这是革命!”

    然而,此刻的路易十六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看来,这和过去曾经发生过多次的“巴黎暴动”并无什么不同。

    得益于城市的高度自治,有着自己的一套行政机构、又坐拥高大城墙的巴黎市民并不敬畏法王,甚至多次将法王驱赶出巴黎,而面对巴黎的厚实城墙,大感头痛的历代法王们也只能是选择围困巴黎到弹尽粮绝,试图逼迫其投降。正因为如此,面对巴黎的暴动,法王并没有太过担忧。

    于是在那一天,法王路易十六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一行话。

    “今日无事。”

    ……

    法国大革命,震动了整个欧陆、惊愕了所有的君主。

    绵延近千年的法国,从加洛林王朝时代开始,一直到卡佩王朝、乃至卡佩王朝的旁支瓦卢瓦王朝、现在的波旁王朝,这是一个延续了千年的王朝,世代的血脉延续令其在整个欧陆开枝散叶。

    无论是英国国王还是俄国沙皇、神罗的君主、西班牙的王室,从东到西,从北欧到南欧,无论是大公国还是伯国,几乎所有的欧洲贵族都能从其身上一路追溯出一位源自法国的王室祖先,可以说,所有的欧洲贵族都是法国王室所播撒开的苗裔。

    然而这一次,这棵盘根错节的巍峨大树其主干却直接被粗暴斩断。

    革命者没有放过任何的王室成员,几乎所有的法国王室都被送上了断头台,仅有极少数人侥幸逃脱。

    千年的王朝轰然崩塌、千年的王室不复存在,恰如是天上的太阳有一天突然熄灭,纵然亲耳所闻,尤令人目眩,令所有的君主都不敢置信。

    对于法国的包围网由此形成。

    这个新生的革命政府眼看岌岌可危,然而一个年轻人的出现,却硬生生改变了这一切。

    在这之后的数十年间,这个由革命者所组建起的国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赢得了五次反法联盟的胜利,征服了几乎整个欧洲,志得意满的年轻人再无敌手,于是将视线投向了东欧的俄国……

    1821年5月5日,皇帝在圣赫勒拿岛去世,仅有极少数的人察觉到,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小雕塑莫名消失不见了。

    ……

    革命被压制了下去,再度得享权力的贵族们终于安了心,继续着往日的奢靡生活,一如过去千年里一样,然而在这风平浪静之下却是一股暗潮在涌动。

    仅仅二十年后,1844年,在普鲁士王国的西里西亚,一群饱受压迫和剥削的纺织工们终于忍无可忍,发起了愤怒的起义。

    “德意志,我们在织你的尸布,

    我们织进去三重的诅咒——

    我们织,我们织!

    “一重诅咒给那个上帝,

    饥寒交迫时我们向他求祈;

    我们希望和期待都是徒然,

    他对我们只是愚弄和欺骗——

    我们织,我们织!

    “一重诅咒给阔人们的国王,

    我们的苦难不能感动他的心肠,

    他榨取我们的最后一个钱币,

    还把我们象狗一样枪毙——

    我们织,我们织!

    “一重诅咒给虚假的祖国,

    这里只繁荣着耻辱和罪恶,

    这里花朵未开就遭到摧折,

    腐尸和粪土养着蛆虫生活——

    我们织,我们织!

    梭子在飞,织机在响,

    我们织布,日夜匆忙——

    老德意志,我们在织你的尸布,

    我们织进去三重的诅咒

    我们织,我们织!

    愤怒的起义并没能持续多久,1844年6月2日的起义,仅仅延续到了6月6日便被镇压了下去,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微不足道,但却影响了两个尚未成名的年轻人。

    ……

    1847年10月7日,比利时,布鲁塞尔。

    一间酒馆当中,仅有几个座位,客人并不多。

    而在这少数的一些客人当中,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德国年轻人和身旁的另一个德国年轻人坐在座位上,上面还有尚未喝完的啤酒。两人不断的讨论着最近的时事,并讲一些关于自己的最近的经历,说到高兴处,不由欢声大笑起来。

    “说起来,卡尔,你上次所说的自由王国和必然王国,我对其很感兴趣,能多讲一讲吗?”

    看着对面长着大胡子、正举着啤酒杯喝酒的好朋友,恩格斯突然说道。

第八十四章 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

    而闻声,正在举起啤酒杯饮酒的卡尔·马克思则想了想,然后说道。

    “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这是我过去几年里思索的东西,不过……尚有所不足,你让我整理一下思路,如何跟你解释。”

    说到最后,他沉吟了一下,然后放下啤酒杯,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酝酿该如何给自己的好朋友解释。

    不过半分钟,他便开口道。

    “恩格斯,你知道我是柏林大学毕业的,而黑格尔曾经是柏林大学的校长。”

    “是的。”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点头道,黑格尔在1818年应聘到当时的普鲁士首都大学——柏林大学哲学系担任教席,之后在1929年出任柏林大学校长,却在1931年去世。而马克思则是在自己18岁的时候,也就是在黑格尔去世5年后的1336年就读柏林大学法律系,但深受这位去世不久的老校长的影响,对于哲学多有研究,在哲学领域可谓是黑格尔精神上的学生。

    “黑格尔是我精神上的老师,他的很多观点对我影响很深,例如他的‘绝对精神’和‘辩证发展’、‘三段式辩论法’,我的很多理论都有黑格尔的影子,但要论起黑格尔,却还要往上追溯到中国的老子。”

    “老子?”

