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龙战天全文阅读 第19分节

第一八零章 绝对是挑衅

    沈云跟在右使大人的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到达了另一头的拐角处。

    在那里,有一道小门。

    一个皮甲武士和一个衙差,象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的守在门两旁。

    看到右使大人,那位皮甲武士刷得挺胸收腹,站得象把标枪戳在地上一般。

    而衙差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沈云身上,脸上马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罗先生!”

    沈云见右使大人没有搭理两人,只管在前头领路,再加之,之前被告知罗子清“性子冷清”,也拿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高昂着头,两个鼻孔朝天,脚下不停,直接进了侧门。

    身后,衙差依然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转过身来,冲他的背影又是一通点头哈腰:“罗先生,慢走。”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没有蒙错。罗子清就是这副德性!

    于是,决定接下来都这样端着款。

    过了侧门,是重重叠叠的落地织锦帷帐,奢华又大气。悠扬的古琴声,象月下的溪水一般,自那锦帐堆里淌了出来。

    右使大人在前面掀开一角帷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先生,请。”紧接着,飞快的冲他向右手边呶了一下嘴。

    沈云意会,走了进去,顿时,被里边的灯红酒绿迷了眼。

    数十张几案还是围成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宾客们坐于几案之后,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些许醉意。中间的空地上,一位红色丽装的美人正在抚琴。旁边,各有四名细腰美人挥舞着两尺来长的广袖,翩然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沈云按照右使大人的暗示,大大方方的走到右手边的那张几案后面,也和大多数宾客一样,在圆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立时,跪坐在几案右后侧的那名粉衣年轻女子向前倾着身子,露出好看的细脖子和后背。她微微垂眸,象扇贝一样的眼睫毛轻颤。先是伸出一双玉手,提起长颈青玉酒壶,将他面前的空酒盅倒满酒。然后,放下酒壶,准备去端那盅酒。

    沈云轻轻将她的手拂开,自己端了起来——席间,有几位宾客就是跟自己没长手一样,就着身边的年轻女子的手喝酒。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可不想这样。

    粉衣女子见了,缩回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低眉顺眼的跪坐着。

    很好。沈云暗中长吁一口气。他真的好怕这女人会粘上来。

    端着牛眼酒盅,他轻轻的抿了一口。

    入口绵软,回味甘醇。不知道是什么酒。反正,他在扶子兴的酒楼里也不曾喝过这样的好味道。

    他曾听扶子兴说过,有些酒,初喝软绵绵、甜滋滋的,但是,后劲很大,几杯下肚,便能将人醉得稀里糊涂,偏又不会醉倒。于是,酒后吐真言,平时藏心底里的话,都会象倒豆子一样的倒出来。

    生怕这里的酒也是扶子兴说的这种。他不敢再喝,于是,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拿着酒盅做把玩状。心里纳闷极了:围在后面的那一圈屏风呢?还有数百伏兵,怎么一个也没看到?莫非是撤走了?

    同时,他飞快的扫视了一圈。钱师尊不在宾客之列,但是,同伴老李在。象是感觉到了他的偷窥,老李端起酒盅,佯装饮酒。双手之下,一双利眼嗖的扫了过来。

    沈云一路追查至此,历时数月,也等于是在江湖上摸爬打滚数月,也练就了一些江湖本事。在老李看过来之前,他早就眯缝着眼睛,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那名舞者身上,抿了一口小酒。

    老李见他一副色眼眯眯的样子,分明是个酒色之徒,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一曲奏完。舞者们汇成四排,也恰好跳完舞。

    红衣丽人起身,抱起长琴,与舞者们一道,对着主位福身行礼。

    “小曲儿软绵绵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坐在主位右端的那张长案后面的中年大胖子双手抱着油肚子,不耐烦的哼哼,“不如看我们所里的小丫头们瞎编的剑舞。”

    沈云闻言,不由抬起眼皮子,望了他一眼,心道:‘所里’?莫非这位是屯兵所里的头儿?

    果不其然,坐在主位正中间的小老头儿拎着稀稀落落的几根短须,呵呵笑道:“久闻你们屯兵所里的女娃娃们英姿飒爽,个个能歌擅舞。本官一直以为是传言,原来竟是真的。”

    “所里有几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今晚非要闹着跟来。既然大老爷想看她们跳剑舞,在下就叫她们过来舞一舞。”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回过头去,对跪坐在身后副席上的黑袍男子说道,“去外头喊她们进来跳个剑舞。叫她们好好跳,莫叫大老爷失望。”

    “是。”黑袍男子应下,低头退了出去。

    而红衣丽人还有那一堆露胳膊露腿的舞者们被一名女管事不声不响的领了下去。

    席间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声。

    “跳剑舞?几个意思?”

    “哼,老子用了几十年的剑,难不成还会怕几个小娘们舞剑?”

    “铁兄那把剑,也不知道要几十个小丫头才能抬得动!”

    “呵呵呵……”那些人都望着主位上的中年胖子轻笑不已。

    “咚!咚!咚!”

    帐外三声鼓响,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随即,两侧的帷帐掀起。自帐外各走进来一路身着火红劲装的少女们。与先前那些娇滴滴的舞者们截然相反,她们用三角红巾包裹着高髻,粉面含威,绿柳蛮腰,手执亮晃晃的长剑。确实当得起大老爷的“英姿飒爽”四个字。

    “小女子等见过大老爷,各位大人。”执剑向主位行过礼后,她们在宴席当中的空地上拉开了,站成四行五列。

    “咚!”大鼓再次响起。

    “杀!”

    少女们无不秀眉倒立,挥剑平斩。

    刹那间,数十道剑光掠起,将席间的安逸气息斩了个粉碎。

    这些女子竟然个个都是练家子,且功夫不弱!沈云不由坐直了身子。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座的宾客们都不是假把式,从简单干练的第一剑里,已然看出了少女们的剑术不俗。愕然之余,他们终于敛了脸上的玩笑,正眼相看。

    “咚!”帐外鼓声再响。

    “杀!”少女们瞬间转换队形,分成三队,各自面向主位以外的三面,齐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好比灵蛇出洞,冰冷的剑光,嗖嗖的飞向宾客们的头顶。

    杀气凛然!

    什么意思!

    底下的宾客们无不色变,拧眉冷眼相对。

    沈云愕然:挑衅!绝对是挑衅!

    “咚!”鼓响三下。

    “杀!”

    这回更加过分,少女们执剑,箭步上前,竟然提剑直刺。好象几步开外坐着的宾客们是为她们立的木靶子一般。

第一八一章 上当了?

    “放肆!”

    宾客里有好几名是武宗级别的人物。他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拍案而起,浑身释放出迫人的威压。

    少女们其实并非真正的武者,充其量也就是练了个花架子而已,哪里受得住?隔得近些的那几名少女,甚至连退数步,手里的长剑纷纷坠地。

    所谓的剑舞戛然而止。

    “放肆的是你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亦是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的一脚踢翻了身前的矮脚几案。

    顿时,酒菜飞洒,金灿灿、亮晃晃的碗碟“骨碌骨碌”的滚出好远。

    “来啊,将这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家伙抓起来!”他厉声叫道。

    所谓以下犯上、大不敬,是指贱民不敬良民,良民不敬仙官。几位武宗无不愕然。他们自然都是良民身份。说他们大不敬,莫非这些舞剑的黄毛丫头们都是仙官身份不成?

