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意志消沉

    我扶着楼梯的扶手艰难爬到我宿舍的楼层,那种委屈和耻辱的感觉更加明显,无法消散。

    我的床铺在上层,爬上床铺花费了我好长时间和体力。我用被子蒙着自己,在昨晚遗留下来的无限困意中,继续回味着失败的苦涩。那会儿心态反而无比的平静,没有想任何事情,当更大的困意袭来时,我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的睡去了。

    下午三点钟,我从睡眠中醒来,当我睁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时,再把头转过去看到了对面那两张只留下空床板的架子床,想到了在外面整整坐了一夜的情景,那种感觉像是自己睡了一个世纪,睁眼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我想起海琳琳看我的眼神,最初看到时的惊愕、不解,还有怜悯,到最后的她用围巾擦掉我头发和眉毛上的霜花时的自责。看到她那张脸就已经让我不可避免的原谅了她失约的过失,而她毫不作假的自责的眼神更是给我致命一击——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原谅她的。但一觉过后,我感到自己变得异常的理智,她毁弃了和我已经说好的约定,和一个异性在清晨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而那时我即将被冻死在一张约定地点的长椅上——我感觉我的确会被冻死。

    我拿出手机,看到海琳琳给我发的一条短信:“对不起,我记错了时间。今天傍晚,我希望能当面给你解释一下,再告诉你一些事情。”那条短信发自上午十点钟。

    那个短信没有激起我的任何感觉,我心情平静的像是一面从未被打破的死水的水面。过了会儿,我给她回复:“是子最无信矣,幸勿复见。”我把手机放在枕边,又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宿舍已经彻底黑下来,外面城市的灯光透过阳台的护栏投射在宿舍的墙壁上,万籁俱静。我想到回复海琳琳的那条信息,我很期待看到她针对我回复她的那条短信再回复一条给我,不管是再次请求我见她一面,还是承认我决绝的态度,只回复一个那就不见了的简单信息。看到我们俩最后一条互动短信是她发的,多少回挽回点儿我丢掉的自尊。但那条短信没有过来。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阳光高照,宿舍亮堂又寂静,那条短信依然没有过来。我知道那条短息再也来不了了,但面对这个因没有收到短信产生的失望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我那时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在意任何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永远的躺在床上。我只能感到口渴,感觉不到饥饿。我拉上阳台上的窗帘,紧闭着宿舍的门,偶尔啃一点儿宿舍仅存的干粮零食,聊以度日。我没有关注过日期,只知道我身处一月份当中,不知道几号,也不知道星期几。唯一能确认的是钟点,我起床的时候就会看一下几点,从没有注意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星期。我的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勿扰模式,我会在某一次睡醒感到精神头好点儿的时候,一一回复曾经打进来我没有接到的电话。我讲电话时语速缓慢,有气无力,对方总会问一句“你怎么了”的话。

    我感到已经彻底补完了欠在等海琳琳的那天晚上的睡眠时,已经是13号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阳光,知道是在白天。我起身穿好衣服,我的头发蓬乱的顶在头上,胡渣子唏嘘的冒出来,我第一次从镜子里面感受到了让我吃惊的自身变化。

    刚出宿舍楼门,阳光晃得的我眼睛睁不开,那是好几天以来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阳光,宿舍墙上投射的阳光毕竟经过了玻璃的折射。我站在宿舍门口,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阳光,才走下台阶。我那晚坐的那个长椅离我的宿舍门口也不远,我一眼就看到了它,但很快就把视线转过去。我知道海琳琳前一天已经离开学校了,因此不必担心在校园遇到她。