    恩格斯不由反问,在哲学研究当中,老子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此刻的欧洲汇聚了全世界各种各样的书籍,无论哪一种文明、哪一种民族的学说都会被广泛学习。

    马克思点了头,继续说道。

    “黑格尔做过海德堡大学哲学系教授,他在此期间所做过许多演讲,有人将其总结为《哲学史演讲录》,虽然里面对于东方哲学仅仅只是浅载了一些,但依然记录下了黑格尔对于中国老子的看法。黑格尔对于孔子的评价不高,认为不过是‘每个民族当中都会出现的道德说教者’,却对于老子颇为赞许,里面当中有对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的解释,三段式辩论法便有借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于我看来,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有很深的‘道’的痕迹。他首先认为宇宙当中存在一种逻辑性的、先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永恒存在着的实在,是宇宙万物的内在本质和核心,万物只是它的外在表现。这种描述,实在不得不让我联系到莱布尼茨的《论中国人的自然神学》。”

    “‘根据〔中国人〕,‘理’或‘太极’即是至善的‘太一’,毫无任何杂物的纯善,既纯又善的本体,造成天地的本源,至高的真理。‘理’本身既是力而不限于本身;又为了与众沟通而造了万物,它是纯、德与爱之源。它的原理即是造万物,而众善都出乎它的要素与本性。’这种描述,与绝对精神实在是有共通之处。不过……”

    说着,马克思顿了顿,然后摇头道。

    “可惜黑格尔的民族情节过于严重,对于任何非德意志民族的文化都总是高高在上,对于任何异民族的文化都太过傲慢,嗤之以鼻。虽然黑格尔对于东方哲学的评价不高,但我依然认为,恐怕他在长期的阅读世界哲学的经历当中,自身的哲学体系当中也不知不觉的融入有东方哲学的论点。”

    恩格斯听着若有所思,然后反问道。

    “那么,这又与你的‘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有什么关系呢?”

    马克思不由笑道。

    “我的理论深受黑格尔的影响,‘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也正是受到‘绝对精神’的启发而形成的观点。在‘绝对精神’当中,黑格尔认为宇宙当中存在一种逻辑性的精神,其外在的体现便是物质世界,那么我一天突然意识到:如果假设将‘人类’视为一个整体,那么‘人类’的绝对精神又是什么呢?”

    如果……将“人类”视为一个整体……

    听着这句话,恍惚之间,恩格斯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脑海当中有一个莫名的机关被开启了,血脉内沉睡无数年的意志仿佛在随之惊醒……

    与此同时,欧洲某间民居内。

    不起眼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座不足二十厘米高的女性雕塑,那是个仿佛历经了许多岁月的古老雕塑。虽然经常被擦拭,但还是难掩上面偶尔可见的铁锈痕迹,瞳孔处空空如也,似乎是曾经镶嵌在上面的什么宝石被人摘去了,但那栩栩如生的姿容,依然能够让人想象出其昔日的英武姿态。

    而在雕塑上面,则布满了无数神秘的符文,基督教的、西非巫毒教的、古埃及的、北欧日耳曼的……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神灵与宗教,无数的符文都被刻录在这座雕塑之上,仿佛是有人试图以万神的力量来压制这座小小的雕塑。

    然而,伴随着遥远地区的一句话,雕塑内部……

    “噗……”

    那颗心脏上,猛然之间睁开了一只眼睛,竖立的瞳孔如同蛇一样,冰冷而恐怖。

    ……

    “恩格斯,最早期的人类是自由的,无拘无束,茫然不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理解,像动物一样顺应着大自然的意志,这便是自由王国。”

    并没有意识到面前好朋友的低头沉默,马克思只是一边斟满自己面前空了的啤酒杯,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

    “但是自由王国是不长久的,人类逐渐开始掌握对于自然的认识,创造出工具,用工具和经验来改造大自然。恩格斯,亚里士多德说过,‘人是理性的动物’,人类依靠理性来掌控大自然,最终用理性来有意识的改造这个世界,这个过程便是‘必然王国’。”

    “恩格斯,举个例子,社会和法律就是‘必然王国’的产物。”

    “动物不会理解什么是社会和法律,最早的人类也不会理解什么是社会和法律,但是通过不断的经验和摸索,人类逐渐意识到事物的发展规律,并掌控它,制定出了一系列的法律和制度,并有意识的试图通过改变法律和制度,然后来让人类社会变的更好。”

    说着,马克思停了下来,举起自己面前斟满的啤酒杯喝了起来。

    恩格斯则捂着自己的头,脑海当中仿佛有一个幽幽的女声在低喃,诉说着她的疑惑,最终恩格斯忍不住顺着那个女声问道。

    “所以说呢?”

    “所以说?”