    哗啦啦,一阵锁甲响。两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自帐外蜂拥而入,分别围住几位武宗,刀剑相向。

    看到中年胖子一脸的得色,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宴无好宴。剑舞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在座的各位宾客。

    仙庭最重上尊下卑。大不敬的帽子压下来,纵然是那几名武宗也吃不消。再者,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仙庭作对,于是,齐齐看向坐在主位右侧的仙官大人,希望他能出声,说句公道话。

    其余的宾客也无不如此。

    “呵呵。”仙官大人不负众望,放下手中的酒盅,扫了一眼底下挤成一团的少女们,偏过头去问居中端坐的大老爷,“他们都入了仙官藉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寻常得很。然而,少女们听了,竟然个个小脸煞白,浑身打颤。更有甚者,象是背上压了几百斤的重担一般,冷汗如雨,瘫倒在地。

    沈云心道:这些姑娘莫非是假冒仙官,心虚了?呃,屯兵所的计谋也未免太粗糙了点吧!

    这时,他感觉到从主位方向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悄悄的瞥了一眼。

    呃,与目光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坐在正中的大老爷仍然端着款坐在那里,但是,额头上亮晶晶的,满脑门子的冷汗。其神色,象极了是坐在火炭堆上。他看着沈云,干枯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惶恐与不安,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着“救我”的字语。

    刷刷刷,立时,包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和仙官大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了沈云身上。

    不会吧,我只是混进来找刘海他们四个,顺便开开眼界,看下热闹而已。沈云头皮发麻,整颗心骤然提起,几乎是含在了嗓子眼里。

    仙官大人是如此之厉害,他生怕被当场识破,一面左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成拳,令自己尽量保持冷静,一面心思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他不是真的罗子清,对宴席里的弯弯绕绕是一无所知。所以,既不会“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救”。

    但是,他假冒的就是罗子清。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无视大老爷的求救,毫无反应。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甭提有多恼火了——在他看来,大老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吗?要是换成他的话,才不会被一句话吓得直冒冷汗呢。哼哼,身为一县之尊,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谁怕谁啊!

    真是个窝囊废!白瞎了“大老爷”的身份和地位!

    想到这里,沈云眼帘轻垂,微微的摇了摇头。

    主位上,大老爷还是汗津津的,但是,却明显有了主心骨。他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揩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笑道:“本官也是头次见到这些小姑娘呢。仙官藉又不是刻在脸上的,本官哪里看得出来?是与不是,要查过身份铭片,才能知道。”

    总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本官不知道”。中年胖子的突然发难,与他毫无干系。

    “多嘴的狗奴才!”仙官大人冷笑连连,竟也看向坐在下方的沈云,“大老爷,你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沈云的后背上直冒冷汗了。他暗中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竭力保持冷静。心里是后恼莫及,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沈云啊,你个猪头!你与那捞什子圣姑,还有右使大人,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人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替你前后张罗?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人家莫明其妙的对你好,里头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这不,他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大老爷”,转眼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只是,罗子清是大老爷,那么,主位当中坐的那一只,是个什么鬼?大老爷家的狗奴才?

    莫不是仙官大人在诈我……沈云决定装迷糊。当即,瞪大眼睛,满脸无辜+骇然的望着仙官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乱看。所以,不知道垂手站在帐内一角的右使大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该死的,台上的大老爷竟是假冒的?罗子清才是真正的大老爷?那边都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啪啪啪……”仙官大人轻轻拍掌,赞道:“大老爷真是比戏台上的戏子还会演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险些也被大老爷蒙过去了。”

    闻言,满堂的宾客回过神来,皆哗然。他们那惊疑的目光在主位上的大老爷和客位上的年轻人之间,来回打着转儿。

    就是那些仙符兵也没谁再绷得住,纷纷扭头看向沈云。

    看来是真的了!沈云心中哀嚎。一边继续往下装,一边飞快的想着脱身之策。

    然而,主位上的那只“大老爷”却再也坚持不下来去了。“扑腾”一声,他汗涔涔的瘫倒在地,嘴里象杀猪一样的惨叫:“大老爷,救我!好沉……小人喘不过气来……”

    “哼!”仙官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大老爷”惨叫,扑的喷出一大口血沫子,两眼翻白,身子抽了抽,双腿一跌倒,头一歪,当场断了气。

    原来是仙官大人对他施了仙法。沈云恍然大悟。同时,后背无端的生出一股子寒气——杀鸡骇猴,说的就是他眼下的处境!

第一八二章 乱局

    “不好了!不好了……”正当沈云束手无策之际,一个衙差连滚带爬的从外面冲进来,“大老爷,不好……”

    待他看清主位上的大老爷已经七孔流血,死翘翘了,整个人当场石化。尖叫声亦是立时打住。

    紧接着,先前被中年胖子打发出去喊小姑娘们进来跳剑舞的那名黑袍男子象道旋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无视宴席上的乱相,他直接冲到中年胖子面前,惨白着脸报告:“大人,屯兵所被叛军攻陷!”

    “什么?”中年胖子呼的站起来,厉声接连质问道,“哪来的叛军?怎么可能有叛军?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黑袍男子指着外面:“大人请移步。叛军放火烧了屯兵所,那边的天都是红的。”

    “好一招声东击西!”仙官大人陡然醒悟,看向中年胖子问道,“陈大人,叛军肯定也是冲着龙气而来。陈大人不妨直言,刘海等退营老兵,今晚可否随你前来?”

    陈大人不知所措的摇头:“关刘海他们什么事?”

    “原来陈大人并不知情!”仙官大人又看向沈云,“大老爷,你呢?”

    假的大老爷横死当前,再者,也怕这位仙官大人情急之下,下手没个轻重,是以,沈云不敢再装糊涂。他也赶紧摇头摆手:“我不认得刘海。”

    “你们!”仙官大人气极,再也坐不住了,呼的起身,咬牙怒道,“那你们今晚在这里摆什么宴?”

    沈云当然是演戏演到底,装出惶恐的样子看向陈大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者亦是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得意与跋扈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惶恐不安。他哆哆嗦嗦的答道:“本官,我,收到消息,说你,你们,以寻找龙气线索为名,其实是贪图我们屯兵所几世累积起来的财富。我给了大老爷一两万银子,请他出面设宴,把你们都请来……除了剑舞,我还把所有的死士都带来了……”

    沈云连忙举起双手大叫:“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还有死士!”

    “一堆自以为是的蠢物!”仙官大人拂袖,往身上拍了一枚符。“嘭”的一声,一团白雾腾起,将他整个人笼住。呼吸之间,白雾散尽。然而,原地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仙官大人,走了!

    沈云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冰凉。不知不觉之中,后背的两重衣裳皆已汗湿。

    “仙官大人怎么走了?”短暂的寂静过后,其他宾客面面相觑。

    “哎呀,只怕流言都是叛军放出来的!”

    “我等肯定是中计了!”

    “对对对,叛军肯定是冲着屯兵所的财富去的……”

    陈大人气急败坏的冲黑袍男子大叫:“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快带着人回所里去!”说着,嘴里“完了,全完了”的鬼叫着,失魂落魄的带头往外跑。

    “大人……”先前还杀气腾腾的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争先恐后的跟在他后头。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在座的都是老江湖,顿时有如鸟兽散。

    右使大人乘乱快步跑到沈云身侧,低声说道:“快跟我走。”

    眼前的乱局不就是你们捣鼓出来的吗?沈云岂敢再轻信他!可是,他的武功与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他刚拔腿欲逃,左手腕一紧,脉门已被对方扣住。受制于人,他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右使大人拖着他快步穿过宴席,走向另一边的帷帐。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边上时,突然,变故又生。

    沈云先是听到从陈大人他们跑出去的那边帐外传来几声尖叫。接着,原本人仰马翻,闹哄哄的厅内骤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又出什么事了?