    我出了校门,沿着公路一直向北走,那儿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我上学时经常会那儿玩。我走到我经常待的那块石碓上面,坐在我经常坐的那块石头上,那是一块光滑且大石头,坐上去非常的舒服。河面零散的结着些冰块,露出的地方,透过冰窟窿可以看到哗哗的水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白光。冬天的风拂过湖面刮在脸上非常的寒冷,远处的跨河大桥上车来车往,河边却没有一个人。我在河边待到傍晚,西斜的太阳将河面涂抹的金灿灿的,真如诗里面写的: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回到校园,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黑幕逐渐笼罩下来。好几天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了饥饿——无法抑制的饥饿。我在餐厅吃了一大碗面、三个饼,五个鸡蛋,喝了两碗粥,回到宿舍全吐在了洗手间。之后我大病一场,学校医护室的医生说我病的很严重,我连续在医护室输了三天液。那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很难看出她有多么精湛的医术,但从一个学校仅仅处理学生常见病的角度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第一天输液的时候,医护室有三个人,最后走的剩下我一个。那个护士问我为什么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安慰我说,我的病的确很严重,但马上就会康复,不要有心理压力。那是那些天我第一次被逗的想笑,但我并没有笑出来,只是用她说的那幅生无可恋的表情看了她一会儿。第二天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输液,中间只零散的来过几个买药的学生。第三天的时候全程只有我一个人。

    我那三天在医护室,除过让她换药和拔针的时候,从不说话,那年轻女医生每天都会问我句话,试图打开和我聊天的话匣,来缓解我输液时的无聊,抑或是解决她的无聊。但她可能不知道我并不无聊,我心里没有装任何东西,空空如也,但异常的充实。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想,但又像是想着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她看到我从没有和她说话的想法,也不感到尴尬,拿着一本解剖学的书看起来,那本书的封面画着一幅人体内脏图。

    第三天输完液我要走的时候,她轻声说:“只有失恋的人才会这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想和她说话的欲望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我手撑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半弯着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没谈过恋爱。”

    那些天,我很少想到海琳琳。仅有的几次,一次是看到一个跟她留同样发型的女孩儿,一次是看到一个男学生坐在我那晚等她的那张长椅上,还有一次是在楼下的绿化区里面看到一件晾着的黑色毛衣,和她的毛衣几乎一模一样。我吓了一跳,恐怕她还在学校,很可能在某个地方看着我,我紧张的左右观望。最后确定那件毛衣是三颗纽扣,海琳琳的毛衣是五颗纽扣,我才定下心神,并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在那次事件之后的最初几天内,我并没有感到痛苦,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和无所事事,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躯壳,什么也不会想到。但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每天想到海琳琳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到了一月底的时候,我感觉又回到了刚认识她、最想念她的时候。痛苦的感觉随着日子的逐渐过去愈加的明晰可辩,像是抽在赤裸着的身上的鞭子,每一道都深深地刻了下来。

    我尝试着做其他事情来摆脱这种感觉,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些,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我每晚都睡不好觉,索性不睡觉,在宿舍熄灯之后,点着蜡烛画素描或者速写。有一次画着画着不自觉的画了海琳琳,等反应过来时,她的眼睛已经画完了,我凭着印象把她画的极为传神。我很快撕下那张木浆纸,重新换了一张,画一只正待捕食的螳螂。无论画什么,我脑海里隔段时间就会闪现过海琳琳的音容笑貌,直到后半夜倦意侵袭,我爬上床开始睡觉。我仿佛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最初几天把后面的觉都提前睡了。

    我睡不了三四个小时,每天早上就早早起床,像班长一样沿着操场跑圈,他只跑5公里,我用一个小时跑十公里,耳机里放着节奏感很强的音乐,随着奔跑起伏,海琳琳断断续续的浮现在我的面前。直到太阳升起,操场上的人逐渐增多。

    上午或者中午我会去某个教室听非毕业班的课,我在教学楼的楼道随意走着,随机选着教室,然后从后门进去坐在后排跟着他们一起上课,一边听课,脑海里一边闪现着海琳琳。有一次,我进去的那个教室在讲民俗艺术理论课,我在后面听得昏昏欲睡,老师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让他重复了一下问题,然后用我所知道知识侃侃而谈了一番,引来了那个班同学赞许的目光和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