    马克思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好朋友,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位朋友应该能够直接理解他尚未说完的话才对,但还是只能摇了摇头道。

    “所以说恩格斯,这正是人类有意识改造世界、而不再是顺从大自然所赋予的本能啊。”

    “想一想吧,法律制定的时候,它针对的是什么?是尚未发生的犯罪和案件,社会体制的改革,它所针对的又是什么?是尚未形成的矛盾与危机。人类在这些危险尚未出现之前,就依靠自身的理想,提前有意识的试图去避免这些危险,这是纯粹依靠本能驱使的动物所没有的啊。”

    “动物是无知无识的,茫然无知的遵从本能做事,不会提前规划,但人类拥有理性,人类知道如何去提前规划好自己的未来,并有意识的避免那些危险的未来,让自己能过通往更加美好的未来。”

    “一个物种的兴衰本应该是偶然的,自由的生,自由的死,自由的厮杀,自由的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就是大自然所赋予的自由命运。生存下来的动物,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存下来,茫然无知,死亡的动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茫然无知。”

    “但人类不同,人类依靠自己的理性和智慧,通过经验总结,有意识的去逃避那些危险的未来,团结同类,避免危险,不再顺从大自然所制定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最后依靠理性和科学去改造这个世界。有意识的让商业更加繁荣、有意识的让科技更加发达、有意识的让文明更加昌盛,逃脱了大自然的支配,让偶然的未来变成了必然的未来。”

    说着,马克思看着自己面前沉思当中的朋友,认真的说道。

    “恩格斯,这就是从茫然无知的自由王国,到理性改造世界的必然王国。”

    “这是一个人类的时代,人已不再需要茫然无知的顺从大自然,不再需要去顺从那冥冥之中的神了,人可以依靠自己的理性和智慧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马克思所看不见的却是……

    在恩格斯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无形的幻影,那个早该消逝的温柔身影静静地倾听着,脸上似乎露出了几分茫然。

    不再……需要顺从神吗?

    ……

    而在遥远的某处,那双自心脏之上睁开的竖立瞳孔,则透过雕塑和房屋的阻隔,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那遥远的天穹之上。

第八十五章 “人类”

    第八十五章“人类”

    (我居然把必然王国和自由王国的定义记反了……难怪昨天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在只是名称反了,已经改了。)

    在这个新世界当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重塑,按照其自身的规则所嵌入其中。

    原本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变成了直径139万公里的大火球,原本与太阳相伴的月亮则变成了直径3400公里的绕地伴星,大蛇变成了地球,蛇女莫娜不知所踪,神魔成为了缥缈的传说,所有的事物都被打乱重组,这就是新世界。

    然而,那心脏之上睁开的竖立眼睛则直视着天穹之上,那唯一一个没有发生改变的东西,旧世界最后的遗迹……

    水晶天。

    那昔日的宇宙原动力,七重天界之上的天界之天、神的居所,是唯一维持原貌的事物。

    这个超过十万亿光年大小的宇宙过于浩瀚、过于完整,连神都不再需要,自然已经不需要什么宇宙原动力,但这处居所却在大蛇的力量影响之下成为了唯一得以保留的东西,漂泊在时空的夹缝之间。

    那水晶天之内,神已经永眠,大蛇则在沉睡,没有了棋手,黑白分明的棋盘却仍在无声的记录着一切。

    上面早已落满了无数的棋子,骑士、战车、主教、士兵……每一次的激昂史诗都是棋子的变动,每一次的辄碾都是国家兴起衰落,黑白二色厮杀之间,便形成了整个人类历史的长卷。

    而此刻,黑棋子已逐渐占据上风,然而旧世界已经消失,全知全能者并不曾来过这个新世界,没有了赌约,棋盘的胜负也已经没有意义,这个残存的水晶天只不过是系统运转之时的废弃信息,无用幻影而已。

    然而,在那本应该废弃的棋盘之上,此刻却有一股莫名的东西在涌动和酝酿……

    竖立的瞳孔之中,变得愈发冷冽。

    ……

    “你刚刚提到了自由和神,那么在你眼里,什么是自由、什么又是神呢?”

    脑海当中仿佛有某个柔和的女声在低语,让恩格斯不由自主的开口向马克思问道。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了起来,脑海当中明明昏昏沉沉,口中的话语却无比的清晰,仿佛是有某种意志主导了它的身体、借他的口来说话一样。

    “自由?神?还真是有意思的问题。”

    闻言,马克思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好朋友,他并没能察觉到自己朋友的异样,只是笑着说道。

    在此刻的欧洲,对于人权所衍生的所有问题都在被激烈讨论着,神权、君权、人权,法律、自由、道德,古老的思想无法解释当下的世界,种种复杂的概念在这个大时代之下都被重新诠释。

    而品味着自己口中的啤酒,沉吟了片刻,他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来……自由正是一种主宰自我的状态。”

    这位三十多岁的德国人并没有意识到,在恩格斯的背后正有一个古老的幻影静静地倾听着。

    那古老的幻影诞下了最初的人类始祖,她生前已无什么遗憾,但却有一种困惑萦绕在她心头。她是被神所创造出来的生灵,得享永生和永远的幸福,却放弃了神所赐予的一切。

    生前受到恶魔的启发,却又与恶魔争辩,苦苦追寻自己的困惑,直至逝去前依然没能得到解答,只能带着未了的遗憾在自己的子孙后代血脉当中徘徊,等待不知何时的答案。

    而如今,那困惑了古老幻影不知多少年的执念,仿佛即将获得解答……

    “正如我所说,在必然王国当中,原始的动物无拘无束,看似自由却根本无从主宰自己的命运,顺应自然的规律而生死兴衰。这种自由是虚假,因为它根本不曾真正自由过,身体虽然没有约束,却无时不刻在受到种种束缚,这又如何能说是自由呢?”