    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跑出去的人们,包括陈大人和黑袍男子,还有舞剑的小姑娘们,都慢慢的退回了大厅里。从背后看,他们动作缓慢,无不全身戒备。

    而他们的对面,是一手持刀,一手执盾的皮甲武士们。就是他们象一道移动的铁墙,将所有人又逼了回来。

    是伏兵!金燕楼的伏兵!

    “别,不要杀我!放我走……”陈大人哭丧着脸,双手做蒲扇摆,“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给……”

    话未说完,四周的帷帐之上突然豪光大作。沈云因为只隔了数步之遥,所以,被这些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但是,右使大人却脚下不停,一手拖着他拼命往光圈里冲去,另一只手全力打在亮光之上。

    “当啷!”

    他们面前的光圈竟然被他一掌砸出了一个两尺来宽的黑色缺口。

    右使大人拖着沈云飞也似的冲进了那缺口之中。

    刹那间,沈云眼前一暗,左右两边皆传来数道劲风。

    嗖嗖嗖……,那是利箭破空之声!

    “抓住他们!”

    “抓活的!”

    不止一个人在大吼。

    眼见着两道箭雨逼近,眨眼间就能将他们俩射成两个筛子。这时,沈云赫然发现,右使大人的左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青色的玉环。

    只听到“啪”的一声,右使大人捏碎了玉环。

    紧接着,沈云先是被一道夺目的白光晃花了眼,然后,脚下一空,他的耳衅响起呼呼的风声。

    这是……和缩地成寸术一样的感觉!

    但是,时间很短。沈云还花着眼,耳边的风声已打住,同时,两只脚“咚”的落到了实地上。具体来说,是木地板之上。

    “快走!”刚一站稳身子,右使大人低声催促着,依然是扣住他的左手脉门不放,拖着他一路疾走。

    沈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用手去揉眼睛。

    唔,刚才那道亮光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揉了好几下,眼花的状态总算减轻了许多。但是,两个眼睛还是象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似的,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眯缝着眼睛,往右手边看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了:现在,他们还在金燕楼。不过,不是在天楼,而是在一楼,铜楼。

    看来与古氏三兄弟一样,右使大人也是事先准备了一条退路。

第一八三章 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一楼显然还不知道上面天楼的变故,依旧一派纸醉金迷。右使大人拖着沈云,很快从外面的走廊拐进了一条过道里。

    “右使大人!”一名黑衣人自暗处现身出来,抱拳相迎。

    右使大人这才松开沈云的脉门,淡笑道:“沈公子,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了。”

    此时,沈云的气已消了一大半,揉着发酸的左手腕,没好气的应道:“不敢。”

    右使大人没有解释,扭头看向黑衣人,问道:“那罗子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出来了吗?”

    后者应道:“已经审出来了。那厮确实才是狗官本尊。罗子清的身份没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幕僚。狗官好酒好色,迫于家里的压力,才出来当官。自上任伊始,他便一直与罗子清互换身份。罗子清替他处理衙中公务,外出应酬,而他则在后衙花天酒地。罗子清被他用蛊虫控制,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沈云咋舌。

    右使大人又转身,看向他:“沈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云还能有什么打算?百花厅现在肯定是被皮甲武士控了场,刘海他们四个又不在那里头,钱师尊也没来赴宴,那他还回去做什么?回去找死啊?

    “我就是上去看热闹的。既然没有热闹可看,自然是想速速回客栈睡觉。”他如是答道。

    殊不知,他这番话对于右使大人来说,意味着任务已完成。是以,右使大人爽朗的抱拳:“那么,沈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真的就这样放我走了?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右使大人挥手,带着黑衣人干净利落的走进了旁边的暗处,转眼,他们的身形双双融于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他们真的没有敌意。是我想多了……沈云惭愧之余,心思转得飞快:右使大人不遗余力的助我,到底是为什么?莫非圣姑真的是师父的生前好友,因为见过我用“飞花拂柳”而认出我的身份来了,所以,看在师父的面上,助我一回?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真是将人家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心中的惭愧更甚,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再碰到右使大人,或者是有幸得见圣姑本尊,一定要跟他们道声谢才好。

    此间事了,沈云无意再逗留。他急匆匆的回到戏园的丁字九号包间。伙计丁二还在睡觉。

    沈云取出朱丹,用桌上壶里的凉白开化开,涂抹在脸上。

    果然,轻轻松松的洗掉了易容。

    他从角落里找到先前藏好的小包裹。里头是他带进来的一身衣裳。换上之后,他又用银针轻刺丁二的睡穴。这回是替后者解穴。大约一刻钟后,丁二就能醒来。

    做完这些事后,他迅速的离开了金燕楼。

    在楼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出来之后,他看到外面的街道上热闹得很:隔着数里地,也能看到屯兵所那边火光冲天。石平县的夜空被照得绯红。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们,跑出屋子,披衣翘首观望,却没有提议去帮忙灭火。甚至于,大多数人是面带喜色,拍手称快!

    “是哪里烧起来了?”

    “听说是屯兵所那边。”

    “哟,这么大的火,什么也烧没了。”

    “该,活该!”

    “老话说得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哇!”

    “火好大,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吧?”

    “怎么可能?那些东西挖了那么深的水沟。”

    “呵呵,也不知道里边能逃出来几个?”

    “叫我说,一个也没逃出来,那才叫做老天有眼!”

    ……

    沈云边走,边听着人们的议论,心里遗憾不已——看这火势,只怕刘海他们四个也是在劫难逃。他终究是没能亲手报仇,割下仇人之头颅,带回牛头坳村,祭奠枉死的亲人和父老乡亲们。

    他猜得没错。刘海他们四个确实没能逃出去。因为叛军这回的目标除了屯兵所几世累积下来的巨财,竟然还要生擒他们四个!

    “圣姑,刘海等四人已经抓到!”

    叛军见人就杀,唯有他们四个被绑成一串,牵到了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白衣女子面前。

    “跪下!”

    几个叛军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尖刀,从后面重重的往他们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哐唧!”

    四人惨叫连连,狼狈的跪伏在地。

    “圣姑饶命!圣姑饶命啊!”

    刘海等人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时候与叛军的圣姑结下了梁子,以至于招来今晚的杀生之祸。

    不过,圣姑开口之后,他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饶命?呵呵,你们与田保生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吗?他在黄泉路上可是等了你们好些天了!”圣姑莲步轻移,慢慢的踱到他们面前,“你们再算算,牛头坳村的冤魂们又等了你们多少年!”

    四人闻言,有如遭雷轰,个个面色刹时变得跟鬼一样。

    “你,你到底是何人!”四人之中,刘海的胆子最大。他惶恐的抬起头来,尖声大叫。

    圣姑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如玉的脸庞。她微微探下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四人,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本尊姓沈。你们说,本尊会是何人?”

    如云的乌发上只簪了一朵小白花,且全身缟素……这是孝家打扮!刻意寻仇来的!刘海打了个哆嗦:“斩下田保生头颅的人,也是你的人?”

    圣姑直起身子,转身望着金燕楼方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四周的火光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比阳光下的宝石还要光彩亮丽:“不是。不过,他是真正姓沈的。而本尊……是沈家养女。”

    “怎么可能!牛头坳村还有两个活口!”

    “你们要报仇,只管割下我们的头颅去就是。为什么要烧光我们屯兵所,杀掉所有的人?”

    “都是我们五个做的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你们不是说替天行道吗?分明是滥杀无辜!”

    四人悲愤不已。

    圣姑敛了笑容,收回目光,转身冷冷的看着他们:“真是好笑!七年前,你们屠村时,可曾想过那些村民也都是无辜的?”