    马克思摇了摇头道。

    “恩格斯,你提到过神,那么就以《圣经》里的故事做个例子吧。人类呆在伊甸园当中,无知无识的快乐生活着,但这又算什么?人类之所以快乐生活仅仅只是因为神的意志?这种幸福不过是被神所主宰下的快乐而已,被神所主宰的快乐不能说不是快乐,但奴隶也可以觉得自己快乐。”

    “唯有当人类放弃伊甸园之后,直到这时,人类才能说是自由的,因为人类终于开始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以自己的意志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靠神的施舍与怜悯。”

    “恩格斯,于我看来,自由并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自由,更要是精神上的自由。自由不是你能够做什么,而是你没有被强迫做什么。”

    平静的言语,却令那古老的幻影凝神倾听着。

    “至于神……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沉吟了一下,马克思摇头道。

    很显然,马克思对于神的话题并不怎么想讨论,或者说是他觉得没什么可讨论的。

    “但是,假如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呢?”

    然而,恩格斯却有些固执的反问道。

    马克思本想反驳恩格斯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但看着‘恩格斯’的眼睛,那仿佛充斥着异样魔力的眼睛,却让他本以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由自主的下意识接受了恩格斯的言论,转而思考起来。

    假如神真的存在呢?

    但这种困惑并没能延续多久,这位大胡子的德国人还是摇了摇头道。

    “纵然神真的存在,那我也依然是一位‘无神论’者。”

    “为什么?”

    ‘恩格斯’继续追问道。

    马克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紧不慢的掏出了自己的烟斗,坐在圆木凳子上,点燃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那圆形的烟圈在空气当中缓缓散开,然后马克思才看着自己面前,仅仅隔着一张桌子的朋友说道。

    “为什么?恩格斯,你认为‘神’是什么?”

    马克思注视着恩格斯,不由笑道。

    “恩格斯,从古至今,人类一直都在崇拜‘神’这种东西,但在远古时代,‘神’却是真实存在的。”

    “古老的人类崇拜山林里的野猪、沼泽当中的鳄鱼、平原上的狮子,犀牛、老虎、猎豹、野牛乃至是羚羊,人类敬畏这些强大野兽的力量和速度,将其奉为神灵看待,为此不惜献上自己辛苦捕猎获得的食物,甚至是自愿以人命来祭祀这些野兽。”

    “这些原始而蛮荒的生灵,便是最为古老的崇拜、最古老的原始神。”

    “但最终,这些古老的‘神’被人类所抛弃了,难道是它们变了吗?不是,是人类变的更加智慧和拥有理性了,人类开始意识到这些‘神’也不过是普通的动物而已,‘神’变成了动物。抛弃了这些‘原始神’的人类转而崇拜天空、大地、海洋、山川,这种崇拜甚至一直留存在了现在的很多地方。”

    “恩格斯,崇拜和信仰源自于自身的弱小,源自于自身弱小所形成的恐惧,源自于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远古人类崇拜猛兽,古代人类崇拜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现在的人类则又崇拜虚无缥缈的‘全知全能的上帝’……”

    说着,马克思不禁摇头,他磕了磕烟斗当中的烟灰,然后继续说道。

    “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突然发现地球其实是一条巨大的蛇盘踞起来的……那么我们会如何看待这条曾经被无数人类崇拜、视为‘盖亚’、‘大地之神’的蛇呢?”

    不知为何,马克思的脑海当中突然划过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但他却很自然的将那个念头作为一个例子讲述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若有所思的朋友说道。

    “答案就是……那是一个怪物,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野兽,仅此而已。不管这头野兽多么的强大,人类都不再会像远古人类去崇拜它了,因为人类已然拥有了理性和智慧。即使有一天神的真的出现,在人类看来,那也仅仅只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生命而已。”

    “所以说,你问如果‘神’真的存在会怎么样?那我的回答依然是,我是一位无神论者,因为……”

    说着,马克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位置,动作并不大,却足以引起恩格斯的注意。

    他的嘴角微笑,轻声说道。

    “在我心中,‘神’已经死了。”

    那平静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不知不觉间,那个古老的幻影已然消失,因她心中的困惑已然解开。

    ……

    “恩格斯,我说过,我曾经想过如果是绝对精神是宇宙的一种逻辑性力量,那么人类的绝对精神又是什么呢?”