    “我们是奉命行事!”

    “对对对,是大老爷下的令。”

    “我们只是小喽啰。你要报仇,应该去找大老爷!”

    “你杀我们几个,算什么报仇!”

    “放心,但凡参与了当年之事的,一个也跑不了!到底是谁的错,阴曹地府里,自有判官来断。”圣姑厌烦的挥手,下令道,“都砍了!”

    “是!”那几名叛军齐声应道。

    “不!你不能杀我们!”刘海拼死挣扎,“你滥杀无辜,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想,圣姑漠然的戴上帷帽,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正因为如此,她不敢现身与秋宝相见。

    身后,四道血线冲起。刘海他们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刘海他们四个的人头被血淋淋的装在一只大匣子里,奉送到她的面前。

    “右使大人回来没有?召他速来见本尊。”帷帽之下,圣姑握了握拳,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好想见一见秋宝,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于她来说,今生还能够再次看到秋宝,知道他好好的,身为鸿云武馆的弟子,有大好的前程,已是老天垂怜。

    她的世界太黑太暗。也许今生都无望再回到阳光之下。那么,就让她来承担所有的罪孽,独自沉沦于黑暗之中好了。

    况且,能报仇雪恨,而她们两姐弟,还有一个能好好的活着,她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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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原来师父是个超级大富豪

    离屯兵所越近,街道上的人越少。沈云住的客栈那条街,被对面的连天大火照得象烧得通红的灶膛,然而,整条街却连个鬼影子也见不着。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似乎睡得死沉。

    与这边诡异的宁静相比,仅隔一条宽水沟,对面的屯兵所却好比是人间炼狱。火光之中,不时能看到身着黑衣的人走来走去。

    那些人就是圣姑和她的手下?

    沈云扫了一眼街道两边紧闭的门窗,决定还是少生事端为上,低着头,匆匆的跑向客栈的后门。

    “哎哟喂,沈小哥,你怎么还跑回来呀!”门后,两名伙计一人握着一根碗口粗的长木棒,看到他,赶紧把门打开一条一尺来宽的缝。待他进了门,两人又用最快的速度关门、落栓,再合力抬起装满水的大瓦缸顶在门后。

    “对面怎么走水了?”沈云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搓着双手问道,“我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走水。”一名伙计低声爆料,“是那个杀来了!”

    “哪个?”沈云瞪大眼睛,故作不懂。

    “就是那个!”伙计指着自己的嘴,用口型说出‘叛匪’二字。

    沈云长长的“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杀光那边之后,会不会杀过河来?”另一名伙计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长木棒,“掌柜的他们都守在大门那里,这边只有我们两个守着,哪里守得住?”

    “他们应该不会杀过来。”沈云安慰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平头百姓,替天行道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就是就是。还是沈小哥有见识。”两个伙计闻言,愁云尽扫,个个眉开眼笑。

    一个说:“对面那些东西坏事作绝,活该得报应!”

    另一个则说:“平常我走路,连蚂蚁都不敢踩……唔,等那个走了,我要去天帝老爷的庙里烧一把平安香。”

    沈云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外面的夜空被火光映红了,屋子里也象是点了好几根红烛似的,亮堂堂的。是以,他一进门,便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有一个用白布包住的大包袱,四四方方的,里头象是个盒子之类的。

    有人来过!沈云立时心中警铃大作。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房间检查了一遍。

    除了窗户上的细线断了,他在其它地方拴着那些细丝都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来人是走的窗户,将大包袱放到桌子上,便离开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沈云慢慢的走到桌边,细细的看过大包袱,又吸吸鼻子,认真的嗅了嗅,确定无异状之后,才打开包袱皮。

    里面果真是一个黑色的四方大木匣。

    木匣之上,摆着一封厚实的信。

    沈云从袖袋里取出一方帕子,用它拿起信。

    信未封口,封皮上的两行字墨迹尚未干透。正中间的那一行写的是:林爷的饷银。左下边的那行是落款,写着:一位故人。

    莫非是圣姑?沈云心头一跳,打开信封来看。除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再无只言片纸。

    银票都是通用的百两票,和信封一样,干干净净,没有动什么手脚。

    他粗略的捏了捏,这厚度,应该是一百张。也就是说,来人送了他一万两银票!

    好大的手笔!

    沈云将银票和空信封都放在桌上,依然是用帕子隔手,去打开大黑木匣。

    刚一打开盖子,一股混着石灰的血腥味直冲鼻底。

    啊呀!盒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四颗狰狞的人头!

    沈云吓了一大跳,险些惊落了手里的帕子。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送四颗人头给我做甚?

    做了一个深呼吸,心神稍定,他再敛神细看那四颗人头。这时,他发现每颗人头的血迹都是新鲜的,明显是用石灰粉仔细硝制过。且每一颗人头的旁边都立着一根扁扁的小竹签。

    小竹签上写有血字!

    和信封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右上角的那根上面写的是“刘海”!

    沈云心头大震,再急急的去看另外三根小竹签上的字。

    “肖庆云……”

    没错!正是刘海他们四个人的名字!

    原来盒里的四颗人头是他们四个的!

    啊,肯定是圣姑送过来的。

    圣姑定是与师父生前有旧,所以自称“一位故人”,不但以师父在叛军里的饷银为名,厚银相赠,而且还把刘海他们四个的人头也一同送了过来——师父一生漂泊,居无定所,若是存有万两饷银,何苦身负重伤,还要露宿山林?所以,沈云看到万两银票,第一反应是,这笔巨款是圣姑借着师父的名头,赠送与他的。

    望着仇人们的头颅,沈云感动之余,心里揣测道:圣姑怎么知道我与刘海他们四个的血海深仇?是她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还是师父生前曾经与她联系过,告诉她的?

    回想到师父生前时常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担忧,他越想越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师父定是自知时日不多,放心不下他,所以,联系上了在叛军中的旧友圣姑,托她有机会的话,暗中照拂自己一二。

    如此看来,圣姑虽然行事狠辣,却也不失为性情中人,很有义气。

    只是,大仇,就这样报了!未能亲手斩下此四獠的狗头,真是一大憾事!

    沈云轻轻的吐出一口闷气,将木匣子复又盖得严严实实,有白包袱皮包好。

    接着,他走到窗边,再三确认周边无人监视之后,这才从床底刨出师父留下来的那只红漆匣子。

    把匣子抱到床上,沈云在旁边盘腿而坐。匣子的正上方居中刻有一朵祥云。他将右手平放在祥云之上,静心敛神。

    他按照师父生前所教的法门,尝试着徐徐催动体内真气。

    真气动了!

    如师父所言,象极了一条在经脉里流淌的细流。

    沈云暗喜,进行第二步:将真气从右手的掌心逼出来,注入手底的祥云图案里。

    “叭嗒!”

    祥云,散了!

    匣顶随之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孔。

    一蓬金光嗖的自孔里迸射出来,照得沈云的脸也象是镀了厚厚的一层金子似的。

    天帝老爷!

    他从外头看着,感觉匣子里头起码有一座山那么大。满满的堆满了金银财宝!

    原来,师父这么阔,是个超级大富豪!

    怪不得万两饷银,完全没当回事,他老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也难怪师父在遗言里叮嘱我,要好生保管这只匣子和百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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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走为上策

    沈云心念一动,右手掌心顿时沉甸甸的。一个金元宝赫然摆在那里。

    是不是真的啊?他将信将疑的拿起金元宝试着用牙咬了一下。

    甜的!

    再看金元宝,刚刚咬过的地方留有牙印。

    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金元宝!

    沈云又用同样的法子,从珠宝堆里随意的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珍珠。

    又圆又亮,是上好的珍珠。这样的货色在外面的珠宝铺子里,少说一粒也要卖到千两银子。

    这里装了满满的一匣子金银财宝,不知道百宝囊里又装了什么?沈云如法炮制,又将真气炮制在百宝囊正面的那朵祥云图案上。

    百宝囊打开了。

    它也是一件收纳宝贝。不过,里头的空间比红漆匣子的要小得多,大约高丈许,有一亩地那么大。

    没有金银财宝,一边摆着三个大木架,上面用数十把大铁钩挂着新鲜的鸡、羊、猪、牛肉;底下一字排开,摆着十口寻常人家用来装水的大瓦缸。其中,有八口大缸里,白花花的大米堆得高高的。右边的第二口瓦缸里的大米见了底。最右边的那一口缸里有大半缸水;旁边有一个分为上、下两层的简易碗橱。里头被子、床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物件齐备;

    另一边,象是武馆的借书间,顶天立地的摆着二十来排大书架。每个架子上都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

    怪不得师父生前在茅屋里住了近两载,然而,屋里却连个吃喝的碗都没有。原来,吃的用的都收在百宝囊里。

    而第一排的书架上,有一排书册,沈云看着很眼熟。心念一动,他取出了最边上的那一本来看。

    是太师祖亲笔所写的一本手札。

    二十来排大书架,收藏了不下万本书!

    没想到,师父生前竟然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宝藏+书库啊。

    沈云在武馆的时候,尝到了读书的好处,看到这么的书,比先前在红漆匣子里看到满满的金银财宝还要高兴。

    想起师父的遗言里有写道,等他凝结真气,打开百宝囊,就能知道幻阵之事。他顿时领悟过来:师父的意思是要他读完百宝囊里的藏书。

    原本,他的计划是,斩下刘海他们的头之后,再去寻找当年的丰成县大老爷复仇。然而,昨晚在金燕楼的经历再一次无比深刻的告诉他,他的实力还是太弱。能够当上一县之大老爷的人,必定是仙官藉。其爪牙必定也多。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找到了人,也未必能报仇雪恨。

    现在,新得了这么多书,听师父的意思,其中不乏阵法之类的宝典秘籍,沈云心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不如先静下心来,仔细研读这些宝典,待学了阵法新本事之后,再去寻找仇人。

    于是,他决定,先在客栈里住下来,安心读书——他自己本来有近千余两银子伴身,当年袁峰的舅舅们的五千两赠银亦是分文未动,所以,手头不缺住客栈的银钱。现而今,又从师父手里得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就更不用再操心生计问题了。

    决定之后,沈云先将装着四颗头颅的大木匣装进红漆匣子里。因为没有动用真气,所以,大木匣子是装在明处的空间里,而不是祥云图案的隐藏空间里。

    明处的空间远不及隐藏空间大,但是,装下比自己体积大三倍还不止的大木匣子完全不在话下。而且,和隐藏空间一样,明处的空间里也能保鲜。他曾做过试验,将一块新鲜的珍珠蚌肉放在里头。半年之后,珍珠蚌肉才开始变色。又过了一年之久,珍珠蚌肉终于腐烂发臭。

    对面的屯后所烧到天明,火势依然不减。提心吊胆了一夜的人们,再三确定那边没有人了,陆续从屋里出来,小心翼翼的与邻居们低声交换情报。

    “‘那个’走了啊?”

    “走了!半夜里走的。我听到了马蹄子‘哒哒’的打街上过。不只一两匹马,听声音是打东门那边去了。”

    “哎呀呀,昨天真是吓死我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出来看大火的。

    而客栈里边,掌柜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令伙计们挨个的去客房里通知房客们:外边现在是安全了。不过,据他的经验,对面发生了天大的乱子,四大城门不用说,今天肯定是不会开的。且用不了多久,大老爷会派仙差大人们过来封街。所以,请客人们抓紧时间去外头准备些吃食,免得到时被堵在客栈里,不知道要挨饿到什么时候。

    闻言,房客们争先恐后的从客房里跑了出来,从后门去市集里买吃食。

    沈云觉得掌柜的这回十之八九要猜错了。因为据他所知,大老爷昨晚也落到了叛军手里。想来仙府那边现在群龙无首,定是乱了套,哪里还顾得上封城封街?

    不过,掌柜的话也提醒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可能不会惊动周边的仙府,还有各种势力。石平县很快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上。

    思量之后,他决定尽快出城。

    担心路上会碰到仙府的衙差或者仙符兵搜身,他将圣姑送来的大木匣与装有田保生的人头的盒子一并都收进了红漆盒子的祥云空间里——相比于红漆盒子,百宝囊不显眼,更方便随身携带。然而,他试过了,百宝囊可以收进红漆盒子里,反过来,红漆盒子却不能放到百宝囊里去。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将红漆盒子与几件半旧的换衣洗裳一并打成包袱,斜背着。

    眼下的情况是,仙府那边随时都有可能理清头绪,腾出手来封城封街,使得时间宝贵得很。沈云顾不上退房,急急的出城而去。

    至于出城之后去哪里?他的打算是就去玉溪镇。一来,离得近,方便打听石平县这边的消息;二来,他不久前在玉溪镇呆过三天。在周边的县镇里,唯有玉溪镇,他最熟悉。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城门都快被往外逃的人们和车马给挤爆了。而守城门的仙符兵却连影子也不见一个。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沈云抓紧包袱,挤进了出城的人群里。

第一八六章 快看,神仙!

    就在这时,后面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人们惨叫连连。

    “啊,黑兵追出来了!”

    “快跑啊!”

    因为仙符铁骑兵都是黑衣黑甲,连座骑也是裹着黑皮甲,所以,这一带的人们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做‘黑兵’。

    沈云闻言,透过混乱的人群回头看,顿时,目眦尽裂。

    青天大白日的,朗朗乾坤之下,二十来骑黑兵自后面追上来,挥舞着长刀,砍向手无寸铁的出城的人们!

    他们手起刀落,象砍南瓜一样,一刀一个,畅快之极。

    顷刻间,已有数人毙于刀下。

    人们哭爹喊娘,疯狂的四处逃散。

    一时之间,车仰马翻,哭声震天,城门眼见着就要变成这帮畜牲的屠宰场。

    牛头坳村的大火,还有半夜里,荒村里的带血长刀……血淋淋的记忆再度涌上沈云的心头,与眼前的情景重叠起来。

    心底的怒火哗的窜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将他整个儿吞没掉。

    这帮畜牲!

    没有丝毫的犹豫,沈云折转身来,逆着人群,冲了回去。

    比脚更快的是他的手。

    飞花拂柳!

    他左右开弓,从针囊里各抓出一把牛毛银针,朝最前面的那两骑,呼呼的打出去。

    嗖嗖嗖……

    阳光之下,这些银针亮闪闪的,象流星雨一样,破空而去。

    二十余骑仙符铁骑兵全身披甲,周身的要害部位更是用精铁片甲护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覆有黑色的铁丝网面罩。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沈云这次打出去的牛毛银针是针囊里最细的那种,因细如牛毛而得名。以前,他的功力有限,牛毛银针的准度小不说,而且最多只能打出七尺来远,没有什么杀伤力。故而,很少动用它们。不过,体内凝结出真气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功力翻了两番还不止。于是,试着用真气催动五成的力,往窗打出一把牛毛银针。不想,“嘭”的一声,灰飞烟灭,竟然将客房窗外,隔着数十步远的一块破木板打得粉碎!