    “如果我们将人类视为一个整体,那我们便能够轻易的发现,人类从蒙昧时代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最终发展到现在,人类一直都在努力的试图改造这个世界。人类始终都在不断的成长,我们一直都在试图主宰着我们自己的命运……”

    那竖立的瞳孔没有在意耳畔的声音,纵然它能够听到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类的交谈,因为它此刻正在注视着那个棋盘之上的东西。

    那黑白二色的棋子厮杀着,在厮杀的同时,这些神魔的棋子,却在不知不觉间缓缓在棋盘上空如云雾般缠绕起来,那无数的英雄与历史共同凝聚成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它匍匐在大地之上,用农田分割开文明与蛮荒的界限,用星罗棋布的城镇作为自己的躯体,国王和智者是它的大脑,意气风发的军队是它的獠牙,在工厂当中艰难劳作的工人是它的手脚,川流不息的商队则成为了它的血脉……

    它的意识尚未统一,混乱的思绪当中,仍有超过成百上千的国度在激烈的争斗着,大洲与海洋的角力仍然在持续,但那曾经蒙昧无数年的眼睛已然睁开,环顾着自己所处的世界,它已不再懵懂无知。

    似人而非人,似兽而非兽,贪婪的汲取着大地的力量,竭力试图让自己成长起来。

    而仿佛察觉到了竖立瞳孔的注视一般,那仍然意识混乱无序、连完整的形态都没有形成的庞然大物仿佛无意识的瞥了一眼。不同于自身的稚嫩,那目光当中没有畏惧与忌惮,只有智者的冷静与深沉。

    虽然构成它自身的众多生命,都还没有意识到那竖立瞳孔的存在,但依然有极少数的生命知道那个“雕塑”的存在。

    “以为永远都是你们做主吗……”

    目光短暂的接触之间,却胜过常人千言万语。

    如蛇一般的竖立瞳孔注视着那棋盘之上所酝酿出来的“怪物”,唯有冷漠。良久之后,民舍之内只有怪异的讥笑声响起,嘲弄着那爪牙未全,却胆敢向猛兽发出嘶吼和威胁声的幼兽。

第八十六章 林茨的年轻人

    1890年德意志帝国,魏玛市。

    剧院广场那著名的诗人歌德和席勒纪念像前,在那在穿梭忙碌的人流中,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正在纵情大喊着。

    “上帝已死,新时代已然来临,我将为你们讲述何为超人……”

    “猿猴之于人是什么?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人之于超人也应如此: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你们跑完了由虫到人的长途,但是在许多方面你们还是虫。从前你们是猿猴,便是现在,人比任何猿猴还像猿猴些……”

    那疯狂而颠三倒四的言语,令路人为之侧目,父母遮掩住孩子的耳朵和眼睛,唯恐惊吓到孩子,乃至是远远避开这个“疯子”。

    但面对那众多的目光,那老人却浑然不觉,反而是抱着自己的酒壶,仰头畅饮起来。

    “咕噜咕噜……”

    从嘴角边溢出的甘甜美酒,洒落在他的面颊上、胡须上、乃至是衣袍上,他却浑不介意。

    “人啊,我向你们宣讲大地的意志……”

    那疯癫的老人仍在纵情的大喊着,他手舞足蹈着,却无人倾听他的声音,只有一群嬉戏的孩童跟在他后面,向他扔着石头。那狼狈的老人被石头砸的痛了,不得不躲开。

    良久之后,那老人醉意上来了,干脆躺在了大街之上,呼呼大睡。

    十年后,这位老人去世,仅在世上留下了一个“尼采”的名字和几本书,但对于当时的哲学界而言,却意味着一位现代哲学体系的开创者逝去。

    哲人王国中的国王死了,颠覆了旧道德、开创新道德体系的天才不复存在,但他的影响却无比的深远。

    ……

    尼采死后的第7年,1907年,奥地利的维也纳。

    “阿道夫·希特勒先生,您的画作并未……所以,我们……”

    一个17岁的年轻人,一封来自维也纳艺术学院的信件,沉默的年轻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不甘的拖着自己的行李,愤愤的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

    林茨,火车站,一位年轻小伙在人群当中等候火车。

    他梳着当时流行的刘海头,整齐且一丝不苟的头发光滑油亮,正如他那认真而略显刻板的性格。时不时的低头,看看手中的怀表时间,等待着自己朋友的出现。

    火车一辆接着一辆,他不断的看着火车的编码,直到他所要等待的那辆火车终于抵达之后,他仔细的扫视着从火车上下来的人们,终于,他在人潮汹涌当中看见了自己的好朋友……

    冷峻的面容,寸分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刻板,不苟言笑,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艰难挤开自己面前的人海。

    “阿道夫!”