    这一次,沈云愤怒到了极点,用真气催动了全力。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铁骑兵突然被一片闪亮晃花了眼,然后,面上猛的一震,天,突然黑了……

    可怜的,死了都不知道那一片闪亮究竟为何物。

    事实上,就连紧跟在他们俩后面,只差了半个马身的那三名铁骑兵也没有看清楚。

    三名铁骑兵先是看到前方呼呼的照面冲过来两团亮光,紧接着,“砰砰”两声,两朵血花炸开。

    待他们再定睛一看,立时,被吓得三魂不见六魄——就在他们前面一点点的那两名同伴,脑袋连同头上的铁盔,一并炸得粉碎。

    这一切是那么的快,以至于,血花炸开之际,两具无头尸骑坐在马背上,还在挥舞着手上的长刀!

    正当他们被吓呆了的时候,沈云又接连打出两把牛毛银针。

    又是“砰砰”两声,呆若木鸡的两名仙符铁骑兵跟着脑袋开花,变作无头鬼。

    “啊——”

    “敌袭!敌袭!”

    其他的铁骑兵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打马往回跑。那一刻,他们只恨自己胯下的马没能再多生出四条腿来。

    转眼,他们跑了个精光。

    但是,城门前的危局并没有随之解除。受到惊吓的人们仍然象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尤其是城门附近。人们疯狂的挤向城门口。场面反而比刚才更加混乱。

    “宝宝,别挤我的娃——”年轻女人凄利的尖叫,在嘈杂的声音之中,格外刺耳。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城门边上,一名年轻妇人披头散发,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婴儿。可是,她实在是太弱小了,被周边的人挤得完全站不住脚,眼见着就要被冲翻。

    糟糕!年轻妇人要是被挤翻,周边的那些人也会被绊倒。那一带都接着就会发生人踩人的惨事!

    沈云脚尖一点,呼的纵身跃起,施展“穿云步”,嗖嗖的踩着几个壮年男子的肩膀,用最快的速度向那对母子冲过去。

    年轻妇人绝望了。两脚完全踩不到地,她感觉自己象是被抛到了浪尖子上的小船,灭顶之灾马上就会降临。惶恐之下,她唯有拼命的抱紧怀里的孩子。

    突然间,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走!”

    有人在她耳边大喝一声。旋即,眼前一花,整个人被骤然提了起来。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年轻妇人还来不及出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再也扛不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但是,一双胳膊仍然牢牢的圈抱着她的孩子。

    这给沈云省去了不少麻烦。他只要顾着大的就行。当下,象端着一只大托盘一样,他双手伸直,平端着年轻妇人,还有她怀里的孩子。

    “旱地拔葱!”

    “蜻蜓点水!”

    穿云步使得炉火纯青,眨眼的工夫,他便将母子俩带到了城墙边上。

    不想,这里的人更多。底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沈云大喝一声,平端着母子两个,脚下用力,飞身“噌噌”踩着城墙,几步就到了墙头之上。

    呀,穿云步也长进了许多!

    他心中暗喜,脚下不停,一招“彩云逐月”,直接打城墙上飞掠而过。

    “那是什么?”

    “神仙!”

    “快看,神仙!”

    “神仙显灵了!”

    底下,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呼。

    众人光顾着抬头去看神仙,竟然连逃命也给忘了。立时,城门口的推搡状况大为减少。险情,除!

    而沈云听到底下的人们哇哇乱叫什么神仙显灵,险些跑岔真气。还好他的下盘甚稳,只是身子稍微晃了晃,立马就缓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某位“神仙”纵身从高高的城头跳下,空中接连虚踩数步,最后,稳稳的落在城门外数丈远的一处空地之上。

    站稳身形,他低头一看。至始至终被他平端着的年轻妇人,牙关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而被她护在怀里的孩子只有几个月大,这会儿,面色发青,气若游丝。

    这孩子是被他母亲护在怀里,给捂坏了。

第一八七章 长着大翅膀的神仙

    如果是在数日前,沈云碰到这样的病例,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看着孩子就这样死去。

    幸运的是,他现在体内有真气,终于能施展师父生前的绝技“金针度穴”术。

    此术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被传成了起死回生术。

    其实也没有如此神奇。死人是救不了的,至少也要有一息尚存才行。比如眼前的这个孩子。

    沈云当即将年轻妇人平放在地上,取出一根银针,刺入孩子的人中穴,缓缓的度入一丝真气。

    数息之后,孩子的脸色渐渐又红润起来。

    成了!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的拔出银针。

    “哇——”在银针离穴的那一瞬间,孩子闭着眼睛,大哭起来。

    年轻妇人的睫毛动了,将要醒转。

    沈云连忙起身,躲到了数步外的一块大山石后面。

    很快,年轻妇人睁眼醒过来了。

    “宝宝!”恢复意识后,她首先是勾起头来,去看怀里的孩子。见孩子安然无恙,她欢喜的抱着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轻声的哄着:“没事了啊,宝宝不哭。”

    “惠娘——”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大包袱,好不容易从城门里挤出来,回头一看,妻儿却没有跟着出来,急得脸色煞白。

    年轻妇人听见呼唤声,抱着孩子冲年轻男子招手:“我在这儿!这儿!”

    年轻男子如闻天簌:“站在那里别动!我就过来了!”说着,用最快的速度越过四下逃散的人群,跑到了妻儿身边,“你不是跟在我身后吗?怎么还先跑出来了?”

    “神仙!是神仙救了我和宝宝!”

    年轻男子从妻子怀里抱过孩子:“刚才我也听到后面不少人在大喊神仙显灵。”

    “就是神仙显灵!”年轻妇人欢喜的说着,“黑兵追上来的时候,好多人挤了过来。我的脚都沾不到了。你又挤散了。我想我肯定要被挤翻了,和宝宝两个都没得活路了。是神仙用仙法把我和宝宝从人堆里提了出来。那时,我感觉天在转,地也在转,人一下子就迷糊了。后来,听到宝宝的哭声,我才清醒过来。然后,就听到你在喊我。”

    “这么说真是神仙搭救了你和宝宝。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

    “我好象看到神仙穿着青色的衣裳,长了一双大大的翅膀吧,象一只老鹰一样,从天上飞了下来。”

    “回家后,我们去观里问问,看是哪路神仙。好请回家去供奉起来。”

    “好啊……”

    夫妻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消失在逃难的人群之中。

    “长了一双大大的翅膀,象老鹰一样?”沈云从大山石后面现身出来,望着自己的两只大袖子,“那是妖怪吧!”说罢,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过,如此甚好。就让大家都误认为是神仙罢。

    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他大步流星的往官道方向走去。

    却不知,刚才的一切都被人看到了眼里。

    “他就是沈云?”山顶上,一位身穿蓝布道袍的道士,收回目光,右手拍了拍木轮椅的扶手,问道。

    他的身后,古氏三兄弟一字排开,恭敬的垂手侍立着。

    闻言,古老大上前一小步,应道:“禀观主,是的。”

    如果沈云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位道士不就是昨晚高坐在主位右侧的那位仙官大人吗?古氏三兄弟怎么和他在一起,还待他如此之恭敬?

    蓝袍道士微微颌首:“有点意思。昨晚,他也去了金燕楼?”