    兴奋的年轻小伙朝着自己的好朋友挥手,并大声的喊着朋友名字,而被叫做阿道夫的年轻人则抬起头看着他,先是闪过了一分讶色,但随后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莫名的沉默了下去。

    当阿道夫下了火车之后,年轻小伙和他一边走着,一边说着着自己对朋友的怀念。

    然而,昔日在他印象中总是滔滔不绝的好朋友此刻却沉默寡言,只是拖着行李箱闷头向前,然后听着身旁年轻小伙的话,突然说了一句。

    “库比席克,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愣了一下,库比席克也察觉到了阿道夫的闷闷不乐,不再说话,他和阿道夫相识多年,很明白应该和自己的这位朋友相处。

    ……

    回到故乡林茨的阿道夫,最初看起来并没有异样,就像他过去做的那样,每天穿的衣冠楚楚,然后提着手杖在自己的家乡林茨闲逛,偶尔用省下的钱去音乐厅听歌剧,这也是他和自己唯一的朋友库比席克之间共同的爱好。

    在库比席克看来,自己的朋友是个很怪的人,固执而刻板,傲慢而自大。

    他的父亲是个海关职员,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按照当时的规定,公务员遗孀能够获得每个月100克朗的津贴,可每次去剧院就要花费10克朗。阿道夫毫不在意这些钱,而深爱自己儿子的阿道夫母亲克拉拉太太,也为了阿道夫的艺术梦想,纵然开销如此之高也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孩子。

    库比席克曾经问过阿道夫,既然你这些缺钱,那为什么不去找一些工作赚钱呢?然后,阿道夫却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工作?我不可能会去工作的,我就没想过工作。”

    在阿道夫的眼中,任何的工作都只是“糊口的营生”。莫名的自负与傲慢让他不屑于去做这些小事,在阿道夫看来,他应该是献身于伟大的诗歌创作,绘画和歌剧欣赏,而不是仅仅糊口。

    当谈论到那些“糊口的营生”时,阿道夫的口中充满了轻蔑之意。

    除此之外,热衷于建筑的阿道夫还经常带着库比席克一起去看那些城内的建筑,他曾经对着库比席克意气风发的描述着自己心中的城市蓝图,教堂、歌剧院、地铁站、交通路线……一个由自己所建立起来的繁荣城市。

    他的演讲当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从歌剧表演当中学到的演讲方法,让他举手抬足间都拥有一种莫名的魔性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忘记他在说什么,只是被那股动作和气势所折服,下意识的相信他的话。

    不过……偶尔库比席克也会困惑的反问。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然后,阿道夫便会不满的盯着他,他过于严肃和冷峻的面容,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目光会让人感到恐惧,当库比席克的母亲刚见到前来拜访的阿道夫时,就忍不住被那双眼睛吓住了。

    “你朋友那双眼睛真不得了啊!”

    库比席克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话语当中的恐惧要多过赞赏。

    “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不重要!”

    而看着面前的朋友,阿道夫恼怒的说道。

    至于关于他在维也纳的求学遭遇,他并没有说太多,仅仅只是说通过了学院的要求,库比席克因而衷心的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因为他终于能够向着艺术的目标前进了。

    这个消息,同样让阿道夫的母亲克拉拉太太倍感欣慰,她患上了重病,阿道夫的归来和录取消息,让她感到了些许慰藉。而在其他时候,阿道夫则会带上自己唯一的朋友库比席克一起去郊外,这也是唯一会感到放松的时候。

    ……

    正值春季,万物生长。

    林茨郊外,山毛榉笔直参天,也有红叶闪烁的灌木林,深深呼吸一口,便有湿润的空气充满肺叶。走在林间道路之上,两位友人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感。

    “古斯塔夫,你看那只松鼠。”

    抬起自己的手杖,阿道夫指着树梢上的松鼠说道,示意自己的朋友去看。

    而他口中的“古斯塔夫”也就是为奥古斯都·库比席克的库比席克,因为习惯,阿道夫有时也会叫朋友古斯塔夫,即是因为调侃,也是因为他早逝的哥哥叫做古斯塔夫。

    库比席克顺着手杖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树梢之上,一只花栗色的松鼠正翘着尾巴,那憨态可掬的格外惹人喜爱。

    “多可爱的小家伙啊。”

    阿道夫赞叹道。

    “是很可爱,怎么,见惯了维也纳的城市,难得看到松鼠感到很愉快吗。”

    库比席克不禁笑道。

    他了解自己这唯一的朋友脾气,固执,保守,厌恶女人,崇拜英雄,是近乎禁欲主义的人,他常哀叹自己为何不是生在一千五百年前、英雄辈出的古典年代。在他的身上有着很深的古典情节,虽然他一再说自己不喜欢乡村,不喜欢待在林茨这个小地方,但却难掩他对于自然风貌的喜爱。

    “维也纳是很好的城市,不过……哼。”

    阿道夫说着,仿佛想起了维也纳的不快事一般,冷哼一声。

    “我看过你在维也纳的画,建筑画的不错,细节画的很细致,却始终都没有什么人气……我想你不是讨厌城市,仅仅是因为你讨厌太多人而已。”

    一边走着,库比席克拂开面前的细长树枝,口中顺口说道,阿道夫想了想,却意外的点头同意道。

    “可能吧。”

    又走了一会儿之后,阿道夫突然开口道。

    “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中了头奖,要不我们便穿成一样的衣服,扮做双胞胎兄弟怎么样。”

    异想天开的想法,却异常符合阿道夫的风格,库比席克也早已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笑着回答道。

    “好啊……”

    这是安宁的一天,两位挚友在林间漫步,放松胸怀,但在第二天,库比席克的门外却罕见的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打开门,出现在库比席克面前的是他所从未见过的一幕,他那个自负傲慢的朋友阿道夫,此刻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脸色苍白的见不到半点血色,他的目光呆滞。