    “是的。”古老大详尽的道出昨晚碰到沈云的经过,末了,又垂眸说道,“弟子与他在玄楼分开,看着他下楼去了底三层。”

    其实,他还是略有隐瞒——他因为急着去引开五爷和那些皮甲武士,所以,当时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并没有亲眼看着沈云去底三层。而是在引开了五爷他们之后,再回到过道里时,竟然发现沈云还在。不过,未等他上前打扫呼,沈云就匆匆离开,下楼去了底三层。至于中间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沈云做了些什么,他是毫不知情。他对沈云颇有好感,又怜其遭遇坎坷,故而有意在尊者面前替其遮掩一二,略过不提。

    蓝袍道士略作沉吟,吩咐道:“就刚才的那手银针术,沈云很有可能是其他四脉之一的传人。你们继续留意他。你们不是打探出来,他的师父林焱生前曾做过叛军里吗?有机会的话,不妨去套套他的话,看昨晚他在金燕楼是否与叛军接触过。”

    “是。”古氏三兄弟齐声应下。

    “我们走。”蓝袍道士略一抬手。

    古老大上前推着木轮椅,古老二和古老三紧跟其后,朝山下走去。

    当天下午时分,沈云回到了玉溪镇。此时,镇上唯一的牙行已经关了张。他只得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里凑合一晚。

    第二天,他先是通过牙行租到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一进小院子,然后装模作样的去市集里买了被褥、锅碗瓢盆等一大堆的杂物,暂且在玉溪镇安顿下来。

    在市集里时,他特意装着歇脚喝茶,在一个露天茶水摊上,听了一会儿的八卦。

    昨天,他进玉溪镇时,看到官道上的关卡已经撤了,便以为田保生的案子已经不了了之。此时,听了八卦方知,是县里的捕头大人和那队仙符兵撤了。而捕头大人带来的那三名衙差却留了下来。他们住在镇长家里,说是继续查案。不过,人们说,这些天都未看到他们出过镇长家的大门。茶客们不屑的点评:“又是来讹饭吃的。”

    与之相比,石平县的消息要热门得多。

    “叛军打进石平县了,那边的大老爷都被吓跑了。”

    “屯兵所前儿夜里被烧了个精光。造孽呢,里边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

    “那里边的人个个富得冒油,叛军正缺粮饷,不打劫他们,难不成还打劫我们这些穷哈哈?”

    “打劫我们也没用啊?我家连过夜的粮食也没有。”

    而他们说的最热闹的当数石平县东城门口的“神仙显灵”事件。

    “听说这事惊动了天上的神仙。第二天,神仙就显灵了。”

    “真的还假的?”

    “真的,好多人看到了。神仙背上长着一双青色的大翅膀,八面威风,从天而降……”

    “胡说,神仙有长翅膀的吗?”

    “怎么没有?那什么书上说,大鹏鸟也是神仙。鸟变得的神仙,背上不长翅膀,难道还长角啊?”

    “头上长角的神仙,那是龙王爷。”

    沈云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掏出一个大钱放在小木桌上,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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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在牙行租房子时,沈云是以“安心备考”为由。是以,安顿下来后,他每天除了出去吃两顿饭(主要是关注石平县那边的动静),其余大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小院子里看书、习武。

    早上的时候,他一般是去市集的那个馄饨摊吃一碗馄饨当早餐。

    玉溪镇也有馄饨,不过,样式与石平县的馄饨不太一样。这边的馄饨不但个头要小一些,而且里头包的馅也少得可怜。胜在汤头比石平县的要好。粗瓷海碗的碗底不但配有姜末、蒜花、胡椒粉,豌豆大小的一坨白猪肉。用猪大骨熬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热气腾腾。

    吃的时候,先是将煮熟的馄饨从大铁锅里捞出来,用大海碗装着。然后,浇一大勺热汤。顿时,香气四溢,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沈云每天清早都去吃一碗馄饨,就是冲着这一大海碗的热汤去的。

    这天,他打完拳后,冲了个凉,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去馄饨摊上吃早餐。

    他刚吃完馄饨,正捧起大海碗,准备享用又鲜又美的热汤,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沈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是古老大!

    沈云连忙放下碗,回头看去。

    古氏三兄弟都在。他们站在几步开外,笑吟吟的望着他。

    他连忙起身,过去抱拳打招呼:“我租了个小院子,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三位前辈什么时候到的玉溪镇?”

    “昨天。”古老大笑道,“我们打石平县那边出来,回省城,路过这里,歇一晚。”

    沈云惊讶极了:“我听说,两天前,那里就封了四门,许进,不许出……”突然想起,古氏三兄弟有缩地成寸术,封不封城门,于他们来说干系不大。是以,笑着改口,“三位前辈用过早饭了吗?”

    “还没呢。”古老三左顾右盼,“沈兄弟,你对这里熟。镇子里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沈云指着身后的馄饨摊:“三位前辈如不嫌弃,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一碗馄饨。”

    “馄饨?是石平县的那种馄饨吗?我最喜欢吃了。”古老三乐了。

    “那就多谢沈兄弟。”一碗小摊子上的馄饨而已,古老大和古老二也都没有跟他客气。

    于是,沈云领着四人回到小木桌边,给他们一人叫了一碗馄饨。

    “沈小哥带朋友来了啊。”摊主夫妇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热气腾腾的三大海碗馄饨送上来时,特意切了一小碟自家泡的酸豆角沫过来,“送给沈小哥的朋友们尝尝。”

    待摊主转身回到大铁锅后面,古老大问道:“你跟他们很熟吗?”

    沈云笑了笑:“我每天早上都会过来买一碗馄饨吃。今天是第五天了,混了个脸熟。”

    古老三吃了一个馄饨,轻“咦”一声,又用碗中的瓷调羹舀了一个,拿竹筷子戳开,问道:“肉呢?忘记放馅了?”

    “这边的馄饨就是这样的,皮薄,馅小。不过,汤很好喝。”沈云解释道。

    “是吗?”古老三捧起碗,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满意的连连点头,“不错,这骨头汤熬得浓香鲜美。”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酸豆角沫吃了,大爱,“酸溜溜的,脆得很,加到汤里,肯定好吃。”

    他端起小碟子问沈云:“沈兄弟,你要不要加一点?”

    后者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吃完了。”

    “哥哥们都不爱吃酸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古老三笑眯眯的将碟子里的酸豆角沫全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

    大家都被他这副吃货像给逗乐了。

    古老三完全不在意,美美的吃完,一抹嘴,咂巴咂巴嘴巴,眼里全是眷恋:“太可惜了!我们还要接着赶路,以后怕是难有机会再喝到这样美味的汤。”

    古老二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若是舍不得,再叫一碗来吃啊。”

    “我也想啊。”古老三摸了摸肚子,夸张的长吁短叹,“奈何肚子装不下了。”

    “得了,别装可怜了。”古老大随手朝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我们再在这里歇一晚,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喝一碗‘这样美味的汤’。”

    “谢谢大哥。”古老三欢喜的笑眯了眼,“沈兄弟,镇子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赶紧告诉我。这些天在石平县,好吃的,好玩的,都只能看看,可把我憋坏了。”

    巴掌大的镇子,有什么好玩的?沈云看出来了,古老三其实是不想走,借故要留下来,而他也有意向兄弟三人打探石平县这几天的情况,闻言,欣然应允。

    吃完之后,四人分道而行:古氏三兄弟是退了房出来的,而古老二对于游玩一事没什么兴趣,便独自返回客栈去订房间;而古老大和古老三两兄弟则由沈云作陪,先在市集里游玩。

    路过李家卤肉店时,古老三使劲的嗅了嗅,两条腿迈不动了:“真香!”

    沈云笑道:“这家的卤猪头肉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吃。不过,现在还未出锅,要到中午的时候才有卖。”

    “那中午我再来买。”古老三遗憾的收回目光。

    “他们家的吃食很好卖,要赶早提前预订,才能买到。两位前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预订。”说罢,沈云走进店里,跟店里的伙计订了三斤卤猪头肉和四个卤猪蹄膀。

    出来时,他看到古老二提着袍角急匆匆的从后面追上来了。

    “哎呀,太好了,你们还没走远。”古老二过来对古老大说道,“大哥,我们离开后,客栈里来了一队商客,把房间都订完了。”

    “那去别的客栈订。”古老大应道。

    旁边,古老三不乐意了:“这个破镇子也就那家客栈能落脚……”

    此时,沈云完全看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三兄弟分明就是来找他的。

    古老大是有缩地成寸术的。他们兄弟三个要想回省城,直接动用秘术即可,何须象旁人一样,用两条腿千里迢迢的走回去?

    再说,古老三虽然也是个好吃的,但是,他们兄弟三个结伴闯荡江湖,四海为家,手头又不缺银子,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至于被一家露天小摊子的一碗热汤馋得走不动路吗?

    你们三个想在我那里住一晚就直说呗。他心里暗自好笑,面上不显,主动邀请道:“三位前辈如若不嫌弃,去我那小院子里将就一晚。”不管三兄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自结交以来,三兄弟待他极为友善,未曾有过敌意。所以,他也乐于成全他们。更主要的是,凝结真气以后,他不但成功突破了瓶颈状态,而且武功大进。从而,自信心大增,也不怕他们仨耍名堂。

    “好啊。”果然,古老三抢先欢喜的应下来了。

第一八九章 打探

    “我去店里叫伙计中午的时候,把吃食送到我那里去。”沈云又返回李家卤肉店,多订了一只烧鹅,还有一大坛米酒。

    大热的天,太阳很早就烈得很,白晃晃的,炙烤着大地。古老三逛了一会儿,在瓜摊上买了两个大甜瓜,一手抱一个,对沈云说道:“晒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不逛了。”

    “好啊。”沈云便带他们回租住的小院子里。

    看到院子里有一口井,古老三乐得两个嘴角咧到了耳根上:

    “太好了。”他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两个大甜瓜浸在井里,“这天,甜瓜用井水冰过,才叫一个好吃呢。”

    “井水清甜,煮出来的绿豆沙也很好喝。出门前,我煮了一大锅,这会儿应该放凉了。”院里虽然搭有一个小小的凉棚,但是,天实在是太热了,沈云请三兄弟去正屋落座。

    凉凉的绿豆沙端上来后,古老三尝了一口,又赞了赞:“不比金燕楼里的差。”说着,满脸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可怜我在那楼里呆了两个晚上,却总共只吃到一碗绿豆沙,并且还是我打昏了一个伙计才吃到的。”

    “就知道吃。”古老大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就因为那碗绿豆沙,你差点在五爷面前现了行迹?”

    古老三闻言,抱着碗缩了缩脖子。

    “沈兄弟,那晚,你有没有再回天楼?”古老大看向沈云,“真是对不住,那时候,我急着去给他们俩解困,把你一个人撂在那里。不想,后来金燕楼里生了一场大乱子。为此,老二没少埋怨我,说我至少也要把你带回天楼才是。沈兄弟,那晚,我没误你的事吧?”

    此事牵涉到右使大人,甚至还有圣姑,沈云怎么可能如实以对?他摆手笑道:“没有。我那时也是昏了头,也不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敢打龙气的主意?看到大厅里的情形,又有那么多的伏兵,我总算清醒过来了。所以,与前辈分开后,我没有再回天楼,很快就离开了金燕楼,没敢再留下。回到住的客栈,没过多久,对面屯兵所突然就起了大火。后来听说是叛军放的火。”

    “你回客栈的时候,对面还没有出事?”古老二问道。

    沈云点头:“没有。要是看到了那边的动静,我哪里还敢回客栈?第二天,听店里的伙计说,叛军都走了,我赶紧的就收拾东西,出了城。”屯兵所那边是什么时候起得火,当时是什么情形,那晚,他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得仔仔细细的。所以,他刚才在路上编这些话时,不怕在细节上漏了馅。

    古老大心里很清楚,沈云有所掩瞒。因为他是亲眼看到沈云什么时候离开玄楼的。只是,他那时有任务在身,无暇顾及沈云,是以,沈云离开玄楼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但是,从时间点来看,沈云的这番言辞与事实相符,听不出什么在破绽来。

    再说,那晚的变故,连尊者也始料不及,不敢过多掺和。更何况沈云还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

    所以,他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应该是所言非虚,确实是早早的离开了金燕楼。

    古老大飞快的瞥了一眼古老二。后者不露痕迹的略一点头。

    老二也没听出破绽来。

    那么,就这样回禀尊者罢。

    “哎呀,沈兄弟,那晚多亏你早早的离开了。”古老大暗中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实在想不明白,尊者为什么如此在意沈云那晚的去向。

    “后面出了什么大乱子?”沈云很想知道,他离开金燕楼之后,还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他离开石平县时,曾远远的看到金燕楼方向在冒黑烟。只因为当时担心会封城门,急着赶路,所以,没有打探一二。

    古老大叹道:“那晚,金燕楼可热闹了。大乱子是从大老爷的宴席开始的。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形,我们兄弟三个没能混进去,不得而知。只知道半夜以后,大老爷摆宴的百花厅里突然打了起来。他们肯定打得很厉害。因为据我所知,天楼上的房间都是布了隔音阵的,里头的声音传不到外头来。可是,那天我们兄弟三个在对面的走廊上,听到里头叮叮当当的打得极为激烈。我们一看情形不对,赶紧的往楼下逃。也幸亏我们逃得快,我们到黄楼的时候,看到整个仙楼的皮甲武士都呼啦啦的上天楼去了。我们费了很大的气力,好不容易才离开金燕楼,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我的老天爷,金燕楼的大圆顶被掀掉了,天楼被炸掉一大边,浓烟滚滚。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什么。”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那晚,金燕楼确实是生了大乱子。且大乱子也确实是从百花厅开始的。最后,金燕楼也是真的发生了大爆炸,百花厅所在的天楼这一边被炸塌了。但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大爆炸是怎么回事。因为百花厅里的霹雳符是他事先布好的。

    百花厅里的阵法着实厉害。尊者用不了千里速行符,只能按备用计划,走他们兄弟事先布设好的退路,取道玄楼的酒窖——这也是古老二和古老三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而他脱困之后,急急忙忙折回去,引开五爷和皮甲武士们的原由所在。

    不想,尊者刚到酒窖,便从外头冲进来两个拿刀的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上前攻击尊者。

    两个黑衣人是修士,他们兄弟仨根本就帮不上手。尊者腿上有伤,又是以一敌二,一时走不脱身,只能与那两人缠斗起来。

    两个黑衣人着实厉害,尊者渐渐的落了下风。

    同时,酒窖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玄楼的守卫。他们象潮水一样的涌了进来。

    危急之下,古老二按事先的计划引爆了百花厅里的霹雳符。

    如此一来,整个仙楼的守护阵瞬间被破。

    两个黑衣人也被巨大的爆破声分神。尊者抓住机会捏碎千里速行符,带着他们兄弟三个逃了出去。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石平县东城门外的那个小山头上,察看屯兵所那边的动静。

    事后,尊者分析,那两个黑衣人不象是金燕楼供养的修士,很有可能是叛军:“他们应该是早就盯上你们兄弟了。担心我会插手屯兵所那边的事,所以,特意安排了那两人埋伏在那里。目的就是缠住我,不让我离开。”

    想到这里,古老大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尊者命我们兄弟打探沈云那晚的去向,是担心沈云与叛军有往来?

    毕竟他的师父林焱生前曾是叛军。

    而尊者要他们寻找其他四脉的传人,为的也是推翻仙庭不假,但却从未想过要与叛军合伙。