    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医生说,我的母亲……无法治愈。”

    (关于希特勒的故事,原型采取奥古斯都·库比席克的《我所认识的青年希特勒》)

第八十七章 维也纳的艺术生

    他眼中的愤怒熊熊燃烧,脾气骤然大发。

    “无法治愈——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喘着粗气,在库比席克面前,他近乎咆哮道。

    “不是疾病无法治愈,而是那些医生根本没有能力去治愈。我母亲还没老。四十七岁并不是一个绝望的年龄。可是一旦这些医生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就称其无法治愈。”

    他的面容苍白,激动得全身颤抖,那过于锐利的眼睛也变的愈发咄咄逼人,那股气势仿佛是在逼问死神,向死神讨价还价。

    阿道夫的母亲克拉拉太太的身体并不好,几年前就经常需要医生照料,这几年病的尤其厉害。阿道夫家的家庭医生是素有“穷人的医生”美誉的犹太医生布洛赫医生,他是个医术很好又善良的医生,但纵然竭力挽救也难以挽回克拉拉太太。

    上个月的时候,库比席克曾经去看望过克拉拉夫人,当时的场景简直让他惊呆了,躺在床上的克拉拉夫人瘦骨嶙峋,那手简直就是皮包骨头,让人不忍直视。

    所有人都能够隐约猜到这一点,唯独阿道夫不肯承认,他是个性格固执的家伙,他始终坚信自己的母亲能够好起来,但直到这一天……

    “我能帮助点什么吗……”

    看着自己面前愤怒发泄情绪的朋友,库比席克既是心疼又是怜悯,忍不住说道。

    然而,此刻处在愤怒发泄当中的阿道夫根本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直到他开始在房间当中踱步之后,他才仿佛冷静了下来,突然说道。

    “我应该留在林茨替我母亲操持家务。”

    “你行吗?”

    库比席克问道,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向来不屑于这些“琐碎小事”。房间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响起。

    “必要时,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库比席克本以为那仅仅只是一时的冲动,但那个曾经对于琐碎小事不屑一顾的朋友,在那一天之后却仿佛真的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去拜访阿道夫家的时候,库比席克甚至看到那个阿道夫跪在地板上。他穿着一条蓝色的围裙,正在清理厨房,看样子都打扫得差不多了。

    “库比席克,看,阿道夫多能干啊。”

    躺在床上的克拉拉太太对着库比席克说着,欣慰的看着阿道夫。

    很难相信,那个曾经将家务事看做无法忍受事情的人,此刻却真的开始料理家中的每一件琐碎小事。

    除此之外,他更是体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细腻心思,每天都精心挑选自己母亲爱吃的菜,做的比克拉拉太太还要好吃。克拉拉太太难以起身,他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自己母亲吃,语气之柔和更是库比席克前所未见的。

    那个语言粗暴、毫不顾忌他人感受、孤僻冷漠的家伙,居然真的能够为了自己的母亲而压抑住自己的暴躁性情,这是库比席克过去所难以想象的,这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真正理解这唯一的朋友。

    仿佛是因为阿道夫的行为,克拉拉太太的脸色也变的红润了一些,甚至偶尔还能下地走路,但所有人都能够意识到那个日子并不远了……

    库比席克最后一次见到克拉拉太太是在几个月后,12月20日的傍晚,那时的她坐在床上,阿道夫用手抱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因为她坐起来的话,剧烈的疼痛会减轻一些。

    简单的问候之后,阿道夫示意库比席克走,库比席克也准备不再打扰这对母子。

    “古斯塔夫。”

    然后就在他即将离开之前,躺在床上的克拉拉太太突然招手唤住了他。没有喊库比席克先生,而是像阿道夫一样叫他古斯塔夫,对于克拉拉太太而言,这个名字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她早逝的大儿子就叫古斯塔夫。

    他走到床前,克拉拉太太让库比席克低下头,然后伸出苍白而枯瘦的手,握着库比席克的手,在他耳畔低声叮嘱道。

    “我走以后,和我儿子继续做好朋友……除了你,他没有别的朋友了。”

    莫名的酸楚在库比席克的心中徘徊,一旁的阿道夫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咬紧下唇,轻声应了一声。

    “嗯。”

    第二天,克拉拉太太在凌晨去世。

    ……

    葬礼安排在两天后的12月23日,圣诞夜前夕,前来出殡的人少的可怜,只有克拉拉太太生前的几个熟人和少数一些邻居,人数少的甚至是凄凉。

    也是,毕竟圣诞节即将到了。

    阿道夫那11岁的妹妹保拉早已泣不成声,而阿道夫则克制着自己,但库比席克从未见过那样的阿道夫,那种努力克制却难掩悲痛的表情,那是难言的悲痛,世界上最爱的他的人和他最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第二天清晨,当阿道夫再度出现在库比席克面前时,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疲惫,仿佛时间多走一分钟,都有可能让他彻底崩溃。他似乎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眼神空洞,在他身上库比席克看不到一点点活力,他解释道,这是因为他整夜没睡。

    库比席克母亲问他打算在哪儿过圣诞夜,他沉默了。

    他的妹妹去了他的姐夫拉包尔家,但他和拉包尔之间一直不愉快,最后他没有说,只是拒绝了朋友母亲留他在家中过圣诞的邀请,独自一人离开。

    那一夜,没人知道阿道夫是如何度过的,即使是库比席克问起,他也仅仅只是说自己在街头徘徊了一夜。

    就在充满欢笑的那个圣诞夜里,一个人却在雪夜街头里徘徊了一夜。他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会敞开怀抱迎接他的到来。对他而言,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充满了空虚。

    ……

    “跟我走,库比席克。”

    元旦之后,阿道夫突然向库比席克说道,他的天马行空,库比席克是知道的,但他从不知道阿道夫居然打算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维也纳求学。

    “可是……”

    库比席克有些犹豫,他出生在一个家居装修的家庭,父亲向来看不顺眼他对于音乐的爱好,觉得“这些破木头”根本赚不到钱,更不要说同意他去维也纳求学了。

    “你在担心你的父亲?”

    然而阿道夫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然后他冷哼一声,这是他的习惯,莫名的自负让他将很多事情都看的不屑一顾。

    “放心,我会去劝说你的父亲。”

    但库比席克却有些不相信,在他的父亲眼里,阿道夫是个不务正业、没有工作的年轻小鬼,他可不会听从这么一个小鬼的话。但结果远远出乎库比席克的意料,他不知道阿道夫究竟如何劝说的他父亲,只知道在阿道夫那极富张力的演讲当中,那个固执粗暴的父亲居然真的就被阿道夫说服了,最终同意让库比席克去维也纳求学。

    当然,此刻的库比席克还无法理解,他朋友的这份演讲能力未来将会带来怎样的深远影响……

    ……

    几个月后。

    “……”

    狭窄的房间内,窗外是大雨。

    自从来到维也纳之后,库比席克便去报考了音乐学院,出乎意料的顺利,他被录取为音乐学院的学生,于是,学习乐谱、弹奏钢琴成为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而被艺术学院所录取的阿道夫则忙个不停。他有时用画笔在画架上挥洒,不时竖起画笔,矫正画作的位置;有时则大量的书籍,他什么书都看,不知疲倦,还有时还会诵读他最喜欢的歌剧。

    两人之间共同租住在一间房间当中,共同努力生活对于两位挚友而言倒也不错,除了生活上的拮据之外,倒也不错。

    不过,让库比席克感到困惑的则是,自从来到维也纳之后,阿道夫便似乎越来暴躁,仿佛有什么事情令他感到极度的烦闷。两位好朋友之间偶尔也会吵架,但来到维也纳之后,两人之间吵架的次数似乎变的越来越多了,而这一矛盾,则因为这场大雨而引爆了。

    坐在大钢琴前,库比席克弹奏着自己的乐谱,而另一人则试图朗诵歌剧。

    因为大雨,阿道夫没法去美泉宫诵读,但是两者根本无法同时进行。最终,他愤怒的对着朋友大叫。

    “该死的,你能不能别再弹那个大怪物了。”

    乐声戛然而止,库比席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天性柔和的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唯一好朋友的质问,只能默不作声的合上琴。然后他思考了一下,找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然后贴在墙上。

    “这就是我们的时间表,按照时间表来分配时间,如何。”

    阿道夫瞥了一眼那张时间表,上面详细了罗列了两人一天所要做的所有事情,他冷哼了一声,不作回应。

    在有了时间表之后,日子仿佛平静了一些,两人之间的矛盾稍微少了些,但直到有一天里,阿道夫的脾气再度变的暴躁起来。

    “这座学校,有太多思想僵化的老公务员,老官僚,有太多愚昧无知的弱智官员。整个学校就应该被炸掉!”

    他叫喊道,脸色乌青,嘴巴紧合,嘴唇几近惨白。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眼神里透露着凶煞之气。仿佛所有的憎恨都贮藏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

    库比席克正准备指出,那些在他盛怒之下被草率定性的人,毕竟都是他的老师和教授,他们多少都给他传授过一些知识。可是阿道夫先发制人。

    “他们拒绝了我,他们排斥了我,他们抛弃了我!”

    那憎恨的眼神当中满是愤怒。

    库比席克愣住了,原来这就是真相,阿道夫根本没有被艺术学院录取。

    此时,关于阿道夫那些令人困惑的问题得到了充分的解答。库比席克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安稳自己这位好朋友,他问阿道夫是否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他母亲。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反问道。

    “我怎能让处在弥留之际的母亲承受这份担忧呢?”

    两人彼此沉默了很久。也许那时候,阿道夫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库比席克试图将对话拉回到现实中。

    “那现在怎么办?”

    库比席克问阿道夫。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你又来了是不是,还怎么办?”

    他暴躁的重复着。

    对于这种问题,想必阿道夫已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因为他肯定没跟任何人谈论过这件事情。

    “现在怎么办?”

    他再次嘲弄着库比席克焦虑的疑问,而不是正面回答。他坐在桌旁,周围全是书。

    “现在怎么办?”

    他挑了挑油灯,抽出一本书,开始。库比席克只好去摘下贴在壁橱上的时间表。他抬起头,看见了库比席克的举动,平静的说了一句。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